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马榖山中丞 同治四年八月十五日

仁和邵位西十一年殉杭城之难,已蒙阁下于下车时专案具奏,足以表章潜德硕学。乃其长子顺年、其配余恭人又于今年六、七月先后弃世,远近伤悼。今其次子顺国及其婿郑兴仪扶榇归葬于杭,将与位西葬衣冠之柩同为一穴,前已函托靳芝亭照料一切。敬求仁人君子俯加存恤,至为感祷。

复郭筠仙中丞 同治四年八月二十日

自雉河解围后,捻匪分为两支。西支蹂躏于宛、邓等处,逼近随、枣,未遽入楚;东支游弋于沈、项、周家口,顷更回窜皖之颍州。

鄙人初议四路各驻重兵,外筹大支游击之师往来追逐。今徐州、济宁、临淮、周家口四处防兵业已办定,惟游击之师尚无头绪。盖邸部马队汰留不足二千人,新调之察哈尔兵及添募马勇技生马劣,全未见仗,断难驱之向敌,与捻匪精骑相拒。而廷旨迫促,数令移营河南许州等处。外间物议督责尤峻。前此拙疏数通,阁下所称为盛得水住者,今则适为口实。观河南军政吏治之弊,捻祸殆无已时。身膺艰巨,焦灼曷极!

霞仙辨诬一疏,有识叹仰。顷阅邸抄,吏部议以降调。瑞、罗两星使在秦,计尚他有吹求。去年两使入湘,或作一灯谜云:“钦差进省。打《文选》二句。”野鸟入室,主人将去。霞去乃并不待野鸟之祥。亦足见世途崄巇,任事非易矣。

九舍弟蒙恩简授晋抚,以怔忡之症未愈,五月又大病一次,在籍恭疏辞谢,陈请开缺,不知得仰邀俞允否。

敝居之腰里,去年右头倒坍一次,今年门首大塘溺毙一人,眷属不欲复居是屋,新居又不易觅,贱眷果否还乡,尚难遽定。而十二月初二日之喜期,尽可遵办。但求即在湘阴成婚,则敝处送亲可省二千里,实为近便。闻去年令爱于归左宅,亦在湘阴,尊府由意城主持一切。今年似可踵而行之。如蒙允许,十月间即命儿子送妹还湘,不至愆期。席、娄两军定以本月由江入粤会剿,粤事当有转机。

石角藤枝何处不有?公昔在京,于诸老多所许可,与仆异趣。近年莅外,于诸公多所龃龉,又似与仆昔日同符。不知后世复有为吾辈辨蚤晚异同否?

复李宫保 同治四年八月二十日

此间接奉寄谕,饬移驻河南之许州。不行则屡违诏旨,并失民望;遽去则局势全散,有损军事。反复筹思,焦灼无似!

松、勋两军,鄙意欲留防徽、休之变,朝命亦令移以剿捻。俟金、唐案结,似可量调庐、寿之间,以为入豫之渐。

游击之师茫无端绪,顷嘱幼泉一力担承,以五千步队、二千马队为率。步队须由阁下挑拨劲营,妙选将材,代为经画;马队则无上驷,又乏良将,即操演临阵,初试时亦无佳营为之榜样,殊无把握。

金、唐饷项既截至闰月初二日止,腾出此项口粮,拟即全供幼泉游击一军之用。

琴轩订于节后来徐。近日淮军均有令名,良以为慰。然当随事训戒,不可宽弛。

丹初物议犹烦。少村莅任未久,台中已有弹章。甚哉,封疆可为而不可为也!此候台安。

复李宫保 同治四年九月十四日

前接复书,具悉以松军赴徐而鼎军驻扎宿迁,妥善之至。仍不啻两军同扎一处,呼吸相通。连日探报,东贼将由城武、单县南窜鱼台,丰、沛适当其冲。松、勋二军早到,或可迎头截击,乞一催之。

国藩前不西驻豫境,几于一国非之,天下非之。乃自任柱、牛、赖等东窜后,贼之骁悍者全萃齐境,而非之者如故。奉初六日寄谕,欲令阁下督兵赴豫,而吴帅、李、丁递膺三席,饬令函商复奏。鄙意黜陟封疆将帅,本非阃外之臣所宜干预。昔年密询一人,尚不敢率尔置对。若三臣会商复奏,尤觉非宜。而李、丁二君资望尚浅,亦不宜迁擢太骤,遽跻开府。淮勇大支劲旅业经尽数北调,江南仅留刘、王二军,万不可少。大旆若赴河洛,带去淮军数支,则东路仍不敷剿办。拟即以此数者复奏,折尾声明疆臣不应上干进退大权,故不商李、吴会奏。是否有当,祈裁酌。

饬金、唐解多犯赴徐,严檄既出,此时不便放松。万一叛变,尚须调淮军南渡剿之。闰月初二以后,决不准发饷丝毫,既已发难,未可中辍。

小宋求卸任赴鄂。竹庄不宜遽署藩篆,渠在江西、湖南,物议颇多,过显则恐惹弹劾。或于三道中派一人署藩,阁下与鹤翁酌商,亦爱人以德之道也。

复阎丹初中丞 同治四年九月二十日

二十日午刻接十八日亥刻惠书,知防贼窜沂、赣,已派杨营至滕县防御,大慰大慰!

弟始则恐贼分二支由长沟、韩庄两路渡运而东,业经写入正折。旋闻贼实未犯长沟,又加一片补行声叙。而恐其由韩庄一带渡窜沂、海,则未尝一刻稍释。今得阁下虑及此层,私怀为之稍开。贼既东窜,非北窥济、泰、东三府,即南窥沂、海、里下河,未必肯不大掠而遽归。求阁下更于此加意请与琴轩一商,或令一军在滕、峄防遏于微山湖之东,令一军在鱼沛跟追于微山湖之西,尤为周密三营尚嫌其薄,且未必越境。

琴轩可出境追剿否?昨有一牍商办,想入荃鉴。自十五夜贼破铜山境之辛家集后,群捻游绎于铜、沛二邑已阅四五日,似非遽回皖、豫者。长沟幸未抢渡,若南路亦不得渡运。则东省稍纾而大局亦归于一条鞭耳。

复李宫保 同治四年十月初五日

接九月十四、十六夜两次惠书,俱商初六日寄谕中入洛之事,其时鄙人已决计不商而专奏。十九日复陈一疏,二十八日奉旨留中,此事不应别无后命。近六日乃无续谕,岂拙疏果立言失体耶?抑已成之局不宜妄为异同耶?

此间军事,幼泉与张诗日等二十八日出队,二十九日获一小胜。该逆窜入萧县,初一二日又折回丰县,初三日潘琴轩接仗,大获全胜。有此一捷,或不敢再窥曹、济、清江。只要朱、唐、金三军及江西刘、朱等军次第遣撤,腾出各饷全养淮军,以与此捻周旋,似不至全无把握。一有更动,则全局皆非矣。

知太夫人病十愈七八,实为欣慰,日内想已复元。凡涉疫症,补剂不宜太早,祈慎之。

汪梅村为金陵读书种子,梅氏亦累叶清通,均希格外关垂。

莫善征保案已为部驳,应请阁下专案奏补一缺,或变寻常补缺奏稿旧样,竟作保举人材之式。陈虎臣似亦可补一缺,于官场之风俗,民生之困苦,总有裨益。禹级三前因差来营,意欲仍署一缺。渠撤任时,本无咎而去职,而苏、皖之未引见而署事者,尚有数员,故禹不能无所冀。莫、陈二君则从仆日久,其行义又可嘉也。

回任金陵之说,思之已熟。目下每日公牍,较之两江任内减去三分之二,然犹嫌其繁冗。老年心绪凋疏,精力日颓,但求少承一事,少接一人,即若俯仰少安。若以两江重大事件而假手幕书,草率了之,又非鄙人平日之常度。故以不复任为善始善终。阁下以谓何如?

