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十三

宛丘文粹一      宋 张耒 撰议

用民篇

国能用其民者强不能用其民者弱今夫供天子之役者天下之民供一国之役者一国之民也不於民而?之则将孰取以为役臣未闻将办天下之事不责於天下之民而判然又有供?者也先王知其然故常以教勤天下之民使各效其力而给吾之用大之为战鬬次之为力役至於会聚召集饮飨田猎大呼则大至小召则小应进退往反惟所欲为而无有违拂沮阏於前者是以国强而天下莫能窥先王之道既微诸侯争强征伐四出莫能有以相胜而管仲独明其故於是相桓公而行其术三分其国以为三军二十一乡五人而为轨则五人之长也十轨而为里则五十人之帅也四里为连则二百人之帅也十连为乡则二十人之将也公帅十有一乡而高子国子各帅其五於是有中军之鼓有高子国子之鼓授之以政令閲之以蒐狩属之以赏罚举齐国之民无不为齐之用者提兵而鼓之三方之衆如一人三军之情如一家此桓公所以横行天下徜徉四方而覇诸侯诸侯之国既亡裂为战国而未知所定商鞅独明其故而相秦孝公於是什五秦国之民而使之相教告奸者赏之如斩敌匿奸与不告者诛民有二男以上不分异者倍其赋爵军功止私鬬致粟多者复其身事末利者收为孥锄去怠惰骄慢之心而振作功名勇敢之意於是全秦之民踊跃奋迅人自为战以攻则取以守则固开关东向而天下无敌夫齐秦之君所以得志於天下兵强地大而莫敢抗者无他说也彼惟能用其民故也方是时南有楚北有晋西有秦兵民土壤未必不如桓公也三晋之戎马荆郢之精兵负海之鱼盐未必不如秦也而诸侯东面而朝齐命出而不敢抗亦非有他说也彼惟不能用其民故也故曰能用其民者强不能用其民者弱夫君者乘车者也民者为车与马而载君以行者也使之驰则驰使之止则止步骤进退惟乘者之为听夫如是则车马之利可爱也乘者欲止而辙不顺奔蹄倾侧与人异向则曾不如徒行大获车马之利而後为齐秦惟其有车马而曾不如徒行此诸侯之所以折而入於齐秦也伏惟陛下独立千载积弊之後而奋张三代知远图深见先王之用心而善操强国之大柄故立保甲之法以什伍其民自五家之小保而为二十五家之大保自二十五家之大保而为二百五十家之都保此诚先王所以亲比其民而使欢欣相保忧患相恤无事使相师有事使相用之道而管仲卫鞅祖述之所自出者也如前所谓用民者陛下既行之矣臣犹敢为是说者以谓今保甲之政尚有详略之殊臣欲缮其或阙而责其未周提天下之全威以制四夷而後为足也臣窃见今天下保甲行伍之法惟王畿与五路备边之地而已练习教戒可用以操兵自是而往亦少略矣今若使天下保甲尽如五路备边之地番休教习则用或未息而臣独以谓便今所谓都保大保小保之正长则其制当以加详也夫军五人而为之长必其所长过夫五人自是而上至於二百五十人之长则必智足帅是二百五十人者而後责以帅属也立法而设正长非不使选择而後补也然郡邑或未能悉如国家之意夫一无所长而强加之名则受侮遭谑之不暇而况能帅纠其属欤故臣欲令自小保大保之长与都副保正有阙有司召其属之人而躬择之或其智可以办事其武足以止盗而後授之臣又欲令提点刑狱之官每岁一按所部期诸保之长使各集所近之地而閲之其尤不如法者大率十人己上则令佐为有罪如是则择之当加审夫择之得宜则正长之名不滥而率属纠衆之责有司有以责之矣今日畿内五路之外保甲之非近边者虽不使之悉操兵所谓正长者既择则授之授之之际必使之具弓矢且曰将使尔防所部之盗也夫徒有弓矢而不知所用犹无之也故臣以谓既使具弓矢而後告之曰岁终吾将閲之臣欲以每岁之仲冬农事既闲而令尉合本部之正长而大閲之略为赏具以旌其技之能者而鞭其尤无良者每岁一试着为定令夫野人之情易以劝沮动而难以言语喻其视上之所抑扬而尤以为荣辱夫使之荣辱於吾之劝沮虽不力教之有司而私家之习亦宜勉励而岁一閲之又独在其正长则民固不劳而於事未有费也大抵正长二岁而一更如是而行之则岁久民皆足以执弓矢深山江湖之盗操刀於村落而不忌者何也知民之不习武故也一乡之聚有善射者十夫则盗且不敢发况皆可用之民乎而议者以扰为说则先王之时一年而从事於畋者四其闻金鼓以振作从车马以驰逐者皆平日涂手沾足於田野之民也後世兵农分而後有专於农有专於战者然则谓後世为便民而先王为扰民可乎四方万里之外无一夫不为吾用而提天下之全威以临四隅而後先王用民之效见矣

