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用刑说              

管同

世皆谓今之用刑轻于古昔。故民不畏而犯法者多。其说曰。汉高之法。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今之律例。有故杀。有误杀。有下手加功之杀。故杀者死。而误杀者未有或死者也。下手加功者。仍以致命不致命为分。致命者或幸不死。而不致命者。未有或死者也。其法如此。用法者大抵避重而就轻。故杀人者往往不死。民见杀人者之犹可以不死也。彼何惮而不杀人。故不畏而犯法者多。今当一效汉法。直曰杀人者死可也。奚用多律为。是论也。愚请折之。今士大夫之家。有器皿焉。一奴故坏之。一奴误坏之。一奴谋坏焉。而一奴助之。是数奴者。主人将以一例处之乎。故坏与谋坏者。笞而逐之可也。助而坏之。其轻谯足矣。

彼误坏者。遇牛宏。则且曰烂女手。遇韩琦。则爇须无言。而俾执烛如故。何罪之有焉。人命之重。固非若器皿之轻也。然其中实有故杀误杀之分。实有下手加功之异。情事悬殊。用法者安得以一例处之。汉高之兴。庶事草创。约法三章。然未几法不足用。故必命萧何造律。设使初法可行。汉有天下。后奉行三语足矣。造律何为。若是者岂徒汉为然。尚书吕刑。孔子录以垂教者也。其言五刑之属。至于三千。古之明王。岂其不乐于简哉。世故日降。人情日纷。不多为科条。不足以尽天下之情。而穷天下之变。今不问其情事为何如。第曰杀人者死。是荒陋之说。不应经典者也。天下之事。名实而已矣。今之制法。缓既死之辜。重失入之罪。仁厚迈乎前世。要之杀人者死。必有主名抵罪者。是名实在也。名实在。则民已知惧矣。何虑乎不畏之多。即使幸而不死。人命株及。亦必遭毒刑。入牢狱。拘禁如犬豕。少者一年。多者二三年。然后为徒流。或竟逢赦宥。虽不死而惩之者极矣。如此而仍犯法。非人情也。谓此可以侥幸不死。而乐效其犯法者。尤非人情也。世固有桀骜凶悍不畏死者。然如此人。虽峻法岂能使其变更哉。盖经有之。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是自古贤圣皆言省刑。未有或言峻法者也。汉以文景为盛。漏网吞舟之鱼。宋以仁宗为盛。所用者或止于鞭朴。惟商鞅治秦。王猛佐苻坚。皆教之峻法以杀人。致二秦之祚不长。

国家慎重人命。旷古未闻。盖古者富侠酷吏者。操生杀之权。今虽宰相不能妄杀一人。古者人命系于刑官而已。今自州县府司督抚以内达刑部。而奏请勾焉。杀一人而文书至于尺许。民之感激也深。天之垂佑也至。社稷延长。端赖于此有识之士。不当于此时而议严刑也。

修例宜慎              

宋邦

谨按律文四百五十七条。历代相因。至雍正五年。删改增并。定为四百三十六门律。垂一定之法。例则因时制宜。定限五年增修一次凡。历年钦奉  上谕。及议准内外臣工条奏应纂为例者。并旧例内应修应删者。刑部悉心参考。分为修改修并移改续纂删除各名目。开列本例之首。并逐条加具按语。缮册进 呈。恭候  钦定。是  圣世祥刑之典。莫慎于修例。一经修定。永远遵行。关系最大。一字一言。必参酌尽善。宽严得中。庶有合于钦恤之意乎。

经训

易先王以明罚法。

书吕刑轻重诸罚有权。权一人之轻重刑罚世轻世重。权一世之轻重惟齐非齐。法之权也有伦有要。法之经也 又明启刑书胥占。咸庶中正。胥占。与众占度也。

狱贵有断制            

宋邦

断制之义甚广。而大旨不外准情配理。得审处之权衡而已。尝闻治狱有四要。公则不偏。明则能照。慈则不刻。断则能。窃谓惟公与明与慈。然后可以善吾断。否则吾不知所谓断者何如也。

