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道乡集卷三十     宋 邹浩 撰

策问

问三王之治不能无弊救其弊者岂异道哉酌忠敬文之宜还相为尚而已後虽聪明睿知之君未有外此而太平者也语不云乎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天啓真人适继五代之乱因革损益以至於今典章焕然固无歉乎三王之盛矣或谓变而通之以隆亿载之谋与天地长久正在所务然则所当变者何事无乃损文用忠如董仲舒之策乎果在是也倘欲改作上下便之不骇不扰且不悖於古训如之何则可

问晋之平吴唐之平蔡皆赫赫不朽之功岂独二君断然破浮言以成之哉亦其所委以制胜者极将帅之选也然孙皓且降而唐彬逡廵而不进元济方炽而李光顔躐诸屯以摧其锋其事不齐而一时之清议万世之信史皆以为然尝窃疑之盖见可而进知难而退军之善政也二将果知难而果见可乎果舍此而无策乎使王征虏龙骧之徒与彬同退则长江水易越使韩宣武乌河阳之徒与光顔同进则不必四年而後尧苟以二将为然则诸将之事非欤抑其是非自各有在而不可与二将并日较也夫当时纳策之臣多矣其君或用或否其成功因以异焉卒有媿乎始听之不审者亦可兼论以究本末勿阔略而不告

问汉末士大夫非复前日之盛矣其以文学着称如建安七子犹足以灼古今而工翰墨者自以为弗及也方其盛时虽邯郸繁路二丁杨荀之流以警敏倾多士者且不获与之方驾一涂则曹氏父子委身从其游是岂苟然而已哉夫文者德之华藻也有物於此根本固存春阳动之以赴发生之会然後华藻形焉其物不齐未有无根本而然者七子之所养斯可以坐判矣今其书传布学宫诸君所该览也果孰贤而孰否其文之高下果如文帝之论乎抑有论之而失其实者乎使其克享长年且委寄不止翰墨之选其为事业又将如何其与隆汉儒之功果能比肩而无媿乎吴季重与七子均宾礼久矣而文帝之论初不及之亦有说乎愿析疑以告问冠婚之礼圣王重之所以善天下之俗而谨其始也虽臣民且不敢不勉以取讥当世况其所视効而在上者乎故加元服纳后自两汉以来皆莫之敢忽上嗣位於今六年以其时考之则是礼也盖可以继举矣比诏儒臣参酌故实着为新书其於纳后之仪亦备矣至加元服则初未有闻岂以古先之仪既善不必损益而後宜於今邪抑亦当损益而行之欤所谓新书亦果无可以措一辞者欤此太平之盛典也其以所学议之问短丧非仁也货殖聚歛非义也干禄学稼非智也不逊非礼也凡鄊党自好之民或莫之肯为而况志道者乎宰我子贡冉有子张樊迟季路又皆游圣人之门旦暮侍侧号为弟子非若後世之士闻其风而愿学焉者也宜其盛德尊行揭揭乎覆载之中以模范来者反不以仁义礼智为已任邪使其燕闲讲习之际泛然及之已足以汗顔矣奈何圣人之前言之而不怍为之而不厌甚至以理诘之而犹执以为是孟子曰闻者莫不兴起也而况於亲炙之者乎扬子曰侍君子晦斯光窒斯通亡斯存辱斯荣败斯成噫其然岂其然乎异日圣人论人物焉又皆在所取何也朝廷教养官使之法备矣如二三子乃士大夫所仰以为不可及者也不幸昧者不师其长而用其短且援以自况其为至治之累不亦甚乎不可以不辨

问世之语治者谓仁圣在上天宇清明固以比隆诗书之所载然其间不无可虑者则官冗之弊是也夫官冗之弊非独今也汉魏以来病之其救之之策不过省事省吏而澄其源属者臣列献议不惟不出於此猥欲郡邑之间创立新职增广旧员以纾四选目前之急朝廷受而用之无乃滋为冗乎夫目前之急虽云少纾而来者踵继积以岁月其势又急又何以待之况国用减於贯朽粟腐之时久矣固尝命官分局裁节浮靡量入而为出矣今重以数外之禄秩蠧之亦未见其长利也因恬而不知变岂不轸垂衣之念乎其以所欲辅世者策之勿曰此庙堂之任而非士忧

问诸葛亮天下奇才也方其龙卧陇亩固已纳宇宙於胷中一旦为先主起其功烈表见於世当有以高出管乐之上不幸不就以死世之英雄所以每每慨叹泣下也向使老夀不衰以极其经纶之藴非合鼎分以为一其志肯遽已哉然魏吴皆勍敌魏方深谋以抗其锋吴方据险以俟其衅忧不在北必在南又况羣小荧惑於其主乎其何以处之诸君讨论旧矣试以逆知其所未为者策焉勿含糊不告如亮在荆州时