广才篇

臣闻天下之事无穷先王应之以无穷之才故亊起而不患无人虽然先王能使其人才不穷者岂徒恃吾养之使成求之使至哉所恃者能养能求而又能察使贤者毕用而无遗也三代之时养才备矣求之之道亦至矣然天子朝夕既与其公卿大夫相与议论於朝廷之上以深知其才之所长公朝之事既退而燕私之所亲左右之臣仆阶陛之?御下至宰夫圉人莫非用天下之士而不闻有冗贱愚下不在此数之人其故何也先王将以广察其人之贤否与其才之所长短故公卿大夫有阙焉则或於此取之其磊落奇伟之士往往因此而得自达於上有事而用则非特取於荐者一时之言而求办於保任之责此先王所以使人才供吾用而不穷者也臣尝见西汉之时外则有州郡之常选内则有天子非常之举其求才之道备矣然独武帝号为知人其将帅如卫青霍去病委任大事如霍光金日磾是数人者或起於近习或抜於阶闼当是时天子之左右贱役下至於戏玩厮养之臣莫不有可用之才虽兽圈啬夫养马牧羊皆能立功名於时者何也武帝引天下之士与之同居於禁闼之中故凡起居动静之所役使悉用天下之士朝夕之所熟耳目之所审故其器能才技悉简於上心是以事至变起则卒然抜取於微贱无闻之中骇笑者未定而武帝之心固己了然知其必济吾事矣此英主之要道也呜呼武帝之初宿将大臣既尽而一时新进皆足以办事而武帝之所选盖终武帝之世犹用之而未尽也故人君之用才犹猎夫之用矢猎夫操弓而游於山前虎兕而後豺狼猎夫安然而不忧者何也箙中之矢未有尽也一矢之力尽则一矢继之矣以不可穷之矢当不遽毙之兽而後能有获而免於害如兽未尽而矢遽穷取办於一发而後莫知所继如是而能猎者未之有也故人君急于察才而猎夫急于聚矢伏惟陛下奋张中兴之远图而上察衰季之弊陋文武并用贤能两进外有学校三舍武学以养天下之英豪而三年一进多士坌进授命於庭而入官者宜数百人而公卿大夫子孙世禄者亦不可胜数养之使有成来之能无壅者虽三代亦蔑有加之矣然自陛下造起太平趋事赴功能悉如陛下之意委曲周旋不使陛下劳心於中者几人乎甚者边境师旅之际攻城能克得地能守遇敌能摧乘间能捣以奉扬陛下之威神於万里絶漠之外者又几人也臣诚不佞不敢妄论其余臣以谓今之所尤少者将帅之臣也夫三代两汉之盛时天下之人亦今之人也其养之取之之术虽少有异同然大抵亦今之道也何独今之士大夫而有乏人之叹哉臣知其不然矣而臣之私意窃以谓养之厚矣求之广矣而所以观察之路尤当广之耳臣不敢臆料朝廷之事然窃以谓陛下之所深知者莫如辅弼侍从之臣其次莫如边鄙之将帅又其次莫如诸路之监司台寺学校之长要州剧郡之守过是三者则朝廷未有察之之端而小臣末官无路自达於上夫向之所谓三者其人之数能几何也而小臣末官常僚冗列乃不可胜数於不可胜数之中其所遗者臣疑其亦不可胜数也夫监司之保任三年而为县令七考而为京官者未足以察小臣也或出於请托或出於私恩况於所谓监司者或未足以知人庸人浅夫各挟所好投类而进何者不有此其不足恃也审矣故臣愿朝廷略取汉家之制直庐殿中执戟阶陛与门扃阶闼之役左右仆从之细颇选天下之士或以德行或以吏事或以文学或以辩说外使荐之监司内使举之公卿考察精审而後授之使得从游幸备顾问分所掌而多为之员庶乎天下之贱士得进於天子之前而陛下察才观能之路亦巳渐及於下一人之仕限三年设授仕者五十人三年而一易则且计十年之中大率小臣之才能历於视听者己百余人自是而积之将不可胜数使虽未得过人之能然才足以补朝廷智足以乘保塞亦宜稍稍而出矣非独如是也不繇左右之荐论而出於陛下之考察则请托消而私恩不归於下而公选出於天子则朋比蔽欺之患絶此亦天下之善计也或者不过以谓省阁之禁密左右之亲近不当使外人处之臣则以谓当分直列职严为法禁一切禁其公谒庆吊之路而使内臣武官错居以相察则亦无不可者苟以谓不信而疑之欤则君子小人随类而有内外一也