致吴南屏 同治四年十月初七日

弟旋于五月二十五日由金陵北行,由清江,洪泽湖至临淮,小住两月有奇,八月初始来徐州。今又两月矣,此书卒未寄达,杜公亦竟未至。

自弟北征后,捻匪已由山东回窜蒙、亳,围攻雉河老巢,力战得解。旋窜河南,分为东西两股,西股蹂躏南阳,东股回窜山东之曹、济。甫经调兵齐集济宁,贼又奔窜江苏之丰、沛。我师夹击二次,贼又纷窜山东之鱼台等处。飘忽无常,伺隙则逞,稍一失势,则电掣飏去,终不得痛击而大创之。故捻匪之人多志大远不如粤匪,而其狡黠多马则反过之。中原之民穷财尽,难于行军则又倍于江南也。

弟精力日颓,厌苦兵事。虽卸江督篆务,公事减去三分之二,犹若嫌其繁冗。劳人暮齿,意绪雕疏,殆古今人之恒态也。幕僚多好学之士,足慰老怀,而鲜所造述,无新著诗文相与证发。弟亦惮于文事,今岁得一二首,都无精思。过是以往,抑又可知。阁下迩年又增鸿文几何?前后巨制名篇,是否写定成帙?无惜示及,一豁鄙襟。

致郭筠仙中丞 同治四年十月十七日

自任柱等捻回窜山东,图渡运河以北,窥伺登、莱、青完富之区,济宁潘军力与相持,贼乃改窜江苏丰、沛。将由韩庄等处渡运,又为水陆诸军所扼,迄不得逞。正旁皇无计之际,九月二十九日李幼泉于徐州城北三十里外获一小胜,初一日色尔固善于萧县小胜,初三四日潘琴轩于丰县两获大胜,贼遂回窜河南。初九日周盛波率归德所驻淮军于宁陵获一大胜。皆拦头迎击,一变向来尾追之局,差为少慰。

前此雉河解围,全股西窜。中外皆谓鄙人不应再驻徐州,几于一国非之,天下非之。国藩以皖、豫艰于觅食,贼断不恋于西而忘齐、苏滨海膏腴之区,其志终欲东耳。此次东窜,虽受创而去,然尚不能忘情于齐。数月之后,仍当电掣东趋,垂涎于青、莱各属。特鄙人久为豫中所责望,此后恐不复能抗疏坚持初议,顽驻徐州。时乎时乎,会当有变时也。闽粤汪逆,亮无久存之理。

督抚同城之害,果遂一发挥否?即更鬯所欲言,亦未必能拂衣高蹈。与霞公及舍沅弟耦耕之说,吾闻其语,未见其人。文辅卿出京过此,言霞老虽偶镌职,物望无损。以同为蔡人所谤,元公引为同调。霞老疏中,亦有请假四月即行进京之议。舍沅弟赏假六月,比亦颇有再起之志。时事尚未可知,若其风尘不靖,林下岂得安枕?如果大段肃清,则扶杖课农者,恐当先耦耕者而往,不在东阡而在北陌矣。

复李眉生 同治四年十二月十八日

接手书承询虚实、譬喻、异诂等门,嘱以破格相告,若鄙人有所秘惜也者。仆虽无状,亦何敢稍怀吝心?特以年近六十,学问之事一无所成,未言而先自愧赧。昔在京师读王怀祖、段茂堂诸书,亦尝研究古文家用字之法。来函所询三门:

虚实者,实字而虚用,虚字而实用也。

何以谓之实字虚用?如“春风风人,夏雨雨人”,上“风”、雨”,实字也,下“风”、“雨”,则当作“养”字解,是虚用矣。“解衣衣我,推食食我”,上“衣”、“食”,实字也,下“衣”、“食”则当作“惠”字解,是虚用矣。“春朝朝日,秋夕夕月”,上“朝”、“夕”,实字也,下“朝”、“夕”,则当作“祭”字解,是虚用矣。“入其门无人门焉者,入其闺无人闺焉者”,上“门”、“闺”,实字也,下“门”、“闺”,则当作“守”字解,是虚用矣。后人或以实者作本音读,虚者破作他音读,若风读如讽,雨读如吁,衣读如裔,食读如嗣之类,古人曾无是也。

何以谓之虚字实用?如步,行也,虚字也。然《管子》之“六尺为步”,韩文之“步有新船”,《舆地》之“瓜步邀笛步”,《诗经》之“国步”“天步”则实用矣。薄,迫也,虚字也。然因其丛密而林,曰“林薄”,因其不厚而帘,曰“帷薄”,以及《尔雅》之“屋上薄”,《庄子》之“高门悬薄”,则实用矣。覆,败也,虚字也。然《左传》设伏以败人之兵,其伏兵即名曰“覆”,如“郑突为三覆以待之”,“韩穿帅七覆于敖前”,是虚字而实用矣。从,顺也,虚字也。然《左传》于位次有定者,其次序即名曰“从”。如“旬伯不设从”、“竖牛乱大从”,是虚字而实用矣。然此犹就虚字之本义而引伸之也。亦有与本义全不相涉而借此字以名彼物也。如收,敛也,虚字也。而车之名曰“收贤长也”,虚字也。而车毂之大穿名曰“贤畏惧也”,虚字也。丽弓之渊名曰“畏峻高也”,虚字也。而弓之拄弦处名曰“峻”。此又器物命名虚字实用之别为一类也。

至用字有譬喻之法,后世须数句而喻意始明,古人只一字而喻意已明。如骏,良马也,因其良而美之。故《尔雅》“骏”训为“大马行必疾”,故“骏”又训为“速”。《商颂》之“下国骏厖”、《周颂》之“骏发尔私”,是取“大”之义为喻也;《武成》之“侯卫骏奔”、《管子》之“弟子骏作”,是取“速”之义为喻也。“膍,牛百叶也”,或作“肶”,或作“毗”,音义并同。牛百叶重叠而体厚,故《尔雅》、《毛传》皆训为“厚”;《节南山》之“天子是毗”、《采菽》之“福禄膍之”,是取“厚”之义为喻也。宿,夜止也。止则有留义,又有久义。子路之“无宿诺”、孟子之“不宿怨”,是取“留”之义为喻也;《史记》之“宿将”宿儒”,是取“久”之义为喻也。渴,欲饮也。欲之则有切望之义,又有急就之之义。郑笺《云汉诗》曰“渴雨之甚”、石苞《檄吴书》曰“渴赏之士”,是取切望之义为喻也;《公羊传》曰“渴葬”,是取急就之义为喻也。

至于异诂云者,则无论何书,处处有之。大抵人所共知则为常语,人所罕闻则为异诘。昔郭景纯注《尔雅》、近世王伯申著《经传释词》,于众所易晓者,皆指为常语而不甚置论,惟难晓者则深究而详办之。如“淫”训为“淫乱”,此常语,人所共知也。然如《诗》之“既有淫威”,则“淫”训为“大”;《左传》之“淫刑以逞”,则“淫”训为“滥”;《书》之“淫舍梏牛马”,《左》之“淫刍荛者”,则“淫”当训为“纵”;《庄子》之“淫文章”、“淫于性”,则“淫”字又当训为“赘”。皆异诘也。党训乡党,此常语,人所共知也。然《说文》云“党,不鲜也”,党字从黑,则色不鲜,乃是本义。《方言》又云“党,智也”,郭注以为“解寤之貌”;《乡射礼》云“侯党”,郑注以为“党,旁也”;《左传》“何党之乎”,杜注以为“党,所也”。皆异诂也。展,训为舒展,此常语也。即《说文》训“展”为“转”,《尔雅》训“展”为“诚”,亦常语,人所共知之也。然《仪礼》“有司展群币”,则“展”训为“陈”;《周礼》“展其功绪”,则“展”训为“录”;《旅獒》“时庸展亲”,则“展”当训为“存省”;《周礼》之“展牺牲”、“展钟”‘展乐”、“展器”,则“展”又当训为“察验”,皆异诂也。

