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宋名臣奏议卷十八

宋 赵汝愚 编

君道门

广言路上

上真宗乞追寝章疏不得留中诏书

李 邈

【景德四年五月二十九日上谓王旦等曰朕以臣僚上殿者劄子不列姓名言者请留中不下是皆攻人之短发人隂私而不欲明行弹纠者若偏听则事不可明若宣行则又违言者之意遂命杜镐陈彭年检讨前代臣寮上封言事故事而降诏曰朕司牧生民讲求政典言念代工之理实资着位之臣恪奉教条共康理道而有因循未革习以为常驰竞相缘免而无耻宜颁申儆之文用洽至公之化文武臣寮等各膺宠遇宜在竭诚凡所上章故当无隐傥思尽瘁奉国复何恤於人言岂必留中匿名俾有伤於公体盖有爱憎是徇善恶多诬但欲潜惑於听聦不愿显行於按覆颇彰欺罔深黩政经今後所上章疏并具姓名不得更乞留中如事干枢密朕即临时相度自余并付所司依理施行】

臣伏覩乙丑诏书文武官凡上章疏不得更乞留中并当付外施行者若帝王省决章疏不得留於禁中四方闻之以谓天子禁中留一纸书亦为敕文所束帝王必不尽知天下之事若升殿论奏不间小臣博访得失可以输尽忠恳苟机密之事不可示外者岂得须令行下臣闻唐宪宗时李绦面请奬纳规谏上曰卿所陈至公有裨於我今韦处厚路隋甚有谏疏言极忠益卿不知则当时谏书亦有留中之制且忠臣以欵诚结明主陛下亦欲尽审诸臣才器若悉付外则何人复敢献言此诏若行恐非允当愿令追寝以开言路【景德四年闰五月上比奏真宗曰邈殊未明朕意前诏但为禁诋讦诬罔之辈尔傥军国机密大事不可付外者即不在此限因以手诏谕之时邈为通判孟州】

上仁宗乞免上封事人李安世罪

孙 沔

臣闻主圣臣忠朝有直言之士下情上达外扬进善之旌前王思广於聦明庶政莫能於壅塞尚虑谏臣顾禄窃位怀安故於观阙之前专设匦函之制言之无罪诚不间於卑微来者可追庶获闻於谠议时加激赏犹避深讥或致严科实为止善今窃见上封事人李安世辄因狂悖妄进瞽言不识朝廷之仪惟摭市井之事毁欺日月干犯雷霆死有余辜身不容责兼闻下吏审问支辞致诘飞声推穷败类然极索奸之理或伤招谏之仁虽曰狂愚犹胜谄佞况自道辅仲淹被黜之後龎籍范讽致对巳来凡在缙绅尽思缄默又虑千里之外四方之人不知安世讪上犯顔将谓安世献忠获罪岂有至圣犹忌危言自远流传为议非美覆巢之卵其类恶伤弹雀以珠所惜者大伏望皇帝陛下俯回造化贷以寛恩特免窜投以励全节使彼偷安之士永怀内愧之心况臣与其人素匪交亲未尝识面纵干大典絶不相因惟恐史官直书於违愎可嗟言路重设於艰危伏乞少霁天威用存国体【景佑二年十二月上时为监察御史里行】

上仁宗论范仲淹不当以言获罪

余 靖

臣闻位疎而言深者罪也知浅而谋深者妄也臣故抵罪妄辄有开陈者怀忠事君不敢自爱万一益国死无所恨伏闻今月十九日以吏部员外郎天章阁待制范仲淹落职守本官差知饶州者臣窃谓仲淹秉朴忠之心怀直谏之节不识忌讳有可矜悯观其临事不苟言必忤上竭忠奉国夫岂私其身哉去岁起自贬所召居顾问之职尔时正人端士酌酒相贺盖喜陛下纳善思治招来忠谠真圣帝哲王聦明之政也今兹遽闻以言获罪左降僻远事出不意惊骇耳目何其进之太暴而逐之太速乎然则仲淹若以官政阙失自取罪戾国有常典谁敢议之今以刺讥大臣指讦时政而不示含怒重加谴谪臣深为陛下不取也昔尧舜之帝商周之王尝云谔谔以昌不闻诽谤为罪况仲淹前所言事在陛下母子夫妇之间犯顔逆耳最其大者以其言合典礼尚加优奬正人端士所以相贺者以陛下屈情徇道超越前古若是者也今因进对之际言大臣长短纵令谋论疎浅褒贬过当未必尽合圣虑此则断在陛下听与不听耳安可与谗邪同罪乎至如汲黯在廷毁平津之多诈张昭论将以鲁肃为麄疎汉帝吴主熟闻此议两用无猜岂损令德臣今越职而言者非不知百官内外各有职分但以谏官御史畏罪而未言遂恐庶人之议不得上达故敢区区不避诛放臣之所言亦非营救仲淹何者仲淹自大理寺丞四五年间至吏部员外郎比於常流此乃踰涯之宠今虽落职於仲淹之身未有所损但所论者国家大体耳古者斥去直臣皆玷累盛德故多含垢忍怒以示容纳彼非不能快意行事盖惜千古之名耳陛下自亲政以来三逐言事者矣习以为常不甚重惜则恐书於史册亏玷太平之政钳天下之口塞陛下之聦在此举矣不可不谨故臣披沥肝胆冀陛下察之伏望陛下以舜察迩言为念以汉招直谏为谋常以壅塞而是忧不以诽谤而加罪追改前命无重过举则天下幸甚【景佑三年五月上时为集贤校理】

