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德汪寿臣彭年,倡办上海《神州日报》,选众议院议员,流滞北京,指挥报务。帝制议起,彭年不愿以《神州报》为御用报,不得已谋之要人杨士琦、沈兆祉,经一年余,将《神州报》全盘出卖于袁政府。洪宪纪元前,袁乃宽乃派人接收《神州报》,彭年本人避免为洪宪宣传,计亦得矣。彭年皖籍,与袁左右皖人往来通声气,与杏城尤密,为鬻报也,与其他皖人,则有龃龉。会沈佩贞等有醒春居行酒令趣事,《神州报》据情毕载,描写当时丑态,连刊三日。沈佩贞要求彭年请酒登报认罪,彭年不听,仍在报端揭其阴私,词涉江、段要人。于是沈佩贞率领“女志士”刘四奶奶、蒋三小姐等二十余人,江朝宗派九门提督卫士,由少将川人黄祯祥领之,辅翼佩贞等前往施威。彭年时居南横街,闻讯紧闭其门,尽室远避。佩贞等直入厅堂,捣毁一切,辱骂横行,坐索彭年。

有众议员江西郭同者,率小妻住汪书房。郭因支持江西巡按使汪瑞,为袁氏所痛恶,由黎元洪荐充参政院参政,袁世凯则批交张勋差遣,颇感无聊,因依彭年作客。乃出与佩贞理论,佩贞又率人捣毁郭所居室。郭乃袒裎跣足,诟骂诸女。诸女复蜂拥而前,有握其发者,有捉其耳鼻者,有扭其左右手者,有抱其左右足者,如举婴儿,大呼“滚去”,郭已圆转落丹墀中。时予适夜宴归,道过南横街汪宅门首,见军警林立,填塞内外,观者数百人,以为彭年家有大故,排闼入,睹郭同满身污泥,左手提裤,右手戟指诸女丑骂,诸女亦各报以不堪入耳之言。予即曰:“郭宇镜胡为乎泥中?”

佩贞见予至,呼让进。予曰:“汝等何故演王妈妈骂街丑戏?”佩贞曰:“你是个正经人,我告诉你,汪彭年在《神州报》登载我等在醒春居行酒令事,备极丑诋。”予又问:“何以朋打郭同?”刘四奶奶曰:“汪彭年躲了,郭同出来顶包,不打他,打谁?”予顾郭宇镜曰:“你暂且停骂,我来调解。”九门提督领队黄祯祥进曰:“今夜汪彭年不出,决不离开此地。”予曰:“你穿军服,领队打人,大总统知道,江宇尘要受处分。”未几,江有电话来告:“汪寿臣不在家,明日再来。”盖汪在外已托人警告江朝宗矣。乃用予马车轮流送诸女回家。翌日,各方要人出面调解,江朝宗尚言必须《神州报》请酒登报赔礼,此事方了。

稽延多日,郭同乃控诉于首都地方审判厅,汪彭年与予,均列证人。京师语曰:“郭同被打,汪彭年是事主,却变为证人;刘某则是书僮陪汪公子,逛花园读书。”溧水濮一乘先生作《新华竹枝词》,刊《上海时报》曰:“最是顽皮汪寿臣,醒春嗅脚记来真。何人敢打神州报?总统门生沈佩贞。”“杯酒调停事不成,郭同起诉地方厅。议场捣乱刘麻子,糊里糊涂作证人。”

《上海时报》,除刊载濮一乘竹枝词外,更有“一辆汽车灯市口,朱三小姐出风头”诸诗。袁阅报见之,颇震怒,谓都下女风,坏到如此,乃属肃政史夏寿康上整顿闺阃风纪折,训朱启钤严束闺女,并严办沈佩贞。江朝宗等乃不敢露面左袒,地方审判厅长尹朝桢亦不敢积压,迅速审讯此案。

北京《顺天时报》刊有《打<神州报>案观审记》,节录如下:

“沈佩贞率男女打《神州报》,汪彭年逃,郭同起诉地方法院,传集一干人证,开刑庭大审。京师各部次长以下官,及社会闻人数千人,均坐骑楼。尹朝桢莅庭审判,先传郭同,次传沈佩贞等,次传证人汪,次传证人刘。尹示刘曰:‘先宣誓,据实作证。’刘曰:‘据实直述,当日男女相骂,状态奇丑,不堪入耳,照话直说,犯法不犯法?’骑楼上人大嚷曰:‘不犯法,不犯法。’尹乃令宣誓,刘即据事直陈;尹以所述过于丑恶,似不欲闻。刘曰:‘庭长不愿听,不必再说下去,再说犯法。’骑楼上人又大嚷曰:‘说下去,不犯法。’……”

郭同胜诉,沈佩贞罚禁押半年。沈大哭曰:“他人叫我打《神州报》,我却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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