国藩讲求故训分立三门之微意也。古人用字不主故常,初无定例,要之各有精意运乎其间。且如高平曰“阜”,大道曰“路”,土之高者曰“冢”、曰“坟”,皆实字也。然以其有高广之意,故《尔雅》、《毛传》于此四字均训为大,“四牡孔阜”、“尔殽既阜”、“火烈具阜”、“阜成兆民”,其用“阜”字,俱有盛大之意。长子曰“冢”、曰“路门寝”、曰“路寝车”、曰“路车马”、曰“路马”,其用“路”字,俱有正大之意。长子曰“冢子”、长妇曰“冢妇”、天官曰“冢宰”、友邦曰“冢君”,其用“冢”字,俱有重大之意。《小雅》之“牂羊坟首”、《司烜》之“共坟烛”,其用“坟”字,俱有肥大之意;至三坟五典,则高大矣。凡此等类,谓之实字虚用也可,谓之譬喻也可,即谓之异诂也亦可。

阁下现读《通鉴》,司马公本精于小学,胡身之亦博极群书,即就《通鉴》异诂之字偶亦抄记,或他人视为常语而己心以为异,则且抄之;或明日视为常语而今日以为异,亦姑抄之。久之,多识雅训,不特譬喻、虚实二门可通,即其他各门亦可触类而贯澈矣。聊述鄙见以答盛意。

与李眉生 同治四年十月十八日

申夫新刻之《聪训斋语》与吴漕帅所刻之《庭训格言》,不特可以进德,可以居业,亦并可以惜福,可以养身却病。阁下重听之恙已全愈否?如尚未愈,除酌服补剂外,似宜常常看此二书,以资静摄。

昔年曾与阁下道及逆亿命数是一薄德,大约读书人犯此弊者最多。聪明而运蹇者,厥弊尤深。富贵志得之人,亦未尝不扰扰焉沉溺于逆命亿数之中。惟熟读《聪训斋语》,可祛此弊。

凡病在根本者,贵于内外交养。养内之道,第一将此心放在太平地方,久久自有功效。近将张公书告舍沅弟及儿侄辈,兹并以奉勖。

致阎丹初中丞 同治四年十一月初五日

潘琴轩来此,弟与之论王伯尊英峙明决,荷阁下激赏非常,此次带勇当能卓有表见,因托伊照料陶镕,并商同扎一处。琴轩以为伯尊必求振奋有为,不可但用旧营,必须另募新勇,改弦更张。因言山东银钱丝毫皆当咨奏,历年均有定式。哨勇薪粮,悉从节省,各营均有定章,未可一旦更改,尤未便一人独优。弟以伯尊必募新营,尽脱东省窠臼。纵不用敝处四两二钱之例,亦须用三两六钱之例。或实系山东之营,而托名隶鄙人之部。若带三四营,除在山东藩库应领例银外,余由敝台津贴若干。长依潘营左右,朝夕不离,全用湘军、淮勇之法,使伯尊得以另开生面,而阁下亦得干城腹心之寄,于奏咨报销亦无妨碍。如尊意以为可,则大致如此。其中细节调停,请阁下督同伯尊熟商办理。

致毛寄云制军 同治四年十一月二十八日

顷胡莲舫同年过此,鬯谈信宿,始知阁下与云仙小有龃龉之由,据所述多由玉左辈从中簸弄。两帅同城共事固难,而粤中好造蜚语亦他处所罕也。

弟于夏末秋初两次奉旨,饬查山东被参各款。现虽派员往查,而委员人地生疏,恐难得实。特专弁走尊处,敬求代为确查,逐条见示。其中最有关系者,弟已略注数字于旁。将来复奏断不占涉阁下半字,务请放心。弟向于查办事件,说人长每增一分,说人短每减一分也。

与朱仲我 同治四年十二月初九日

来函具悉。所论转注,谓戴氏专以训诂解转注,义有未尽,诚为确论。

至谓会意之“老”、形声之“考”焯然已知,而疑许氏合此二字为转注者为失之赘,则窃以为不可。许君固非绝无可议者,惟指“考”“老”为转注,则在不可议之列。尊意“履”本训“践”,其所为践之具者,为转注,是以虚用者为本训,实用者为转注。凡古今文字,何字不可虚实两用?如“屦”字以实用者为本训,而《羽猎赋》之“屦般首”,则虚用矣。“舄”字以实用者为本训,而《鲁颂》之“松桷有舄”,则虚用矣。推之衣、巾、冠、带,皆实字也,而《孟子》之“衣褐”,《周礼》之“巾车”,《史记》之“冠玉”,《月令》之“带弓”,则虚用矣。宫、室、门、户,皆实字,也而《尔雅》之“大山宫小山”,《左传》之“复室其子”,《公羊》之“无人门焉者”,《汉书》之“王嘉户殿门”,则虚用矣。将循“履”字之例,概以虚者为本义,实者为转注乎?抑有时以虚者命为转注乎?

曩尝讥戴、段二家以一部《尔雅》全目为转注,以五百四十部首全目为转注,以为何必六书,只此一书足矣。今来函所述庭训,其病殆亦近之。

不佞窃不自揆,谬立一说,笃守许氏“考”、“老”之指,以谓“老”者,会意字也;“考”者,转注字也。部首之可指数者,如犛部、爨部、画部、眉部、冓部、筋部、稽部、部、部、重部、老部、履部、部、盐部、弦部、酉部皆转注之部也。凡形声之字,大抵以左体为母,以右体之得声者为子,而母子从无省画者。凡转注之字,大抵以会意之字为母,亦以得声者为子,而母字从无不省画者。省画则母字之形不全,何以知子之所自来?惟好学深思,精心研究,则形虽不全,而意可相受。如“老”字虽省去“匕”字,而可知“考”、“耋”等字之意从“老”来而。履字虽省去“舟”文,而可知“屦”“屐”等字之意从履而来。“橐”字虽省去“豕”字,而可知“囊”、“”等字之意从“橐”而来。“”字虽省去“梦”字,而可知“寤”、“寐”等字之意从“”而来。推之犛、爨、画、眉等部,莫不皆然。其曰建类一首者,母字之形模尚具也。其曰同意相受者,母字之画省而意存也。抑又有进者,转注之字其部首固多会意者矣,亦有不尽然者。如“盐”从卤、监声,形声字也。而所属“盐”、“碱”等字,仍不害其为转注之字。“”从欠、酓声,形声字也。而所属之“歠”,仍不害其为转注之字。至于“酉”者,象形字也。本不得目为转注之部,特以“酉”字之才不足以统所属之字,似应别立酒部。而于“醖”、“酿”、“”、“醋”、“醇”、“醨”等字,增曰从酒省,昷声,从酒省,襄声,从酒省,寿声、昔声、享声、离声云云,乃与全书义例相合。盖此等字本不仅胚胎于酉字,实由酒字贯注而来。斯又许君所未指为转注而不害其为转注者也。

此说蓄诸鄙心历有岁年,间语朋辈,疑信参半。以生平于小学致力甚浅,不敢有所造述。因来函陈义颇坚,辄复贡其肤末以相质证,惟希雅鉴。

致吴竹如侍郎 同治四年十二月十二日

本年三月之事,外间纷纷非议倭相,并及阁下。比拟作书询问,而大波旋即平复。弟自交卸督、盐二篆,公事省去三分之二,本可勉力支撑。无如老态日增,说话十余句舌即蹇滞;作字数十,目即昏涩,须停笔少闭乃可续之。久膺艰巨,终必偾事。

阁下精神矍铄,闻与十年以前气象略同,自是静中具有工夫。唯近复调刑部,较之司农尤为繁剧,究之目光,不以多阅文牍为苦否?兰泉久无来信,有传其业已作古者,京中有确耗否?都门后进中有讲求学识、卓然自立者,可否示及一二?

