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午)三年大明隆慶四年

春正月

1月1日

○朔己巳,吏曹判書朴淳辭疾免,以李鐸爲吏曹判書。鐸雅望,雖不及淳,而愛士好賢,有局量。及居銓部,務張公道,政事比淳爲優。

二月

2月1日

○朔己亥,以全羅監司柳希春爲大司憲。

○大司成奇大升,解職還鄕。大升自忤大臣,更爲舊臣所指謗,李滉引張南軒與時相虞允文相忤,不仕事以戒之,遂謝病歸羅州,築室山中,聚徒講學,爲終老之計。或問:「君何不以疏章獻忠?」大升曰:「可言之事,已於經席陳達。吾不欲爲無益之言,徒自取名也。」

○以鄭澈爲弘文校理,以成渾爲積城縣監。渾入京謝恩,卽歸鄕里,不赴官。

○嶺南大饑,遣吏曹正郞辛應時,按察賑救。

○上親試武士于慕華館。

○春旱甚,下旨問弭災之策于三公,李浚慶等各陳數千言,無所建明。

○雨雹,白虹貫日。大臣、政院、臺諫,據前例,請避正殿,下敎求言,不聽。時,士論退縮,不敢言時事,廷臣泛擧古事,上厭之,故不應。

○藏聖胎于林川。上初卽位,朝議欲依舊例,擇藏聖胎,求于潛邸,得之園北松林間。乃卜地于江原道春川地,功役垂畢,審其穴,乃古藏地。乃移卜黃海之江陰,開基之際,去正穴數十步,得舊埋小甖。觀察使具思孟曰:「此非正穴,不可只以曾埋小甖,輕撤大役。」置而不聞,役又垂畢,朝廷流聞之大驚,憲府劾思孟不敬罷之。大臣建請更擇潔淨之地,乃擇藏于林川。時,百姓飢饉,勞於運石,一藏聖胎,害徧三道,識者歎惋。胎經之說,肇於羅、麗之間,非中朝古方也。我國之規,國葬擇吉,則務求吉地,至於盡拔士民墳塋而卜穴,胎封則必欲極擇淨地如此,非惟義理乖舛,揆諸堪輿方術,亦無據矣。

三月

3月1日

○朔戊辰,左議政權轍稱病不出,上敦諭,乃出視事。轍於經席,聞白仁傑進言曰:「君相相和,如父子、兄弟然後,乃成事功,今則恐不能然。」轍誤聞其語以爲,仁傑斥轍與上相不和,退而語人曰:「吾被白君重駁,不可復出。」浚慶以病辭職,轍又引疾,時議囂然。洪暹聞之啓曰:「仁傑之言未知何意,權轍與李浚慶,素無芥嫌。不可因人言,而使大臣不安。」上曰:「仁傑性本朴直,有古人風。雖有過言,不可介意。」乃諭轍,出視事。仁傑聞之驚怪,詣政院,請考《日記》則別無斥轍之言,乃上疏自解,轍乃出視事。

○式年文科,取金大鳴等三十三人。

夏四月

4月1日

○朔戊戌,政院復請避殿應災,上曰:「此是人君貶己之道,人臣豈可輕言?」旣而,旱氣益甚,上命避正殿,減膳撤樂,下敎求言于四方。

○上將親行夏享于太廟,大臣、諫官、侍臣皆言:「災異示警,請停親祭。」從之。論者以爲:「宗廟奉先之禮,人君禮當親行,不可以災異,停廢也明矣。上不憚親行,發於孝思,而廷臣爭論沮之。此由群臣尊嚴君父太過,導之以安佚,反以四時應行之祭,視若希曠盛典。雖欲協和神祗,消弭災異,得乎?」

○上親祭南郊壇,祈雨禮也。

○館學儒生上疏,請以先正金宏弼、鄭汝昌、趙光祖、李彦迪四人,從祀文廟,上曰:「如此莫重之事,何以輕擧乎?」疏三上,不允。

○兵曹參判白仁傑上疏,一請革弊政、二請雪乙巳、己酉之冤、三請以趙光祖從祀文廟、四請招李滉、五請致仕還鄕。上優奬答之,下其疏于大臣,使之議啓。李浚慶等議啓曰:「疏中聖學做功、招賢委任之事,惟在聖上省察而篤行之,其餘陳弊則皆方今商確講究之事,有司之任也。觀其大意,則欲昭雪乙巳、己酉之冤枉,從祀先賢於文廟,而乙巳之事,實多可疑之端,在今日似不敢更議也。己酉之獄,最爲冤枉,從祀之擧,雖指趙光祖一人,吾東方理學,實自金宏弼啓之。兩人之從祀文廟,誠無所愧。但前日聖敎以爲:『乙巳人等事,非今日所當議,從祀之禮,不宜輕擧。』臣等不敢容喙矣。」答曰:「知道。」仁傑以老臣,陳時弊,皆切要之論,而卒無一事施行,議者惜之。