经训

书吕刑非折狱。惟良折狱。罔不在中。

礼王制有旨无简。不听。附从轻。赦从重。有发露之旨意。而无简核之实迹。则难于听断矣。于是有附焉。有赦焉。附而入之。则施刑从轻。赦而出之。则宥罪从重。又意论轻重之序。慎测浅深之量以别之。所犯虽同。而有轻重浅深之殊者。不可概议也。故别之。所谓权也。

至诚开导令愚民悔悟         

宋邦

小民狃于习俗。不知礼让。往往激于一时之忿。遂成不解之。此险彼健。讦讼不已。一口之气未伸。全盛之家几破。为官长者。遇有此等词讼。必须多方开导。使两造及早和息。则所以保全愚民者不少。又有于饥寒。偶罹法网。惩处之余。尤贵深其训诫。人苟悔罪。虽恶人许其自新。所贵吾至诚恻怛有以感动之耳。凡人具有天良。鲜有不可以劝化者。勿概以若辈为不屑教诲也。

经训

书大禹谟刑期于无刑。民协于中。 康诰民罔迪不适。适。从也。言民无导之而不从者也。

诗鲁颂匪怒伊教。

受诉不可成见            

宋邦

徇受请托。稍存直道者不为。惟先入之言最易惑人。凶徒挟仇诬攀。讼师刀笔渔利。往往凭空捏造。淆乱黑白。偶尔访察。则袒原告者。说原告之词。袒被告者。说被告之词。又或别衙门业已有供。亦难据为信谳。一为偏向。遂至抑莫伸。

经训

书君陈殷民在辟。予曰辟。尔惟勿辟。予曰宥。尔惟勿宥。惟厥中。

吕刑罔不中听狱之两辞。无或私家于狱之两辞。

平反狱              

宋邦

谨按。律载若犯人自行反异原招。或家属代诉称。审录官即便再与推鞫。若囚犯明称抑。不为申理者。以入人罪故失论。见有司囚等第又例载法司如遇一应称调问。及各衙门奏送人犯。如有枉及情罪有可矜疑者。即与辩理。具奏发落。又法司遇有重囚称。原问官员难辩理者。许该衙门移文会同三法司堂上官辩理。又凡处人犯。有临刑时呼者。奏  闻覆鞫。见辩明枉又犯人果有滥。许管狱官据实申明。见狱囚衣粮 圣代钦恤之仁。惟恐或有枉。立法至为周密。诚慎之也。窃谓人之含待雪。无异溺者之待援。凡遇案情重大。或罪囚反招。必须反复详究。不可轻率定谳。若已确得其情。万不可委之上官之主持。同寮之审定。傍徨瞻顾。不为辩理。诚以前此之。误于他人之失入。今日之。即成于我之故入也。忍心害理。莫此为甚。

经训

书康诰丕蔽要囚。服念五六日。至于旬时。要囚。狱词之要者也。服念。服膺而念之。旬。十日。时三月为囚求生道也。蔽。断也。

左传小大之狱。虽不能察。必以情。

礼月令乃命有司。申严百刑。斩杀必当。毋或枉挠。枉挠不当。反受其殃。

周礼肺石[远](达)穷民。凡远近惸独老幼之欲有复于上。而其长弗达者。立于肺石。三日。士听其辞。以告于上而罪其长。

请饬刑部增改条例疏     

给事中王宪成

窃惟明刑所以弼教。立法贵乎持平。查刑部每届纂修条例之年。增删出入。必逐条厘正。务期宽严协中。轻重得所。兹当修例之时。有应行参酌者。谨以臣愚见所及。胪陈四条。伏候  圣裁。

