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官中堂 咸丰十一年九月二十日

折片稿均读过,情真语挚,浣佩无量。此间舍弟进攻无为州,于十六夜破泥汊贼垒一座。闻无为城中此刻踞贼甚多,不似前月之空虚。又三河、巢县、芜湖各贼皆可就近来援,殊恐难遽得手。

多公进剿庐州,孤军力单。渠谓围庐之外,又须防援、防捻,并防苗练,所虑皆切近之灾。求阁下与希帅拨万余人来,以四五千守桐、舒二城,以七千人随多公进攻庐郡,庶前敌之兵力既厚,鄂北之门户尤固。六安既不进兵,则霍山亦不必防,专守英山可也。卓裁以为何如?安庆设立总台,承惠许源源接济,感谢曷涘?目下饷项极窘,深冀大波之津润也。

致李与吾王柱堂黄昌岐 咸丰十一年九月二十二日

顷闻泥汊口、神塘河先后克复,无为州之贼亦遁,至为欣慰。北岸尽为我所有,则水师之根本愈固。南岸鲁港、三山虽有贼船,或亦不甚足虑。但屡胜之后,最易骄矜,且新营之勇多未见仗者。望三君子加倍小心,专主防守,不遽进剿。选极灵极快舢板二、三号,人裕溪口内察看地势,可进则不妨深进,不可进则速行退出。其大队仍扎自茆嘴等处,切不可同去。盖看地势之船愈少愈好也。淮扬水师现有三营到安庆,明日当令陈东友、成俞卿赴下游,以厚兵力。

复左季高太常 咸丰十一年九月二十二日

霆军之骚骚扰,弟久以为虑。方在盛名之际,虽再三诫饬,春霆即稍儆惕,弁勇皆骄矜不知儆也。该军之无方略不宜远征者,其患犹浅,惟无纪律,不宜腹地,其患至深。

台麾将移驻广、玉之交,兼顾婺源,自必准乎地势之至当。弟于他军尚不肯遥制,况阁下乎?拟即奏明大纛开府于信州。凡江西之饶州、广信,皖南之徽州、广德各军,皆归阁下节制。即由尊处奏报,庶调度较捷,呼应较灵。自度力可援浙,即由阁下就近派将往援,利则愈打愈远,不利则收回信州,亦可伸缩自如,特此奉商。阁下如以为可,复信一到,敝处一面具奏,尊处一面调发,如昔年公居湖南之幕,剿江西之贼。公家之利,知无不为,免致与弟函商于千里以外,动失机宜也。

贵军饷项,鄙人刻刻不忘。弟前与少荃、黼堂定《丁漕减价章程》,漕米每石完三千文,地丁每两完二千四百文。兹将札稿、示稿咨达冰案。黼堂既竭力办减价一案,期于必行,又以贵部欠饷太多,思在广信设法清补。于是函商敝处,请于信漕新章三千之外,再照各县向来头折之数,以钱易银,加收若干。如上饶向来头折五两九钱,今年则收五千九百文。虽较之各府新章增多二千九百,似有向隅之叹。而较之广信旧例,已减四千余文,仍不失旷荡之恩。若果如此办理,于贵军饷项良有裨益。第弟与中丞会衔告示,业将三千定为通例,遍贴各处,信州士民岂无闻见?独增二千九百,不知办得动否。阁下接黼堂信后如何区画?望赐详示。此间舍弟一军由庐江进攻无为州,闻已于十九日克复。多公尚未进兵。四眼狗现踞庐郡,分党防守三河。

润帅灵柩闻于二十六日旋湘。此公忧国之诚,进德之猛,好贤之笃,驭将之仁,察吏之严,用兵之奇,理财之精,令人愈思愈恸。昨寄一联,不能道其万一也。

复李辅堂 咸丰十一年九月二十五日

前奉惠书,论广信漕可略增,尚未裁复。顷又接十九日来缄,知赣饷已截供鲍军。信州之漕向来征收价值较之各府几有霄壤之别。今即照上饶头折,以钱易银为五千九百之数,虽比较各府新章已不免有向隅之叹,而比较广信旧例,仍不失为旷荡之恩。尊议以此项添济左军,似若可行。惟弟与中丞会衔告示,以三千为通省定章,并无因地制宜之说,广信士民岂无闻见?若前示贴于各郡,而不贴于信属,既恐欲盖而弥彰;若甫贴前示,随又出一增价会示,又虞朝令而夕改;若督抚但出三千减价之示,而左帅另出二千九百增价之示,则恩归本省,而怨归客官,其势尤万不能行。再三筹计,殊无良法。已致函左公,询渠如何区画。相距太远,非两旬不能得其回信。即欲增价,二千九百亦嫌过多。或仿往年南昌之例,三千之外,酌增津贴八百,或倍之为一千六百,尚可冀其乐从。如并此而办不动,只好俟诸明年再行议增。盖今年信州受害最深,既不蠲缓,何忍多求?而示尾本有活笔,明年独增信属,亦自理直而气壮也。如左帅复尊处信以为难行,应请即作罢论。

鲍军冒暑奔驰,宣劳最久,厥功最伟,截赣饷以济之,自是允当。惟此间欠饷太多,前敌诸军新破泥汊等贼垒,克复无为州城,日夜辛劳,务乞鼎力速凑五万金,以济眉急。不胜盼切。

复官中堂 咸丰十一年十月初三日

——寿州被围紧急,两奉寄谕,令拨兵往援。寿州为长、淮关键,本不可失,苗练叛党尤不可令其得志,自宜急往救援。闻苗逆畏楚师如虎,我兵纵不能直抵寿城,但能进驻六安,苗党必望风遁去。阁下与希帅拨二十三营赴霍山,多都护亦拟派十营助剿,总以直驻六安为妙。一到六安,不特寿州生灵立可保全,即庐郡狗党亦易攻克。请阁下与希帅力筹此举。弟前恐由霍赴六安转运太难,故请鄂中拨一支人进守舒、桐,以便多公腾出全军进攻庐州。今尊处能筹重兵直抵六安,尤为上上之策,不必另拨人来桐、舒矣。

——淮盐本应由弟认真办理,而现在江路梗塞,实有鞭长莫及之势。故虽接盐政印信,而于鹾务仍不甚厝意。前此厉伯符兄详:殷商等愿领票赴淮买盐。其时弟不甚愿,盖有二层:一则民船不能直穿贼中而过,必须借重洋船拖带而行。和约中本有不准洋商运盐一条,今既借彼船以护运,则端自我开,我既引虎入室,彼将垄断独登。其不便一也。敝处所设大通、华阳镇、湖口各厘卡,专以盐为大宗。今欲概行免去,而仅以水师之百斤三文包扫一切,上游则鄂中获利较厚,下游则淮扬完厘如故,独中段免厘,敝处坐失眼前之利,其不便二也。有此二端,弟不敢附和,而又不便谏阻,仅于伯符详中批饬“不许免厘”而已。厥后薛中丞亦会敝衔出奏,暗中亦用洋船护运,而外讳其名。弟复金运司安清缄中,亦将此二层剀切言之云:洋船不宜护运,敝处不肯免厘。伊欲请弟商之阁下,将楚、皖各散厘卡归并一处整完一款,弟亦未之许也。今阁下欲令弟自行专主,不可任他人为之。弟因前此不便之两层,本不愿专主此事。而下游厘费多层,如袁、如都、如巴、如王诸军,皆极穷苦,弟既不能代彼筹饷,又焉能禁彼抽厘?斯又不能专主之势也。必待江路大通,庶几利权归一。目下棉力实有不逮,尚希鉴亮。