○中外大饑,湖嶺三道尤甚。上於經筵,問洪暹曰:「欲遣御史于三道,問弊賑飢,誰可者?」暹曰:「小臣茫昧,不識其人。自上簡命宜當。無已則當退與諸大臣,同議以啓。」出,與權轍議啓:「御史當簡在上心,非臣等所預。」上固問之,於是,三公同議以啓曰:「三公之薦御史,無前例,恐有後弊。」上乃止,不問。

○親祭于社稷祈雨,是日雨。

○領議政李浚慶等,請雪丁未、己酉罪人之冤,削李芑、鄭彦慤官爵,不允。是時災害切迫,人心洶懼,三公別無建白,士論非之。李浚慶不自安,與新進益阻。奇大升旣退去,士類皆惜之。白仁傑語人曰:「方今朝廷,新舊不和,大臣務欲安靖,其弊也偸;後進務欲建白,其弊也激,當使調劑得中,吾欲見上盡言。」聞者恐仁傑言煩失旨,反致主上疑有朋黨,乃力止之。洪暹謂仁傑曰:「我作相何如?若有可相者在朝,則君可劾我。」仁傑不能對,退謂人曰:「退溪若上來則洪暹相位論遞,何難?特退溪不來耳。」仁傑旣發乙巳伸冤之端,衆情憤鬱,咸以爲冤枉未伸,致此旱災。浚慶見物議難抑,乃率同僚發論,只請雪丁未壁書獄、己酉忠州獄冤死人,猶未擧乙巳獄。翌日三司發論,請雪乙巳以下冤枉,猶未擧僞勳。

○以朴漸爲正言,謝病免。漸居家以孝友,著聞。沈義謙與之深交,李樑用事之時,漸見士林將被禍,力勸義謙,白其父鋼,密白逐樑。樑旣黜,漸不能韜晦,自言其功,名譽頓盛,所交皆名士,門庭不靜。漸才智不足,又無學術,而每發憂國之言,若聞善士不得通顯,必欲薦于當路,識者閔其騃,而干進者或附麗爲名。由是,毁譽交至。薦以孝行,與成渾等拜參奉,未幾登第。白仁傑素不知漸,只聞名,及成渾擢拜六品,仁傑白上曰:「朴漸學行俱備,當超拜六品而柄用之。」上從之。物情未快,而忌者益衆,人或尤仁傑誤薦,仁傑悔之。李浚慶聞之,亦不平。一日,有族人求通關節,浚慶不許。其人怒曰:「朴漸以白衣,尙有權勢,一紙之簡,使州郡振動。何物宰相,反冷落如是?」浚慶曰:「漸無行如此,而乃盜重名耶?」尤惡之。及漸拜正言,浚慶見大司諫金鸞祥,言朴漸不合淸要狀,鸞祥亦已聞漸過失,發論欲劾之,同僚驚拒之。鸞祥曰:「我爲長官,不能取信於人,當自劾。」乃詣闕啓曰:「朴漸好議論,爲儒生時,非議政事,交結朝士,此人不合淸要。故欲與同僚劾遞,而同僚不聽。是臣無狀,不見信於同席故也,請遞臣職。」上不許,而臺諫以鸞祥爲非,劾遞之,漸遂謝病不拜。浚慶入侍經筵,極言漸之罪過,上曰:「漸無狀,我幾爲所誤。」顧仁傑曰:「何以薦漸?」仁傑謝曰:「臣誤聞妄達。浚慶之言是也。」

○復以李珥爲弘文校理,召還京。

○大司諫金鸞祥卒。鸞祥旣遞,士友多咎其謬論,鸞祥曰:「我二十年竄謫,幸蒙聖恩生還。一身尙不自惜,遑恤其他?只恐朴漸以虛名誤事,故奮不顧身而劾之。此,只爲國耳。」未久病卒。鸞祥以乙巳名流,抗直被罪。及放還,人尙其風節,旋以論朴漸,與士類不合而罷,論者惜之。

○弘文館上箚,請從兩司伸雪之論,竝論削衛社僞勳,不從。箚曰:

