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龟山集卷十七      宋 杨时 撰书二

与邹尧叟

递中伏辱赐教并以诗见酧辞精旨远深用钦服非君子笃於故旧何以及此幸甚幸甚仍审秋凉起居万福又良慰也某穷居下邑与世不相闻出无所之行无所从闭门一室聊以自娯俯仰几席之间游泳乎诗书之渊虽鄙钝无所得然与世之竞纷华冒声色以昏聋其耳目者较之其亦足乐矣惟是不亲师友之训於中不无歉然也未涯趋会切希为国自夀

与林志宁

事稍息过此渐可追寻旧学汝阳亦不至多事想不废读书因风愿以所得见告尚远高论暑毒切冀自重

与吴国华别纸

朝廷议更科举遂废王氏之学往往前辈喜攻其非然而真知其非者或寡矣某尝谓王金陵力学而不知道妄以私智曲说眩瞀学者耳目天下共守之非一日也今将尽革前习夺其所守吾畏学者失其故步将有匍匐而归者矣国华为士人依归欲何术以开後学乎幸明告我庶警不逮

荅吴国华

辱赐教伏审夏热起居平寜甚慰怀仰仍蒙谆复诲谕开其所未悟幸甚幸甚然其间似有未相悉者义不可苟止且某於程氏之门所谓过其藩未入其域者也安敢自附为党与以攻王氏之学夫王氏之学其失在人耳目诚不待攻而攻之者亦何罪耶昔人有为神农之言者其徒自以为圣而孟子鄙之曰鴃舌之人仲子之廉孟子则曰蚓而後可伯夷柳下惠皆圣人也至其隘与不恭孟子则曰君子不由仲尼之门三尺童子羞称管晏人有毁仲尼者其门弟子皆称誉以为不可及若孟子者岂喜攻人之恶而为孔氏徒者率皆不顾於义立党尚气相攻耶不然何为其亦纷纷譊譊也盖不直则道不见我且直之孟子所不得已也孟子时去孔子未远其徒相与传守故其流风余韵犹有存者当是时杨墨肆行孟子且不能默而拒之至不知者以为好辩况今去孟子千有余岁圣学失传异端竞起其害有过於杨墨者幸而有得圣人之道者则曰吾不敢攻人之恶姑自守而已为其徒者又畏天下指为党人遂皆胶口闭舌不敢别白是非则世之人亦何赖乎知道者哉某以为如是恐非圣贤之用心也某自惟浅陋不足取合於世故未尝敢辄出所有告语於人以取讥讪窃谓於国华沗为同道故妄肆狂瞽渎闻乎左右非敢攻人之恶盖欲审其是非以观朋友之合否耳然前书所论谓王氏不知道而已语人不知道即谓之攻人之恶是必誉天下之人为圣贤然後可也自守所学以排异端即谓之立党尚气相攻是必无择是非一切雷同然後可也国华谓王氏固多不中理之言言有不中理皆不知道者也由汉而来为传注者多矣其言之合道者亦自过半然不可果谓之知道者以不中理者多故也古之言知味者称易牙夫岂以辛咸酸苦人皆不能知耶然必以易牙为知味者谓淄渑之合而不失也如易牙亦时有中否焉即谓之知味则天下皆易牙也何足相过哉国华谓知道与尽道者固异又曰知道而未尽则不能无惑故王氏末年溺於释老又为字说此为大戾夫知道者果且有大戾乎且王氏奉佛至舍其所居以为佛寺其徒有为僧者则作诗以奬就其志若有羡而不及者夫儒佛不两立久矣此是则彼非此非则彼是又佛之去中国不知其几千万里正孟子所谓鴃舌之人也王氏乃不会其是非邪正尊其人师其道是与陈良之徒无以异也而谓知道者为之乎夫所贵乎知道者谓其能别是非审邪正也如是非邪正无所分辨则亦乌在其知道哉然以其博极羣书某故谓其力学溺於异端以从佛法某故谓其不知道国华毋谓某何以见其如此也且古人之於道盖有知之未尽行之未至者如燕人适越至吴而止则可谓行之而未至观越之都望其郛郭城社而未能究知宗庙之美则可谓知越而未尽若夫将适越而北其辕则不可谓行之未至也指吴为越则不可谓知之未尽也今王氏所行皆北其辕者也尊佛老为圣人是指吴为越也乌得谓知之未尽行之未至耶昔者管仲以区区之齐乃能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曾西犹谓其功烈如彼其卑也而羞比之王氏擅天下利势其功烈无足称者非特卑而已矣然则知道者固无补於治乱也而士人乌用知道为哉以王氏之博物洽闻某虽穷日夜之力以终身焉不敢望其至也若以知道如王氏而止则某不敢与闻焉国华所论孔子之徒皆未可以一言断其终身也子贡曰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则其始之未闻何足怪哉然其後之所进者远矣但学者未之考也国华谓诏书无废王学之命某观王氏之学其精微要妙之义多在字说既已禁之则名虽未废而实废之矣虽然废不废君子何容心哉谨守其是者而已矣前书所以及之者为应科举者言也人行急辞不逮意国华诚思之如何如未中理愿更疏示当谨承教也