——洋人多买民船装载百货,运赴下游,垄断独登,不完厘税。弟令安庆卡员扣留二十船,曾经咨达冰案。昨初二夜上海来一兵船,携有英国水师提督顾信一函,词意不逊。弟恐因此极小之事肇生衅端,即将扣留之船放去。复信亦咨达冰案。民船用洋商旗帜不完厘金,实于军饷大有妨碍,应请阁下于此事大力挽回。无论洋人或买或雇,但系民船,均须一体完厘。如恭亲王不肯主持此事,亦请阁下设法办理。弟必竭力护助,劳怨均不敢辞。

——运漕镇既已攻克,则金陵米粮必由之路已为我截断矣。惜舍弟一军分守六处,不能再行进取,机会可惜。又缺饷太多,欲求尊处再济五万金,不知可否?至恳!至恳!

致官中堂 咸丰十一年十月初七日

顷接多都护信,知寿州业被苗逆攻破。六安与寿相距甚近,若为苗逆所得,则不特攻庐州之师防贼横出邀截,且鄂之东北边患无穷。已飞咨尊处拨兵迅援六安。成、蒋、萧三公现已行抵何处?能派一起先达六安否?多公之病,闻尚未痊,即使全愈,此时宜扼舒、桐以保楚疆,亦不宜遽进庐郡也。

舍弟一军分守六处,别无进剿之兵,机会深为可惜。意欲添募新兵数千替守各城,而腾出现在防兵为进剿之师。舍弟归思极切,因即令回籍自行招募,已于本日起程矣。但求诸将今冬坚守各处,力保无虞耳。初九日新主登极,外省督抚例有贺表。敝处书吏文卷未到,不谙体式,求中堂将表文格式寄示,仿照办理。

致李希庵中丞 咸丰十一年十月初七日

润帅奉旨人乡贤祠,揆帅奏中所请人贤良祠之处,未蒙俞允乎?东征诸军皆润帅一人维持,朝廷或未深知。

箴言书院究尚欠银若干?求查示。鄙意奠仪先尽书院用之,斋房宜宏壮,膏火宜优裕,以慰润公九泉之灵;其次则分惠胡氏宗族,以补书院之所不逮;又其次乃归陶夫人及哲嗣私家之用。润帅本有恒产,私用当不至空乏。设有不赡,国藩与阁下暨左、彭诸君,从容济助,尚不为迟。揆之润帅先公后私之素志,似以书院为重。阁下以为何如?

致彭雪琴中丞 咸丰十一年十月初九日

阁下已拜皖抚之命。在淡泊之高怀,以此若自累损,而此间文武军民,无一不欢欣鼓舞,愿得早睹旌旄为快。闻昨夕宿湖口县,计今日必与九舍弟会晤,诘朝当可握手。

近事多称意者,惟润帅人琴俱亡,至今思之呜咽。首县为阁下预备公馆,恐相隔稍远,不克时时相见。已在敝寓洒扫室屋,迟企德晖,专丁迎迓。

复左季高太常 咸丰十一年十月十九日

前许分饷寄解尊处,展转迟误,昨日始起解二万金,已有三次公牍奉达冰案。广信钱漕归尊处经理,清顾、王等四军之饷;河口厘金清贵部之饷。亦有公牍奉达,想澈观览。

浙事日棘。闻绍兴于九月二十九日失守,萧山亦已失陷。纵使宁波赖夷人之力或得幸完,而亦为绍兴、萧山之贼所隔,饷项决不能人。杭城四面皆贼,省城殆难久保。阁下虽久持援浙之议,亦恐鞭长莫及。严州、金华、兰溪横亘贼氛,援师断难飞越。杭城若失,则湖州、上海将为其续,东南海滨联为一片,逆焰又日炽矣。

上海连派数人来此请兵,情词哀恳,亦深虑杭州有变,唇亡齿寒。弟处无兵应之,愧不可状!丁漕减价,今年粗举纲要,明年如大局可支,更当润色而补救之。至广信不能由尊处独加,弟复黼堂信已决之矣。

复李辅堂 咸丰十一年十月十九日

前此五万之信,因来函有截饷三万先济鲍军之说,故求之甚迫。嗣闻赣饷并未截留,则宜以全力筹济左军也。平江老五营妥为遣散,甚好!甚好!此时江西劣营撤遣殆尽,所少者应另筹佳营驻扎抚州,策应各路耳。

绍兴于二十九日失守,萧山亦已失陷。纵使宁波借夷力幸而无恙,而宁饷为绍、萧之贼所隔,衢兵为兰、严之贼所隔,杭省实有坐困之势。杭倘不保,则湖州、上海恐难孤立。东南滨海一片逆氛,正不知如何收拾。李秀成今年在江、楚掳人近二十万,不过半年,拜官封爵,即不思归。枭桀者出其中,后患弥长,思之忧悸。

致陈舫仙 咸丰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

顷接公牍,惊悉尊慈太夫人弃养。阁下纯孝性成,终鲜兄弟,哀毁自难言喻。窀穸大事,并无次丁料理,回籍奔丧,自是天理人情之至。鄙人岂忍拂人至性?惟运漕系前敌要区,李、萧二镇,战守或尚可恃。至于调和诸将,审度机宜,实非所长。设一旦贼氛环逼,不过数日,必且号令不一,举措慌乱。盖其智计不能超诸将之上,则其号令断不为诸将所服。运漕若有疏失,则东关、无为亦皆可危,关系极大。不得已求阁下勉留月余,在此度岁。国藩一面催沅甫年内来皖,一面嘱澄侯往尊府代为经理。不情之请,实因大局所关,务望从权少待,至恳!

致郭意城 咸丰十一年十一月十六日

此间军事,自克复运漕、东关后,贼势稍衰。初六日,三河之贼宵遁。或疑江北之贼将弃庐州、巢县而尽归南岸,殆亦有因。惟浙事日棘,绍兴、萧山失陷,杭州粮路已断。朝廷命季帅督办浙江军务,而令国藩兼辖。体制太隆,权位太重,虚望太盛,才略太短,颠蹶之患,不卜可知。即日当具疏辞谢,而荐季翁专任浙事。惟渠部人数过少,外而援浙,内而保江,殊难兼顾。江西积疲,本已不堪再扰,且一入江境,两湖并受波累。此事势之最可虞者,而奏牍不敢尽言也。

张石帅位置之道似不甚妥。镇、扬一江之隔,有巴,都两将军对峙。二城军事固不合更参一席,盬事则袁,李、薛、王、乔、金诸公迭为主盟,团事则晏、庞二公各开幕府。若以石帅攘臂其间,非主非客,万难措手。顷闻石帅内召,或当入参密勿,否则外间借重此才,为地甚多,要非督抚不足溷之也。

崔世兄已在沅甫营中当差,足慰绮廑。霞仙一飞冲天,较李、彭诸公尤为破格。若川中军事速了,当可修明吏治。此间则毕生与兵事终始,吏治抛荒已极,可愧可叹。

筠仙亲家比来省垣否?前周弢甫寄去一缄,曾注明“学王小二过年”,已入览否?世变方滋,惟有“涿州撕状”、“王二过年”两法。尚是,一了百了;非是,则宁堪其苦恼耶?