伏以,叛逆,天下之大惡也。其爲人也必誅;其在法也罔赦,凡爲人臣子者,生當爲不共戴天之讐;死當結萬世同憤之怨。嗚呼!苟非亂臣賊子之徒,則孰敢有一毫庇護逆臣之心哉?惟其叛逆之名,出於誣罔;衛社之號,生於樂禍,忠賢受叛逆之罪;兇慝錄衛社之功,故萬姓不敢言而敢怒,怨憤之氣,徹天徹地焉耳。今者衆怒之積,如久壅之水,不決自潰,公論之發,出於國人,不可沮遏則順輿情,定國是,正在今日。而自上留難至此者,良由殿下於奸兇之情狀,尙未洞照,只求其名,不求其實耳。臣等雖已陳達,猶未詳盡,今請泝其源而極言之。在昔中廟末年,仁廟在東宮,而尹元衡兄弟,與尹任搆隙,含怨日深。於是有大、小尹之說,識者已知其爲禍胎矣。元衡與李芑等,潛謀秘計,無所不用其極,只爲報怨之術,不顧宗社興亡。仁廟卽祚,元衡等乃造不測之語,欺罔文定,驚動明廟,每以爲大禍朝夕將起。當是時也,文定深居內殿,明廟方在沖年,外間之事,何由灼見?玆不能不動於邪說,而尹任叛逆之名,肇於此矣。及仁廟大漸,丁寧授受,明廟以嫡統介弟,入承丕緖,天命人歸,名正言順,如白日中天,億兆咸覩,孰敢有異議於其間哉?只緣元衡與李芑等,挾憾煽毒,將殲善類,鼓無根之說,搖動宮掖,脅制朝廷。尹任固爲机上肉,而柳灌、柳仁淑,皆與李芑有嫌,故俱得大罪,猶未敢加以叛逆之名。鄭順朋以陰譎叵測之人,欲圖大利,誣飾進疏,敢欺君上於白日之下,兇謀旣逞,大禍斯作。夫以尹任麤鄙無狀,濫侍宮禁之罪,誅之固不足惜,而叛逆之事,實無形迹,罪非其罪矣。況柳灌之盡心國事;柳仁淑之好善愛士者,豈有毫髮疑貳之端哉?三人旣死,無可推問,林百齡知尹任之壻李德應,輕躁怯弱,可怵以威,遂誘脅百端,約以免死。彼德應之愚妄,冀其苟活,胡言亂語,莫見端緖,群奸捃摭其稍涉不道者,定爲叛逆之律,此以一人之亂言,斷其大獄也。夫三人之罪,誠是叛逆,則當推鞫得情,明示典刑,夫誰曰不可?今也不然,始則或遞或罷,次則竄謫,次則賜死,終則梟首、夷族,不問其情;不取其服。自古未聞,誅叛討逆之擧,迂回不明,若此其甚也。至於瑠之被訊也,酷加陰刑,極其慘毒,瑠不勝其苦,欲誣服速死,而不得其說,推官敎之,乃得取招。鳳城之死,出於金明胤之讒口;壁書之禍,生於鄭彦慤之毒手;忠州之獄,始於同氣之䦧墻,成於元兇之鍛鍊。紛紛告變者,不知其幾,此由罔蔽君上,羅織忠賢。冤痛極天,擧國之人莫不知之,故元兇恐其奸狀發露,欲以戕殺之威,鎭定國人。於是貪功嗜利之徒,希旨生事,此所以告變者接踵,而善人無孑遺也。彼誠叛臣也則旣誅之後,人所同惡,衆心帖然矣。奈之何,淸議日沸,人情不服,必大加誅戮,芟刈士林然後,僅能箝制萬夫一談之口,使之不言耶?夫以明廟大王之恭儉愛士,少無失德,而臨御二十餘年,天心未豫,災異荐臻,水旱極備,癘疫頻作,日月薄蝕,星宿騁怪,肓風怪暴,雹發無時,桃李冬華,山冡卒崩。其他虹霧、雷震之變;草木、昆蟲之妖,史不絶書。迄于殿下,變怪尤酷,殆無虛日,夫孰使之然哉?豈非大冤未雪,傷和召沴,以至此極哉?明廟末年,天誘聖衷,惕然覺悟,漸啓伸雪之端,弓劎忽捐,麘志未就。垂簾之日,克遵遺意,人皆引領而望,庶見天日還昭,而霈恩中止,此亦幾會未發而然耳。今則擧國之人,同然一辭,願雪忠賢之冤;願食奸兇之肉,此豈非辨誣、誅奸之一大幾會乎?明廟末年,覺悟之意,皎如日星;慈聖垂簾,伸雪之恩,盎如春和。在今殿下,不過遵先旨、奉慈衷,以終其事耳。何所未燭而遲疑至此乎?嗟呼!廟堂老成之相,孰非先王之股肱乎;朝著夙夜之賢,孰非先王之臣子乎?先王仁深澤厚,臣庶感戴,有如天地父母,一朝昇遐,攀號莫及,喬山宿草,淚痕纔晞,若使乙巳之人,稍有可疑之迹,則今日爲何等時,而乃欲伸雪,如此其汲汲耶?爲人臣子者,乃舍沒世不忘之先王,而欲庇叛臣地下之朽骨,天下之理,寧有是耶?若殿下終閟兪音,則此以叛逆待乙巳之人也,乙巳之人實爲叛逆,則是今日滿朝衣冠,摠汚黨逆之名,擧國之人無非亂臣賊子之徒也,豈不痛哉;豈不苦哉?此,臣等所以不勝太息流涕,繼之以痛哭也。目今公議否塞,人心洶懼,如沸如羹,罔有攸屆。今日之勢,若非盡雪無辜;悉削僞勳,則終無以鎭慰衆情;肅淸朝綱,而是非未定,倚伏無常,國之存亡,未可知也。噫!奸兇威脅士林,動輒搆禍者,爲日已久,削勳二字,人不敢出諸其口,豈非積威所刼,心膽墮地而然哉?大臣引而不發;兩司言而未瑩。臣等忝在論思之地,亦不免趑趄囁嚅,今始進達,臣等之罪大矣。伏願殿下,深思決斷,先責群臣以不能盡言之罪然後,渙發兪音,乙巳以來無辜之人,悉復官爵,因削僞勳,告于宗廟、社稷,與一國更始,上以繼先王未伸之志;下以雪群賢九泉之冤,毋使一國臣民,盡汚黨逆之名。

