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吴文正集卷三十三

元 吴澄 撰

送彦文赞府序

彦文之先西北人也往年父倅临川郡而彦文生比长能属文皇朝贡举取士以其艺试于有司至治癸亥与贡泰定甲子赐进士出身授华亭县丞将赴官蕲言於予彦文少年擢儒科移其才施於政必頴然异乎衆顾予耋耄昏聩虽有言亦何能有所禆益哉窃观吏选入仕之人循资格历岁月戞戞乎其难而儒科之变化甚速人所歆羡以为荣我仁宗皇帝之贵儒抑吏也盖以吏多贪残而儒流知有仁义故也仁者之临民恻然有慈爱之心义者之律已凛然有高洁之行或不能然如当道之豺狼伤人害物以自肥而无盈餍如倚门之妖冶目挑心招以求利而无媿耻夫如是则馋兽尔贱娼尔吏之稍自重者犹有所不为而儒流乃为之宁不为彼所笑而亦何以报答明时崇隆优奬之意乎夫人其面而兽其心官其身而倡其行不惟君子所不齿抑亦衆人所同恶也彦文知仁知义之儒断断不为是有不能如彦文者傥以吾言晓之庶其疾之有瘳乎

送赵宜中序

汴人赵宜中先世任征商之职而家于歙其父学易为通儒仕不择官官不择地序庠之清淡州县之尘劳靡不涉历处之裕如有不怨遗逸不闵厄穷之量宜中受教家庭以易义试进士科泰定甲子春赐出身丞广陵郡之如臯辰旅人夕品官变化甚速非若其父之备尝艰勤矣盖易之功也虽然易非梯利禄之具也令幸以易而获仕凡律身凡字民一一於易之道无违焉其殆庶几乎豫之时孰不迷溺於豫独六二以中正自守而上下之交无謟渎此持身之得其道者也在上而能益下谓之益上九以刚居上不能益其下故民莫之与而伤之者至此临民之失其道者也易之道不可胜穷也姑举其二以为之兆子之仕宜必有以异於人使人人皆曰仕果不可以不知学学果不可以不知易如是而後可不然岂特招儒科之尤抑亦诒家学之羞宜中字心道云

送葛州判南归序

豫章葛君贵纯甫润玉其名其为人也润如玉其为文也润如玉可谓实称其名者矣授教临川郡六年终始如一日学校之政一皆公心直道粟布之出纳毫髪不以自污词章囿韩欧法度中非率意肆笔而书之纸者官满造吏部授南丰州判官予时在词舘心欲得如是之人而时之所尚不论实能必也工鑚刺善伺候而後可侥幸於万一以遂所求而君岂肯为是哉不惟足不一蹑权势之门虽如予之最相知仅仅一再见见则谈问学谈古今一语不及利逹部注甫定则翩翩南还噫如斯人者吾见亦鲜矣君之家世以儒显其大父贡于乡者再其伯父贡于乡者三其父繇再贡登进士科官承直郎两浙运管其父翁王水监亦名宦其渊源渐渍所以陶其德器畅其辞枝者固与白屋新进之士迥不相侔然昔吾夫子已起鮀朝之叹而况今乎君亹亹清言而恂恂不为侫短小不踰中人又不能以躯干雄伟骇衆视苟取人以言貌何从而遽知君也耶予向之居乡也以乡之得此师儒为幸今之居官也以官之不得此僚佐为愧故於君之去也不能无介然于怀焉

送曾巽初序

世家胄子仕于朝慱记览尤谙於典故能文章尤工於制诰者吾於今见翰林侍讲学士袁伯长应奉翰林文字曾巽初二人焉巽初前代监察御史追封武城伯之季子近时翰林直学士益初之介弟也处翰苑垂十年方将循序而升一旦浩然有归志余以老病窃为慙闻巽初之归欣然愿与之偕巽初儒中之杰而乐与方外高人游终夜静坐世虑澹然碌碌嗜进恋恋人爵者庸讵测其高情远志为何如哉昔钱澹成学士未逹时陈希夷嘉其有神仙之风骨麻衣道人以为急流勇退人也其後澹成繇翰林学士知制诰跻政序盛年解机政果如麻衣所云然则急流勇退者虽未至於神仙其亦神仙之流亚欤巽初归矣其俟我於武城之塾

