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刑

  虞舜,金作赎刑(金,黄金。误而入刑,出金以赎罪)。《周官》,职金掌受士之金罚、货罚入於司兵(给治兵及工直也。货,泉贝也。罚,赎也。《书》曰"金作赎刑"是也)

  穆王《吕刑》,墨辟疑赦,其罚百锾,阅实其罪。刑辟疑赦,其罚惟倍,阅实其罪。剕辟疑赦,其罚倍差,阅实其罪。宫辟疑赦,其罚六百锾,阅实其罪。大辟疑赦,其罚千锾,阅实其罪(注并见《刑制门》)

  蔡氏曰:"《舜典》之'金作赎刑',盖官府学校鞭扑之刑尔。夫刑莫轻於鞭扑,入於鞭扑之刑,而又情法犹有可议者,则是无法以治之,故使之赎,特不欲遽释之也。五刑之宽,惟处以流;鞭扑之宽,方许其赎。今穆王赎法,则皆及五刑,虽大辟亦许其赎免矣。汉张敞以讨羌兵食不继,建为入榖赎罪之法,初亦未尝及夫杀人及盗之罪,而萧望之等犹以为如此则富者得生,贫者独死,恐开利路,以伤治化。曾谓唐虞之时而有是赎法哉?"

  愚论见《刑制门》。

  汉惠帝元年,令民有罪得买爵三十级以免死罪(应劭曰:"一级直钱二千,凡为六万,若令赎罪入三十疋缣矣。"师古曰:"令出买爵之钱以赎罪。")

  孝文时,纳晁错之说,募民入粟塞下,得以除罪。

  武帝天汉四年,令死罪入赎钱五十万减死一等。

  时大司农陈藏钱经用,赋税既竭,不足以奉战士。有司请令民得买爵、赎禁锢、免赃罪。

  宣帝时,西羌反,遣师征之京兆尹张敞议:"国兵在外,吏民并给转输,田事颇废,虽羌虏已破,来春民食必乏,县官榖度不足以振之。愿令各诸有罪,非盗、受财、杀人及犯法不得赦者,皆得以差入榖此八郡赎罪(差,次也。八郡者,陇西以北,安定以西)。务益致榖以豫备百姓之急。"事下有司,左冯翊萧望之等以为不可,乃止。

  望之等言:"今欲令民量粟以赎罪,如此则富者得生,贫者独死,是贫富异刑而法不壹也。人情,贫穷,父兄囚执,闻出财得以生活,为人子弟者将不顾死亡之患,败乱之行,以赴财利,求救亲戚。一人得生,十人以丧,如此,伯夷之行坏,公绰之名灭。政教一倾,虽有周召之佐,恐不能服。古者藏富於民,不足则取,有馀则与。《诗》曰'爰及矜人,哀此鳏寡',上惠下也。又曰'雨我公田,遂及我私',下急上也。今有西边之役,民夫作业,虽户赋口敛以赡其困乏(师古曰:"率户而赋,计口而敛也。"),古之通义,百姓莫以为非。以死救生,恐未可也(师古曰:"子弟竭死以救父兄,令其生也。")。陛下布德施教,教化既成,尧舜亡以加也。今议开利路以伤既成之化,臣窃痛之。"於是天子复下议两府。丞相、御史以难问张敞,敞曰:"少府、左冯翊所言,常人之所守耳。昔先帝征四夷,兵行三十馀年,百姓犹不加赋,而军用给。今羌虏一隅小夷,跳梁於山谷间,汉但令罪人出财减罪以诛之,其名贤於烦扰良民,横兴赋敛也(师古曰:"横音胡孟反。")。又诸盗及杀人犯不道者,百姓所疾苦也,皆不得赎;首匿、见知纵、所不当得为之属,议者或颇言其法可蠲除(师古曰:"以其罪轻而法重,故常欲除此条科。"),今因此令赎罪,其便明甚,何化之所乱?《甫刑》之罚,小过赦,薄罪赎(师古曰:"吕侯为周穆王司寇,作赎刑之法,谓之《吕刑》。後改为甫侯,故又称《甫刑》。"),有金选之品(应劭曰:"选音刷,金铢两名也。"师古曰:"音刷是也。字本作锊,锊即锾也,其重十一铢二十五分铢之十三,一曰重六两。《吕刑》曰:'墨辟疑赦,其罚百锾;劓辟疑赦,其罚惟倍;剕辟疑赦,其罚倍差;宫辟疑赦,其罚六百锾;大辟疑赦,其罚千锾。'是其品也。"),所从来久矣,何贼之所生?敞备皂衣二十馀年(如淳曰:"虽有五时服,至朝皆著皂衣。"),尝闻罪人赎矣,未闻盗贼起也。窃怜凉州被寇,方秋饶时,民尚有饥乏,病死於道路,况至来春将大困乎!不早虑所以振救之策,而引常经以难,恐後为重责。常人可与守经,未可与权也。敞幸得备列卿,以辅两府为职,不敢不尽愚。"望之、复疆对曰:"先帝圣德,贤良在位,作宪垂法,为无穷之规,永惟边竟之不赡(师古曰:"惟,思也。竟读曰境。其下亦同。"),故《金布令》甲曰(师古曰:"《金布》者,令篇名也。其上有府库金钱布帛之事,因以名篇。令甲者,其篇甲乙之次。")'边郡数被兵,离饥寒(师古曰:"离,遭也"),夭绝天年,父子相失,令天下共给其费(师古曰:"同共给之也。自此以上,《令甲》之文。")',固为军旅卒暴之事也(师古曰:"卒读曰猝。言此令文专为军旅猝暴而施设。")。闻天汉四年,常使死罪人入五十万钱减死罪一等,豪疆吏民请夺假貣,(师古曰:"貣音士得反。")至为盗贼以赎罪。其後奸邪横暴,群盗并起(师古曰:"横音胡孟反。"),至攻城邑,杀郡守,充满山谷,吏不能禁,明诏遣绣衣使者以兴兵击之(师古曰:"军兴之法也。"),诛者过半,然後衰止。愚以为此使死罪赎之败也,故曰不便。"时丞相、魏相御史大夫丙吉亦以为羌虏且破,转输略足相给,遂不施敞议。