弘文館旣發削勳之論,兩司避嫌後就職,竝請削僞勳。自是,擧朝同辭以請,上命丁未、己酉罪人,竝命伸雪,唯李弘胤不赦,削奪李芑、鄭彦慤官爵。是時,臺諫逐日伏閤,弘文館日再上箚,宗親、儒生、忠義衛之屬,皆爭上疏合請,而始有是命。

○弘文館又上箚,略曰:

冤痛不可不伸;兇慝不可不誅;僞勳不可不削。擧朝力爭久而益激,天聽邈然,峻拒日甚,反覆思之,未曉其故。豈不以辭不盡言;言不盡意,以致天鑑尙未洞照而然歟?臣等請枚擧當時之事,明其誣罔之實。伏願聖明,試垂察焉。當初搆禍之時,尹元衡簧鼓邪說,欺罔文定,下密旨而亦不顯言叛逆之狀。鄭順朋、李芑、林百齡等,陰囑兩司,欲罪尹任、柳灌、柳仁淑,而兩司長官閔齊仁、金光準則欲隨其指嗾,其他臺諫,持正議不撓。於是,兇黨相顧,罔知所措,林百齡乃倡告變之謀。夫叛逆,天下之大變也。當聲罪致討,使人心,曉然知其極惡罔赦可也。安有潛謀秘議,陰囑兩司之理,而臺諫亦人臣也,安有食人之祿,而欲護逆臣之理乎?此其爲誣罔之證一也。忠順堂入侍之時,李芑進言曰:「尹任多有不自安之心,柳灌、柳仁淑亦有形迹。」因議其罪,竄任,罷仁淑,遞灌。彼誠叛逆則李芑於任等,有何畏忌,而不明言其叛狀,乃以不自安、存形迹爲辭乎?此其爲誣罔之證二也。大禍之作,專出於順朋之一疏,疏中誣飾,無所不至。而今按疏辭,則論尹任之罪者,不過丁酉之事也。且順朋旣知任等不軌,則何不於忠順堂悉陳之,而追疏如此乎?忠順堂入侍,距上疏之時,只隔六日。六日之間,旣罪之人,乃謀不軌乎?此其爲誣罔之證三也。元衡旣以飛語,熒惑文定,而又造諺書,以誣恭懿,至今臣民,尤不勝痛骨之至。惟我恭懿王大妃,聖神之配,任、姒之儔,尹任縱有姦計,恭懿王大妃當不顧私親,擧義討賊之不暇,安有反秘兇謀,與之交通之理乎?此其爲誣罔之證四也。凡定罪之時,雖雜犯死罪,必窮推得情,結案取招然後,乃正典刑,況治叛逆之賊乎?任與二柳之死也,不問其情;不取其服,此不過速殺掩口,以秘其邪術而已。此其爲誣罔之證五也。瑠之逆名,始於尹元老之亂言。當其時也,中廟在位,仁廟在東宮,尹任雖無狀,豈有捨此二聖,而豫附他人之理乎?此其爲誣罔之證六也。當仁廟大漸之時,尹任之入侍大內,固有罪矣。但當日正統之傳,無毫髮異議。若使尹任欲行奸計,則宮中耳目,不爲不多,豈無形迹之可見者乎?傳授之時,旣無異議,而乃以德應之誣服,斷以叛逆,竝及無瑕之兩柳。此其爲誣罔之證七也。治逆討叛,王法之至嚴者也。當據大義,以訊其情,安有潛行誘脅,以取誣服之理乎?德應之被訊也,林百齡甘言于外;宋世珩詐泣于內,使愚妄之人,信其利口,欲以陷人之功,苟免其死。此其爲誣罔之證八也。許磁、閔齊仁,初附奸兇,欲取富貴,而及其羅織日熾,鍛鍊日酷;以錄僞勳之後,自知不免小人之歸,方始悔悟,漸與奸兇不合,遂得重罪,齊仁則至於削勳。兇黨之中,亦相矛盾,況一國之公議乎?此其爲誣罔之證九也。李彦迪、權橃皆伸救任等者也。兇黨以二人,竝錄于勳籍者,欲援引名賢,以欺士林也。橃之錄功,乃在書啓之後,尤爲無理,安有伸救逆賊,而得參勳籍之理乎?小人之欲借重於君子者,於此可見矣。二人之錄勳,固非本心,而守正奮忠,伸救不已,竟陷姦穽,幾至赤族。朝錄其功;暮治其罪,錄之削之,惟其胸臆,此其爲誣罔之證,十也。沈連源素不與邪議,元衡等乃曰:「必以連源竝參功臣然後,勳籍乃固。」連源心恥其非,外畏其禍,不敢力辭,錄功還家,與妻相對而泣。夫衛社之勳,果實不虛,則安富尊榮,自有山河帶礪之固,何必强援外戚,爲長久之計乎?此其爲誣罔之證十一也。兇威雖酷,淸議未滅。街巷之間,言或稍正,則輒加以庇護逆黨之名。至於柳堪,只以『《武定寶鑑》不必印看』之語,流謫遐裔,幾死復還。夫好善惡惡,國人之所同然也。何必以陰刑鉗制然後,乃息國言之囂囂乎?此其爲誣罔之證十二也。陳其大槪,雖止於斯,其他可證之實,難以悉擧。天地神祗,昭布森列,臣等雖無狀,待罪近密之地,安敢以一言一辭,上誣天聰乎?