致刘霞仙中丞 同治五年正月初三日

岁序如流,又值正月初三之期。伏想动履康愉,政声益懋。去岁惊波迭起,洞心骇耳,卒能从容出险,不陨厥问,良以为慰。

文辅卿出京过此,具言君子之厄于陈蔡,由朱石樵怂恿而成,怨毒于人,一至于此。

国藩自上年五月奉剿捻之命,即奏定于临淮、徐州、济宁、周家口四处驻防重兵,以静制动,另筹两支游击之师,与贼追逐。建议之时,人亦鲜所非议。秋冬之间,四镇甫有端绪,两游尚未成军,而群贼蹂躏河南,未克驰援,由是中外交讥,疑谤丛集。目下游兵粗就,意欲悉数赴豫,谓可与此贼纵横角逐,或一间执悠悠之口。乃全军尚未西迈,而捻众已窜汉,黄,距此间又二千里矣。不得已,檄刘军门铭传跟踪援鄂,政恐我方南行,而贼又北旋,破寇之方漫无把握。

昔年所部十余万人多系湘军,近日裁撤殆尽;存者不及二万。现在黄州叛变之成大吉一军,即系希庵最亲之部,而敝处徽、休二军,去夏亦几酿巨祸。世变日新,而人情益幻。

下走精力久颓,齿落其二,而余悉动摇;目视昏花,阅文牍至三四纸即须少闭,以节其力,说话至二十句许,舌即蹇涩不灵,久膺艰巨,断无不偾事之理。眷属尚在江宁,今春拟遣之回湘。

云仙在粤,亦无好怀。强寇久踞嘉应,兵将无一可恃,又与瑞、左二公大有乖忤,郁郁思去,又有不能脱然之势。阁下虽处艰窘之境,闻与厚庵水乳交融,此外尚有拂意之事否?僚属中果有相视莫逆,利可断金者否?做一日和尚撞一天钟中惠告一二。

复李宫保 同治五年正月初八日

铭军援鄂,鄙人初亦有意,得省三自请南行之禀而始决,乃适与尊策符合,殊以为慰。又得开营驻防二郎河,外援内守,悉当人意。仲良之事,日内拟即入告。国藩既率幼泉等军入豫,难保该逆不窥伺东路。勋军在宿迁,与徐州刘军为犄角之势,足固淮海门户。江南苟无大警,似不宜将勋军远调。

湖团之事,若全不示之以威,断不足服铜、沛之心,而团民亦视通贼为寻常事件,列于小德出入之科,故将勾贼容贼之王,刁两团驱逐,而令其余各团得以永远安业。一批一示,均经咨达冰案,未知终能妥贴否。俟该二团迁回本籍,幼泉即行拔营,国藩亦于本月行矣。

春霆所用之何元普,业已离营,原信抄览。春霆所短,在用人不慎,取财无制,又立功已多,骄矜自是,敝处当常寓书戒之。

长江水师营制事宜折,业经奉旨交各衙门核议。尊意重在口粮宜厚,作梅重在陆营宜裁,均经叙入正折之内。其提督应归总督节制,则添人事宜条内,惟上下江设两提督,则与初案全翻,难着笔也。

致陈作梅 同治五年正月初八日

近来各处言办捻者,动以数省会剿为辞,而不知三江、两湖及东、豫等省,今惟淮勇数军可战可守,此外并无一枝可以与贼交锋,何会之有?湘勇久成强弩之末,幸鄙人见几尚早,三年以前即致书少泉宫保,言湘勇须陆续全撤,淮勇须留以御寇。两年间,湘军遣撤将毕,幸全体面,差强人意,否则变端尚多,岂仅徽防之闹、成部之叛哉!惟淮军统帅之才尚嫌其少,恐难收拾全局。阁下藻鉴素精,亦曾与少泉谋及,别有足当一面者否?尚求详悉见示。

复郭意城 同治五年正月十六日

去腊接奉惠书,藉审褆躬康胜,泊然物外,岂胜企仰。国藩自奉命北征,初筹四镇之兵,继谋游击之师,诸未就绪,倏逾数月,捻党悉众西趋,于是中外纷纷谤议,责敝部不能与贼纵横追逐。迨冬腊月间,游兵粗已成军,正拟并力西向,专办豫事,而任、赖、牛、李等酋全趋鄂省黄、麻一带,张总愚亦由南阳窜入襄、樊,又有成都叛勇之变,楚事日棘。不得已,檄刘省三一军由周家口援鄂,不特前此所奏十二府州不能自守其说,即谕旨所指之三省亦不能恪遵而自画矣。贼既注重湖北,则淮、徐、济宁、周家口四镇均不能筋脉联贯,自须多筹游击之师,与之往来奔驰。而初议所云,以有定之兵,制无定之寇者,亦终恐莫践斯盲。纷纷如此,何时定乎?

昔岁尝与人言,目阁下为不闲和尚。自去岁谢事,置身在材不材之间,邦政在闻不闻之际,摆落尘缘,萧洒送日,闲中佛国,令人叹羡。东征局巨款,请加中额,欲求大笔代作一折。曾寄书南坡翁为我转达,恐逾十名之数,或干驳诘,曾经议有长策否?

致乔鹤侪中丞 同治五年二月初五日

查圩一事,弟每嘱各员多拿正法,以净根株。盖本籍查拿杀一人,胜于临阵斩擒数百人,查出者,多真正积匪,阵斩者,多裹胁良民也。各委员惑于阴骘之说,惟恐枉杀一人,本怀观望,若各州县再从而掣肘,则漏网者尤多矣。故李牧之事,弟不能不严行批斥。又闻积恶捻目多在英方伯营中,弟拟行文往拿,求尊处先为道达鄙意是荷。

致李宫保 同治五年二月二十七日

国藩以十九到济宁,原订小住三日,即出阅运河五六日,仍回济宁,再由曹、宋以达周口。乃抵济一日,即闻捻众东来,二十二日已人曹县,遍布曹、菏,郓、巨、定陶一带。前与幼泉议定,渠军专办张逆一股,贼东则渠亦跟追而东。今贼入山东已阅六日,而幼泉尚无入境消息,且自二十三日接渠十九日自鄢陵发信后,数日未接续函,殊深系念。岂偶患小恙耶?抑张总愚前队入齐,尚有后股在中牟、朱仙镇一带与幼军相持耶?抑函牍因道梗不达耶?琴轩留四营守济宁,自率七营步队,二营马队于二十七日拔行至郓、巨一带防剿。丁稚璜带五千人防守运河,河长二百六七十里,照料实难周到。湖北任、赖等股窜至太和,省三跟剿,二十日已至汝宁,盛军亦自归德回顾亳州。目下杨鼎勋守宿迁,刘松山守湖团,均难遽动,待仲良所部到宿迁后,究以刘军与勋军合剿为宜乎,抑以与盛军会剿为宜乎?求裁示。吉中八营,以五营守徐郡,调三营防济宁,须俟风波少定,乃能与老湘营合作游兵。其仲良一枝,则须迅速办成,游兵特车马骆驼均难猝办,焦灼之至!何日渡江,望催其军迅赴宿迁,而亲来济宁一会,为要。

眉生到此三日,嘱其即往履任,一切循振轩之旧。振轩条理精密,而有布帛菽粟之概,曾代草湖团拟结疏稿,乃一奏议好手。淮军多才,可慰也。雨生办理盐务,无弊不剔,开旧河影及清厘场灶二事,似须留渠一手经理,暂缓月余赴潮,当无不可。自扬州来者,均言雨生操守甚好,此外皆有贬词,尊处见闻想更确矣。

复李幼泉 同治五年三月初九日

接初七日惠书,知是日鏖战甚苦,幸中间小挫而末后仍胜。鼎军亦于初六日小挫。究竟我军进战追逐本有未合法之处乎,抑系贼实强悍远过于粤匪乎?请体察情形,详细见告。我军新练马队未经见仗,万不能如贼骑之精。鄙人所以屡次告诫,并通行札饬,欲马队后出队一时之久,或一个半时辰,并须距贼在十里外,盖为藏拙之计,亦本古人之法及近人多礼堂法也。此次初六,初七之战,皆系甫经交手,马队即去猛追,迨贼回扑被围,步队始往救援,枪法已乱,即难得手矣。总由不自量,马队之不可恃,不善藏拙,轻用其锋也。以后望阁下与琴轩熟商,专以步队为主。鼎军去秋在丰南全无马队,亦以方城阵御寇,幸保无恙。今两军虽有马队,视之若无此物一般,幸与琴轩熟筹之。

