臣闻伪为袁氏之旗鼓,故袁氏之军以不密而败;伪建尉迟之帜,故尉迟之将以自泄而禽。利害之不秘,兵家之大患也!

自今观之,向来归正之别有三:一曰因人鼓率,二曰远来慕义,三曰军前杀降。因人鼓率者,随众归正者也。远来慕义者,忠心归正者也。所谓军前杀降者,口欲食我之肉,身欲寝我之皮,势力未加,勉强从命。有司一时总名曰归正,而不知其此心所向,未尝一日不萌北归之念。今存行伍者有之,擢为将佐者有之,除以麾节者亦有之。然则本兵之地胡为而不原其归正之初邪?沿淮之凶恶,其别有四:一曰跳河,二曰两来,三曰兴贩禁物,四曰寇掠生事。所谓跳河者,间谍也。所谓两来者,奸细也。所谓兴贩禁物者,铜钱胶漆军须也。所谓寇掠生事者,谓夤夜骚扰外界,偷盗牛马财宝也。以是四者,或妻孥于异境,或婚娅于绝域,或兄燕而弟秦,或男晋而女赵。此心所向,未尝一日不作过淮之念。今编配诸州刺而为敢死者有之,刺而为效用者有之,窜而归山林者亦有之。然则将帅之官胡为而不考究其自来邪?小将深入,兵家所忌;分兵远击,兵家所戒。古人非不欲持人之家基,倾人之巢穴,而免劳吾之大兵之搏击也。江油之役,虽艾之能,犹几于败;匈奴之役,彼陵诚勇,仅亦不免。古人所以不敢以孤军单将入于无援之地者,深恐敌人或裹其粮,或断其尾,则吾军之密机皆自泄于将士也。

伤中之士,不遗于野;逃溃之卒,不近于贼。古人非屑屑于细故,讠尧讠尧于末节而失其大体也。魏刖其足,齐有良谋;楚失其心,汉得良将。古人所以不容逃军病卒留于贼人之地者,深恐贼人巡逻而归,扶策而往,则吾军之机密皆自献于敌国也。

将之所居,固宜与士卒咫尺也。古人必围以重幕而颜色之不相睹,严以阃阈而声音之不相闻者,惧其夜出别营,以行闪误之谋,潜归幕府,以白请乞之事,恐其事机之易泄,而勿使知也。将之所处,自宜与士卒通情也。而古人于日中之号一时一易,夜中之号一更一换者,惧其众所共知,则易以外闻,士所通晓,则败于难秘,虑其事机之易泄,而勿使久也。

彼有惧其递角之泄漏也,故立为名递之法。谓如以“人皆畏炎热”诗二十字为号,写“人”字号者,即知其为乞军器;写“皆”字号者,即知其为乞粮食。主将、中枢各收一本,以为辨对。而文牒之外,全无明文及其所乞之事,此名递之法也。

彼有惧其往来文牒之易辨也,故立为数递之法。谓如以“湖上新亭好”诗二十字为号,写“湖”字号者,即知其为乞军器一百件之数,写“上”字号者,即知其为乞粮食二百石之数。主将、中枢各收一本,以为辨对。而文牒之内,全无一字及其所乞之数,此数递之法也。彼有以色为递者,谓以五色而辨其所申之意。以蓝青而书号者,系乞何人,系在何军;以赤朱而书号者,系乞何物,系在何处。彼有以字代递者,甲乙丙丁之十干,即以为一二三四数目之代用;子丑寅卯之十二支,即以远近里数、殿润升池江鄂驻札之代呼。有以物递者,谓传一箭至,则添一百人,传一弓至,则添一千人之类是也。有以衣递者,谓传一衫至,则一军发,传一 至,则两军发之类是也。以至水陆山险皆有别名,左右前后皆有异号。递法有二十二等,递文有二百二十字。此远营别屯之所不可废也。然亦时一换易,虽吾军将佐,亦勿令通知,斯为善耳。奈何自田俊迈禽,而虏人出我两淮之师多用我军之旗帜;自吴曦叛,而虏人袭我荆襄之师多知吾地之险易?

臣之私意,莫若使吾教兵之制,反金鼓而为进退,有以破贼人之所已知;使吾布阵之势,反曲直而为方圆,而有以异贼人之所已晓。昔以此鼓旗而招将帅,今反以此旗而招士卒,复有以误贼人之所已闻;昔以此旗而招统制官,今反以此旗而招部队将,复有以误贼人之所测识。昔焉江鄂之旗五色而红脚,今则易之以他色,而复用青、黄、白、黑之脚;昔焉池阳之刀斜头而红靶,今则截之以平头,而复用青、黑、花、绿之靶。

建康之弓旧多黑面,今或裹之以黄桦;镇江之箭旧多白翎,今或换之以斑雉。凡被禽将帅已知之事,皆反其所行;凡被禽将帅已闻之策,皆反其所用。彼果有意于归贼邪,则其所泄与吾今日所用迥然不同,而贼人必惑其所授之非真;果无能而陷贼邪,则其所泄与吾今日所行了然相反,而贼人必疑其所言之不实。夫然后在彼乖其所之,在我乘其所误。失一将而可以禽贼之百将,失一人而可以禽贼之千万人矣!此臣所谓利害之不密者,尤必待得夫知兵之士而后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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