送毕宗远序

昔汉之取士每以先圣之术当世之务并言盖不通世务者不能以有所为不明圣术者不能以有所守二者有一之不具不可也故必兼能而後谓之有为有守之士今之用人於儒学吏事不偏废亦以是欤汴梁毕光祖侨寓湓江其父出仕命之居守于家秩秩然无不理也截截然无不齐也一一顺承其父之志而无违德化县学素无廪给礼殿将圮官职往往以不可支吾而去郡县推择其才俾摄学事曾几何时能劝率乡之士类一新孔庙宏壮钜丽为诸学甲甓甃巧镘庙貌器物纎悉完整若不劳力然以其治於家者觇其他日之移於官以其试於小者觇其他日之於大於是而信之其才之能有为矣刚直而不苟徇寡特而不妄交日问学於予与之言圣贤之道悠然有会欣然有得而非耳听面从者所可伦於是又信其志之能有守也宪府辟为属吏可谓用之适其宜矣乎虽然吾犹有虞於子才之优而优者不可恃也志之介而介者不可满也恃则常哆然若有余满则常慊然若不足哆然则所为有时而大过不慊然则所守有时而不及彼未知学者未可与议此子既知学矣而知之非艰也其尚惕然思所以自警自励哉

赠清江晏然序

吾座主清江黎先生之孙婿氏晏名然所同字也任播州儒学正满如京师谒选过予而行然之妇翁与吾子年相若然与吾孙年相若予视之犹孙也於其行既无财以赆之可无言以赠之乎然之才艺自足为今世用前应奉翰林文字范惇德机所授之徒故翰林学士元明善复初所造之士也德机清苦自持家徒四壁其淑人也甚不苟复初英迈自恃眼空四海其进人也甚不易而然之学也得不苟於教者为之师然之仕也得不易於合者为之主是岂可与常流例视哉今然之行也将求人之所贵而已夫人之所贵在国有定法在身有定分无巧智术可以助然之求无奇计谋可以速然之得予虽赠言何能分豪有益於然哉而不能已於言者以寓吾之情焉尔抑予之所闻贵有二有人之所贵有天之良贵求之有道得之有命者此人之所贵也求之在我得之可必者此天之良贵也然也既得人之所贵而以长者遇予予当以天之良贵告斯贵也然固有之然之然圣人亦然故曰先得我心之所同者斯贵也不考格於吏部不受恩於宰相自初品至极品皆可自致而不资藉於人然今其往哉斯事姑竢他日

送李晋仲序

金陵李桓晋仲为上饶县教谕至治癸亥与进士贡泰定甲子春试礼部小郤圣恩隆厚以龙飞初榜特加优异受余干州教授去晋仲金陵着姓也其远祖襄国公庆历六年登科其大父通直君淳佑十年登科晋仲狷介之行精深之文人谓掇世科如拾地芥易易尔今虽未成进士然亦解褐衣服命服矣知之者犹以为屈而晋仲凝然不以动於中彼得志则骄倨盈溢旁若无人不得志则陨获沮丧几欲无生真所谓斗筲已夫盖士之所尚者器识予以器识观人而知晋仲之可大受也喜之之至是以不能已於言

送李见翁廵检序【并诗】

往年儒学官之至吏部者员多缺少当路通其变凡应注教授之人俾借注警逻之职吾乡李见翁以将家子读儒家书而又工象胥译鞮之学会公朝差官定两广选由象州蒙古字学正授柳州柳城东泉镇廵检将赴官诣余别窃惟文武之伎能番汉之语音军民之政事见翁靡不谙练予复何说独惟儒生习气素慕柳柳州之文每诵罗池碑意柳子犹生也傥有公事上府其往讯前刺史之灵昔之春猿秋鹤精爽今何如也它日官满来归尚以告我诗曰

武事家声久文儒国语精初官严警逻美誉听匉訇南海鲸蜺静东泉牛犊耕傥因公事出一酹柳先生

李季度诗序

李季度吾之异姓兄博览强记真豪气数奇不偶家贫身贱发於声音往往泄不平之鸣才赡思敏所作诗甚富存者无几孙宏祖尝持月航旧藁至予序其卷端令归收拾坠遗今再示一袠曰近藁殊未能得数十之一也不幸沉泯其人又并沉泯其言乎惜哉季度儒流傍及方伎涉猎长生之说精专救死之术予昔养亲每借助焉予亲既逝後三年而季度亦殁大德庚子也噫三十年矣见其诗恶乎不思其人