致李宫保 同治五年三月初九日

鼎军于初四日在潘溪渡大获胜仗,初六日在萧家亭接仗先胜后挫,幼泉一军初七日接仗鏖战良久,互有损伤。前此但闻捻匪不如粤匪,张总愚一股又不如任、赖等一股,今张逆精悍如此,任赖又将继至,何以御之!兹将琴轩初四、初六两信,幼泉初七日信及敝处回信抄呈台览。淮军队伍之整,器械之精,迥非各部可及,惟骄矜轻敌之心蕴之甚坚,又于圣人临事好谋之训不甚厝意,欲抑之则恐馁其气。求阁下善为劝诫,俾诸统将皆沈慎好谋,而气不少减则妙矣。

与陈舫仙 同治五年三月初十日

出处之道,亦不可苟。王护院虽不免龃龉,且待新院恰山中丞到任,观其风旨果不致凿枘否。司道位高而无权,处《易》爻三四之地,纵不多凶,亦颇多惧,本难时措咸宜。惟遽行引疾求去,恐柳惠有难枉之道,陈文无可适之邦。似宜姑忍以待时,反求以自责,即不甚获乎上,但能见信于僚属,亦足展布一二。晋省守令中赏识几人,可否开单见示?

与李幼泉 同治五年三月十七日

仆本力诫阁下不可分兵分将,贵军现作守局,即稍分亦尚无妨。师行所至之处,总须多问多思,思之于己,问之于人,皆好谋之实迹也。

昔王璞山鑫带兵有名将风。每与贼遇,将接仗之前一夕,传各营官齐集,与之畅论贼情地势,袖中出地图十余张,每人分给一张,令诸将各抒所见,如何进兵,如何分支,某营埋伏,某营并不接仗,待事毕后专派追剿。诸将一一说毕,璞山乃将自己主意说出,每人发一传单,即议定之主意也。次日战罢,有与初议不符者,虽有功亦必加罚。其平居无事,每三日必传各营官熟论战守之法。张凯章是王之帮办,刘寿卿是王之部将,故二人守王之章程,将战之先夕,必传众营官会议,至今不改。阁下于军事阅历尚浅,如鲍之两层大一字阵,打进步连环,李之不肯轻进,待贼先扑,王之将战,会诸将各献计谋,皆宜深思而善学之。令兄与程学启等,必有独得之秘不可及之处,亦宜博访而师法之。坚其志,苦其心,勤其力,事无大小,必有所成。

致李筱泉中丞 同治五年四月初七日

密启者:

研香治军之才究竟何如?观其历年来牍,议论多而实事少。与何镜海结契最深,力赞韩进春为一时良将。江味根暮年恶之颇深,似非朴实办事者。又观陈俊臣、吴缵先、陈右铭诸君之论,称其号令严明,识趣远大,并谓力抗左帅,不稍屈挠,又似能卓然自立者。二者参考,苟得位乘权,果能宏济时艰否?阁下见闻当确,祈详示。阁下以谋黔为己任,外间亦以此相责。望必须先立数大柱,兆、李尚非柱之劲者。如研香结实可靠,则须加意扶植,否则以多裁几营为是,次青才优学赡,用兵实非其所长,阁下劝令入黔,似非所以爱之,恐适足以累之。渠若欲复原官,贤昆仲与贱兄弟皆可设法疏荐,何必定趋兵之危途与黔之苦地?今事已成局,无可挽回。阁下即须按期给饷,比诸军稍优,以弥补鄙人昔年之缺憾。

湖北近年军事太坏,奏报亦虚。黄陂之役,省三深为不平,二十一日密片一件,抄呈台览。捻匪实亦劲敌,外间多轻忽视之。观铭、盛之胆、智俱优,潘、刘、幼泉之志力坚卓,似捻众当平于淮勇之手。又观其万骑纵横善战,而不轻用其锋,而河南政乱民贫,驱之从贼,则捻之为患方长。鄙人殆不足以了此,仍须少泉出而了之。惟渠离两江一席,则饷事毫无把握,又可虑也。

复李宫保 同治五年四月二十一日

四月初三惠书,维时与印渠、丹初同阅黄河,十三日事竣,十四日由东平州至泰安府察看运河东岸形势,十六日因便登岱,一豁尘襟,十七返辔,十九还济。

张、牛、二程股匪,在徐、曹之交已近一月。十五日幼泉与刘寿卿小捷,解曹州之围。十六日在曹南接战,幸以稳妥获胜。十七日铭军唐镇微有损伤,省三与刘盛藻站队未进,渠尚无信来,有专弁至琴轩处,言之如此。幼泉则有十五、十七两信,抄呈台览。泗、灵、睢宁一带,系任、赖、李允一股,顷檄开营渡淮进剿,与大咨之意相合。又调仲良及勋军赴泗,则与尊指微有不符。然仲良与吴长庆皆郁郁急思一试,未便遏其壮志,且非令多历行阵,亦无从练出本领,蔚为时栋。观仲良、琴轩、幼泉之志气,刘、周、王、杨之谋勇,似捻匪终当平于淮勇之手。而以贼匪之日集日多,愈击愈悍,穷民圩破,从之如归,则流寇之祸殆不知其所终极。来示谓兵以饷为命脉,军火枪械为根本,深虑后路之不可靠。鄙人亦久知饷项关系之重,若雨生不能居留后一席,饷源全无把握,决不肯轻变。目前之局,用将之格少宽,尚非鄙人所难,但恐情意少阂,赏罚不当,亦无以惬诸将之心而作其气。尊处如有所闻,望时时密以告我。敝处向待诸将以诚,不肯片语欺人,不重在保人官阶,而在成人美名。似淮军诸统将亦渐渐识我性情,乐我教训。惟湘军岁发全饷,而淮军不满十关,厚薄不均,耿耿莫释,求阁下设法增加,弥缝此失,至感至恳。

省三两策,驱贼运河以东一议,大失齐、苏之人心,碍难照办;驱贼沙河以西一议,稍为变通办理,有益无损。近有复张子青一信及与省三来往两信抄阅,复仲良信亦抄阅。省三求休息,业已许之。前函令驻扎徐州,腾出刘、杨为游击之师。本日与琴轩商,又拟令驻扎济宁,腾出鼎营为游击之师。

瓜栈改归仪征,自是正办,但长江不能泊船,盐艘尽挤内河,所关亦巨,诸希卓裁。即请台安。

复郭筠仙中丞 同治五年四月二十二日

四月三日得二月二十四日惠书,其时已闻内召之信,欲作一书奉慰,而万绪纷错,不知所言。论雅怀之久郁,则与其在位而忧煎,诚不如去位之解脱;论公道之难明,则是非淆乱,歧路又歧,几不知荆凡之孰存,臧穀之孰善。要之世变方滋,任重道远,早一日谢事,即少一日之咎责,慎毋介介为也。

国潘以二月十九日行抵济宁,群捻亦适以是时麇集山东曹州各属,竭刘、潘等军之力,益以东省防河之兵,始能遏贼不得东渡运河。三月之季,业已计穷四窜,势将西返豫、皖。乃任、赖、李允等股,分窜徐、淮、泗州一带;而张、牛、二程等股,仍游绎于曹、单、定陶境内。各军纵横追逐,该逆巧避不肯轻战,亦复凶悍异常,淮军小挫二次,余皆平平,互有损伤。自张落行诱降,苗沛霖散败后,捻势本已稍衰,三、四两年,僧邸屡挫,贼夺官马至五千余匹之多,自此不可复制。今则岸然勃敌,精骑逾万,殊无破之之术。中夜以思,焦灼无极!

