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

今天从讲堂下来,接着一大堆信——坎拿大三封内夹成、永、庄寄加的好几封,庄庄由纽约来的一封,又前日接到思永来一封,忠忠由域多利来的一封——令我喜欢得手舞足蹈。我骤然看见域多利的信封,很诧异!哪一个跑到域多利去呢?拆开一看,才知忠忠改道去先会姊姊。前接阿图利电说忠忠十一日到,我以为是到美境哩,谁知便是那天到阿图利!忠忠真占便宜,这回放洋,在家里欢天喜地地送他,比着两位哥哥,已经天渊之别了,到了那边,又分两回受欢迎,不知多高兴。

我最喜欢的是庄庄居然进了大学了。尤其喜欢是看你们姊弟兄妹们来往信,看出那活泼样子。我原来有点怕,庄庄性情太枯寂些,因为你妈妈素来管得太严,他又不大不小夹在中间,挨着我的时候不多——不能如老白鼻的两亲家那样——所以觉得欠活泼。这一来很显出青年的本色,我安慰极了。

回坎进大学。当然好极了。我前次信说赞成留美,不过怕顺儿们有迁调时,他太寂寞。其实这也不相干。满地可我也到过,离坎京极近,暂时我大大放心了。过得一两年,年纪更长大,当然不劳我挂念了。我很不愿意全家变成美国风。在坎毕业后往欧洲入研究院,是最好不过的。

时局变化极剧,百里所处地位极困难,又极重要。他最得力的几个学生都在南边,蒋介石三番四复拉拢他,而孙传芳又卑礼厚币要仗他做握鹅毛扇的人。孙、蒋间所以久不决裂,都是由他斡旋。但蒋军侵入江西,逼人太甚(俄国人逼他如此),孙为自卫,不得不决裂。我们的熟人如丁在君、张君劢、刘厚生等都在孙幕,参与密勿,他们都主战,百里亦不能独立异,现在他已经和孙同往前敌去了。老师打学生,岂非笑话(非寻常之师弟)。

顺儿们窘到这样可笑可怜,你们到底负债多少?这回八月节使馆经费一文也发不出,将来恐亦无望,我实在有点替你们心焦。调任事一时更谈不到了(现在纯陷于无政府状态)。我想还是勉强支持一两年(到必要时我可以随时接济些),招呼招呼弟妹们,令我放心,一面令诸孙安定一点,好好的上学,往后看情形再说罢。前所言司法储才馆事,现因政府搁浅,也暂时停顿,但此事为收回法权的主要预备,早晚终须办,现时只好小待。

又同书说:

我的“赤祸”,大概可以扫除净尽了。最近已二十多天没有再发。实际上讲,自忠忠动身时,渐渐肃清,中间惟四姑死后发了一礼拜,初到清华发了三天,中秋日小发,但不甚,过一天便好了。此外都是极好。今年我不编讲义,工夫极轻松,叫周传儒笔记,记得极好,你们在周刊上可以看见。每星期只上讲堂两点钟,在研究室接见学生五点钟(私宅不许人到),我从来没有过这样清闲。我恪守伍连德的忠告,决意等半年后完全恢复,再行自由工作。

民国十五年九月二十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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