复陈舫仙 咸丰十一年十二月初三日

冬月水干,炮船不便施展,前此隔水之处半皆涸出。设该逆偷越来犯,水师不能为力,专望陆兵严防,尚乞留意。营中洋烟、赌博二事,最易贻误大局,尚望随时严禁,并约会各营一体禁革。至要!至嘱!

此间一切如常,闻青阳贼已退遁,不知确否。严州之贼由徽州境内犯,闻已窜入屯溪,有窥伺婺源、景镇之意,殊深焦灼。

复左季高太常 咸丰十一年十月二十九日

羊栈岭之贼仍是刘、古、赖诸逆之党,一击即退,非大股悍徒也。张军驻婺之三营既已回徽,贵部四营移驻华埠,似尚可兼保婺源。惟景德镇实系要区,屡为该逆盘踞,想至今垂涎不忘。虽东北有张军在徽州,雄师在华埠;西北有鲍军出青阳,朱镇出石埭;正北有江良臣祁门防兵,似可无虞内犯,然中段究太空虚。现已会同咨奏,将饶、信防务概归麾下综理。若能少筹数营久驻景镇,更为无隙可乘。

赵振祚多抽茶厘之案,弟子咨复尊处时即将斥革一节一并咨部,刻当到京矣。乐平钱漕之案,已会同中丞咨请尊处就近严办。其广信七属丁漕概归尊处提清欠饷,中丞亦已咨复无异辞。

浙事似日不支,萧山于二十六日失守,绍兴于二十九日失守。宁、绍向出银米,为省城所资以生。今萧山西兴江为贼所占,粮路已断,杭城有坐困之势。雄师纵能星速往救,已为严州、兰溪等贼所隔,况又万不能速耶!庆制军奏请麾下入浙会剿。俟奉寄谕时,弟当代奏,陈明兵单饷绌,能往而不能速之故。阁下亦宜将入浙固江规吴之本计,自行奏明。进退迟速皆须阁下自作主张,不可因人牵率,致挠大计。朝廷亦决不以进兵稍迟而挠公以从闽也。

《祭润帅文》愈读愈妙。哀婉之情,雄深之气,而达之以诙诡之趣,几欲与韩昌黎、曾文节鼎足而三。弟亦具一疏,略达年来敬爱润帅之忱,想邀鉴照。

复李希庵中丞 咸丰十一年十一月初三日

寿州之陷本在意中,陷后情形却出意外。苗沛霖狼子野心,行路皆知。翁中丞昔年屡疏保其忠良,致养痈而诒患;今春屡疏表其叛逆,请声罪而致讨;逮围六、七月之久,又屡疏请饷请援;不谓城破之后不能殉节,反具疏力陈苗逆之非叛。颠倒反复,令人百思不解。不知朝廷俯如所请,姑羁縻之乎,抑急于诛灭之乎?若论其始终本末,较之粤匪、捻匪更为可恶。古人称汤武心事不过曰为匹夫匹妇复仇耳!我朝廷仁义之师,恐终当为孙、蒙诸家一复此仇。

润帅家葬事,寿山、作梅诸君常有信来否?奠金概作书院之需,计所缺必不甚多。此外,胡氏宗族另有点缀否?似须于奠金之内筹画此层。盖缘书院条约中有不许胡氏经管一节,不可不别谋慰抚之也。鄙怀屡筹询及此,均未得确实信息,尚祈详示。尊恙近大愈否?方药难于恰当,若非有明医真知灼见,总以不轻服药为是。

复毛寄云中丞 咸丰十一年十一月初八日

惠书并疏稿二件。前件已于邸报中读过;后件弹击承嗣,尤足摧落豪强,维持纲纪,令人肃然起敬。

今年春夏,胡润帅两次贻书,责弟嫉恶不严,渐趋圆熟之风,无复刚方之气。今睹阁下侃侃正言,毫无顾忌,使弟弥惭对润帅于地下矣。近日封疆中如刘鉴泉不遵旨即赴滇督之任,而擅自北上,迟迟吾行;翁药房往年屡疏保苗沛霖之忠良,今春屡疏劾苗沛霖之叛迹,逮寿州被围六、七个月,又屡疏请援请饷,乃寿城陷后,不能殉节,反具疏力陈苗逆之非叛,谓曲在寿团,而不在苗党云云。此等行径,鄙人颇思抗疏严劾。则又以愚陋如仆,忝窃高位,又窃虚名,方自攻其恶之不暇,不欲更翘人短以炫己长,以是徘徊未决。祈阁下代为詹尹之卜,何去何从,早惠南针。弟于身家恩怨无所顾惜。所疑者,虚名太盛,又管闲事,恐识者斥为高兴耳。

湘省官吏之贤否,弟不深知,辱承垂询拳拳,后此苟有所闻,必以密达左右。敝处用人行政倘有不当,贱兄弟居家在外,倘有愆尤,亦望随时切实指示。千万之祷!

此间军事诸叨平安。北岸西梁山等处之贼来窥犯运漕、东关者,均经击退。三河之贼闻于十一月六日不攻自溃。大约庐州郡城,贼亦无志坚守。南岸鲍军进攻青阳,朱云岩进攻石埭,均于日内前往。惟绍兴失后,杭垣危于累卵,弥月苦无确耗耳。

复多都护 咸丰十一年十一月十一日

前初七日接收复三河之信,即批令现驻庐江之振字、开字两营往守三河,而分调吴道团防两营替守庐江。顷接惠书,称三河贼弃垒遁窜,势必聚集大股另有诡谋。阁下向来料敌如神,自当确有所见。闻初九日,贼尚踞聚中派河一带,不知两日内复来三河否?振字、开字二营已往三河设守否?尚未吃亏否?弟深为廑系,特此飞函奉恳阁下就近作主。

如贼复来三河,或窜扑庐江,务求雄师迅速援救。吴道团防二营,十三日自安庆开差前往庐江,过桐城时,已嘱其禀谒台端,请示一切。以后三河、庐江两处防守事宜,即求阁下就近调度,另具公牍咨达冰案。至无为州、运漕、东关三处,不知阁下能兼顾否?如能兼顾,亦即备咨请阁下调度。有劳荩虑,尚祈先赐复示。

复左季高太常 咸丰十一年十一月十六日

景镇厘金少旺,稍以为慰。浙事近日何如?实深忧灼。昨奉廷寄谕旨,谬以鄙人兼办浙江军务。位太高,权太重,虚望太隆,才智太短,殆无不颠蹶之理。即日当具折谨辞,而推阁下督办浙江军务。朝廷恐国藩不兼辖浙之名,则必留贵部雄师以自固,而不复谋及浙事,其用心亦良苦。实则阁下久以援浙为己任,即鄙人稍具天良,亦岂敢置渐事于度外?所最苦者,江西民力已竭,兵力太弱,贵部救援浙江,仍不能不兼顾江西。以大局言之,江西有事则必波累两湖;以私情言之,江西被扰则弟与兄之饷源立竭。此时阁下虽实授浙抚,犹不能不保江西;亦若希庵授皖抚,不能不保湖北也。而尊处兵勇只有此数,援浙保江,二者不可得兼。日夜焦思,殊乏善策。阁下智略远过于弟,敬求卓裁,迅示一切。一面建纛遄发,救杭城倒悬之急;一面另筹劲旅,固江西东北之防。至恳至祷!