舍沅弟因恩眷过厚,复出任事。鄂中积习太深,督抚同城,断不能悉化猜嫌,殊恐易于见过,难于图功。厚庵在陇,政出多门,本属万分棘手,比闻省垣兵变,尽杀督署幕友家丁。且四面粮路俱梗,即无此变,兰州亦万难久存,渠之所处又倍艰于它省。陇果糜烂,霞老亦旰食矣。

台从以何时还湘?颇有余貲买山以庀岁暮否?仍拟北上京辇,一与委蛇否?陈蓺叔属纩之前有一书见托,其遗集现在何处刊刻?已就绪否?高生想即碧湄,前有数诗见寄,以未知其行踪阙未报答。国藩自离两江,公事减去三分之二,而精力日颓,尚苦其繁,近以捻氛日炽,尤觉郁郁寡欢。天末相思,继见何日!诸希心鉴。

复刘霞仙中丞 同治五年四月二十八日

魏畴先来营,接上年九月惠书,并荷《开成石经》之赐,感愧无涯。自台旆重留关辅,西事日棘。顷闻兰州兵变,残杀湘人颇多,并云督署受害尤惨。不知贞阶果与于难否,钟伯平已抵兰否,厚庵自庆阳回省,尽法惩治否。

筠老不为粤人所悦,又与同事相构,久虑难安其位,亦卒无恙。今之忽然以去,闻系左帅两疏保荐蒋、刘宜抚羊城,不有废者,彼何以兴?近来得筠老信,亦无内造消息,不知果如此否?筠公缠绵悱恻,而心怀颇嫌弦紧,自入粤后,无一适意之事。今戈矛起自同里,不知能自遣否。

国藩接办捻匪已阅一年,贼骑逾万,裹胁日多,专好避兵而行,不轻与官兵接仗,而偶尔接仗,亦复凶悍异常。三月初间,淮军即两次小挫,自后虽屡获胜仗,洎未能损其精锐,殆与北魏之末,暨元末、明末各流寇相近,破敌之方,毫无把握。兹将近日一折一密片抄呈尊阅,可知梗概。鄙人精力日颓,目昏齿疼,不耐烦剧,自度不足了此一股,曾有一函请少帅来此接办。渠深以不兼地方,饷项无着为虑。闻洋人在京要挟百端,势将弃好称兵。计洋、捻、甘回共三大患,殊不知所届也。

陈蔡之厄,来书所指,敝处亦略有所闻,但不知大龟之入日,本由于故侯之汲引。大约讲义理之学,而居崇高之位,则读书、知人、晓事三者缺一不可。某公读书本俭,而又不知人、不晓事、流弊一至于此。吾辈亦颇负清望,尤不能不于此三者猛省而精求之。

致郭意城 同治五年五月初四日

接令兄筠公四月四日来书,并抄寄与左公信及保举十人一疏。以石交而化豺虎,诚不能无介介,然此等只可悯默,终古辨说,亦复何益?有言不信,柳子厚所以致慨也。令兄每遇褊急之时,有所作为,恒患发之太骤。目下自粤还湘,固无应发之事,然亦须阁下善于将顺导之于宽博纡余之域,乃不致以弦紧致疾。此间群捻猖獗,纵横数省,世变滔滔,茫无畔岸。视微咎去官者,乃是善解脱法。贤昆仲饱阅世态,想亦筹之熟矣。

复李次青 同治五年五月初四日

捻匪实乃勍敌,外间轻忽视之,虽僧邸覆亡,众犹不悟。近又有一密片,抄寄尊览。目下中外之患,自以洋务为最巨,其次则甘肃、新疆之回,其次则中原之捻,而捻众纵横腹地,尤为切近之灾,剽悍亦远胜于回。云,贵贼势,视三处稍弱,然亦未可轻视,轻之则我军日懈,贼焰日长。庄生所谓两军相对,哀者胜矣。尚望将之以慎为要。

国藩精力日颓,流寇方炽,自问断难了此一段。在军无事,亦常流览载籍,不敢因侥幸成功,侈然自足。知注并闻。

复李宫保 同治五年五月二十七日

仲仙调度纷繁,诸将无所适从,敝处亦深不谓然。其平日居心行事,不失厚道,惟用兵之道,知人之明,实非所长。闻阁下所与书函,辞旨切直,仲仙曾向昌期谈及,愿寄敝处一阅,继又以其近于陈说是非,卒未抄录寄来。可见于尊处犹有服善受言之雅,而其自处亦无护前争胜之心,阁下亦必鉴察此情,续有书函宽譬慰问矣。仆近日观邻邦调度,如官、乔、吴、李诸公,亦皆号令频烦,忙乱虚饰,与仲仙略无轩轾。日内拟至桃、宿查勘运河,晤时必订约,不宜轻调淮军,清江有警,鄙人与尊处断无不竭力援助之理。三人同舟,舵楼专政,庶几俱捐细故,偕之大道,终克共济也。

张总愚十八日已赴太康,琴轩则称其窜至杞县,大约仍在扶沟等处渡沙河而南。周海舲禀,十七日在永城白龙王庙与牛逆接仗大捷。任、赖一股亦将由颍州上下抢渡沙河,大抵三股皆将窜犯光、黄、六、庐一带。敝处既檄刘、杨、潘、周、刘、张六军分投跟追,又檄鲍军至六安迎剿,似已足敷剿办。省三、幼泉二军必应休息两月,省三自请回援六安,比即复函止之,抄呈台览。王镇一军已批令在临淮附近雕剿,决不远调。省三言,四五千人不足以当一路游兵,自是笃论,然大支劲旅太少,不得已以两小支合击一路。仲良、寿卿均思添营以当一面,以饷绌不敢许也。

致李筱泉中丞 同治五年五月二十七日

淮勇各统领,如省三、琴轩、幼泉、仲良皆志趣远大,卓然思有所建树,于时行军讲求纪律,不肯稍涉骚扰。近惟周海舲名望稍损,昨以一批诘责,抄呈台览。杨少铭顷始出为游兵,不知军律何如?阁下若与诸将通信,务恳将爱民则造福,扰民则造孽之道,谆谆劝诫。仆于各统将,以保护其令名为第一义,银钱等事不掣肘次之,保奖功名又次之,亦经再三申诫,不啻师之教,弟恐太烦则听者生厌,太疏则士卒易忘。再请阁下便中代我劝诫,又多一番警惕。不独目下于行军有益,即将来淮勇遣撤时,亦于珂乡有益也。

复郭筠仙中丞 同治五年五月二十九日

接四月四日惠书,并抄示四纸,具悉一切。与左帅二函,吕相之书,陈琳之檄,聊可摅其义愤,恐难解彼宿嫌。复总署书,似得驭外之要领。借钱一事,总署亦曾有一书见,逮至今未能作答。守不借之正论,则少泉言之详矣,若姑妄听之,姑少借之,饵以有常之利,示以巽顺之情,彼且为町畦,吾亦且与之无町畦,未始非制御之术。然古来和戎,持圆通之说者,例为当世所讥,尤为史官所贬,智者有戒心焉。轮船宜于速购,广求视之,等于家常什器,则不佞主,是说久矣。敬举所知一疏,惟邹伯奇素无所闻。此外,则或见而知之,或闻而知之,鄙人亦得粗窥崖略,不知廷旨如何擢用。方今雅道陵迟,人物渺然,苟有朴学通材,自应次第荐达,以励方来。

此间军事,自张、牛股逆于二月杪窜至曹、郓,任、赖亦接踵东来,往复于曹、济、徐、宋、淮、泗诸郡,始在郓、濮攻扑山东运河,继在桃、宿攻扑江南运河,多方堵御,始能守此衣带之水,保全运东完善之区。五月中旬,各股分投西窜,任、赖由萧、宿以窜怀远,牛逆由永城以窜亳州,张逆由丰、砀以窜太康,其志皆思渡颍渡淮,南犯光、黄、庐、六。现在诸军进止,除李幼泉,刘省三奔驰已久,量予休息外,以潘琴轩、周海舲为一路,刘仲良、杨少铭为一路,刘寿卿、张田唆为一路,皆由豫、皖跟追,鲍军则由固、商、六安前来迎剿。兵力不为不厚,布置不为不宽,但苦马少且瘦,尤乏得力骑将,终无以制其冲突,损其精锐。流寇之技俩日精,官军之将材日寡,诚不知中原之乱何日少定。