择将篇上

将主於智而勇为下智之必有勇勇之不必智智能使勇勇者不能使智立军於此则智者上而勇者下盖将军拱手而不能射未害也战士之箭不穿札则斥之矣用衆於此则智者谋而勇者行譬之人身手足之为力者搏击於前耳目为之观听者夫何事於动作也故曰将主於智而勇为下今夫天下之将其智足以观成败审彼我术足以役百万人之衆而无疑於胸中则其遇敌之隙有不能袭而见我之利有不能动者耶夫疑畏不勇见害而不能避见利而不敢赴者必於利害不明故也使其视利害如平日之白黑则变至於前有不能为之应者乎天下固有气陵三军而才不足以治一邑勇陷万夫而术不足以守一垒故曰智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智童子出令而不失则豪奴悍仆趋於堂下鵰鹗之力未必不能制人也然人实用之未闻鵰鹗之能制人也故曰智者能使勇勇者不能使智所谓择将者非择勇也将以择智也一乡之人铢铢而程其力则必得一人焉力足以雄一乡夫力足以雄一乡则一乡之勇人也是故天下不患乎无勇夫至於一乡之中求一人焉智足师一乡使之顺令从教畏而不敢议则百乡之中未有一人盖千室之邑必有令万室之郡必有守天下固有郡邑十数而无一贤守令者矣而况乎付以百万之衆而临仇怨之敌决成败可否於俄顷之胜否者何啻求之百乡之中而未有一人虽半天下未必有也故智者常难得如是则勇者有所不必择而智者不可一日而不求虽然天下之智将非徒如是也盖知之至难用之为尤难何者万人之衆至多也欲程其勇乎合围而畋虎豹兴乎前?罴勃乎左袒裼徒搏大呼直前而不畏者必勇於党者也畏缩而不敢先与夫随衆而进退者其常材也夫终日而畋则万夫勇怯吾能数之矣故勇者易知夫般倕之巧於剏室也非巧於斧斤也百匠斵木而成屋般倕傍睨而杜口则谁知般倕之智过於百匠哉使般倕虽为之言然授之斧斤而不能运遣之斵削而不能工则信般倕之为巧者盖百人未有一人也故智者常难知昔辛武贤为汉宣帝画伐先零之策宣帝不终朝而从之赵充国智将也为之陈屯田之计谋已审矣宣帝反覆诘难督使进取非充国之坚守不顾则其说几不行其後充国之计已效而武贤之计与充国之策终两用之夫何其勤勤不忍弃於进取之武贤而黾勉不获已於持重之充国也盖人君乐用勇将而不快於用智将非独人君於将为然也凡人之情皆然一家而有二子焉一力农一为商为商者冒山险涉江湖征利而不顾其身不终年而获千金力农者终岁勤力安居不出非大丰多收则终岁之入不足以为喜故人之父母未有不快为商之千金而以终岁常安之入为庸庸也冒险而商者勇将也勤力务农者智将也故勇将常以乐用而不遗智将常以不快而遭废虽然一日覆舟败车而不能反使家失壮子而忽丧其千金之积者必行商者也力耕而不废竭力而不失历年而积之持久而得富焉者十常八九故不计其後日之患则不能胜其初用之喜故用智将之为尤难夫知人之明各得诸心而不能以自言则夫将求知智者之心是宜不可以言语达而明者或逆得之於心然大率临事不乱虑事不遗治繁多而力有余更变故而术不穷者必智也夫无遗事固与卤莽者异形而无乱志固与狼狈者殊观力不足者自不能为有余而术易竭者岂可使不穷则其迹又有较然必见於外而易别者此亦覩智者之一道也夫决万全之生死事之至危者也谋人之国都技之至难者也事至危者非先有至安之地则不可动技至难者非先得至易之术者不可行二者非要以持久则至安至易之道不可以遽得故人君於此必有坚忍不抜之心小挫不足以败成计而小胜不足以易至谋以吾从容勿迫之心要於必成之地者用智者之道也

