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严不如艮卦

宋儒有言。读一部华严经不如看一艮卦。此说高明者自知其谬。庸劣者遂信不疑。开邪见门。塞圆乘路。言不可不慎也。假令说读一部易经不如看一艮卦。然且不可。况佛法耶。况佛法之华严耶。华严具无量门。诸大乘经犹是华严无量门中之一门耳。华严天王也。诸大乘经侯封也。诸小乘经侯封之附庸也。余可知矣。

儒佛配合

儒佛二教圣人。其设化各有所主。固不必岐而二之。亦不必强而合之。何也。儒主治世。佛主出世。治世则自应如大学格致诚正修齐治平足矣。而过於高深则纲常伦理不成。安立出世则自应穷高极深方成解脱。而於家国天下不无稍疎。盖理势自然。无足怪者。若定谓儒即是佛。则六经论孟诸典灿然备具。何俟释迦降诞达磨西来。定谓佛即是儒。则何不以楞严法华理天下。而必假羲农尧舜创制於其上。孔孟诸贤明道於其下。故二之合之其病均也。虽然。圆机之士。二之亦得。合之亦得。两无病焉。又不可不知也。

佛性

经言蠢动含灵皆有佛性。孟子之辟告子也曰。然则犬之性犹牛之性。牛之性犹人之性欤。有执经言而非孟子。予以为不然。皆有佛性者。出世尽理之言。人畜不同者。世间见在之论。两不相碍。是故极本穷源则蝼蚁蠛蠓直下与三世诸佛平等不二。据今见在则人通万变畜惟一知。何容并视。岂惟人与畜殊。犬以司夜有警则吠。若夫牛即发扃钻穴踰墙斩关。且安然如不闻见矣。犬牛之性果不齐也。而况於人乎。万材同一木也。而梧槚枳棘自殊。百川同一水也。而江湖沟渠各别。此同而未尝不异。异而未尝不同者也。如执而不通。则世尊成正觉时普见一切众生成正觉。今日何以尚有众生。

王介甫

介甫拟寒山诗有云。我曾为牛马。见草荳欢喜。又曾为女人。欢喜见男子。我若真是我。祇合常如此。区区转易间。莫认物为己。介甫此言信是有见。然胡不云。我曾闻谀言。入耳则欢喜。又曾闻谠言。喜灭而嗔起。我若真是我。祇合常如此。区区转易间。莫认物为己。而乃悦谀恶谠。依然认物为己耶。故知大聪明人。说禅非难。而得禅难也。

解禅偈

温公作解禅偈。真学佛不明理者之龟鉴也。但其以言行可法为不坏身。仁义不亏为光明藏。特一时救病语。非不易之论。夫谨言行修仁义。在世间诚可贵重。然岂便是金刚不坏之身。神通大光明藏何言之易也。又以君子坦荡荡为天堂。小人长戚戚为地狱。理则良。然而亦有执理失事之病。岂得谓愚痴即牛羊。凶暴即虎豹。此外更无真实披毛带角之牛羊。利牙锯爪之虎豹乎。吾恐世人见温公辞致警妙。必大悦而深信。其流之弊拨无因果。乃至世善自足。不复知有向上事。则此偈本以觉人反以误人。不可不闻。

范景仁

景仁自谓吾二十年曾不起一思虑。景仁之为贤者信矣。然二十年之久不生一念。或未易及此。颜子尚仅三月不违。则三月外容有念生。赵州尚假四十年方成一片。则未成一片时容有念生。如景仁者得无。粗念虽无。微细思虑潜滋暗发而不自觉欤。吾非轻视景仁。盖恐得少为足而预以自警也。

衣帛食肉

晦庵先生辟佛。空谷力为辨驳矣。虽然晦庵亦有助佛扬化处。不可不知也。其解孟子曰。五十非帛不暖。未五十者不得衣也。七十非肉不饱。未七十者不得食也。夫兽毛蚕口害物伤慈。佛制也。必五十乃衣帛。则衣帛者鲜矣。食肉者断大慈悲种子。佛制也。必七十乃食肉。则食肉者鲜矣。今孩提之童固已重裘纯纩卫其形。烹肥割鲜饫其口。曾不待壮。而况老乎。使晦庵之说行。宁不为佛法少助。咎晦庵者不之察。吾故为阐之。