杨厚帅入陇以来,殊无适意之事。兰州兵变,戕害湘人尤多,贞陔亦与于难。严办则阖省绿营尽成仇敌,不办则威望一弛,万事土崩。加以粮道梗绝,米石至百余金,种种棘手,恐难遽振。陇果糜烂,秦亦齿寒。观公在位之日,无一好怀,良有难自遣者。若论时事之多艰,焦头烂额,救过不暇,则霞仙之留,未必不为吝;公之去,未必不为吉也。

复李宫保 同治五年六月二十二日

运河非常盛涨,未接各处文报,不知贼踪果至何处,光州、六安已大警否?省三近在徐州,亦因水隔无信,积潦盈途,恐不能拔队西行。刘、杨诸军恐不能跟追光、六,而淮、凤、泗悉成泽国,民房淹没殆尽,难民数十万转瞬又成流寇,实堪忧灼!春霆虽久处鄂垣,而所部于五月十一日自黄州渡江,十六日渡毕,驻上巴河,去固始、六安均不过三四百里。马队帐棚已齐,所短者仅步队帐棚。如其警急,应可由湖北赶发,请其赴敌也。

复李宫保 同治五年七月十八日

国藩以初六日自宿迁开行,初九日自清江扬庄换船,人湖溯淮,十六日至临淮。十五日酉刻,恶风暴起,顷刻翻炮船八号,鄙人所坐长龙船亦万分危急,头篷、大篷均被风裂断绳索,飏去江中,而后船势稍定,乃庆更生。大水成灾,千余里民居荡析,本已伤心惨目,而又逢此酷暑,受此大惊,衰年之身体意绪两非所堪。幸闻刘寿卿在上蔡、郾城等处四获胜仗,张总愚一股大受惩创;琴轩在太康、扶沟等处亦获三捷,任、赖已至洧川、郑州一带,防守沙河之议或可办成,差为一慰。

来示欲令省三回家休息,则断不可。现在苦无大枝劲旅,惟霆、省二军较为可恃,若省三归去,则刘盛藻、唐殿魁又分两枝,亦不能当一路矣。省三自元年夏赴沪,今仅四年有奇,三年冬曾回籍小住数月,亦不为甚劳甚久。凡教人,当引其所长,策其所短。如省三之所长在果而侠,其所短在欠渟蓄;琴轩之所长在坚而慎,其所短在欠宏达。国藩责令省三主持防守沙河一事,而教之以坚忍,正所以勉其海量,进之于淳蓄也。今若听其告假回籍,则沙河必办不成。在大局无转机,在省三无恒德矣。

目下淮勇各军既归敝处统辖,则阁下当一切付之不管。凡向尊处私有请求者,批令概由敝处核夺,则号令一而驱使较灵。以后鄙人于淮军,除遣撤营头必先商左右外,其余或进或止、或分或合、或保或参、或添募、或休息假归,皆敝处径自主持。如有不妥,请阁下密函见告。自问衰年气弱,但恐失之过宽,断无失之过严。常存为父为师之心肠,或责之,或激之,无非望子弟成一令名,作一好人耳。

昔麻衣道者论《易》云:学者当于羲皇心地上驰骋,无于周孔脚跟下盘旋。前此湘军,如罗罗山、王璞山、李希庵、杨厚庵辈,皆思自立门户,不肯寄人篱下,不愿在鄙人及胡、骆等脚下盘旋;淮军如刘、潘等,气非不盛,而无自辟乾坤之志,多在台从脚下盘旋。岂阁下善于制驭,不令人有出蓝胜蓝者耶,抑诸公本无远志,激之而不起耶?淮勇自成军后,多遇顺境,未经大挫,未殉奇节。不因厄则不能激,无诋毁则不自愤。愿阁下愤之、激之、劳之、教之,俾诸统将磨折稍多,成就更大,而鄙人藉以少靖捻氛,免于咎责,受惠多矣。

与潘琴轩 同治五年七月二十日

刘、张湘军一经分防派汛,将来不能抽出游击,自以不分为妥。即仲良、少铭两军,虽经檄令赴沙河西南进剿,但目下大局,专以办成河防为重,如须留刘、杨暂扎沙河之西,亦请阁下与省三会商留之。若河以东有铭、鼎、盛、树四军与之设防,河以西有刘、张、刘、杨四军扼守堵御,似于防河之局更有把握。此公牍所未言者,特以私函奉告,请阁下与省三、仲良、寿卿密函定夺。如贼尚徘徊于河西附近各属,则刘、张、刘、杨四军决当留于河西,与贼周旋,腾出河东四军,得以专力兴工;如贼西窜已远,则鄂、豫有鲍、郭、彭、熊诸军,六安有王永胜一军,亦尚不至决裂。

复朱久香 同治五年八月十五日

前由昌期处寄到密示,七月二十八日又得二十四日惠书,皆以要语,不敢假手他人,病中久稽裁复,歉甚。

英部史、程,名望俱劣,史尤物议纷纷。在怀远与中丞说及,在亳州亦为方伯言之,并闻皖军均有骚扰之弊。诸将历禀近况,咸言皖勇每月仅发银八钱,合之米价等每月才得二两,较之湘、淮各军,亲兵四两五钱、散勇四两二钱、长夫三两者,固有霄壤之别;即较之齐、豫各军,亦尚觉厚薄悬殊,实有难于整顿之处。来示独断独行,为朝野除害,无复待人商办,免致掣肘云云,深感相爱之厚。今日之事,有不能直情径行者,去年两奉谕旨,查办劾去豫抚,今年豫事即多龃龉,不如齐、皖之易于商量。

晚平日兢兢,恐蹈古来权臣刚愎之咎,但思委曲求全,不敢气陵同列也。今年伤暑遘疾,衰态骤增,久任艰巨,必至偾事,贻羞知我,如何如何!

复李宫保 同治五年八月十七日

在临淮接七月二十一日复缄,正值新遘寒疾,旋予二十八日力疾起行,溯淮入涡,由亳州登陆,初九日抵周家口。外感全愈,而元气遽亏,偶一用心,汗出不止,夜每盗汗自汗,肌肤瘦减一半,已附片请假一月。

沙河、贾鲁河之防,似可办成。自朱仙镇以北,至黄河南岸七十里,豫军未能认真兴办,铭、鼎两军慨然代修三千余丈,一日竣工,可敬可喜。刘寿卿与豫兵宋庆和好,彼此力战,以相结纳。目下诸军在豫,省三名望最隆,寿卿、琴轩次之,海柯次之,仲良、杨、张亦无违言,海舲物望较劣。三月曹州之仗,请颁班指等物,闻省三疑其赏滥,仆始知其禀报不确。昨过白龙王庙,查询五月中旬之仗,报亦不确,容当严儆而训迪之。请阁下于盛、开两军加意察访,此外各军皆不至损公令名也。

来函本无猜心。鄙人观省三、琴轩、仲良、振轩等之轩爽,久知阁下待人之光明,惟省三回籍,则大局全坏,不得不激辞力争之。又,幼泉本可竭力相助,阁下似亦不甚催督。军事兴衰,全系乎一二人之志气,故鄙意每望阁下暗为激厉也。

复郭筠仙中丞 同治五年九月初三日

七月五日宿迁途次,接六月初英德赐书并疏稿,诗篇,敬承一切。其时鄙人酷暑小舟,极有行役之苦,旋于十五日临淮遇风,危险异常。带病来豫,具疏请假一月,顷始稍就痊可。

闻台从业还湘上,而霞老亦得乞身长往,果遂耦耕之志。杜陵诗云:五年起家列霜戟,一日过海收风帆。两公自此幸出恶风骇浪之外矣。

此间军事,六月始奏为防守沙河、贾鲁河之举,七月间淮军、皖军竭力兴办,自朱仙镇至正阳关八百里之防,居然办成。朱仙镇以上,豫军分汛七十里,修筑未坚,防兵太少,贼竟于八月十六夜冲破东窜。现又遍扰山东,窥伺登、莱等府,幸运河堤墙修筑坚实,或足以限贼骑。