上仁宗乞追寝戒越职言事诏书

苏舜钦

【景佑三年五月丙戌尚书吏部员 郎天章阁待制权知开封府范仲淹落职 饶州丁亥敕牓朝堂曰为臣之方憸言罔上者有辟行巳之道挟私立党者必惩质於旧章敢废公议范仲淹比缘奬擢骤委剧烦罔畏官守之隳专为矫厉之趣奏述狂肆疑骇衆多既妄露於荐称仍密行於离间本于躁率但恣诋欺降守方州尚寛彛宪然念士操之美蹈道是先职局之分出位为责爰从近岁多悖此风授任者以宿业为嗤献规者以服谗为得沽徼名誉恊比朋俦务骋谲辞有玷醇治昔者周以百官箴阙无越职之文唐以列最辨材无侵事之举咨尔多士各敬攸司勿废巳以营他勿背公而稔衅排根引重奚习多岐衒直营私宁或取悔勉思中正之吉靡陷媮薄之尤宜自敦修以称朕意】

臣闻治平之君使危亡祸乱之言不离於耳则天下庶可久安也高位之臣使颠覆窜殛之祸不絶於心则百职可以无旷也苟治平而忽危亡未有不危亡者也高位而忘颠覆未有不颠覆者也此物理之常势古今之定分也历观前代圣神之君好闻乎谠议贤明之辅不壅乎下情盖以四海至远民有隐匿不可以偏照故无间愚贱之言而择用之万机至繁事有习弊不可以独览故必求衆多之议以更张之然後朝无遗政物无遁情虽有佞人邪谋莫得而进也臣昨覩丁亥诏书戒越职言事者播告四方无不惊惑往往窃议恐非本於宸衷盖陛下即位已来屡诏羣下以来鲠直故百僚皆得转对又置匦函设直言极谏科今诏书如此是与前事相违岂非大臣蔽塞陛下聦明杜絶忠良之口不惟亏损朝廷大政实亦自取覆亡之道夫纳善进贤宰相之事蔽君自任未或不亡今谏官御史又多出其门下但务希旨即取好官多士盈庭噤不得语陛下垂拱法宫之内何由得闻天下之务乎臣前见陛下以孔道辅范仲淹刚直不挠致位台谏後虽改他官不忘献纳此二臣者非不知缄口数年坐得卿辅盖不敢负陛下委注之意亏臣子忠义之节而皆罹中伤窜谪不暇使正臣夺气鲠士咋舌目覩时弊口不敢论昔晋公问叔向曰国家之患孰为大对曰大臣持禄而不极谏小臣畏罪而不敢言下情不得上通此患之大者是故汉文感女子之说而肉刑是除武帝听三老之议而江充以族肉刑古法江充近臣女子老人愚耄疎隔之至也岂以义之所在贱不可忽二君从之後世称圣况国家班设爵位列陈豪英故当责其公忠安可教之循默赏之使谏尚恐不言罪其敢言孰肯献纳物情闭塞上位孤危轸念于兹可为惊怛伏望陛下霈发德音追寝前诏懃於采纳下及刍荛求覩四海之安危垂念朝廷之阙失见所未见日新又新故可常守隆平保全近辅若诏牓未削欺罔成风则不唯堂下远於千里窃恐指鹿为马之事复见於今朝也臣区区以此言达於冕旒者非不知出口祸从为衆悯笑盖欲陛下一悟则天下蒙福以臣之躯质苍生之命亦以大矣伏望陛下留意焉【景佑三年五月上时为光禄寺主簿范仲淹言事无所避大臣权幸忌恶之时吕夷简执政进者往往出其门仲淹言官人之法人主当知其迟速升降之序其进退近臣不宜全委宰相上百官图指其次第日如此为序迁如此为不次如此则公如此则私不可不察也夷简滋不悦仲淹闻之又为四论以献一曰帝王好尚二曰选贤任能三曰近名四曰推委大抵讥指时政夷简大怒以仲淹语辨於上前且诉仲淹越职言事荐引朋党离间君臣仲淹亦交章对切由是降黜侍御史韩渎希夷简意请以仲淹朋党榜朝堂戒百官越职言事者遂降是诏】