  元帝时,贡禹上疏,请除赎罪之法。

  禹言:"孝文皇帝时,贵廉洁,贱贪汙,贾人赘婿及吏坐赃者皆禁锢不得为吏,赏善罚恶,不阿亲戚,罪白者伏其诛(师古曰:"白,明也。"),疑者以与民(师古曰:"罪疑从轻也。"),亡赎罪之法,故令行禁止,海内大化,天下断狱四百,与刑措亡异。武帝始临天下,尊贤用士,辟地广境数千里,自见功大威行,遂从耆欲(师古曰:"从读曰纵。耆读曰嗜。")。用度不足,乃行一切之变,使犯法者赎罪,入榖者补吏,是以天下奢侈,官乱民贫,盗贼并起,亡命者众。郡国恐伏其诛,则择便巧史书习於计簿能欺上府者,以为右职(师古曰:"上府谓所属之府。右职,高职也。");奸轨不胜则,取勇猛能操切百姓者,以苛暴威服下者,使居大位(师古曰:"操,持也。切,刻也。操音干高反。")。故亡义而有财者显於世,欺谩而善书者尊於朝(师古曰:"谩,诳也。谩音慢,又武连反。"),誖逆而勇猛者贵於官。(师古曰:"誖,乱也,音布内反。")故俗皆曰:'何以孝弟为?财多而光荣。何以礼义为?史书而仕宦?何以谨慎为?勇猛而临官。'故黥劓而髡钳者犹复攘臂为政於世,行虽犬彘,家富势足,目指气使,是为贤耳(师古曰:"动目以指物,出气以使人。")。故谓居官而置富者为雄桀,处奸而得利者为壮士,兄劝其弟,父勉其子,俗之坏败,乃至於是!察其所以然者,皆以犯法得赎罪,求士不得真贤,相守崇财利(师古曰:"相,诸侯相也。守,郡守也。崇,尚也。"),诛不行之所致也。今欲兴至治,致太平,宜除赎罪之法。相守选举不以实,及有赃者,辄行其诛,亡但免官(师古曰:"不止免官而已。"),则争尽力为善,贵孝弟,贱贾人,进真贤,举实廉,而天下治矣。"

  後汉光武建武二十九年,令天下罪囚殊死以下及徒各减本罪一等,其馀赎罪输作有差。

  明帝即位,诏罪囚中二千石下至黄绶,贬秩赎论者,悉皆复秩还赎。又诏天下亡命殊死以下,听得赎论:死罪入缣二十疋,右趾至髡钳城旦舂十疋,全城旦舂至司寇作三疋。其未发觉,诏书到日先自告者,半入赎。

  八年,诏犯罪亡命者赎罪各有差。

  十五年,诏亡命殊死以下赎:死罪缣四十疋,右趾及城旦舂十疋,全城旦至司寇五疋;犯罪未发觉,诏书到日自告者,半入赎。

  十八年,诏天下亡命自殊死以下赎:死罪缣三十疋,右趾、髡钳以下各有差。

  肃宗建初七年,诏亡命赎:死罪入缣二十疋,馀各有差。

  永元六年,廷尉陈宠言:"今律令赎罪以下二千六百八十一,溢於《甫刑》者七十九事(详见《刑制门》)。"