送临汝书院山长黄孟安序

临川郡城西南门之外有临汝书院规制崇敞宋淳佑间常平茶塩使者所建也予昔游处其中有宿儒揭领於上有时彦曳裾于下肩相摩踵相接而谈道义论文章者彬彬也昼之来集者如市夜之留止者如家皇治聿新黉舍仍旧予于城府之迹浸浸踈矣临汝为弱年游处之地便道经行间尝一至则溜外之蓬藋如翳楹内之尘坌如积不闻人声檐雀之啾啾不见人影而见穴鼠之累累其墙壁室屋东倾西颓上漏下湿为之悒然抚然而已又其後也旧存之楼阁踰六十年而一夕毁於火新竪之栋宇费万余株而一旦摧於风不特人祸亦若有天罚焉无他长之非其人也敝极必复盖理势之循环数年以来闻见顿异廪有余粟矣帑有余币矣斋庐有弦诵之人矣倾颓漏湿者修且完火毁风摧者亦复岿然跂翼翬飞矣何以前如彼而今如此也得人焉尔人为谁山长庐陵黄顉孟安也一书院之弛张隆替关系其人信乎用世之不可以无人也孟安部郎官之曾孙部以儒科仪范乡里至今人诵其遗文孟安不坠其家学不泯其家声畀以党庠遂序之事恢恢乎办之有余而未足以展其才也至治二年冬考满受代将谒吏部选有数千里之役予无财以赆其可无言以赠乎孟安气貌温然粹然馆阁器也家学诚善矣益思所以懋其学家声诚美矣益思所以宏其声未有学优而仕左声大而响微者他时舘阁之望固亦今时庠序之余也官怠於官成尚其毋怠於官成之後哉

送江州路景星书院山长吕以能序

士大夫以家事视官事则何事不可为然自人心不古苟非利於其身私於其子孙者往往不肯为肯为之者亦不敢为其不肯者志之偷也其不敢者气之馁也於是乎习以成风凡莅官之处视犹传舍俟满而代则脱屣而去谁复以家事视之而为永远计哉修水吕以能名家也累任学官所在以才能显生徒之养靡不周也黉舍之修靡不完也一切当为之事靡不举也前之教南康县学也有稻田一区约数石亩为豪家所有者八十余年以白于上司而复其土後之长景星书院也有鱼湖八所通数百顷为豪家所有者四十余年又以白于上司而复其土夫赡学之产诸人毋得争占纶音昭昭布在天下畴敢不钦阁而不行罪莫大焉学官岂不知之一发其事则公府有对辩之劳私家有仇敌之怨是以畏惮退避而不肯为且不敢为尔非以利於其身非以私於其子孙而旷日持久悉心殚虑不惮其劳不避其怨卒使强者狡者力无所措谋无所施辞穷理屈而服学院养士之产得还其旧非视官事如家事其孰能然以能笃意文学尤工古诗事上接下各得其懽任旴江学録时甚为寓公程承旨所礼每推许其文墨议论可谓才士也已长景星将受代诸儒有诗章美其政予适留盆浦独摽前後二事以序于卷端以为世之居官办事者劝呜呼移是心以办他事於事何所不济推是事以居他官於官何所不宜吕为许国申国之後目北而南绵绵延延以至于今遗泽不泯闻人不匮以能犹未然也海也月也果且有消长盈亏乎哉苏子不云子亦知夫水与月乎知海之无消长月之无盈亏则人命未尝有荣悴休咎也斯不惑矣而世盖未有能知之者也

赠王相士序

中州王生年少而多能既能医又能相寓荆门之当阳谓京师衆大之区人物之渊薮於是挟二技而来游将博其所施广其所览也夫二技者能其一已难而兼其二尤难窃尝闻古之神医望人顔色以见其病不待问证切脉而後知斯殆与相人同一法扁鹊得长桑君之传洞见人之肺肝则不但能察外色之显并与内藏之隐而一目了然矣其目亦神矣哉以此目而相人虽咸负又何加焉然则医与相二术固可通为一也又尝闻相人之术相形不如论心形显而易见心隐而难知故也生於所相之人每言某贤某否某正某邪是隐而难见之心且能烛之则夫显而易见之形其孰为贵孰为富又何难辨之有故予喜生之能相心愈於世之徒能相形者也然生之至此也熏炙名利之都府所相皆逹人显官其贵其富各已前定予不复问他日寛闲之野寂寞之滨有耕钓之夫果为贤果为正而可伊可吕者傥识其人予之所愿闻也生以德元名朝佐其字

赠篆刻谢仁父序

古之天下书同文书之用大矣而右武者云书止记姓名不其小欤然自篆废隶兴晋唐以来楷书相尚而古书法泯如也近代图书之表识竿牍之缄题古书法乃犹以记姓名而存一二谢复阳仁父儒家子工篆刻予每视其累累之章而喜岂真为其笔法刀法之工哉盖庶几其存古而将与好古考文之君子徵焉