一办理盗犯新章。宜稍加区别也。查旧章寻常盗之案。分别法无可贷。情有可原。将法无可贷者正法。情有可原者发遣。此是雍正五年九卿遵   旨定议。纂入成例。历久奉行。钦惟   世宗宪皇帝刚健神武。政贵严肃。岂不念稍存宽宥。近于姑息养奸。盖于法外施曲贷之仁。而于法中严必诛之律。意至深也。近来 辇毂重地。屡有明火抢之案。 朝廷因时制宜。不得不绳以重典。惟比年以来。京外拿获盗犯。不分首从。悉予骈诛。其中岂无迫于饥寒。被人诱者。原其情节。实可哀矜。伏读历次  谕旨。用兵省分。被从逆之犯。许以自新。仰见   皇太后  皇上好生之德。洽于民心。所以逆众投诚。渠魁授首。盖德化若是之速也。伏查盗伙犯。迫于饥寒。被人诱。并无凶恶情状者。较之被胁从逆之犯。情事尤为可悯。若不定以差等。概从斩。似不足以昭一视同仁之意。情有可原者。例应发遣。亦非纵释有罪也。窃思办理盗案。其为首者固应以得财不得财为重轻。为从者则应以伤人不伤人为区别。除例载杀人放火等各项强盗。及马江洋大盗老瓜贼俱照定例办理外。其余盗之案。如得财又伤人。自应照新章从重。不论首从。一并斩。如得财而未伤人。为首者依律斩。其为从之犯。审系迫于饥寒。被人诱。在外瞭望接赃者。仍照旧例分晰。声明办理。并严定承审官将正犯曲为开脱处分。如此稍为变通。则法无可贷者。不得幸逃显戮。而情有可原者。亦不至概罹重诛。用刑益昭明慎矣。

一办理绰号人犯。尚未允协也。查著名棍徒扰害。历经严拿重办在案。近来步军统领衙门将素有绰号之人。俱目为棍徒。拏送刑部。其中有情罪尚轻者。刑部以其素有绰号。从重将该犯依棍徒拟军例。或并无不法重情。亦比照棍徒拟徒罪。臣伏思绰号系属空言。扰害必求实据。如该犯为害闾阎。即无绰号。亦安得不谓之棍徒。如无扰害实迹。又岂可凭一绰号。遽作重罪。且绰号每出于他人之口。设使刁徒与人有隙。故为取一绰号。即不难从而倾陷之。甚至状貌丑陋。性情戆拙。皆可因此得名。又何足为棍徒之据。查例载凡凶恶棍徒。屡次生事行凶。无故扰害良民。确有实据者。发极边足四千里安置。如并无凶恶实迹。偶然挟诈逞凶者。仍照所犯之罪本律本例定拟。不得滥引此例等语。是例文剖析甚明。应请嗣后遇有绰号人犯。但当问其罪犯轻重。各依本律本例科断。不得因有绰号。率行从重问拟。庶不致稍有抑矣。

一亲老养之条。宜准例推也。查例载军犯徒犯。未经发配以前。告称祖父母父母老病应侍。及其母系属孀妇守节二十年。家无以次成丁者。俱准存养亲。或到案时。非例应养之人。迨成招时。其祖父母父母已成老疾。兄弟子侄死亡者。亦准声请养等语。详绎例意。非以正犯之罪有可宽。实不忍其亲之茕独无依。特加矜恤。此盖  盛朝之旷典也。臣思外遣军流各犯。非恭逢  恩诏。例不查办。其有发配时。非例应养之人。到配后数年或十余年。其祖父母父母已成老疾。其母系属孀妇守节逾二十年。家无以次成丁侍养者。在该犯永远放流。原属罪所应得。独念其亲同一茕独无依。其子到配有年。不得与未经发配随案声请之犯。一体邀  恩养。未免向隅。拟请嗣后外遣军流各犯。犯案时非例应养之人。到配后数年或十余年。该犯之祖父母父母已成老疾。其母系属孀妇守节已二十年。家无以次成丁侍养者。亦照未发配时亲已老疾之例。准该犯之祖父母父母在本籍呈报。由地方官查明。核其情节准养者。取结报部。行知该犯配所。如并无为匪不法情事。准其释回养。似此量为推广。则我 国家锡类推仁之意。益觉无微不至矣。