上仁宗论大臣不当排言者 刘 敞

臣昨闻吴充黜官冯京落职将谓其人所行实有过当所言实有不可是以触忤圣意不蒙矜恕及於延和殿奏事面奉宣谕充乃是振职京意亦无他中书恶其太直不与含容臣窃惊骇不觉愤咽前古以来唯有人主不能容受直言或致窜谪臣下今陛下慈仁好谏寛大如此不知中书何故不务将顺圣意之美须要排逐言者今四方之人不知本末反谓陛下不能听谏口谤腹诽所损不小且如此事陛下心所必恕中书却欲必行是蔽君之明止君之善侵君之权增君之过苟要作威警动朝望今後虽有不公不直人不敢言得以利巳得以罔上陛下不可不深察也臣按六经旧史大臣蔽君之明止君之善侵君之权增君之过皆为不忠陷於刑诛况今时人情远不如古若闻陛下欲为善而牵於大臣大臣欲作威而不惮陛下则必相率背公向私奔走权门矣此风一动此势一失是为君与臣同国圣人之至戒也鲁僖公时频致天旱春秋谓由公子遂专权之应而洪范五行僭则常阳蒙则常风下侵上则山崩地震日月薄蚀如今者此事逆於伦理必恐感动隂阳或能遂致灾旱风雾山崩地震日月之眚望陛下留神深察此言臣以浅近荷陛下厚恩不敢不报然窃恨此一事近世未有臣虽口陈未能详尽谨手书具奏以闻【至和元年十一月上时为知制诰】

上仁宗论不当排言者【系第二状】 刘 敞

臣前月十一日延和殿奏公事因论吴充冯京谪官本末面蒙宣谕云中书怒其太直不与含容臣其时曾奏言若如是则大臣蔽君之明专君之权而擅作威福也必恐感动隂阳有地震日食风雾之异今臣窃闻镇戎军地震一夕三发去臣所言五日之内尔又京师雪後昏雾累日复多风埃太阳黄浊此皆变异之可戒惧者也臣所以先知必然者按五行志云事虽正专之必震况其不正乎又尚书洪范蒙常风若而京房易传臣之蔽君则蒙气起?此数者合之必知有异也然皇天保佑陛下至深至厚以灾异随事辄应欲望陛下覩变自戒永绥四方也不可不思不可不忧今陛下推诚委信大臣而大臣依势作威政事不平如此甚衆在外畏惮巳非常时陛下宜深究天地之意收揽威权无使聦明蔽塞法令不行则足以消伏灾异矣臣前巳奏陈故敢再述所闻特乞留中详加省览【至和元年十一月降同知礼院太常博士吴充知高邮军太常寺丞太祝集贤校理麴真卿知淮阳军时台谏争言充等无罪不当补外冯京最後上疏言愈切宰相刘沆怒出京知濠州上曰京何罪然犹落修起居注故敞上此疏敞又有疏疏已见用人门】

上仁宗论章疏多留中不降出

孙 拚

臣伏见近日臣僚所上章奏多有留中不曾降出者臣愚窃谓此一事於朝廷之体至要至重陛下宜深思而远虑之可也帝王尊居九重緫览万几防谨之先在於壅塞锐心精力举通其原尚或间有欺隐故作弛放弊将如何臣即不审是巳经圣览别有特旨使之然耶将权势侥幸妄生希合而致然耶万一奸人缘此隂结巧伪公为稽秘果有警急事陛下不闻大臣不得知其如何吁可骇也且书称明四目达四聦尧舜所以成大圣今自温成皇后薨逝以来忽然生此节目臣恐四方闻之谓陛下不喜正论遂使谠臣端士噤口结舌默不敢吐非庙社朝廷之福非天下生灵之福欲望陛下敕中书申明自来条约指挥通进银台司及内中经历处所应文字并须立便批凿投进或降出不得稍违时刻仍一 一与大臣商?可行可止之状以慰中外物议则陛下圣德不损於昔时陛下朝政愈新於今日臣不胜恳悃之至【至和二年上时为御史中丞】