  顺帝汉安二年,令罪囚殊死以下出缣赎,各有差;其不能入赎者,遣诣临光县居作二岁。

  桓帝建和三年,诏死罪及亡命以下赎,各有差。

  灵帝建宁元年,令天下系囚未决入缣赎,各有差。

  熹平三年六年,光和三年、中和四年俱有此令。

  桥元乞天下"凡有劫质,皆并杀之,不得以财宝,开张奸路"。诏下其章。

  魏明帝改士庶罚金之令,男听以罚代金。

  太和四年,令罪非殊死听赎各有差。

  魏律,赎刑十一,赎金六。

  晋《新律》,意善功恶,以金赎之。金等不过四两。

  梁武帝依周、汉故事,有罪者赎。其科:凡在官身犯,罚金。鞭扑杖督之罪,悉入赎停罚。其台省令史、士卒欲赎者,听之。五岁刑笞二百,收赎绢,男子六十疋。又有四岁刑,男子四十八疋。又有三岁刑,男子三十六疋。又有二岁刑,男子二十四疋。罚金一两以上为赎罪。赎死者金二斤,男子十六疋。赎髡钳五岁刑笞二百者,金一斤十二两,男子十四疋。赎四岁刑者,金一斤八两,男子十二疋。赎三岁刑者,金一斤四两,男子十疋。赎二岁刑者,金一斤,男子八疋。罚金十二两者,男子六疋。罚金八两者,男子四疋。罚金四两者,男子二疋。罚金二两者,男子一疋。罚金一两者,男子二丈。女子各半之。五刑不简,正於五罚,五罚不服,正於五过,以赎论。故为此十四等之差。将吏以上及女子应有罚者,以罚金代之。

  致堂胡氏曰:"按《舜典》五刑之目,一曰'象以典刑',二曰'鞭作官刑',三曰'扑作教刑',四曰'金作赎刑',五曰'怙终贼刑'何为设赎?谓罪之疑者也。三代相承,至周穆王,其法尤密,乃有罚锾之数,皆为疑刑也。鞭施於官,盖胥吏徒隶也。扑施於教,盖学校夏楚也。是则鞭重而扑轻,鞭以痛惩,扑以愧耻而已。夫当官典刑教,临时之用,有何可疑,而使赎乎?无疑而赎,则顽者肆,怠者纵,法不严而人易犯,其末流乃至於惟赎之利,变乱正刑,其弊有不可胜言者。且使士流与卒伍同条,岂'刑不上大夫'之义乎?

  案:《虞书》言"金作赎刑"而已,九峰蔡氏则以为赎特为鞭扑轻刑设,五刑本无赎法,而以穆王赎锾之事为非;致堂胡氏则以为赎本为五刑之疑者,而鞭扑轻刑,则无赎法。二论正相反。然以《书》之本文考之,固未见其专为五刑设或专为鞭扑设也。愚尝论之,五刑,刑之大者,所以惩创其罪愆;鞭扑,刑之小者,所以课督其慵怠。五刑而许之论赎者,盖矜其过误之失,《书》所谓"罪疑惟轻",所谓"五刑之疑有赦"是也。鞭扑而许其论赎者,盖养其愧耻之心,《记》所谓"刑不上大夫",东坡所谓"鞭挞一行,则豪杰不出於其间",故士之刑者不可用,用者不可刑是也。二者皆圣人忠厚之意也。

  天监三年,诏以"金作权典,宜在蠲息"。於是除赎罪之科。十一年,复开赎罪之科。

  陈存赎罪之律。其三岁刑,若有官,准当二年,馀一年赎。若公坐过误,罚金。其二岁刑,有官者,赎论。一岁刑,无官亦赎论。

  後魏起自朔方,其初刑法甚峻,死罪致多,後乃令当死者,其家献金、马以赎。

  北齐律,赎罪旧有金,皆代以中绢。死百疋,流九十二疋,刑五岁七十八疋,四岁六十四疋,三岁五十疋,二岁三十六疋。各通鞭笞论。一岁无笞,则通鞭二十四疋。鞭杖每十,赎绢一疋。无绢之乡,皆准绢收钱。自赎笞十以上至死,又为十五等之差。当加减次,如正决法。合赎者,谓流内官及爵秩比视、老小阉痴并过失之属。犯罚绢一疋及杖十以上,皆各为罪人。