凯章一军,奏明归阁下调度,惟目下不可调动。盖徽、祁万山之中,我守之,则可以通敝处与尊处之气,可以固景镇与湖口之防;贼得之,则隔我三面之气,阻我进兵之路,利害甚巨。凯章未到之前,求阁下无轻调徽兵,无遽撤婺防也。

此间近状平安。三河复后,闻庐州贼亦有遁意,想系弃江北而全吞苏、浙。春霆因雨尚未进兵。楚师不到宁国,浙贼更无顾忌,思之忧悸。

致李希庵中丞 咸丰十一年十一月十六日

苗练之事,十月十六日、二十日两次寄谕,此间甫于昨日奉到。谕中询及应剿应抚。鄙意复奏,陈其必应剿办,断不可抚。目下兵力未足,饷项未充,楚师但能防苗,不能剿苗。俟克复庐州后,即当力除苗党,以慑群丑。不知揆帅与阁下卓裁何如?如以为可,则请揆帅主稿,四衔复奏;或揆帅与阁下合具一疏,国藩与雪琴合具一疏,敬求示复。此间亦即日咨函商之揆帅也。

致官中堂 咸丰十一年十一月十七日

连接寄谕,似朝廷有绝大处分,尚未得见明文。鄂中已有十月中旬邸钞否?敬求示及。兹有要事数件,密函奉商如左:

——十月二十三日,寄谕问苗练应剿应抚,彭玉麟能否赴颍、寿,曾国荃能否赴滁、全。自应即日复奏。鄙意此时楚师之力,但能防苗,不能剿苗。苗沛霖罪大恶极,必应剿灭,万无抚理。目下姑置之不议不论之列。俟李、多二军将庐州克复,和州、含山一律肃清,桐、舒一路,鄂省无须设防,然后移兵剿苗,势顺而易。盖苗与诸捻为积仇,但患其与发匪勾结,不患其与捻匪联络也。应请阁下主稿,会弟与彭、李四衔复奏,备陈苗逆宜剿而不宜抚,楚师宜先庐州而后寿州。是否有当?敬候卓裁。敝处已另备咨牍奉商矣。

——雪琴专差具奏辞皖抚一席,目下道途多梗,不知何日始奉朱批。渠方以辞谢后即可不问皖事,而朝廷已以皖中兵事责之矣。雪琴之辞皖抚,弟所以不再三阻止者,以私衷言之,渠久带水师,较有把握,若骤改陆路,招集新兵,恐致败挫,后功难图,前名易损;若不改陆路,断无长在船上为巡抚之理。以公事言之,长江上下数千里,水师船只近千号,非厚庵一人所能照料。万一贼匪再回窜江、鄂,杨、彭二公宜以一人驻湖北上游,以一人驻安庆下游。鄙意亦不欲雪琴去水而改陆,拟奏明听从雪琴辞去巡抚,仍带水师,以后但用巡抚体制专折奏事,却不办陆路军务。庶责任稍轻,公私两益。

——接十月十八日谕旨,令弟兼办浙江军务,有“节制四省”字样。位太高,权太重,才太短,时太艰,皇悚之至!即日当具折辞谢,而荐左帅督办浙江军务。恐朝廷疑我畏难推诿,求阁下于便中附奏及之,言曾某不必有兼辖之名,自不敢存畛域之见,必当竭力谋浙等语。旁敲侧击,胜于弟之自陈矣。我楚军之所以尚足自立者,全在不争权势,不妒功名。若弟权势太盛,泰然居之而不疑,则将来暗启人之争心、妒心而不觉。弟拟再三辞谢,得请而后已。弟与阁下均居崇高之地,总以维持风气为先务。以后弟有大过,敬求俯赐箴规;兄有小失,弟亦必效献替。聊布区区,诸惟心鉴。

致左季高中丞 咸丰十一年十二月初二日

日来未接惠书,不知大纛已启行援浙否?此间接上海信,知宁波于初九日失守,并称“杭州被围四十余日,米粮、子药皆无接济。上海解送米银已至钱塘江,卒不能运入杭城”等语。似此情形,杭省万无幸全之理。杭若不保,则东而湖州、上海,西而徽州、江西,危急即在目前。昨奉到叠次寄谕,即催阁下迅即启行援浙者,冀犹有万一之可保也。若万分曾无一冀,则阁下摇足前进,无益于浙而徒有损于江西,似又不如姑保江西完善之区。

又,徽州张副将运桂来禀,另股贼有绕越徽州径犯屯溪、婺源、景镇之信。若果窜入,则祁门、徽、休之运道又断,贵军之饷源无出,而江西防不胜防。特此飞商,求阁下兼顾婺、景两处,或探明浙事万不可为,即请雄师无庸前去;如稍可为力,即请雄师由华埠、微州以援严、兰,内顾较有把握。以目下机势而论,贼之窥伺江西,似在婺源,不在广、玉也。求阁下权衡轻重,迅速见示。如虑不克践前奏之言,弟当另行奏明,不敢以避难就易之讥上累左右耳。

致左季高中丞 咸丰十一年十二月初七日

——杭州有庶常范鸿谟来此请兵。十二月初一日自上海起程,面述杭州消息久断,只见王雪轩中丞十一月初七与薛中丞密书。言城中六十万人,米粮极少,饿死者已有万余人;虽满城尚敷三、四月之粮,然外城断难久支,请薛代为奏明;有米一日,坚守一日,米尽则死云云。是杭州危急之状,生灵之劫,莫斯为极!大纛万不可不速往一援。前因徽、婺一路过尔空虚,请台旆由徽入严。来示一意由常山、开化境以规严州,恰符鄙人之愿。极好!极好!请即星速启行,或可救出杭城六十万人。

——张运桂禀“犯徽之贼多而且悍”,渠老湘营于“二十九日在篁墩获一大胜,初一日在南源口获一小胜”等语。此股恐非张、唐二军所能了,必须雄师经过就便一击,驱出徽境。如系杨逆亲来,则请麾下认真剿办,不破此股,不能遽赴严州。

——朱云岩出岭之后,因有徽州、屯溪之变,又须折回渔亭。石埭一路无兵,鲍春霆亦不能独进宁国。既无一旅直抵杭城,即欲进兵宁国以掣浙贼之势,亦不可得。忧愧良深!