上仁宗乞不罪王起上言虚妄

赵 拚

臣伏覩圣旨下御史台根勘太常博士秘阁校理王起虚妄上言定州夜会掷塼瓦等事见追禁鞫问次臣尝闻太宗皇帝朝有雍丘县尉武程上疏愿减後宫嫔嫱太宗谓宰臣曰武程疎远小臣不知宫闱中事内庭给使不过三百人皆有掌执不可去者卿等故合知之时李昉奏武程妄陈狂瞽宜行黜削以惩之太宗曰朕曷尝以言罪人但念其不知耳终不加罪今起志在忧国用心无他若缘此获谴臣恐中外臣僚人人缄默虽有机密急速大事谁敢复措一词言路榛塞由此始矣伏望陛下上念太宗皇帝不罪言事者之诚恕起之罪以广睿听有益圣仁若然则尧采诽谤舜达聪明禹拜昌言汉诏不讳不独称美於前世矣【至和二年四月上时为殿中侍御史】

上英宗乞诏中外咸上封事 吕 诲

臣恭惟圣德践祚之初临朝听断搢绅懽忭中外同庆方天下延颈倾耳仰奉新政宜有讲求以厌羣望窃以章圣皇帝御正殿之二日诏羣臣直言抗疏自古求治之君未有如是之切也有以知开辟言路诚邦国之首务矣陛下承先帝仁明之治万机无阙臣尚虑四方幽远明有未烛百执因循事或过举在继述之体所系尤重臣欲乞陛下特降明诏俾中外臣僚咸上封事指陈朝政之阙失时务之利害采择善言恢张治道则下情无壅圣聦日广昌明盛业自此而始羣心庆赖不胜大幸【治平元年上时同知谏院】

上神宗乞令侍从台阁条对当今急务

刘 述

【治平四年闰三月二十二日诏曰朕以菲德承至尊托於公卿兆民之上惟治忽在朕躬夙夜兢兢上思有以奉天命下念所以修政事之统愧不敏明未烛厥理夫开言路通上下之志欲治之主所同趣也其布告内外文武羣臣若知见思虑之所及至於朝之阙政国之要务边防戎事之得失郡县民情之利害各令直言抗疏以闻无有所隐言若适用亦以得人观其器能当从甄擢风尔文武其各体朕兹令之非徒下也】

臣伏覩近降诏敕许内外文武羣臣直言朝之阙政国之要务边防戎事之得失郡县民情之利害此诚陛下悉心求治虚已待人图新庶政之急先也天下幸甚臣窃思之内外文武职官固多英俊之士其间论议或有可取然不若侍从台阁乃天下贤才之所聚也臣欲乞特降圣旨取当今之急务问以所宜令两制两省及馆阁臣僚一一条对既以究其利病亦以见其器能候内外诸处奏到文字就两制馆阁中择智识优长练达时务者三四人置局看详评议逐旋具事理於所属中书密院参覆商量然後进呈取旨施行所冀庶政交修下情尽达【治平四年闰三月上时为御史知杂事】

上神宗乞施行封事    司马光

臣伏以大舜举贤敷纳以言明试以功汉武帝详延特起之士待以不次之位终获其用威加胡越真宗皇帝总览羣臣章奏用其言而显其身以成咸平景德之治凡察言所以知人知人所以立政自古及今其道一也今陛下即位之初首开言路令中外臣民皆得上封事海内欣欣咸毕精竭思以承休德若於此际能采其嘉谋举其贤材而用之则太平之基可指日而望也苟徒备外饰废其言而不用弃其人而不取则天下颓弊之事当何时而振起乎臣与张方平先受诏详定中外所上封事虽已尽心精简合於义理可施行者一一奏闻更望陛下择其精者决自圣意必令行之其有识虑稍出於衆者愿陛下特赐召对面加询访考其虚实果有可采密籍姓名遇有差遣随材受任俟其实有显效然後可以不次拔擢如此则嘉言罔攸伏野无遗贤矣【治平四年四月光得旨同张方平详定内外官所上封事後上此奏时为御史中丞】