不允。

○又上箚,略曰:

伏覩聖明答翰苑之批曰:「謀叛之狀、衛社之功,皆載於《武定寶鑑》。」若然則殿下之所信,只在《武定寶鑑》而已。夫《續武定寶鑑》者,姦兇欺罔聖母,極其誣飾,羅織成書,無有餘巧,自謂:「無瑕可指,可傳萬世者也。」雖然,今見其書,疵隙百出,難掩其僞,適足爲識者嗤笑而已。古人有言曰:「直者操筆,不待累累,讀之如破竹,橫斜反覆,自中節目,曲者雖使假辭於子貢;問字於揚雄,如列五味,而不能調和,食之於口,無一可愜。」信乎斯言也!臣等不援他說,請以《武定寶鑑》所載,明其虛僞。伏願聖明,試垂察焉。當初忠順堂入侍之日,李芑進曰:「尹任多有不自安之心,柳灌、柳仁淑亦有形迹,任可竄,仁淑可罷,灌可遞,衆議皆如此。」申光漢曰:「危疑之際,不可不鎭定人心。任等之罪,皆可斟酌。」李彦迪曰:「事必光明正大。不然,恐有士林之禍。」彼三人者,誠是謀叛,則李芑、順朋等,何不直言,而光漢、彦迪,伸救若此乎?自古未聞誅叛、討逆而禍及士林者也。此其爲虛僞之端一也。越二日,加罪三人之時,順朋曰:「任包藏禍心,罪固不赦,若至依律,恐其太重,灌與仁淑,陰付尹任,謀危宗社,其罪極重,而事涉脅從,恐不可以一律斷之。」夫包藏禍心,謀危社稷者,極惡大罪,在法罔赦。《春秋》之法,尤嚴於治其黨與,則順朋於彼三人,有何愛惜而救護如此乎?此不過搆造虛言,驟加大戮,則人情駭怪,莫可鎭服。故欲以浸潤之術,漸致重典耳。此其爲虛僞之端二也。權橃,社稷之臣也。書啓之辭,皎如星日,殿下試垂睿覽,則可以想見其爲人矣。橃之伸救,如此其至,而反錄于勳籍,此小人欲假君子,以服人心也。自古安有伸救逆賊,而得爲功臣者乎?此其爲虛僞之端三也。順朋因橃之啓,而發怒,乃上誣罔之疏,大禍斯起。夫順朋之疏未上,則尹任只爲不自安之人;灌等只爲稍存形迹之人而已。順朋之疏旣上,則三人乃爲締結謀逆之賊,順朋早知三人所爲,則何不於面對之日,盡言不諱,而反欲救護乎?且廷議不然,而順朋之疏獨如此,則當使順朋,與三人對辨,取服定罪可也。今也不然,獨以順朋之疏爲信,而不問三人謀叛之狀,朦朧賜死。此其爲虛僞之端四也。順朋之疏,極其誣飾,固爲巧密,而其論尹任之罪,則只擧丁酉之事,且曰:「陰圖不軌。」而不能言其不軌之狀,所謂不軌者何事耶?知而不言,則順朋亦有罪矣,不知而言,則其爲誣罔亦明矣。此何異於以莫須有三字,斷岳飛之罪乎?此其爲虛僞之端五也。順朋所論柳灌、柳仁淑之罪,尤無指的之處。灌則以爲有當立何人之說,仁淑則有默然不悅之色。自古安有見其辭色,便指爲叛逆者乎?且順朋則曰:「柳灌與首相,附耳相語曰:『當立何人?』尹仁鏡則曰:『與林百齡會坐時,柳灌入來曰:「稟宗社大計。」』」言旣有異,日亦不同。奸凶合謀之說,自相矛盾乃如此。此其爲虛僞之端六也。諺簡之說,上誣恭懿,至今思之,腐心痛骨。文定爲元衡所欺罔,不能不致疑於恭懿,元衡之罪,可勝誅哉?若非文定以慈愛扶護,則事且不測矣。恭懿之塞淵,寧有交通尹任,陰閟凶謀之理乎?此其爲虛僞之端七也。順朋之疏旣上,定罪二人之時,林百齡曰:「三人自懷疑懼,反有患失之心,其漸將無所不至。」