择将篇下

前之所论者智将勇将之轻重矣试更言智与勇之效古之伐匈奴而能力战深入致死不顾者莫如卫青霍去病青凡七出而去病凡六出其为攻战不为不多当其出也必有所俘斩计两人之出杀掠不知其几何则其为捕虏不为不至如史之所载元狩四年两军之讨匈奴者出塞之马十有四万比其返也存者三万而已自是推之则士卒之耗铠甲之亡而货财经费所以振赡三军者自始至终几不可计矣则其为用财不为不厚夫攻战如此之多捕虏如此其衆而用财如此之广则虽尽得匈奴之国繋单于而献之阙下不足多怪而二将之功止于俘斩获掠而不能大有所经制仅能筑区区之朔方降惧诛之浑邪而已愚尝论汉匈奴之盛与唐之突厥其初未甚相远也然冒顿之盛尝一至晋阳自是而後侵盗边境杀掠吏民则有之矣不闻遂能涉中原近都邑而惊近甸之民而突厥之盛自隋以来侵边境杀吏民者乃其所常患太宗之威强与李靖李积之智勇而颉利长驱中原至犯天下都邑盖尝一至渭桥与太宗隔水而阵则太宗突厥之初以事考之比之武帝之匈奴则又甚矣而李靖三千骑出恶阳岭捣其不意而破坏其腹心一战而复定襄即披其巢穴卒以奇策而擒颉利当是时俘获之衆尚千万计则颉利之势亦未至於甚弱然遂复定襄常安之地踰隂山絶大漠唐遂以无突厥之患夫匈奴於汉未大甚也何卫霍废心竭力之多而武帝竭财历时之久而所得之效至於斥地数郡得一降将而李靖用力如此其少费财如此之简而历时如此之速又能大破积强之突厥至覆其国而虏其君呜呼何其所遇之敌则同而用力之劳佚与成功之巨细异耶盖卫霍勇将也知战而已不足於谋李靖智将也谋与战二者无所不可知战而已则其用力固多而不足于谋也所以数出而少功谋与战二者无所不可则当其战也非苟胜而已谋定计成斩一夫如得万夫破一阵如陷十阵捣其要害中其危病则用力少而为功多者固无足怪夫战有时动有机因其时敌不能支乘其机敌不暇思夫卫霍岂足与言时与机之动哉直战而已矣彼其失时与机而犹能胜者特出於其勇使无勇则败之矣靖之御突厥大率再战而已提兵再战而收卫霍百战之效者乘时趋机而不独取办於战故也而或者以谓卫霍当匈奴之盛而靖当突厥之饥馑如武帝之深入穷追历岁之久其蹂践焚荡之所残夷伤糜烂之所失叛降离贰之所分雨雪饥馑之所困不可胜计单于乃更思和亲之利则其国亦尝衰矣以谓所遇盛衰之不同者非也夫青之度漠盖尝一对单于而不能得苏建失军而不敢戮而去病之降浑邪至戮八千人而尝弃大军天幸不至亡失夫伐不测之匈奴而不遇其军者皆李靖之所深惜而去病之服浑邪独倚斩艾之威盖已危矣至于不戮苏建而弃大军此宜靖之所深笑故愚以是知卫霍勇将而已夫用勇将者足以快意目前然多费历时而少大功用智将者虽滞於伺待然费轻省战而收奇效则智勇之効可见矣盖宣帝之时先零扰乱而赵充国叹曰往者举可先行羌者吾举辛武贤而丞相御史乃用义渠安国竟沮败羌吾尝谓耿中丞积粟二百万斛羌不敢动矣今所积才四十万石而已失此二策故羌人敢为不顺所谓失之毫厘差以千里而辛武贤乃始区区於力征深入以谓足以制敌呜呼智将之收功者常在於未兆之前而勇将之成败乃在於胜负之後则夫勇将之功是智将之所遗而智将之设施勇将终身繇之而不悟也彼卫霍者勇将之尤者而犹如此况其下者乎