上神宗论听言之道未至者三

彭汝砺

臣闻之凡人莫难於争臣盖人君我之所天也能制祸福能制贵贱而有过则必正之人臣我之所委也非能轻重之非能荣辱之而有奸恶则必言之以至贱应至贵而言其所恶闻之过失以至孤敌至衆而发其所隐之奸恶则危辱怨祸之至如归焉危辱怨祸不独其身亦及其子孙夫抱关击柝乘田委吏皆可以成业而以傥来之名器舍去天下之至安而投不测之危祸背违衆人之荣誉而兆无穷之怨恶则其身其计非为其家亦明矣陛下至诚恳恻愿治如臣不肖而优容假借慰藉之良厚则知陛下屈意於天下之贤虽古人不能过也听言之道有所未至者三盖有所疑有所易有所专此臣之所未喻而不敢讳匿者也臣闻之人君所以交於天地应於万物者无所不用其诚也在我者无所不用其诚则人之诚亦至焉臣窃闻陛下励精於事纎悉必躬而不能无疑心周尹言王中正事陛下疑以谓中正不能成就蜀中士大夫故尹言之然後知说者有以焉夫言国恩与乡里孰重必曰国恩重得於人君与得於人臣孰重必曰人君重违重而取欺天下之罪从所轻而取小人之誉臣子恐不敢如此臣伏思陛下於百官之中取六七人者为谏官御史使得察百官邪正辨天下利害而言之则必以其人为可信也以为可信则任之而不疑以为可疑则去之而不任既任之复疑之既疑之复任之非诚之至也盖上以疑待下则下亦以疑事上上下之志不交则不足以有成矣陛下所委者外台也今外台乞罢免黜逐者日夕不絶使陛下以意度之以为某人为某事言某事为某人言某人臣知有所不能徧臣非为尹辨恐陛下以是心待天下则贤才如尹者知有所不言矣臣所论多陛下宣谕及所戒饬者则知陛下之意不以不肖可恶而将告教之也臣虽巳铭刻然於义有所未安则其告之亦不敢後也盖君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陛下知足以明天地辨足以雕万物圣敬日跻方登於尧舜而羣臣区区曾不足以髣髴於五帝之佐其何能仰望清光哉陛下归视收听退藏於深宫羣臣犹且缩栗震慑不敢以尽使以明为用则荧荧之火必不能为光矣臣每见陛下之臣称陛下高明博厚比於天地论之於古则贯穿历世而不遗施之於今则周旋万事而无尽臣下知嗟叹而已臣独有疑焉臣前论市易事蒙宣谕以谓不知本末臣诚山野未更於事然臣所以事陛下其严如天凡所欲言稽之古参之今听之民谋之士大夫反覆至於无不同然而後言少疑阙之十至於八九焉则於本末之际不敢言不知也陛下诚尽察之而少赐寛闲之燕使臣得指书於前而少容尽其区区之愚则臣之言必有以当圣心者盖天下之人散之则愚合之则智故曰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夫妇之愚非足以言於君子然有取焉以其有所长而已不以其不足听而忘之也如臣闇未谕指数其言不善固不足道惟陛下以诚心待之则言有善於臣者有不得疑之矣臣尝言之曰是非在於衆人当与衆人共之利害系於天下当与天下共之盖虽人主有不得专也吕嘉问之奸欺险谀自大臣以至於仆圉之贱自朝廷以及四海之远盖无不闻知所以爱怜而不忍去者独陛下而已夫人君之於人臣固有所谓庸之者能有益於国而於民为损能有利於上而於民为害皆非先王之所庸也传曰民功曰庸则先王之所以庸之者以民为主而已夫辟土地以强国实府库以富国以今言之如所谓才也而孟子以为民贼况嘉问上欺陛下下欺於民实未有以益国羣臣言之愈切陛下持之愈固臣未知所谓也夫嘉问区区实不足数为陛下道然陛下以是待天下之士是害有甚於嘉问者陛下有不得知矣有所疑似乎不能毋意有所易似乎不能毋我有所专似乎不能毋固凡此皆非微臣所望於圣学也有所疑则忠信之士不至有所易则礼法之臣不勉有所专则正直之言不进忠信之士不至则所与者谲诈而已礼法之臣不勉则所任非所严者矣正直之言不进则过有不得而知矣此不可不戒也臣闻之治国犹治疾不能望而知之闻而知之亦可矣不能闻而知之脉而知之亦可矣知疾在一支则治一支在一体则治一体以一支体为不足忧则岁时日月之变外有传之内小有积而大四支百体病有不可胜治矣臣窃惟陛下刚健不惑日励精於事天下指日数月以望唐虞成周之太平今有为十年矣而事功未至於成就而其弊有加焉凡此疑皆言路不通之过也惟陛下加察【熙寜元年十一月上时为监察御史】