赠竹隐医士序

昔扁鹊秦越人得长桑君之术以医行天下遍历诸国往往各随国俗所尚变易其名以售其术或为带下医或为小儿医吁秦氏诚多能然巧於售其术也亦甚哉故一望桓侯而识其有疾可谓见病於未然者矣桓侯之不信也反疑其好利而以不病者为病竟至於死夫孰不以桓侯为愚噫岂惟桓侯哉世之安其危利其菑护疾而忌医者緫緫而是也医能治之而弗使此洛阳年少之所为痛哭流涕也岂独桓侯於扁鹊为然哉然则为越人计者宜何如曰深藏而不市必俟夫人之求不得已而後应自贵自重於已庶乎其见信见用於人也或曰子为医者计则可独不为病者计乎且无乃杨氏为我之学而非仁人扶危救急之心乎曰然救急扶危仁人有是心也危且急者不我信不我用也则柰之何哉必夫人之见信见用也而後救急扶危之心得以遂善售其术者无他亦唯自贵自重而已矣吾是以於竹隐医士之行恳恳为是言也竹隐隐於医者也一旦羣然以诗从臾之行四方是欲显其术也吾之意唯恐其术之不隐愈隐则愈贵愈贵则愈重愈重则愈信愈信则愈用愈用则虽以隐自名而其名岂终於隐哉归觌萧令君试以吾之言问焉

送谢见山序

人有一愤激感发而前後若二人者故曰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谢岘见山以地理术游临川清江诸郡所至避席乐安夏氏尤尊信之既而夏从他师窥破秘妙礼谢颇不如昔谢慊然自愧竟去未几再来则其术顿进较夏所得靡毫髪殊而又加密焉夏乃大敬服其师亦大敬服唶唶语余余初未遽信验之果然於是益大敬服夫江西之有是术也盖自唐末通禁有秘文者避乱而南授之赣人流布浸广然其术往往秘而不传传者非其真也剽其似冒其号叩人门户而自售者奚啻百千万人见山之术已盛行於时能不自足深入雩都礼硕师而师焉遂得其真一蹴而可接杨曾二氏之传吁异哉余观今世所谓儒能舍己从人而至其所未至者寡矣儒家不能而术家能之可不谓百千万人中不一有者乎虽然余窃有虑已之能不多有人之知者亦不多有百千万人而不一知也今而再过昔所经从之家彼视其外犹昔也孰知其中乃大不然而其目非复昔时之目哉屠龙技成而无所用其巧古所叹也虽然世无智人福人则已有则必识必遇见山其行将有竦然惊骇以为天仙降于人间之人也聪明絶人者也天将昌其家者也

赠邓自然序【并诗】

天地间六气少隂君火之暄和不为病阳明燥金之清肃虽能为病而其病亦微非如厥隂木之风太阳水之寒太隂土之湿少阳相火之暑中人伤人之甚也然寒暑湿之中伤也或专一气或合他气其名证亦不繁杂故治寒治湿治暑者曰寒曰湿曰暑而已独风之一病不止曰风而曰诸风盖风善徧善散不一名不一证必曰诸而後足以该之寒湿暑之病则不曰诸也今世医流大率治四气中伤寒为先务若风之多名多证或不能一一徧治也於是风有专科焉有秘传焉论者遂视风疾与劳气肿三疾同谓非专科秘传之医不可也尝见病风者医不能治又不遇专科秘传之人或久而不痊或危而不救悲夫青云乡祈真观道士邓自然专科医风其秘传有自能愈数十年不愈之疾吾覩闻其神验数四矣有此奇术而知之者犹鲜自然亦珍重而不衒鬻因叹古之为国每患无贤及至有贤不知不用何以异於此哉医能治病而不使贾太传之所以痛恨也与乃作诗赠自然曰

治风徧了诸风状论病推为百病先林下散人它想淡槖中秘诀此科专屠龙不费家金学扁鹊亲逢禁药传多少世间医国手实高名晦亦堪怜

送陈景和序

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里中陈景和自祖父以来有恒产值数多奇丧其土田虽无恒产而有恒心自若也以其力从事於医资质敦厚端谨与人言惟恐伤其意所行惟恐有愧於天恂恂善士也如是而为医庶乎其有恒者矣夫医者伎也而景和有士行躬士之行执医之伎是岂专方伎家所可等伦哉余闻医者必有隂德况有恒之医乎有隂德者之受报於天也如种之必有获然则景和岂终困哉

吴文正集卷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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