——景镇厘金,月得二万。差慰!差慰!该处万不可无驻防之兵,务求阁下迅速谋之。千万!千万!河口厘金盛时,远胜景镇。然即十分鬯旺,于贵军饷项不过三分之二,舍此则更无涓滴可恃矣。何以遽以廉让鸣高也?

——梅村遽尔不起,可惜!可惜!请恤请谥或阁下自行陈奏,或咨敝处代奏,请酌。刘克庵近还营否?公处帮手亦太少耳。

复陈作梅 咸丰十一年十二月初十日

久疏音敬,怒如调饥。顷奉两次惠书,敬审渡湖北返,兴居多福,至以为慰。来示惠商数端,有应复者,条列如左:

——来示“欲移皖抚,先筹皖饷”一节,此时皖中山穷水尽,实已无款可筹。鄙意湘军有大功德于鄂,希帅虽移抚皖,而湘军仍食鄂之口粮,希公仍管鄂之军事;不特管舒、桐、英、霍一路,并须北管襄、樊,西管宜、施,南管崇,通等处。鄂饷无论旺歉,先尽湘军,一如昔年润帅所以待希部之法,庶几有益于皖,无损于鄂。今来示谓上游隐存畛域,本省支绌,难济邻封云云,自必确有所见。果尔,则希一出疆,湘军必馁,鄂事必坏。阎丹初同年来缄,亦深恐希帅摇足移皖。谨体二公之意,不复奏请移易,前议已作罢论。

——来示接敝处咨稿,皖省永远停止亩捐。敝咨记无“永远”字样,不知来缄系指何文言之。现有开征丁漕之意,尚未下札,尚未出示,先与鄂省咨商,商定再行试办。来示盛称亩捐足以平人心,息争端,而极吉丁漕之不可办,鄙人未敢附和。大约经手之官绅得人,则二者皆可行,而亩捐之所获较多;不得人则二者皆不可行,而亩捐之虐民更甚。敝处艰于择人,未免因噎而废食耳。

——介唐朴实精细,夙昔颇相知契。自润帅以王文成、于清端保荐,弥加敬爱。目下渠在霍、六一带。此间交涉事少,安徽事向归巡抚综理,故于敝处亦有尊而不亲之象。鄙人与楚军文武久同甘苦,断无不视为一家、联为一气者,请释廑系。

复郭意城 咸丰十一年十二月初十日

三河克后,狗逆坚守庐郡,多公尚未进兵;袁午帅克复来安、定远两城。若多军抵庐郡城下,便可与袁军联络一气。惟舒、庐、六、寿、凤、定等处,但有黄蒿白骨,并无民居市镇,或师行竟日,不见一人。鲍军在南岸经行东流、贵池,亦复如是。现咨请湘、鄂两省,借谷二万石赈济难民,实亦万不得已之举。鲍公二十六日抵青阳县,闻下游诸贼多来青阳抵御。朱云岩攻击石埭,本约与鲍军两路同进,因有另股窜扰徽州,唐桂生请朱回援,故虽出岭,而不能遽赴鲍公之约。凯章不在徽营,其弟似不足以资钤辖,现飞调凯君旋营。又缄请左帅取道徽州,以援严州而达杭城,亦所以壮凯部之声援也。

浙事殆不可为,上海所解米粮皆隔绝于澉、浦以外,不能直达城根。城中六十万人,十一月初七闻已有饿死者。今又已月余,宁堪设想?湖州、上海亦不知所以保全之法。东南浩劫,靡所底止,实深忧悸。

复左季高中丞 咸丰十一年十二月十二日

渐江竟于十一月二十八日失守,六十万生灵同遭浩劫,天乎酷哉!弟于二十五日复奏统辖浙江军务,已附片密请简阁下为浙江巡抚。无论是否俞允,目下经营浙事,全仗大力,责无旁贷。

浙东民情极坏,难遽图治,宜先经略浙西。欲复浙西,又须先固江西以为行军之根本。第一,须保全徽、休、婺源,不使浙贼从徽、宁直犯江西,不使安、池各军与阁下隔为两截;第二,须力守衢州,不使浙贼窜江西、福建之路豪无阻梗,且以留吾辈进兵之路。弟一面令江军门稳守祁门,朱云岩回扎渔亭,救援徽州;一面令鲍春霆暂驻青阳,不必遽进宁国,免致被贼包裹;一面飞檄衢防文武坚守郡城,以后由敝处发饷,归尊处调度;一面奏请将蒋芗泉调擢浙江两司,带兵五千前来,为阁下指臂之助。其最急之务,则求大纛亲援徽州。将来阁下似宜于徽、衢、信三府之间,择地驻扎,庶保徽、保江、规浙,兰者可并办也。

复官中堂 咸丰十一年十二月十八日

前得环章,久未续报为歉。浙江竞于十一月二十八日失守。浙东惟温州一城仅存,浙西惟湖州、海宁二城仅存。然皆孤悬贼中,万难久全。综计惟衢州或可幸保。徽州被贼围逼已逾十日。从此,皖南与江西断无安枕之日。江西有事,即鄂南亦必震惊。今夏兴、冶、武、崇、二通之警,恐明年亦将不免。阁下明烛几先,请与希帅筹一枝劲旅,预为拟之。弟亦必于江西早为之所,但恐力薄不足御之耳。

希、琴对调之说,论者多以相沮。恐湘勇入皖,朝廷尽以颍、寿、临、淮之事责之,而于鄂中边防或多抛荒。前议应作罢论,已于十七日具疏,略陈苗练不可再抚,彭帅不可离水,请即另简皖抚云云。未审果否俞允,又未知继之者与吾辈针芥契合否。

河南捻患日深,骤难收拾。遂恐南北道梗,楚中奏报当由秦、晋绕递,敝处则或航海达京。鄂边东防渐轻,北防必且日重。鄙意趁此稍暇之时,速行围攻庐州。如其得手,则阁下与希帅专严北防,而弟亦得尽力于南岸矣。

致左季高中丞 咸丰十一年十二月十九日

久未接惠书,不知大纛果拨动否?贵部进援徽州否?徽军初八日获胜后,九、十、十一等日俱平安。朱云岩由西路往援,贵部由东南往援,当可解围。惟浙江全为贼有,贼欲犯江西以掠米粮,中路必围攻歙、休、祁门;东路必冲突开、遂、常、玉;西路必觊觎东、建、鄱、景。今鲍攻青阳,韦守池州,东路较松。阁下兵不满万,专保东路而兼顾中路,独为其难,日夜为公忧之,为江西危之。现飞调蒋芗泉东来,为阁下指臂之助,请简放浙江两司,不知果否俞允。目前,请贵部壹意救徽,新年后必更设法助公防剿东路也。