审战篇

臣尝轻项梁教项籍以兵法籍略通其意不肯卒学而汉武欲教霍去病必以孙吴去病曰顾方略如何耳不至学古兵法其後籍与高祖角驰於中原将诸侯之兵入关定秦遂霸天下而去病之方略虽不足称然将轻鋭之卒入不测之地转鬬千里踰险阻陟荒絶而未尝失此亦必有以过人者而又常怪近世之士大夫其雄俊辨博好立武事而以将帅自许者则尝窃疑之以谓用兵者果无事於古人之绪余而一切务自己出也虽然天下之事岂有不学而自得者哉况夫兵者其术亦多矣是岂可以私意妄作而徼胜也盖思之至而後知其故古之善战者不必学非不学也不学其言而已若夫昔人之意则既得之矣故史称项籍曰略知其意又不肯学啗炙者岂有知其美而不尽脔哉故不肯学者非不学也一得其意通之足矣後之言兵者传昔人之言者也昔人之言有穷而用兵之变无极不能泮然尽悟昔人之心而徒欲以有穷之言而待无极之变呜呼不终日而言已穷矣奕人之教奕也操图置势以教不能非使学者之不少变也要以寓其巧於是使学者因是得吾巧耳故善学者充其巧而遗其迹乃欲操一定不移之势而无顾於敌者之情则亦败而已矣故以谓用兵而不学者不可与言兵而必胶於古人之迹者亦不足用兵居学与不学之间而通古人之意而悟其致巧之妙者天下之善战者也尝试论之战之术多矣有事不可而时可者昔者高祖与项籍分天下而半居之陈平张良为之一言卷甲逐楚不顾败亡而灭籍於垓下夫千里而逐利又犯强敌兵之所甚忌也而高祖不顾者何也项籍有可亡之时而所犯之忌不足以害之故也是之谓事不可而时可者也有事不可而人可者韩信提兵於井陉客战远鬬不虞赵之絶其?敺兵而纳其阈中夫远鬬而士无宿粮敌险而轻犯者败之道也而信不顾者何也知赵之愚将不足以知此虽示之以吾所忌而不能察故也此之谓事不可而人可者唐太宗以气胜颉利於国都之中而李靖勒兵於北边腹背而束之则颉利之衆可以徒手而就缚然太宗有必胜之势不肯少动与之盟而安归之者何也夫颉利之困未能一败而覆之不能无虑於後则不若徐养而伺其变此之谓事可而时不可者以苻坚之强而东晋之陵迟江左之卑陋而关中之富强而王猛不肯南下而窥晋者何也晋之人弱矣而我之势非有深根不抜之固悉衆远鬬而国无至安之势则外胜不足以纾内祸故苻坚不听而秦亡此之谓人可而时不可者故当其可也微害小祸不顾而必为当其不可也敌有大利而不敢动凡此四者盖略矣昔之为书教後世以兵者於此四者岂可以言尽哉设将言之是犹谈西子之美者也言西子者能言其美而已所以为美者岂能发之以言而使後世因吾言而遂见西子也哉言之不足恃也如此而後世不务求昔人之意或则废而不学或则学而不舍夫废而不学是未尝知有西子之美者也学而不舍是欲因昔人之言而见西子者也何怪乎不足以言兵乎盖魏武号为深明孙子而为之解说最为简略彼以谓孙子之意言虽多可以尽之耶姑开其端可也