  後周制,其赎杖刑五,金一两至五两。赎鞭刑五,金六两至十两。赎徒刑五,一年金十二两,二年十五两,三年一斤二两,四年一斤五两,五年一斤八两。赎流刑,一斤十二两。赎死刑,金二斤。妇人当笞者,听以赎论。应赎金者,鞭、杖十,收中绢一疋。流、徒者,依限岁收绢十二疋。死罪者百疋。其赎刑,死罪五旬,流刑四旬,徒刑三旬,鞭刑二旬,杖刑一旬。限外不输者,归於法。贫者请而免之。

  隋志,官品第九以上犯罪者,听赎。应赎者,皆以铜代绢。铜一斤为负,负十为殿。笞十者铜一斤,加至杖百则十斤。徒一年,赎铜二十斤,每等加铜十斤,三年则六十斤。流千里,赎铜八十斤,每等则加铜十斤,三千里则百斤。绞、斩二死刑,皆赎铜百二十斤。

  炀帝即位,以文帝禁网深刻,每加减降,然斗秤皆小旧二倍,其赎铜亦加二倍为差,其实不异开皇旧制。

  唐元宗天宝六载敕节文:"其赎铜如情愿纳钱,每斤一百二十文。若久负官物、应徵正赃及赎物无财,以备官役折庸,其物虽多,止限三年。一人一日,折绢四疋。若会恩旨,其物合免者,停役。

  僖宗乾符三年,敕:"应残疾笃疾犯徒、流罪,或是连累,即许徵赎;如身犯罪,不在免限。其年十五以下者,准律文处分。"

  晋天福六年,尚书刑部员外郎李象奏:"请今後凡是散官,不计高低,若犯罪不得当赎,亦不得上请详定院覆奏。应内外文武官,有品官者自依品官法,无品官有散试官者,应内外带职廷臣宾从、有功将校等,并请同九品官例。其京都军巡使及诸道州府衙前职员、内外杂任镇将等,并请准律,不得上请当赎。其巡司、马步司判官,虽有曾历品官者,亦请同流外职。准律,杖罪已下,依决罚例,徒罪已上,仍依当赎法。"

  宋太祖皇帝开宝四年,大理正高继申上言:"准《刑统》,三品、五品、七品以上官,亲属犯罪,各有等用荫减赎。伏恐年代已深,子孙不肖,为先祖曾有官品,不畏宪章。欲请自今犯罪人用祖、父亲属荫减赎者,即须祖、父曾任望朝官,据品秩得使;前代官,即须有功及国,有惠及民,为时所推,官及三品,方得上请。"从之。

  端拱二年,诏:"诸州民犯薄罪,或入金以赎,长吏得以任情而轻重,自今後并决杖遣之,不得以赎论。"

  真宗景德二年,审刑院、大理寺上折杖赎金条:犯加役流而下,一罪先发,已经论罚,馀罪後发,又计前杖科决。上以细民肤革荐伤,殊非哀矜之意,诏申定其制,止赎金以满馀数;若情理凶恶者,即复决杖。

  仁宗庆历三年,诏曰:"先王用法简约,使人知禁而易从。後代设茶、盐、酒税之禁,夺民厚利,刑用滋章。今之《编敕》,皆出律外,又数改更,官吏且不能晓,百姓安得闻之?而一陷於理,身体髪肤以之毁伤,父母妻子以之离散,情虽可哀,法不得赎。岂礼乐之化未行,而专用刑罚之敝欤?孔子曰:'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汉文帝使天下人入粟於边,以受爵免罪,而几於刑措。其後京师之钱累百巨万,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其议科条有非著以律者,或细民难知,或人情不免,或冒利犯禁,或奢侈违令,或过误可闵之类,别为赎法。乡民以榖麦,市人以钱帛。使人重榖帛,免刑罚,则农桑自劝,富寿可期矣。"诏下,论者以为富人皆得赎罪而贫者不能以自免,非朝廷用法之意。不果行。

  至和初,诏:"前代帝王後,尝仕本朝官不及七品者,祖父母、父母、妻子罪流以下,听赎。虽不仕而尝被赐予者,有罪,非巨蠹,亦如之。"

  神宗熙宁四年,前单州砀山县尉王存立言:"嘉祐中,同学究出身,以父坐事配隶,纳官赎自便,而乡县不免丁役,愿同举人例。"诏复赐出身,仍注合入官。

  中书言刑名未安者五条。其四,令州县考察士民,有能孝悌力田为众所知者,给付身贴。偶有犯令,情轻可恕者,特议赎罚;其不悛者,科决。後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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