润帅少君胡子勋,蒙恩赏给举人,稍足以慰逝者而劝劳臣。鲍军在青阳十一日获一大胜,刘、古、赖皆猾贼,恐小城正不易破耳。

复左季高中丞 咸丰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三日

——围徽之贼,分大股至西路截住运道。中而岩寺,南而屯溪,北而潜口,三处皆有。十七日朱、唐至屯溪获一胜仗,贼已破走。闻刘克庵已至龙湾,计十九日可与朱、唐会合。若三军共破岩寺一股,则粮路通而徽围可解矣。

——奉读大疏各片,如此枯窘题而生发不穷,可喜!可慰!然所调各军,取齐总在四月以后,而皖南与江西之安危,所争乃在三月以前。此数月须稳慎图之。第一,保全贵部,为肃清全浙之本;第二,保全徽州,为进规严州之本。芗泉未到以前,请贵军以全力翼蔽徽、婺两处;芗泉、凯章到后,则可分三路以进矣。

——此次徽围若解,贼必于开、遂、江、常等处内窜江西。贵军人数太少,弟拟调朱军守徽城,腾出张军五千人为游击之师,供阁下之指麾。是否?乞酌裁。待公复信一到,徽围一解,即分别咨札矣。

——景镇、河口厘金,公断不可辞让,以贵军舍此别无的饷也。以目下而论,婺源一路,公当之;祁门一路,江守之;东、建一路,鲍蔽之;景镇当无他虑。将来须专筹一支人防守景镇耳。

——贵军以一枝扼守华埠,为固江之师,以一枝由徽入严,为进取之师,皆一定之势。其衢南一带,恐仍须另筹一支,弟当与公合谋之。闽兵万不足恃。

——春霆顿兵青阳,不能遽下。其石埭、南陵、泾县,该逆处处坚守,万不能速至宁国。渠请增兵合围青阳,弟未之许,盖欲留鲍军作活兵也。万一江西腹地有事,仍可调鲍入援。目下鲍军应作何调度,乞酌示。

复李希庵中丞 咸丰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五日

前此移节来皖之说,在鄙人以为千妥万妥,既遂阁下报国之诚,三河之痛,与不肯避难就易之素抱,又遂雪琴脱弃羁勒,不离水师之本志。而仆以庐州、六安两路兵事委之台端,但须专顾江滨一路,则条理分明而血脉流通。不意丹初与敝处暨申夫信,皆力陈其不可。而作梅来信以切至之词相镌,少村述阁下临别之言,亦殊虑旌从离鄂,吏治遽坏,湘军遽饥。兼是三者,遂决计罢弃前议。已于十七日奏明:彭帅难离水师,请旨另简皖抚。尊缄到时,已在四日后矣。目下且当谨候批旨,如不蒙另简贤员,终当虚席以待台旌耳。

敝处得上海七万之后,继以三万。江西、湖南亦常常协济,今冬竟得宽绰度岁。虽各营尚欠七个月,而尽发一月满饷,实初念所不到此者也。

复左季高中丞 咸丰十一年十二月二十六日

云岩血性过人,打仗亦稳猛可靠,特与唐桂生不和,日来构衅更深,可虑之至。云岩十七日打屯溪,十九日打潜口,均能挫贼凶锋,二十二日万安街亦尚能以寡敌众。唐部战事远不如朱,而守城亦尚有布置。大纛至龙湾、屯溪时,请邀朱军会剿,当可助一臂之力。徽城之米足支月余,阁下督同朱军稳慎图之,或可保徽也。

衢州为谋浙者所必争,人人知之。然阁下进兵之路则不在衢而在严;贵军自全之道,则不重衢而重在徽、婺。请以贵军常常翼蔽徽、婺,而即以徽、婺常常暖贵军之背。千万!千万!至恳!至恳!

批唐桂生禀 咸丰十一年

凡为统领者,以亲看地势、亲探贼情为第一要义。若不亲自看明、亲自探明而浪行出队,直至将近贼巢,轻进则恐中贼之伏,轻退则恐长贼之焰,进退两难,最易误事。李希帅、多礼帅,皆亲看地势也。

我湘军之所以无敌者,全赖彼此相顾,彼此相救。廿二日朱镇一军出队与贼接仗,危急之至。屡次派亲兵催请该镇派队救应,又有易昀荄函催,李勉亭面催,而该镇始终不发救兵,可恶之至!我湘军风气,虽平日积怨深仇,临阵仍彼此救援;虽上午口角参商,下午仍彼此救援。该镇此次坏我湘军风气,此风一开,以后湘军不能做事矣。实属可憾!

究竟该镇与朱镇平日有何仇隙?仰即明白禀复。湘军向来风气,虽有仇亦当救援,该镇曾闻此说否?如并未闻此说,犹可轻恕,以后当勉之,改之。如曾经听过此说,断不可恕,余必严参重办。遍告湘军,以该镇不肯救人为戒也。仰将是否听过一层据实禀复。

致刘印渠中丞 咸丰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七日

浙江全省沦没,计左帅必拜抚浙之命。渠所部不满万人,既须图浙,又须保江,又须顾皖,左右前后,无一支劲旅助之,可危之至!惟求阁下商之芗泉,迅速东来,能救左帅,乃能救江西而保湖南。浙之可复与否,犹其次也。芗泉之饷,在湘则取之东征局,至江西则取之牙厘局,皆国藩任之,断不推诿。大局阽危,别无可为将伯之呼者,伏希垂亮。

致蒋芗泉 咸丰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七日

目下徽州危急,左帅率所部往援,未知能否得手。纵徽郡幸能解围,而徽、信、衢三省相错之地,明春必为群贼百战之场。左帅兵不满万,四面受敌,可危之至!阁下忠肝侠肠,素肯救人危难,又于左帅有知己之感,务望投袂东来,一面请印帅具奏,一面带兵起行。如能于三月赶到,纵浙事不可猝图,但得左军无恙,江西无恙,大局尚可为也。至贵军饷需,国藩当壹力筹备,决不推诿。六千之数,断不可少。但亦须择将而任,不宜滥竽充数。至恳至嘱!

复左季高中丞 同治元年正月初七日

惠书,敬悉克庵二十六日大捷,欣慰无已。所欲商者,复陈如左:

——朱、唐、张三军亦于二十六日获一大胜,将岩寺街贼馆、贼垒全数扫清。运道已通,徽郡必可无虞。屯溪之贼,不知尚坚踞否?然南无大鳙、济岭股匪之声援,北有潜口、岩寺分股之屡败,又大雪之后,无粮可掳,计屯溪贼亦将退。尊处且将岭南各路扫清,不必急急度岭救徽。

——张运桂战守之才,似更胜于其兄凯章。弟现札朱守徽、唐守休,而换出张将老湘营移驻休宁城内,专作游兵。婺源、开化与徽、休隔一大岭,即回岭、新岭、浙岭、马金寺等岭也。岭以北如屯溪、尚溪、龙湾等处,由张氏游兵击之,岭以南如江湾、段莘、清华等处,由尊处派游兵击之。若有大股非常之警,两支游兵皆可越岭互相救应。第贵部人不满万,除派守婺源及白沙关外,可作游兵者不足六千人,更无余力分防华埠,与玉山联络不上,兹可虑耳。