上神宗论近岁用言好同恶异

彭汝砺

臣伏以陛下自初改为今几十年损益赓续纷纷莫知所止条令数下使车结轨於道郡县之吏不能胜任言理财者几悉矣而公私之用愈屈於不足风俗雕弊德义陵夷浮虚刻核如无复有所惮也旱蝗水潦饥馑疾疫加之师旅远方骚然不安矣此固陛下励精夙夜弥纶以臻厥成之时也臣愿陛下加谨焉毋忽於其动思所以安之於其烦思所以寛之於其易思所以难之於其薄思所以镇之於其贫思所以贷之此今日之至计也夫潜神於一堂而欲以周知四海之远制法於一时而以施及万世之久夫岂一耳目手足之力哉惟在尽人谋而已微臣浅陋实无益陛下毫发之事惟陛下益广言路以通下情下情通则忠谋日至而利害之迹邪正之实不得隐於天听矣盖事系於天下则当与天下共之事系於衆人则当与衆人共之非可以私也臣观朝廷近岁用言之道同之则衆誉之以为奇才为知治体而果用之异之则衆愚之以为同俗为不知治体而果废之夫是非在理不在同异使同而有所附焉虽同乃所以为欺也异而有所取焉虽异乃所以为忠也夫上所好恶民之表也上惟同之为好则民亦以同为贵上惟异之为恶则民亦以异为贱人不能无贤不肖事不能无利害而人人雷同环合以可不可为一则将沮君子而为小人将饰罪而为功虚方欺而为实利方诈而为义末流之弊臣恐不可胜治矣陛下道济天下而智周乎万物嚬笑俛仰之间安抚四海之外羣臣?尘终何足以有益耶惟深为天下屈意听纳以荅天变以同民忧幸甚【熙寜九年十一月上时为监察御史】

上哲宗乞下求言诏书  司马光

臣闻周易天地交则为泰不交则为否君父天也臣民地也是故君降心以访问臣竭诚以献替则庶政修治邦家乂安君恶逆耳之言臣营便身之计则下情壅蔽衆心离叛自生民以来未有不由斯道者也夫道犹歧路近差跬步远失千里今皇帝陛下新临大宝德性高明太皇太后同断万几圣谟光大初发号令不可不谨斯乃治乱之岐途安危之所分也当以要切为先以琐细为後臣窃见近年以来风俗颓弊士大夫以偷合苟容为智以危言正论为狂是故下情蔽而不上通上恩壅而不下达闾阎愁苦痛心疾首而上不得知明主忧勤宵衣旰食而下无所诉公私两困盗贼巳繁犹赖上帝垂休岁不大饥祖宗贻谋人无异志不然则天下之势可不为之寒心乎皆罪在羣臣而愚民无知往往怨归先帝此臣所以日夜愤痛焦心泣血不顾死亡思有开发於朝廷者也臣愚以为今日所宜先者莫若明下诏书广开言路不以有官无官之人应有知朝政阙失及民间疾苦者并许进实封状尽情极言仍颁下诸路州军於要閙处出榜晓示在京则於鼓院投下委主判官画时进入在外则於州军投下委长吏即日附逓奏闻皆不得取责副本强有抑退其百姓无产业人虑有奸诈则责保知在奏取指挥放令逐便然後陛下於听政之暇略赐省览其义理精当者即施行其言而显擢其人其次取其所长舍其所短其狂愚鄙陋无可采取者报闻罢去亦不加罪如此则嘉言日进羣情无隐陛下虽深居九重四海之事如指诸掌举措施为惟陛下所欲乃治安之源太平之基也陛下若以臣言为可取伏乞决自圣意下学士院草诏书施行羣臣若有沮难者其人必有奸恶畏人指陈专欲壅蔽聦明此不可不察【元丰八年三月上时光初自洛入京太后遣内臣梁惟简问光所当先者光上此疏】