一军流人犯到配后。其年老笃疾者宜随时查办也。查例律载年七十以上及笃疾犯流罪以下收赎。又犯罪时未老疾。事发时老疾者。依老疾论各等语。未犯罪时未老疾。事发时老疾者。尚得以老疾收赎。则发配时未老疾。到配后老疾者。办理似宜画一。且徒犯在徒年限内老疾。例准收赎。则流犯自可类推。若谓徒犯罪轻。流犯罪重。然流罪以下。律俱准老疾收赎矣。老疾未在发配以前。准其收赎。老疾在既发配以后。即不得收赎。似未足以持平。可否  饬下各直省督抚将军。每届年终查办一次。除常赦所不原。及在配复行为匪等犯不准收赎外。如有到配年已七十。或已成笃疾者。一体援以老疾收赎之例。准其收赎。或径行释回。则所以矜全老疾者。仍不背乎律义也。以上四条。臣为慎重刑章起见。可否  饬下刑部核议。并于此次该部纂修条例内。酌为增改。伏乞   皇太后  皇上圣鉴。谨奏。

明刑弼教当遵经训折        

宝廷

为明刑弼教。当遵经训。恭折仰祈  圣鉴事。窃臣幼读书曰辟以止辟。又曰罪疑惟轻。每疑二语宽严之相悖。长而深绎其意。乃叹圣人宽严相济。当严者不敢轻宽。但有可宽者。亦不忍一于严。诚养之尽。仁之至也。刑部前拟李金木罪未允。奉  旨议处。仰见 朝廷明刑弼教。刑期无刑之至意。而臣窃有过虑者。恐内外理刑。此前多过于宽。此后又将流于过严矣。臣今年补少詹事。得与会议秋审。各省招册拟实之犯。数已不少。而刑部改实。复有四十一起。窃讶其多。欲与签商。因夙不谙刑律。未敢以臆见妄议。致弛 国法。夫 朝廷立法。不可不严。不严则民生玩。而 朝廷用法。不妨于宽。不宽无以大好生之德。故杀杀不同也。而杀改实。每曰近故。夫近者疑词也。疑其故而杀之。不几罪疑惟重乎。窃贼拒捕重罪也。然有虽拒而未杀人者。有虽杀人而非其致命。别有正凶者。止以死罪示戒可也。遂并拒捕杀人者骈诛之。不几异罪同罚乎。其余可类推矣。且夫愚民亦大可悯矣。三代下。良有司有几人哉。平日既未尽教养之道。民一旦罹于法。又不能殚心以鞫之。贪酷者枉法自利。庸懦无能者。复惟幕友吏役之是听。文致定谳。以合例案。所具供招。皆幕友鍜炼周内之词。强罪人押之耳。岂真出于罪人之心与口乎。试观各省供招。无不大同小异者。岂罪人所犯果皆雷同乎。执此以入人死罪。纸上情罪。固真且当矣。彼赭衣而流血于市者。果甘心否耶。汉路温舒所云。奏当之成。虽咎繇听之。犹以为死有余辜者此也。我 朝宽仁忠厚。远过汉唐。上追三五。伏乞   皇太后  皇上。仰体上天好生之心。  施法外之仁。各省勾到本上详加披览。其情真罪当无可疑者。固不可姑息幸宽。罪之微有可疑。与夫罪虽重而无可原之中。尚有可原之情者。加  恩酌量多予免勾。可失不经。不可杀不辜。以广  皇仁而重民命。宽严互用。廷臣执法之严。与 朝廷用法之宽。不惟不相悖。而且相济。乃于辟以止辟。罪疑惟轻之训。交无所违。并乞  下刑部及各疆吏。此后审拟罪囚。不可有意轻纵。亦不可有意苛求。用期明允。尤当严察州县虚怀听断。录取实供。勿任幕友吏役舞獘。否则内外见过于宽之获谴。遂相率尚严。以冀免咎。将蹈汉代治狱之吏。皆欲人死之积习。恐天下大辟。岁多一岁。又安能止哉。臣屡进狂言。皆蒙宽宥。八月二十一日。复蒙  赐召对。仰承  圣训。谕以时事艰难。 朝廷方开言路。闻  命之下。感愧交深。夫古忠臣之事君也。君不纳谏。尚不惮直言。躬逢  明圣。从谏如流。尚忍瞻前顾后。自甘缄默。以取容乎。臣自幼诵儒书。不习申韩之说。忝与会议秋谳之列。用敢敬绎  圣训。上  圣聪。迂阔之见。未必有合律例。是否有当。伏乞   皇太后  皇上  圣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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