问尧舜在上不能使普天无党与之人惟其伪不雠真邪不丑正羣小拱手听命於君子此二帝所以成至治者也後世失之亟以取祸由汉而下覆辙相寻其托之汗简以为来者戒岂不章章然哉上以日月之光无隐不烛其沛为雨露鼓为风霆使万物职而理焉盖妙尽其道矣世之党与偏获媒蘖以自固然诸君子潜心忠义苟或私忧如墨子而欲以涓尘之虑助海岳之高深则其策必有所出试慷慨落笔勿俾洛阳年少愤无踵其後者且庶几不负仁圣作人之意

问昔之君子谓古今人不相方始窃疑其失言比操以验之於世日久而数多猥欲不信弗自许也古者吐握进天下之士而今或杜门为孤忠古者借剑斩佞臣而今或噤不出一语古者揽辔志在澄清而今或托公以示宠古者德信怀敌国而今或干戈生事古者进必屡聘而今或骤至公卿古者未老辄归而今或耄期眷眷於位其它盖不可以缕指岂古今之变使之然欤抑其人物自有辨也必欲力救其弊则何策最为尽善诸君筹之

问西汉议分国以制其变屡矣在文帝时有若贾谊在景帝时有若鼂错在武帝时有若主父偃其趋一也然谊不见用错以祸死偃以成功譬犹鲁人进趋之方宋人不龟之药其得报相絶何哉使诸君为斯世也功成如偃吾志也不见用如谊吾不知也不幸如错奈何监之而不言非事君以忠言之而不免非明哲以保其身於是审处而两利集必有道焉其以中心藏之者为迷途指其冥行

问班固作表列九等以序古今之人自以为显善昭恶贻劝戒於不朽奈何张晏喋喋掎摭其失顾晏之虽论不能无差如顔氏言然其失终不可逭盖论人者务当其失而已老子田单列在第四鲁连蔺子列在第二无乃过与不及而非其实乎必欲矫以笃论则此四人者各於何等处之而後宜邪且两汉以来其以善恶着者多矣中人以下固不足品藻其上岂无可与四人并列者乎试枚举之母曰先圣犹不暇方人而不予告问帝王既远道德之风不举而公卿大夫忘已狥物以浮游於声利之中其日久矣故虽师法如张禹而曲意於王根中庸如胡广而夺常於梁冀後世表微之君子至有废卷而流涕者彼其所感岂徒然哉恭惟祖宗规模万世开明道德造化人才上主承之重以慈训赫赫乎二帝三王之盛矣还复今日宜其陇亩之负刍市井之候时间有奇节以动寰宇之视听况朝廷之公卿大夫其肯不初终一操以辜天地之赐乎然而世之语治者犹窃以为万一不幸有非其人者出焉大用之以辅世长民小用之以莅官行法彼将首鼠顾望城狐凭陵肆其狼贪济以狙诈近惟身谋远实子孙计呜呼其祸动植而累清平讵可以擢髪数邪然则必欲公卿大夫一皆雍容义命以茂对兴隆之运果何道而可孟子曰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诸君服膺名教以待诏音亦既有年盍以了了於常心者策之以告

问炎汉开基至文帝之恭俭其靖也久矣干戈化为俎豆廉耻生乎里闾自後世观之千载一隆亦庶人不议之时也贾谊少年耳崛然诸老中亹亹论天下事恸哭流涕如不幸遭叔世者彼其前识岂与管闚蠡测之士同日语哉上以天德出治以笃邦家之祜其轶汉文远矣然蚁穴不窒必成水忧故突不曲必有火患弊固多藏於隐微而世常昜之以为不足动心诸君稽古验今亦尝极虑於此乎如其得之愿条举其利害而策其当勿使人物者直曰惟谊通达国体

问孔子语卿大夫之孝曰非先王之法服不敢服非先王之法言不敢道非先王之德行不敢行三者不备不足以守其宗庙况立乎人之本朝以上承下庇而无所媿怍乎夫先王之法服备载礼经可以考而知也至其言行则何者为是如之何而道行之皆未之前闻且欲今之卿大夫一出於此又何自而可并以辨惑

闻昔之论六经者多矣庄周指其所导扬雄指其所辨班固托之於五常而昜为之原皆显闻子史中以为信然而谨从之则其书复有所谓岂其所以迹有所谓简易有所谓同归果孰为定论哉将别之以指其异者不必狥而合之以会於一者在所先乎且其言意之妙亦必有可以容声者诸君挟策既久当以深造於此愿因数子以告

问君子野人相养治天下之通义也自先王之法削迹於後世而野人始受弊君子不获安享於其上至唐租庸调兴焉识者以为近古圣朝有作颇袭唐旧於是三者独置弗讲岂其变为两税已数百年故不可复抑亦时异事异未必有以利吾国夫财力困矣先王之法既难以遽行而号为近古者又沮格如此无乃重困元元乎诸君学道爱人其参酌而为之计且并唐之所以废举之详以告