上哲宗论宋彭年等言事获罪乞速下求言

之诏         司马光

臣昨在京师伏蒙太皇太后不以臣愚疎无取遣使访以得失岂惟微臣有千载一遇之幸中外闻之踊跃相庆以为言路将开下情得以上通太平之期指日可待也当是时臣未暇备论天下之事先陈所急於三月三十日上言以近岁风俗颓弊士大夫以偷合苟容为智以危言正论为狂致闾阎愁苦而上不得知明主忧勤而下无所诉公私两困盗贼巳繁宜下诏书不以有官无官之人有知朝政阙失及民间疾苦者并许进实封状鼓院检院州军长吏不得抑退其义理精当者行其言而显其人狂愚鄙陋者报闻罢去亦不之罪又於四月二十一日复上言皇帝陛下初即政於用人赏罚尤不可不当夫谏诤之臣人主之耳目也不可一日无之说命曰若跣弗视地厥足用伤设有人闭目而塞耳跣足而疾趋前遇险阻能无伤乎贾山有言人主之威非特雷霆也势重非特万钧也开道而求谏和顔色而受之用其言而显其身士犹恐惧而不敢自尽况震之以威压之以重乎顷者王安石秉政欲蔽先帝聦明专威福行私意由是深恶谏者过於仇讐严禁诽谤甚於贼盗是以天下之人以言为讳百姓愁苦无聊靡所控告致怨谤之语上及先帝臣尝痛心泣血思救其失是故首乞下诏开言路以通下情臣谓羣臣苟有肯进言者陛下必加褒擢以劝来者此乃古人市骏骨揖怒蛙之意也召诰曰王乃初服呜呼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自贻哲命今皇帝新即位太皇太后初垂帘天下之人莫不属目倾耳臣自到西京以来朝夕伏听朝廷惟新之政以为必务明四目达四聦以发天下积年愤郁之志今开言路之诏既不闻颁於四方而太府少卿宋彭年言在京不可不并置三衙管军臣僚水部员外郎王谔乞令依保马先立条限均定逐年合买之数又乞令太学增置春秋博士使诸生肄业朝廷以非其本职而言各罚铜三十斤臣忽闻之怅然失图愤邑无巳臣非私於二人直为朝廷惜治体耳夫阿意箝口容身窃禄此小臣之利也威福在巳人不敢言此大臣之利也然民怨於下而不闻国家阽危而不知於陛下有何利哉彼宋彭年王谔臣素不识不知其人为贤为不肖但惜陛下临政之初而二臣首以言事获罪臣恐中外闻之忠臣解体直士挫气欲仕者敛冠藏之欲谏者咋舌相戒则上之聦明犹有所不照下之情伪犹有所不达太平之功尚未可期也宋彭年所言虽不识事体但当废而不行亦不宜加罪至如孔子作春秋为万世法王安石秉政辄黜之使不得与诸经并列於学官学者毋得习以为业王谔所言未至不当乃以越职为罪古者置谏鼓设谤木询于刍荛未闻有位於朝而以言事为越职者也若当职之人既不肯言不当职之人又不得言则以四海之广兆民之衆其政治利病天子深居九重何由得闻之哉昨日进奏院逓到告身差臣知陈州然则臣自今於一州之外言及他事亦为越职何敢言矣今二臣之罚既不可追伏望陛下如臣前奏下诏不以有官无官当职不当职之人皆得进言择其可取者微加旌赏使天下之人知朝廷乐闻善言不恶论事无可取者寝而勿问庶几愿纳忠之人犹肯源源而来也臣禀赋愚戆文学政事皆出人下惟不识忌讳不阿权贵遇事妄言无所顾避以此荷知於累朝见称於衆人若亦不得言则无所复用於圣世矣上孤太皇太后陛下下问之意下负微臣平生愿忠之心内自病悼死不瞑目【元丰八年五月上时新知陈州诏令过阙入见】