——江西中丞新放沈幼丹,方伯新放李辅堂,诸事当稍顺手。除广、抚、建、吉、南、赣六府城池业经设守外,更当择人守瑞、临两城,腹地当不致如去年之败坏。惟河口、玉丰一带,当有一支大游兵,舍芗泉无可属者。弟已函求刘、蒋二公,更请阁下函催之。

——尊处所筹各务,与鄙人所见略同。徽州用兵,以办米为第一要务。总须占定婺源、景镇、两河,乃可下手。少荃定于二月杪带兵赴援上海,目下尚不能坐轮船先去也。

批朱云崖禀 同治元年

徽、休、黟、祁皆在岭以北,开化、婺源、德兴、浮梁皆在岭以南,太平、石埭又在北岭之北。此次击退徽、休之贼,固由湘、强与老湘三军之功,而左军廿六日在岭南获一胜仗,使大鳙岭、济岭之贼不敢续至屯溪,亦有功于徽也。

此后军情吃紧,不在岭北之徽、休,亦不在又北之石、太,必在岭南之开、婺、玉山等县。本部堂现札调老湘营移驻休宁,专作游兵;札调贵军移守徽城,盖恐岭南紧急,必须有大枝游兵防剿屯溪、尚溪、龙湾等处,且恐须过岭援剿江湾、段莘、清华等处。本日已另有公牍调遣矣。贵镇禀请仍出攻击石、太,自是正办。但一闻岭南开化、玉山、婺源有警,贵军即须速回守徽,腾出老湘全军作为游兵,会合左军援剿岭南也。

复郭意城 同治元年正月十一日

徽州被杨七麻围攻一月,力战七次,遂于二十六日打开饷道,立解郡围。其另股由马金岭人徽阻我援师者,亦经左部刘克庵一战击退,差足慰幸。然浙贼富强,尽收官军降卒三四万人以为前驱。今春广信、徽、衢三府之交,必且战争不休。左帅独当其冲,深为危虑。现调蒋芗泉六千人来皖助之。仆与左帅均有缄托,印渠更求意公作函赞成此举。左军之利钝,不特浙江、江西之安危,即吾乡亦与有祸福者也。江、浙尽失,贼之财力百倍于我,大局殊难挽回。幸朝政清明,求贤剧切,季老抚浙,幼丹抚江,希庵抚皖,努力同心,或尚可潜转于万一。此间布置,有徽防一札及近日各奏咨达寄云中丞处。阁下细察,有不合者,速以惠告。

复左季高中丞 同治元年正月十二日

大雪封山,士卒如何行走?公亦勤劳至矣!守衢、攻严,谋浙不外此二着,弟与公意见相同。庆制军虽欲以不赴衢州,镌公只可付之不理,我岂有工夫与闲人拾鼻涕也!惟衢州防兵应由敞处接济银米、子药,应由公处设法护运,否则无以固其坚守之心。已札总粮台解银二万两、米三千石,并子药送玉山转运局递解。如道途有梗,求公设法疏通之;如银到太迟,求公先行垫付。义观察之五万二千两,弟已派炮船由九江送景镇,计二十以前可到尊处。兄若垫发衢饷,江西二万二月初可归款也。

弟现向多礼堂借一统将,拟添一小枝专守东、建,腾出鲍军专为游击之师。蒋香泉到,亦为游击之师。合之贵军与樨园军,则南岸有四支活兵,当可纵横应敌。但须三四月后乃能集事。不知春间贼势何如耳?

胡氏宗族,寿山已买田五千金济之,当无觖望。请公为墓铭,得暇为之否?文任吾属弟为表,竟不能从容构思,何其惫也。

致李希庵中丞 同治元年正月十四日

惠书,敬悉大旆以二十日后来皖,欣慰无已!老营驻扎六安,恰与敝处初十日一折相符。惟颍郡日益危急,已有万不能支之势。颍州失,则袁营孤悬,临淮亦将岌岌莫保。两淮与豫省逆氛联为一片,朝廷深以北犯为虑。楚军实无北援之力,终日筹思,不得善策。阁下到皖,须首商此段难事也。

德安一路,阁下别有布置否?虽调皖抚,仍应步步顾定湖北。鄂中有事,则下游各军人人有后路梗塞之虞。军士方寸若乱,战守必不得力。国藩虽甚愿阁下之来皖,却深忧鄂边之多事。望阁下不避嫌疑,处处以鄂防为己任。防兵不宜动者,切弗调带来皖。至要至要!

复左季高中丞 同治元年正月十八日

避长围,防后路,是近日办贼最要之语。若不能由徽州攻严,则衢州终有长围之患。如天之福,二三月间无事,待芗泉军到,阁下所调各营亦陆续到齐,则麾下本部得万余人,而蒋、张两军亦可纵横冲击于徽、信、衢、严之间,江、皖固得稳固,浙事亦必有端绪矣。

顷奉谕旨,芗泉放浙藩,沅甫放浙臬,俊臣放苏臬。即日作缄催促,芗泉或于四月可到。由徽进严,米粮本极难办。仍当由景镇运至祁门,由祁门至渔亭,陆运仅六十余里。渔亭以下皆水路也。

范太史述及阁下尊指,欲渠往上海劝捐,属敞处给予文书,果有是否?上海自腊月十一后,逆匪六道进攻。虽藉洋人之力,幸保孤城,然四面皆贼,岌岌不可终日。商贾不通,厘捐大减。尊处咨派吴方伯煦办捐,敝处至今尚未转札。须沪事稍定,乃可商办。弟遂叨协办之命,无功无能,忝窃至此。兹荣也,只以厚其辱欤?惭悚曷已!

与蒋芗泉 同治元年正月十九日

贼于腊月围攻徽州,图犯江西。既不得逞,今春必由衢州、广信内犯。广信玉山诸军,但能守城,不能出击。恐其再由抚、建直趋吉、临等府,如辛酉春夏之例,则江西糜烂,湖南亦危。求阁下于二月起程回湘,三月入江西境,则可与左帅收夹击之效。至恳至恳!

复左季高中丞 同治元年正月二十三日

贵部三路并进,日内当与钟、袁诸贼决战于华埠等处。华埠为群贼必经之地,犹江北之运漕镇、饶属之景德镇也。若占住此处,则江西之藩篱渐固。惟尊处兵力太单,必有应接不暇之候。张樨园一军,本有咨交阁下调遣,请即调之雕剿遂安、开化,助公一臂之力,无存客气为荷!惟朱、唐、江诸君图近忽远,或且知二五而不知一十,但知樨园一军之忽离徽、休,而不知助剿开、遂之正所以保固徽、休,必将鳃鳃过虑,向敝处力陈樨军之不可远调。弟亦无辞以遽为开解,请公于公牍缕晰说明,并言徽、休有事,星速回顾。樨园亦誓以回顾徽、休自任,则群疑释而众志通,而公之诚心亦开、公道亦布矣。

少荃赴上海,系新募舒、庐一带之勇,名日淮勇。另拨湘勇二三营与之,令淮勇一法湘勇之营制营规。目下未经战阵,安得号为劲旅?亦别无劲旅可拨,拟先驻镇江,徐图上海也。史士良观察系浙江道员,欲赴麾下听侯差遣。弟与少荃议以玉山粮台一席处之,取其与江西藩署暨各局呼应极灵。公意以为可否?