寄俞仲寛别纸其一

闽之八州惟建劒汀邵武之民多计产育子习之成风虽士人间亦为之恬不知怪某尝窃悼之恨世未有诚意足以感格流俗者与之广谕曲譬使少变其习近得吉甫解惑读之隐然有得於吾心然尚恨其说似犹以利害告之也若以利言则多男多忧盖古语有之非特今日也孰若以理谕之使民晓然知有不可为之义则庶乎其惑可解矣吾郡吾邑此风唯顺昌独甚富民之家不过二男一女中下之家大率一男而已小人暴殄天理侮悖仁义至身?大恶而不知省且为父而杀其子虽豺虎犹不忍为孰谓人而为之乎某比乘舟过境见有赤子暴尸洲渚间为乌鹰食者恻然感之有泚吾颡窃惟仲寛仁民爱物出於诚心计未有以此言闻于左右者故辄及之莅事间有衣冠之士傥或相接愿以至言谕之使少变一二莫大之福也狂瞽之言何足仰禆高明万一徒用增愧耳

其二

某软懦不立迷方之学无以趋今而望古益远常惧自画为士君子鄙弃每思得朋游共学前引後驱以进其不及而所寓乃在乎小州下邑僻陋之邦贤士大夫罕至其境乡党之与居旦暮之与游不过田夫野老与夫後生晩学章句之儒辩析声病为科举之文耳以是而求道几何不见笑於大方之家比因经由得接教论若将引至於道者使驽钝之质增激懦心慨然知圣人之可窥而忘其力之不足也幸甚幸甚迫於之官不得欵奉徒深歉然耳因风幸时见教乃所愿望

其三

顺昌之学久不正师席得长者留意学者幸幸好德云何有意相从否邑令帅诸生诣门严师之礼自近年以来未有如此者固有道者之不宜辞也某亦有书勉之矣

荅吴仲敢

承示杂论文高旨远玩味数日欣然不知登涉之劳道途之远也开发未闻者为多幸甚幸甚然其间於鄙意犹有所疑者若孔子诺阳货将仕为无所屈尝面讲之矣此不复论夫屈身以避患君子有之至无义而屈身虽乡里自好者不为也况於孔子乎孟子特未尝罹患耳讵知其不屈耶罹患而不屈卒至於自?则非明哲也中庸曰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以孟子为过之则与不肖者无以异何以为孟子韩子曰仁与义为定名道与德为虚位其意盖曰由仁义而之焉斯谓之道仁义而足乎已斯谓之德则所谓道德云者仁义而已矣故以仁义为定名道德为虚位中庸曰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仁义性所有也则舍仁义而言道者固非也道固有仁义而仁义不足以尽道则以道德为虚位者亦非也孔子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又曰一隂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则仁知者乃道之一隅果不足以尽道也如仲敢所引和顺道德而理於义又引士志於道据於德依於仁游於艺某谓若以道德为虚位则士依於仁足矣又奚必志於道据於德理於义足矣又奚曰和顺道德有可以和顺有可以志据则道德固非虚位也章子之不孝孟子非取之也特哀其志而不与之絶耳而仲敢乃独责其反於舜使其行合於舜则是圣人之徒也孟子固当进而友之岂独礼貌之而不絶欤夫原壤登木而歌亦可谓不孝矣孔子犹不弃之若章子者不亦可乎文帝之去肉刑其用志固善也夫纣作炮烙之刑其甚至於刳剔孕妇则虽秦之用刑不惨於是矣而商之顽民亦非素教不闻周继之而废肉刑岂武王周公皆忍人哉若文帝之承秦盖亦务为厚养而素教之耳不思所以教养之而去肉刑是亦图其末也则王通谓其伤於义恐未为过论及夫废之已久而崔郑之徒乃骤议复之则其不知本末也甚矣孟子曰易子而教盖考之孔子为然也鲤趋而过庭孔子问之曰子未学诗乎不学诗无以言他日鲤趋而过庭又问曰子未学礼乎不学礼无以立陈亢曰闻诗闻礼又闻君子之远其子也若孔子自教之则鲤之所未学者盖亦知之矣又奚问焉陈亢又奚称曰君子之远其子也书曰羣饮汝勿佚尽执拘以归于周予其杀以令言之则羣饮宜不至於杀也然先王之时处民有制故庶民无故不食珍七十而後可以食肉无故而食珍且不可况饮酒乎饮酒且不可况羣饮乎书称商其沦丧乃在乎万姓沈?于酒而武王数纣之罪亦不过乎沈湎则酒之流弊遂至於亡天下其祸大矣夫纣为人君犹以饮酒为大恶况凡民乎虽杀之恐未为滥刑也书曰先时者杀无赦不及时者杀无赦先时不及时者其轻重与羣饮者岂相远哉而皆至於杀盖先王以为急而後世以为缓者率多此类也仲敢之学发明圣贤大旨极多固非浅识者所能窥测然朋友讲学不可苟异亦不可苟同当各出所有以为质庶同趋於是而後止某之所见者如此仲敢试以为如何果未中理愿详见教以开未悟

