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劬庐丛书》本梁闻山评书帖云:“子昂书俗,香光书弱,衡山书单。”此说深中余意。子昂书以《仇公墓志》为其作最,向沈尹默极举之,亦临摹一时,然尹默卒未入其樊笼。余乍见此碑,亦深喜之,然数观以后,便觉伎俩有限,而气韵甚俗。子昂颇学陆柬之,柬之学虞褚而自成面目,其书亦少有俗笔,然毕竟是唐初人物,师承又佳,故瑕瑜不相掩,亦复微瑕耳,子昂实不得其佳处。柬之书《文赋》迹尚在故宫,有影印本,虽不佳,尚略可规度其笔法,自是虞、褚真传,子昂书除侧媚以外无所有也,余以为鲜于伯机实过之,即张伯雨亦转雅也。香光书若大家婢女,鬓影钗光亦是美人风度,然不堪与深闺少女并肩也。抑余以为香光不但弱,亦兼单,要是筋肉不匀,且虽老而实枯也。衡山书若稍厚,便及鲜于伯机矣。帖又云:“《道因圭峰碑》如此结实,何尝非唐碑中赫赫者,一较大欧,丑态百出,并无稳适处。”此论亦公。又云:“学书尚风韵,多宗智永、虞世南、褚遂良诸家,尚沉着,多宗欧阳询、李邕、徐浩、颜真卿、柳公权、张从申、苏灵芝诸家。”又云:“风姿宕往,每乏苍劲;笔力苍劲,辄少风姿。书趋沉着,忌似苏灵芝辈肥软。”余谓智永“真草千文”真迹今尚传世,余见日本影印本,风韵自不待言,然与唐人书《月仪帖》一较,便见千文沉着矣。庙堂碑何尝不沉着,河南之书,绵中有铁,此三家者为风韵所掩,然不得谓之沉着也。欧阳书劲秀,凡秀者无不具有风韵。褚书《梁房公碑》何尝不同此二美耶,盖自开、天以后之书,始不甚能两兼,然李、徐诸家亦非无风韵,惟鲁公诸碑天骨开张,肉掩其骨,风韵稍损。徐季海《朱巨川告身》真迹今存故宫,一去圭角,故风韵亦若阒然。然风韵不必但取诸佳人名士,彼山林隐逸,庙堂华衮,只须不落俗字,亦各有其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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