问学问果博乎孟子曰求其放心而已矣果要乎孔子曰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今孰从而可且所谓求者如之何而识亦宜以自得之者悉形於言

问自昔论四民者多矣莫如管仲为最详其书具存其事事可考亦有宜於今而可行者乎条举以告

问君子之所以异於人者行义听命而已矣惟行义故不失已惟听命故不怨天是以无入而不自得也今欲学者皆出於此果何道而可

问鄊饮酒之礼先王所以善民俗而成治道者也废而不讲不知几年矣今欲举而行之可不可邪详着於篇问韩文公读荀子欲以孔子删削之志削其不合於道者以附於圣人之籍自信任重矣然徒有是言而已其所削者盖莫之见也诸公试以文公自任者自任焉荀子之可削者果安在乎当如之何而削之邪其可着者果足以附圣人之籍遗天下与来世乎寘其人於孟扬之间果为至当之论乎若以文公较之三子又何如邪皆不可以不辨

问民贫久矣方时丰穰犹或冻馁而无以自存况重以荐臻之饥馑乎元佑以来几遣使而几施惠矣而着在甲令之事不昜焉然流离以死者犹每每道路必反其本而为之计则舍田桑宜若无可为者奈何论治之君子以为迂濶而莫之省徒虚名而已夫国之所以为用者取诸民也民不务农国用且不足虽欲沛天地之泽以賙侧陋其可得乎然则舍田桑亦有可以足民者乎前古已效之政亦必有载於方策者愿并言之

问地不可弃兵不可彻将帅之任不可忽三尺童子举知之老谋於位者辄反此以为便故断然力行而忧患滋矣虽追数其罪而痛惩其身竟何补於已悔哉上既收揽政柄绍休前烈而推毂以授钺者又皆一时之可人曾不刻期率有奇功释岩廊西顾之念可谓盛事然议者犹谓边衅易开久姑息之以导其骄遽绳治之以肃其分其心岂易量也劲风陨木胶且折矣所以善其後者宜必在将帅方略中诸君亦尝以所欲折冲於罇俎者虑之否乎夫大奇正之变虽不可胜穷而要其归宿不过沈几伐谋因敌制胜两科而已厥有深得悉着於篇毋使有文事者必有武备徒为空言以媿吾夫子问圣母拥上主以临莅天下思绍祖宗之烈比隆唐虞之治一夫失所如已致焉蠕动根着欲遂其性意至美也设经陈纪参以古今丝毫叛义弗因弗革法至良也举而措之以御亨嘉之会有识之士岂能指摘於其间哉或者以人物不足为患其亦有说矣盖美意良法虽出於上心有奉行之者然後能广其泽於元元其识不足以明理才不足以立事胁之则惧而无敢毅之气触之则动而无并包之量则上之所期以为利者反不知其几何害也以为教养不备则庠序固已棊布於中外以为推择不精则保任固已逓责於达官以为劝沮不明则是非赏罚固已严於功罪之际呜呼何为犹不足邪尝观汉宣之世其治民者且有黄霸王成龚遂召信臣韩延夀尹翁归赵广汉严延年之属皆蔼功迹见纪史氏方今盛时比之歉然其故何邪幸究其弊之所从与汉臣可纪之功迹详着於篇

问圣人既没诸子坌兴各骋其智裂道德之全以自师承而名家焉其书犹存其迹可考杨朱荡而不法墨翟俭而废礼韩非险而无化邹衍迂而不信宋鈃蔽於欲而不知德慎到蔽於法而不知贤申不害蔽於势而不知智惠施蔽於辞而不知实其於道德譬犹紫之於朱莠之於苖郑声之於雅乐世之学者苟其智不足以判邪正於疑似之间则未有不读其书随其所喜沦胥以败而莫之止也其害岂胜计哉朝廷患之比诏有司严为禁令以限天下学者之习过汉武之举远矣且昔者杨墨塞路孟子辞而辟之廓如也夫孟子乃诸君子之所愿学者也今圣王在上以道德为学者师且晓然判其邪正固非孟子之时所能拟伦而诸君之於诸子亦无事乎辟之也设欲辟之其以何辞乎扬子曰衆言殽乱则折诸圣以诸子折之於圣人其失各安在乎太史公又以谓名家之学各有不可废者是果然邪抑其缪乎幸并陈之庶几自比於孟子之意

问古之所谓功名者非有意为之也以其所得举而措之於物感之际不徒善一国与当年又足遗天下与来世识者迹其盛而称之以为功名云耳此其所以大过於人为逢辰之君子慨然叹慕以为未易及也欤今天子以圣人之才行圣人之道神而明之以训多士盖将拔取於尤与之偕功名之享也士於此时岂不至幸然古人之已事诸生既已诵其诗读其书而论其世无疑矣若其所以致功名而不朽宜亦有得於精神之运心术之动尝试言之以信他日进为之大略

道乡集卷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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