上哲宗乞删去求言诏书中六事

司马光

臣先於三月三十日上言乞下诏书广开言路不以有官无官之人并许进实封状仍颁下诸路州军於要閙处出榜晓示鼓院检院州军长吏不得抑退臣昨奉圣旨令入见於今月二十三日到京蒙降中使以五月五日诏书赐臣看阅臣狂瞽妄言曲荷采纳岂独微臣之幸抑亦天下之幸此乃圣主之先务太平之本原也然臣伏读诏书其间有愚心未安者不敢不冒万死极竭以闻窃见诏书始末之言固尽善矣中间有云若乃隂有所怀犯非其分或扇摇几事之重或迎合已行之令上则观望朝廷之意以徼幸希进下则衒惑流俗之情以干取虚誉审出於此苟不惩艾必能乱俗害治然则黜罚之行是亦不得已也臣闻明主推心以待其下而无所疑忌忠臣竭诚以事其上而无所畏避故情无不通言无不尽今诏书求谏而逆以六事防之臣以为人臣惟不上言上言则皆可以六事罪之矣其所言或於羣臣有所褒贬则可以谓之隂有所怀本职之外微有所涉则可以谓之犯非其分陈国家安危大计则可以谓之扇摇机事之重或与朝旨暗合则可以谓之迎合巳行之令言新法之不便当改则可以谓之观望朝廷之意言民间之愁苦可闵则可以谓之衒惑流俗之情然则天下之事无复可言者矣是诏书始於求谏而终於拒谏也臣恐天下之士益箝口结舌非国家之福也又止令御史台出榜朝堂自非趋朝之人莫之得见所询者狭伏望圣明於诏书中删去中间一节如臣三月三十日所奏颁布天下使天下之人晓然知陛下务在求谏无拒谏之心各尽所怀不忧黜罚如此则中外之事远近之情如指诸掌矣【元丰八年六月上时过阙未入对遂拜门下侍郎】

上哲宗乞删去求言诏书中六事

韩 维

臣近者伏覩传録到朝堂所出榜文开示大信招来羣言皆前代帝王之高致而方今朝廷之急务天下幸甚然臣尚有疑者若乃隂有所怀至不得已也七十五字非元谕圣旨之本意似增饰而为之者何则前云至於拂心逆耳犹将欣然容而不拒且以赏罚劝之後所云则异於此矣又以黜罚惧之且机事之重何害密言已行之令容有未知朝廷之意苟善何恶其观望流俗之言必浅自可以勿听藉使有犯此四禁者亦未至拂心逆耳犹在欣然容之之列岂可便行黜罚若此言出于陛下则是诏文前後自相违戾疑误观者若出于臣议论则是违异圣意巧为辞说以惧来者隂成其邪志也古之求言必曰毋有所讳又曰毋悼後患今则多设防禁又以黜罚惧之是人有所讳而悼後患也古之为民者宣之使言下至道路刍荛亦见收采今则出榜止於朝堂降诏不及诸道既乖古义亦非旧体恐非所以推广圣德普及於遐远开辟言路不间於幽侧也此事若不改正臣深恐自今圣德渐成壅蔽臣在先帝朝尝奉圣旨以灾旱撰责躬求直言诏下之日都人欢悦甘雨亦降不数日奸人希宰相意上惑圣听别作一诏盖掩前诏之美庇护新法之失人情疑惧遂不敢言前诏但成虚文而已今榜後之意颇亦类之此事於国体不小伏望陛下深察此弊而痛絶其端特作圣意批降指挥令刋去此七十五字只以榜前所云别撰诏文徧颁天下使万方之人豁然知圣人乐善好谏之心披云雾而覩青天白日岂不快哉岂不大哉【元丰八年六月上时知陈州过阙留侍经筵初哲宗即位下诏曰盖闻为治之要纳谏为先朕思闻傥言虚巳以听凡内外之臣有能以正论啓沃者岂特受之而已固曰不爱高爵重禄以奬其忠设其言不当於理不切於事虽拂心逆耳亦将欣然容之无所拒也若乃隂有所怀犯非其分或扇摇机事之重或迎合巳行之令上则观望朝廷之意以徼幸希进下则衒惑流俗之情以干取虚誉审出于此而不惩艾必能乱俗害治然则黜罚之行是亦不得已也顾以即政之初恐羣臣未能徧晓凡列位之士宜悉此心务自竭尽朝政阙失当悉献所闻以辅不逮宜令御史台出榜朝堂光等上疏争之於是始改前诏今备録于後朕绍承燕谋获奉宗庙初揽庶政郁于大道夙夜祗畏不敢遑寜惧无以章先帝之休烈而安辑天下之民永惟古之王者即政之始必明目达聦以防壅蔽敷求傥言以辅不逮然後物情徧以上闻利泽得以下究诗不云乎访予落止此成王所以求助而羣臣所以进戒上下交儆以遂文武之功朕甚慕焉应中外臣僚及庶民并许实封直言朝政阙失民间疾苦在京於登闻鼔检院投进在外於所属州军驿置以闻朕将观览以考求其中而施行之】

宋名臣奏议卷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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