百齡旣參元勳,得炳幾之號,則三人不軌之狀,宜無所不知,何不明言其叛狀,而乃以患失之漸爲辭乎?人臣之患失,雖曰有罪,若悉取世上之鄙夫而誅之曰:「汝有患失之心,將無所不至。」則世上之人,得免叛逆之罪者幾希矣,此豈理耶?此其爲虛僞之端八也。錄功之時,或以告變、或以入侍、或以承旨、或以史官,此則有言可執矣。至如尹元衡、韓景祿、林九齡、萬年、尹敦仁、崔彦浩、鄭礥、申守涇等,一事不載;一言不現,而乃參勳籍何耶?此不過或以潛通宮掖;或以交結奸凶而已。誅討叛臣,若是實事,則元衡等之所爲,無非出於憂國之誠心,何不顯錄其事,使後世曉然知其爲大功耶?惟其魑魅鬼蜮之謀,罔聖欺明,不可示於後世,故錄其名,而閟其迹。此其爲虛僞之端九也。金明胤貪功樂禍,希旨生事,誣啓岏、瑠之事,挑生大亂之階。夫三人若爲推戴岏、瑠之事,則順朋之疏,面對之時何不一言及此乎?三人旣死,無可推問之時,乃造無形之說。此其爲虛僞之端十也。安世遇誘脅任家之老婢,以中奸凶之欲,以遂徼幸之計乃曰:「若問毛麟,則情狀可知。」夫尹任雖無識,非不辨菽麥之人也。謀叛,莫大之事也,乃與老婢相議乎?此其爲虛僞之端十一也。世遇又曰:「任陰謀、秘計,鄭淑儀婢內隱難知之。」此言尤爲無理。謀叛之計,雖父子之間,不敢輕說,鄭淑儀婢,於任爲何如人,而乃知任之陰謀乎?其他從伊、玉梅香、頓一之類,皆迷暗女子也。任非病風喪心,狂言亂走者也。欲擧大事,而乃與此等女子,說其懷抱乎?此其爲虛僞之端十二也。群凶所持而雀躍者,只在李德應之供,而今據供辭,自相乖戾甚多。蓋緣畏死求生,胡亂說道故也。今擧其一二,則德應曰:「任謂:『自上凡事,皆議決於大臣,吾門可保五六年無事。』」又曰:「大行王昇遐後,大王大妃遣內官,勸粥於任及汝弼,任曰:『我侍病入內,必以我圖爲不測,而終無異議,傳位于主上,是必感喜而然也,心甚自安。』」又曰:「任欲通於灌、仁淑,而臣曰:『安知灌、仁淑以父爲無狀,而反害父也?』任曰:『果然。』」如此等說,或以尹任爲心甚自安;或以灌、仁淑疑任之無狀,則與所謂灌、仁淑共謀者,何其懸絶耶?且只稱其共謀,而終不能言共謀之爲何事,可見其誣服也。此其爲虛僞之端十三也。假使二人共謀不軌,必有實迹,辭證歸一然後,乃可依律定罪。今也不然,玉梅香之供則曰:「瑠到任家,任坐庭中語瑠曰:『汝當立矣。』」從伊供則曰:「七月初三日,任謂興義曰:『欲立鳳城君。』」興義供則曰:「仁宗大漸時,父任言:『鳳城君若以問安入內,卽使傳位,則孰能禦之?』」瑠之供則曰:「任欲議諸朝廷,封主上爲上王,將立臣,或鳳城矣。」前後各人之招,互相逕庭,一至於此,尙可謂之辭證歸一乎?此其爲虛僞之端十四也。姦兇手自粉澤之書,其謬妄乃如此,雖欲信之,不可得也。況當時目覩之人,孰不懷憤含悲,欲言而未言乎?今之卿相,多有目覩者,而殿下不信其言,乃信姦兇所造之書,抑何意耶?姦兇一時之說,可以取信於後世,則是,司馬光永爲姦黨;朱子永爲僞學,唐之《羅織經》,可爲用法之程式矣。天下寧有是理耶?伏願殿下,取《武定寶鑑》,參以臣等之言,反覆相證,臣等之言若有差謬,則當治欺罔之罪,如其不然,則快順輿情,以定是非。