贱体尚未全愈,衰年困惫,不能速赴徐、济,因奏请少泉暂驻徐州,就近调度。又令舍沅弟偶驻南阳,东西相应,与中路之周家口作为率然之势。虽为鄙人衰病求助起见,于大局亦有益无损。

杨君移疾,左帅入陇,诚所谓遗大投艰。然人皆知甘事之难,而中原流寇尽夺僧邸之良马,纵横难制,则中外视为无足轻重,不才实用隐忧。

与李眉生 同治五年九月十四日

昨十三日已具片请续假一月,除咨舍弟及少泉外,未经咨行他处,盖恐远近纷纷诧讥。将来如请开缺,亦不敢遽请离营,以明臣子倦倦之义。而精力衰颓,不堪再膺艰巨,恐误剿捻大局,亦不能不及时陈明,愈久则贻误愈巨矣。

复李宫保 同治五年九月二十六日

台旆徐州之行,盖亦熟思审处,公私俱无妨碍,然后人告。捻若西窜,齐、苏之事稍松,阁下即可一面回署,一面具奏。所引者平时江督驻袁浦,防河之例,去往久速,由台端权衡斟酌,不取中旨为进止。舍弟之偶驻南阳,亦犹是也。

此次任、赖一股东窜曹、郓,闻较之八月尤为剽疾,未知运河能否坚守,潘、刘能否速到。若仍为运防所阻,则此股势极穷蹙,或可大受惩创。张逆一股西趋汝、洛,春霆到鲁山已落贼后,能不渡黄河入晋,其患稍浅。

洋酋恶阁下而荐恒、谭,此间亦有所闻,正阁下树立坚卓之征。自古为彼族所悦,其后能自祓濯者曾有几人?为千秋计,固自可贺,即为目前,亦当不遽离江南,军民皆得所怙荫。

淮军规模,事事妥善,惟号褂、雨衣、包巾等件俱由上制,而扣钱微多,米价亦摊扣,稍贵。已札眉生禀商议详,祈细筹之。

复刘霞仙中丞 同治五年十一月初一日

接到十月初七惠书,以捻匪入秦,嘱派霆军西援。公义私情,均不容辞。惟闻秦中米粮奇贵,有钱无市,将士视为畏途,而鄙人亦以霆军素乏纪律,入闽者有上杭阙米之哗,赴甘者有金口弃舟之变,恐其偶缺粮食,遽生事端,不欲奏令入秦,反为阁下之累。亦因旬余探报均称贼即回窜,自二十三以后,五日未接回窜之信,二十八乃檄霆军由荆紫关入秦,业经咨达冰案。春霆之不愿赴秦,盖有数端:一则患米粮无出,二则畏剿回匪牵连人甘,三则惧归左帅调度。凡人各有隐衷,不能不曲为体贴。而缺粮尤为切肤之痛,故于公牍中酌参活笔,到万分为难之处,听其中途折回,盖亦不得已而出于此。

乔帅虽到,阁下似尚不能脱然回籍。此却如《易》爻三四之位,动多悔吝,不知阁下何以处之?鄙人所处,与台端不同。前请开缺一疏,奉旨调理一月,进京陛见。拟于腊杪春初北上展觐,一以谢累年高厚之恩,一以请办捻不善之罪。少泉以湘、淮军饷无着,不能离开江南,仍吁恳于少帅之外,另简使臣来豫接办。国藩亦始终留营,以散员周旋其间,维湘、淮之军心,通吴、楚之血脉,绝不作置身局外之想,再三面求,不知能邀俞允否。盖握兵太久,于军心大有关系,不得不委蛇求全,卓裁以谓何如?

承示诗歌诸篇,《苍鹰词》曾由舍弟寄到。读过各篇,风骨遒逸,绝无衰老艰涩之态。东坡谓陈氏精悍见于眉间,岂山中之人哉!政恐岣嵝山神,仍有勒移之日耳。

复李宫保 同治五年十一月初六日

顷接惠书并二十七日大疏,敬悉一切。敝处初二日一片,与尊疏互相发明。鄙意阁下不握星使之篆,于事无损;不握江督之篆,则确有碍于大局。仆不握星使之篆,亦于事无损;并不留营照料,亦有碍于大局。惟另简使臣来豫,俾仆得略分重担。新使虽于淮、湘各军不熟,然凡有调度,在东则与阁下商之,在中则与国藩商之,在西则与贱兄弟商之,似规模不至大变。公则无损于数省之全局,私则鄙人得以藏拙养疴,又不甚见弃于清议。盖七月以来,反复筹思而后出于此。入对之时,必更恳切陈之,不知果蒙俞允否。

任、赖为铭军所困,饥疲殊甚,沿途逃散颇多,抛弃马匹、器械亦不少。此时若得鄂军迎剿,淮军穷追,当易得手。

尊疏谓仲仙军务不长,自是正论。至请饬迅赴新任,未免痕迹过重。霞仙亦深以留秦为苦。关防之送,虽不急急,然亦不宜太缓。将来必为左右力辞此篆,另择能者,其得请与否,自有命焉。鄙人则决不更执牛耳,谬长诸侯矣。

复李宫保 同治五年十一月十八日

敝处复奏之疏昨日已出,于各事似尚不触不背。鄙人于江督、星使、协办三缺,决不肯以病躯尸位其间。故开缺之请,即十疏不获而请之弥坚,虽获遣而不顾。坐实此层,此外更求有益于大局,无损于尊处之道。折末所请三事,自以阁下荐贤筹饷,布置后路为妥。如以令兄小泉调苏抚,或雨生署苏抚,而奏定盐课、盐厘全饷淮军,不作别用,当亦稍可敷衍。照料之说,不过以留营自效,藉塞清议,其实不主调度赏罚之权,即全不干预矣。阁下接办,仆固无不放心之处,即他人接办,仆又岂肯以无效之故将军,更攘臂而越俎乎?

总理衙门连来三咨三信,国藩既不回任,全数移交尊处接办。此两三月之内,阁下既奉专征之命,料简出省事宜,而又有洋务、吏治、盐政三者万端填委,想见日夜劳勋,然鄙人内度病躯,外畏人言,势有不能代阁下分劳者,乞亮之也。

昨专人送信,言鄙意不再守沙、贾两河,实见豫军、皖军之不可恃。子和中丞以九千人交宋镇统带游击,专以是为撑持门楣,断不欲令其修防河于。此外,劣将羸卒,守则必溃,故国藩深知守河之善而不能坚持到底者,此也。

复李宫保 同治五年十二月初四日

寄谕令国藩回任,而于疏末正文全未理会,顷已于初三日恭疏复奏,力请开缺,另简江督。明知此疏一上,阁下必离江境,饷项断难应手,然事机所值,舍此别无奏法。无已,则请阁下密荐贤员,布置后路。设令朝廷仍申去年九月之旧说,以张漕使署督篆,雨亭权漕院,雨生权苏抚兼通商一席,不至掣尊处之肘否?此外尚有良策,调动一二人,可使淮军不至饥饿否?亦由平日用人多取和平一路,不能如左帅之布置后路蒋、周与杨,坚强深固也。然即使张、李、郭、丁为之,亦决不至改弦易辙,坐视淮、湘各军之贫窘而不顾,阁下似可放心出境。贱恙不能为江督,初非矫激之词,即使并无洋务,而一日之精神,已不能了一日之公牍,岂可贸然攘臂下车,贻后日悔!

任、赖二十七日窜近安陆,似将由随、枣出鄂回豫。二刘皆已西行,留幼泉专防回窜山东之用,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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