复倭艮峰中丞 同治元年正月二十三日

专丁到皖,再奉赐书。敬审道履康愉,荩猷日懋,至以为慰!此间军事,自去岁秋冬连克数城,机势颇顺。因分防各城,别无进剿之兵,又饷项过绌,不能再接再厉,深用自惜。厥后叛苗猖獗,全浙沦陷,局势日非,补救愈难。鲍军门以腊月进攻宁国,为青阳城贼所阻,屡攻不下。过青阳后,尚须连克石埭、泾县两城,乃能围逼宁国。

宋林、杨春二人,暂寓敝处,每月给银八两,待鲍军将抵宁国,再令随大军前进。冀于克城之日,速入寻觅,当收崤陵之骨,仰慰蹇叔之心。苟有机缘,必不错过,请释廑虑。

致李希庵中丞 同治元年正月二十七日

接展华函,并录大奏,属为推敲疑义。国藩愚陋,于夷务无所通晓,即各国通商条约,亦未尝悉心研究。浅之如起货、落货、验货、剥货、舱单、税单、红单、保单之类,均不能缕晰其名,确指其地。说者或谓内江水道浅狭,与外洋迥异,洋货一抵中国,五口必须加装捆扎,大船换小,重载改轻,乃能驶赴内江;起货是初抵五口之名,剥货是换船入江之名。亦未知其果否,未敢执是与阁下相辨诘也。惟就鄙人平日所知,与来示疏稿所指,则亦有不合者。请献其所疑一二端,仰祈反复开示,冀彼此俱臻涣然豁然之境。

来示谓由江出洋,不必从上海经过,且言内洋只粤海一口。以弟所闻则殊不然。长江之入海,犹敞省湘水之入江也。江口有孤悬之崇明,犹湘口有孤悬之君山。江初出口,循右而下之有吴淞江,犹湘初出口,循右而下之有旋湖港也。吴淞江内六十里为上海县,该监督与领事官虽皆住上海城厢,而关卡则设于吴淞出海之黄浦口;亦犹旋湖港内之人设卡于该港出江之擂鼓台。洋人由海入江,不能不由黄浦口经过,亦犹之鄂人由江入湘,不能不由擂鼓台经过也。沪上绅士来此请援者,携有上海地图,附呈一阅。阅毕,另摹存查,请以原图掷还敝处。至疏稿谓夷船入内洋,必先经过粤海而后可达崇明,尤非事实。西人由印度海而来,一过苏门答腊,即可粤、可闽、可浙、可苏,不必定由粤省经过。如必过粤,则绕越当在五千里以外。而阁下以与黄浦人沪仅绕六十里者相比,亦太不伦矣。此国藩之献疑者一也。

大疏谓内江各口无榷税之权,欲其呈验报单且不可得,遑问稽查,弟亦尝以此层为虑。惟检阅长江章程,在上海有由领事官赴道署领江照之法,又有领军器执照之法,又有派员役同驾送往镇江之法,又有海关红单之法,又有商客人名数单之法;到镇江后,又有呈验单、照四件之法,又有禀递舱口单载明货件斤两、价值之法,又有给镇江红单之法;至九江、汉口,又均有呈验单、照五件之法,均有禀递舱口单注明货件斤两、价值之法。其归也,有镇江派员役送回上海之法。其运油、麻、钢铁等物也,有请汉关、浔关给执照之法,又有呈具保单之法。计洋船由沪至鄂,往返不过十日,而为文凭者八事,为法禁者十三事。种种关防,层层稽查,网亦密矣。而大疏乃云长江数千里防维尽失,往来贸易不受稽查,岂笃论乎?自古圣王以礼让为国,法制宽简,用能息兵安民。至秦用商鞅以“耕战”二字为国,法令如毛,国祚不永。今之西洋,以“商战”二字为国,法令更密如牛毛,断无能久之理。然彼自横其征,而亦不禁中国之榷税;彼自密其法,而亦不禁中国之稽查;则犹有恕道焉。咸丰三年刘丽川攻上海,至五年元旦克复,洋人代收海关之税,犹交还七十余万与监督吴道。国藩尝叹彼虽商贾之国,颇有君子之行。即今沪、镇,浔、汉凡有领事官之处,皆令我国管关者一体稽查、一体呈验舱口单,正税、子税较我厘金科则业已倍之、三之。在彼固自谓仁至义尽矣,而阁下与揆帅必欲令其改赴汉口输纳,沪与鄂同一中国也,朝三暮四,旋令旋改,在沪关必怨楚人之攘利,在西人且笑晋政之多门。此国藩之献疑者二也。

长江通商章程十二条,据总理衙门咨,系恭亲王与英国卜公使议定。又洋货税单、土货运照、三联报单亦据总理衙门咨,系恭亲王所定。而大疏中指劾薛中丞贪婪蒙蔽,极辞丑诋,且云与恭亲王前奏绝不相符。不知阁下因恭邸亲贤柄政,不敢指斥,故嫁其咎于薛公乎?抑别有确据,知此章为薛公所定乎?薛公之于夷务,往岁事不可知。自庚申冬以来,大事秉承恭邸,小事一委吴道,似无所短长于其间。恭邸先以长江有贼,不准通商,旋因英国固请,乃始允许。其不卖军器及油、麻等保单各条,皆辛酉七月以后所定。尊疏尽以诬诋薛公,似不足以服其心。此国藩之献疑者三也。

方今发、捻交炽,苗祸日深,中国实自治之不暇。苟可与洋人相安无事,似不必别寻衅端。汉口纳税之说,发之于沪税未定之先则可,争之于沪议既成之后则不可。大疏发此难端,英、法诸国不从。将默尔而遽息乎?则是壮而启侮,将争辨而不休乎?则且废好而兴戎,二者必居一于此。区区之愚,愿阁下与筠仙亲家熟商审处,幸甚!如鄙言全不当理,则请详晰剖示以资质证。

致左中丞 同治元年正月三十日

日来未接惠书,不知雄师分扎何处?大纛现驻何所?至以为念。闻歙县旱南乡贼匪尚多,东、北两路亦处处有贼,朱云岩一军尚未扎入徽州城内,张樨园一军尚未移扎休宁。盖朱因徽郡三面皆贼,眈眈环伺,恐一经入城,四面被围,求援甚难也。弟即日当催朱入郡城,仍令张樨园将郡南、郡东之贼认真痛剿,须令歙县境内无一贼踪,张军乃可少息。前复阁下一缄,言尊处可调樨军会剿开化、淳、遂之贼,其时弟不知歙南乡内贼多如此也。目下歙、绩之贼,正将甘心于郡城,自应留樨军先剿歙贼,共保郡垣。请阁下暂缓调樨赴开、遂一带,至祷至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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