是時,李珥在弘文館,首發削勳之論,主張甚力,前後四十一箚,皆其所筆定也。勳貴人等,多不悅。

○館學儒生亦上疏,請伸雪乙巳冤死諸人,論罪姦黨。

○鄭士龍卒。士龍以文章致大名,儐接詔使,最被激賞。自少酷慕豪富,營産致饒,侈美自奉,不恤人言。自經副提學以後,每遭彈駁,末以交結權姦,臺論加峻,以判中樞府事,奪爵置散以死。後以光國原從功,追復職牒。其致位崇品,皆用文事受賞,終始以文華,勝醜名,亦爲所掩云。

六月

6月1日

○朔丁酉,以奇大升爲大司成,未至。復充聖節使,大升上疏辭免。疏略曰:

四月間,成均丘史來言,臣復爲大司成。臣病未得赴,身在遠外,呈辭亦難,卽謝遣丘史,通于同僚,使之入啓改差矣。今聞,尙未得遞,國學長官,久虛其位,臣之罪大矣。惶恐屛伏,方俟彈劾之至,今者又聞,以臣差赴京使臣。臣積病未瘳,勢不克赴,臨事規避,邦有常刑,臣罪當竄殛。然臣之私義,亦有難立於百官之後者,非獨疾病然也。臣天賦樸愚,輕肆言語,觸忤相臣,招尤速怨,猜阻之迹已著;排根之機亦露。人言藉藉,道路流聞,臣雖無狀,心竊恥之。故謹己引咎省愆,奉身退避以爲:「自此之後,或不爲當路之所狠怒焉。」今若冒昧寵命,更爲彈冠結綬之計,則深恐有害於義,而重貽異日之禍也。臣以是,彷徨怵惕,無地自處,敢以疾病之實,仰煩聖聰。伏願賜臣罷免,獲安畎畝,以畢螻蟻餘命。

上答曰:「爾豈可輕退?調理上來。」大升再乞免,疏末復申前說云:

臣之危懇,已具前疏,不敢重有塵瀆,以溷聖聰。而區區私義,亦有不容苟止者。臣嘗伏讀朱子之言曰:「仕所以行君臣之義,故雖知道之不行,而不可廢。然謂之義則事之可否;身之去就,亦自有不可苟者。是以,雖不潔身以亂倫,亦非忘義而徇祿也。」程叔子之言曰:「臣家傳忠孝,世受國恩,擢自草萊,久侍經幄,豈無愛君憂國之心乎?義迫當去,無路自效,惟今日爲陛下,陳爲臣去就之義,覬望有補,乃區區上補之心也。」臣妄竊以爲:「前賢垂訓,炳如日星,後之儒者,所當勉慕企及,而不能已者,固不可以己之不肖,而不自盡也。」臣之無狀,雖不敢自附於儒者,然亦嘗與聞長者之餘論,究觀聖賢之遺則矣。何忍棄義忘道,以自媚於世乎?世不我容,而乃欲拘攣戚促,以爲持祿榮身之計,不亦可羞之甚乎?是以,爲今日之計,惟有乞身就閑,以保餘生,庶足以下全素守;上裨聖明,過此之外,更無可爲者。臣迹涉違慢,死有餘罪。乞恕臣狂妄,亟賜罷免。