护法

人知佛法外护付与王臣。而未知僧之当其护者。不可以不慎也。护法有三。一曰兴崇梵剎。二曰流通大教。三曰奖掖缁流。曷言乎慎也。护剎者。梵剎果尔属。寺产豪强占焉。夺而复之理也。有如考诸图籍则疑似不明。传之久远则张王互易。以势取之可乎。喜舍名为吉祥地。力不歒而与者谓之冤业薮。若僧惟劝化有力大人。以恢复旧剎为大功德主。而不思佛固等视众生如罗睺罗。殃民建剎即广踰千顷高凌九霄。旃檀为材珠玉为饰。佛所悲怜而不喜者也。有过无功。不可不慎。一也。护教者。其所着述果尔远合佛心。近得经旨。赞叹而传扬之理也。有如外道迂谈胸臆偏见。过为称誉可乎。若僧惟乞诸名公作序作跋。而不思疑悞后学。有过无功。不可不慎。二也。护僧者。其僧果尔真参真悟。具大知见者。尊而礼之。实心实行。操持敦确者。信而近之理也。有如虚头禅客。下劣庸流。亦尊之信之可乎。若僧惟亲附贵门。冀其覆庇而绵纩锦绣以裹痈疽。祗益其毒。有过无功。不可不慎。三也。是则王臣护法而僧坏法也。悲夫。

答孙无高居士广抑

来问近日持戒颇严。虽小德未尽莹。而大德已无犯。此外更有一二语可为终身之铭者乎。昔子贡问一言终身。夫子以恕答之。今日戒之一言。铭以终身。罄无不尽。所以者何。良以摄心即是戒。故若向心地法门中会得。便一切具足。尚何论戒之持与不持。如其不然。须一一依教奉行。经云。摄心为戒。因戒生定。因定发慧。定慧者佛之全果也。即定而慧则寂而常照。即慧而定则照而常寂。常寂常照名常寂光。而资始於戒。戒之时大矣哉。戒有多种。优婆塞五戒。沙弥十戒。比丘二百五十戒。菩萨十重四十八轻戒。乃至三千威仪八万细行。而约其大纲则五戒为根本。儒亦时言戒。戒虽未备而默与佛制合。子曰君子有三戒。戒色则淫戒所摄。戒斗则杀戒所摄。戒得则盗戒所摄。淫杀盗三者为戒中之至要。故举要以槩其余。而言忠信不及乱。以摄酒妄。亦所以预养此戒。而弗使之纵也。但儒之戒疎。佛之戒密。佛制杀戒微及蜎蠕。而儒止曰无故杀牛羊犬豕等。不曰不杀。止曰钓不网戈不宿。不曰不钓不戈。又极之则。才有忿嫉即杀戒不净。眼取色耳取声即盗戒不净。隔壁闻钗钏声即淫戒不净。至是则身心俱断。事理双尽矣。今日处家闱中。业公车行。将有社稷民人之寄。其持戒岂能一一与剃发染衣者例论。则微细条章不能全持未为破戒。惟贵於心学大头脑处着力。一旦脱然悟去。则咳唾掉臂无不是清净毗尼矣。但不可未得谓得而发狂解。便道饮酒食肉不碍菩提。行盗行淫无妨般若。而堕落魔罗境界耳。果能时时返照。刻刻提撕。向本参念佛话头上做工夫。则不惟日后有发明在。即今目前便自得力。日用中有主宰。不随物转。纵居声色名利之场妻子眷属日夕相接。不妨与世推移。混俗和光。自然出淤泥而不染。是谓尘中大解脱门也。以此自利。以此利他。何往不善哉。(莲池大师法语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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