寄翁好德其一

前日公皂还仓卒奉问不谨深用惶愧为别踰月不审孝履何如伏惟万福某愚无似加以齿少视公为前辈每辱眷遇进之为执友之游顾何足当自惟直谅多闻之益所得於长者多矣然至於古人为学之大方则语未尝及也今兹经由因得奉晤语慨然乃自进於圣人学非笃信好古其何能尔益使惛懦之心思自奋励鋭然知圣域之可到而不知愚鄙之不可强也幸甚幸甚方且进已之有挹公之余以相扶助属之官有期遽然西归不得从容以尽讲习之乐至今犹以为恨然尝谓君子之学求仁而已伯夷之清伊尹之任柳下惠之和皆圣人也其道不同而趋向则同者何曰仁而已矣故古之君子虽相去千里相望异世或出或处或默或语未尝同及考其所归若合符契然则吾徒所学又奚必朝闻而暮讲之欤要同归於仁而止苟如此则前日之遽然犹不足恨也夫求仁之方孔子盖言之详矣然而亲炙之徒其说犹有未闻者岂孔子有隐於彼欤犹之大匠能诲人以规矩不能与之巧故言之在我闻不闻者在彼虽圣人亦不能进其不及也後世之士未尝精思力究妄以肤见臆度求尽圣人之微言分文拆字寸量铢较自谓得之而不知去本益远矣夫至道之归固非笔舌能尽也要以身体之心验之雍容自尽於燕闲静一之中默而识之兼忘於书言意象之表则庶乎其至矣反是皆口耳诵数之学也呜呼道无传久矣举天下皆溺於末习不有豪杰之士孰能自拔流俗以追圣学若某之不肖岂敢自谓能尔幸尝侧闻先生长者之余论窃有志焉尚赖朋游共学左右提掖相进於此道每得一人焉则通夕不寐喜见顔面今又得吾好德益知朋友之足望也区区临纸不能尽万一未间惟力学慎爱

其二

明道行状计已读之惟吾先生道学行义足以泽世垂後进不得行其志退未及明之书而死使其道将遂泯灭而无传则学者不忍焉此行状叙述所以作也道废千年士不知所止故物我异观天人殊归而高明中庸之学析为一致天下泯然莫以为非也故行状之末深论吾先生之趋以明世学之失庶几志道之士有闻风而是者则行状之传盖将以明道非如长者所疑也幸亮之某向亦尝作哀辞一篇谩录去试一观之如何耳好德闲居与学者相聚势未能免仲寛礼意勤厚不必辞若於僧等中得十数人而止如公前日之言固善矣但恐同邑之士翕然从之则公亦不得而拒也使县庠一空则於邑中事有所未顺公更思之尝许见过尚能如言否非敢望也乃所愿耳

与俞彦修其一【名袤仲寛子】

某昬蔽之久无以自发幸蒙君子不见鄙外曲加奬引猥赐示问过自损抑若将有求者某何以当之所谕方寸之间暗浪时时间作此病岂独公耶盖学者通患也从心不踰矩孔子至七十而後能况余人乎苟未至七十则犹须操而後存也故孟子论不动心之道亦曰持其志无暴其气曰持之曰无暴则是虽孟子犹不敢任其自尔也虽然忘之不可也助长又不可也其用力固有在矣循是充之使吾胸中浩然则暗浪岂不自息欤浼渎高明非敢谓足以资足下之所须姑欲取正其是非耳言之是耶固愿与朋友共之或未中理幸明告我庶警未悟

其二

某愚无似无过人器识又学未优而仕为世累覊纒坚白未能万一於古人而磨湼不已几何而不至於淄磷欤从游之徒又无箴规磨切之益恐遂至於目盲齿豁老死於无闻故每逢学士真儒则愧汗惕息发於顔面岂意足下收怜犹以君子望之幸甚幸甚敢不刻意自勉庶几不负所期耶未涯良晤驰想何已

荅陈子安

向恃朋友之爱不量可否妄以书勉公为禄仕重承录示高文开谕丁宁徒用慙悚所谓君子之为贫盖多术矣诚如所论也然某窃谓古之为贫者岂特耕稼陶渔而已乎胶鬲起於鱼盐百里奚起於市苟不失义虽贾侩可为也然君子亦任其力之所能堪不强其力之所不能任今使吾徒耕稼能之乎不能也使之陶渔能之乎不能也使与市人交易逐什一於锥刀之末能之乎不能也舍是数者不能则是将坐待为沟中瘠耳而可乎不然则未免有求於人如墦间之为也与其屈已以求人孰若以义受禄於吾君为安乎前书招为禄仕者殆为此也子安之学究极圣贤之藴其所以自谋必审矣苟能任其力之所能堪而不失理义之归亦何必仕哉然君子之仕有时而为贫古人有之简兮之诗是也孟子岂虚语哉若曰为贫而仕古人无有则予亦未敢闻命也

龟山集卷十七

<集部,别集类,南宋建炎至德佑,龟山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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