力政篇

臣尝患今之士大夫好言三代治安之世而不究其所以治安之端退而视其所为则亦汗漫而不可以有成夫亦思之不熟矣世之营居者莫不欲善居完室顺寒燠燥湿之宜而可乐也将为是乎则一家之居集衆室而成者也一室之中集衆物而成者也一物之用集衆用而成者也试举其一焉将为善室乎则必得善木将治木乎则必有善之器恶则不足以成牖将求善牖乎则自衆用而积之无一不善而後牖可善也将求善室乎亦犹治牖也自衆物而积之亦无一物不善而後为善室将求善居乎亦犹治室也无一室不善而後为善居天下之势何以异此一民之家譬之则一牖也一国之地譬之则一室也万国而为天下譬之则一居也故将求一居之无不善则必始於一牖之得人将求天下之无不治则必始於一家之得所一家无不得其所家家而召之而後一国皆得所一国无不得其所国国而积之而後天下莫不得其所此三代之所平治而仁人君子之所以尽心竭力而不辞安得漫然徒知其安平之可乐而不究其所以哉盖召公听男女之隂讼而舍於棠下而孟子以仁义教时君而其本乃在鸡豚狗彘山林鱼鼈耕桑里闾之各足五亩之宅所用耳夫召公为天子之大臣中分天下而治之而治事临务至出於草野田亩草木之间而王者之政至于鸡豚狗彘莫不谨书宜若不知体而可一?用矣然古人惟不敢遗一人故能康一家不敢遗一家故能王一国尝读西汉书见循吏传如黄覇召信臣之徒其治郡邑事无大小一一立法曲有制度莫不便利而至於躬行田野不少休息决水疏田立为表制锱铢尺寸咸有次第未尝不爱其知为政之理而竭力勤事而至诚爱其民也故生有显名没有祠祀使天下之守皆如此乎安有不治之忧而臣见今守令之不肯力政而勤求也今之为令者比之守差勤矣然天下讼狱无受赇之奸催科无後期之责偃然高枕曰吾至办矣田不辟桑不植沟洫不开林木不充疾病不养鳏寡无告问之且不知何暇责其治之乎为守则又失矣言公平付之有司吾待其成言出纳付之有司吾责其慢舍是则晏安佚乐要宾客之欢而求声名结利势之援而举世家一乡有不治一邑有不安问之且不能言而又何暇责其治之乎其原在乎轻小事逐微利怠慢安佚而不肯力政故也向者臣见朝廷颁种植之法以下郡邑诚有其意矣然臣以谓政事之在民其委曲者非特桑而已今将事事立法则恐文书可行而病於报覆不若特命监司之按郡国者若今监司布治方里之外又当察见其田野沟渎之植畜收获凡民之细务以其治否为守令之赏罚则不独入其国而又当行其野不独观其政又当令其俗举其善之有成者而赏一人痛责其尤无良者一人以惩劝之则田亩里闾之间事宜不待令而上已为之使守令不一一为法而法固已立矣此非臣之私言也先王之巡狩而考诸侯之治否入其方土也问曰予治者有庆而土地荒芜遗老失贤者则先王以不治罚之彼治者盖亦知此而已故将推力政之公必始於守令而後有成焉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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