因此得遞。

秋七月

7月1日

○朔丁卯,自五月大雨,至于七月雷震,人畜多死。

○選前郡守鄭惟一、修撰柳成龍,賜暇讀書于湖堂。

○奏請使金貴榮,回自燕京,皇帝降勑,策封王妃,賜誥命冕服。

八月

8月1日

○朔丙申,大臣、三司連啓乙巳伸冤事不止。上御思政殿,命召三公、左右贊成、參贊、六卿、三司長官,咨議處分,始削奪鄭順朋、林百齡官爵。

○三公率百官伏閤,請削僞勳,伸雪柳灌、柳仁淑之冤。自是,兩司日五啓;玉堂日上三箚。李浚慶之啓,略云:「削奪僞勳;昭雪冤枉之論,自殿下卽位之初,有口者皆欲言之。而臣之意以爲:『兇邪之輩陷人於死,圖利於己,鍛鍊旣久,流毒已痼,遽爾發論,至於多少費力,而未易回天,則事多難處。』故臣力止其議,欲待主上臨御之久;學問高明之後,縱容啓迪,以開聖衷,分別淑慝之毋難者矣。今則公論鬱抑之餘,遇事而發,如江河之奔放,不可防止。臣等始計,雖不如此,而公論旣發,則不敢坐視而置諸秦、越者。忠賢之冤死,不可以久枉;僞籍之留穢,不可以久淹;公論之憤冤,不可以久鬱故也。」上以大臣初無削勳之論,而今發於三司之後者,乃見迫而爲不得已之論也,批辭嚴峻,不允。浚慶等又啓:「臣等切於誅討、伸雪之心,初無異於方今言者之意矣。第以每承傳敎,辭多嚴峻,而權奸誣罔羅織之禍,痼閉已極,非朝夕唇舌,可易回天。故玆援納約之義,姑先其易於開悟者啓之,而遲留停待,不敢輕發。此,臣等之本意也。今則正論已發,義氣澟澟,臣等雖欲遲留沮抑,而士論大作,義直辭正,與臣等初無有異之心,果與之合而有不可已者。況臣等前日論說之際固曰:『乙巳之獄,多有可議之事。』爲後日詳論張本而發之也。特聖念忽此,而過視焉耳,與今啓意,實不相反,前後互相發也。」又啓云:「當初尹任,旣與諸尹結爲深讐,當仁廟大漸之際,以無知武夫,託肺腑之地,謀爲自全之計,其兇慝之狀,固不可掩矣。柳灌、仁淑則或以顧命大臣;或以帷幄重臣,名位已極,年又衰老,有何不滿之心,而乃與賊任,謀生意外之望,自陷不測之端乎?當初旣無可據之罪,分遠近竄逐而已,繼而巧加名目,賜之以死。厥後又因金明胤要功告變,乃拿取子弟,百般誘脅,造出可欺之言,論以大逆之罪。叛逆是何等罪名,而生時未嘗取服,乃於身死之後,第三節而勒以加之,反以爲功乎?其巧搆成獄之狀,於此甚的然矣。」

○大臣啓辭中有云:「此由慈殿方御,故自上不敢改革。」云云,大妃聞之,下敎曰:「聞此語,予極未安。當此大議,只隨其事體而處之,主上豈可以予之故,而有不從之理者?予不當與人主同居。」欲爲移御別宮。於是,李浚慶等啓曰:「臣等只念,主上孝思無窮,恐傷慈殿之心,未忍遽允其言,皆設辭擬議,非敢謂慈殿實有是念也。臣等辭不明白,被此意外之敎,罪當萬死。」上又下敎以:「言者不諫於當世,而乃言於易代之後,爲不可。」浚慶等又啓:「當時以討逆之名爲一大題目,人有一言,輒以叛逆誅殺之,誰敢出一言,以當叛逆之名乎?口雖不敢言,而人心之不服,終不能泯。今者白日中天,萬化維新,前日敢怒之心,如草木之枯枿衰根,遇時而發,安可以前日之不言,歸罪於今日,而拒絶公論,以沮方萌之士氣乎?」

○是時,上繼統未久,孝奉慈殿,元衡黨類,猶有怨懟退伏者。浚慶等懲己卯削勳招禍之轍,遲疑不發,其於尹任逆順之辨,語未明晳,及三司發論之後,方始庭請。故上疑非其本心,而不卽開允。判書宋麒壽因入侍,極言乙巳人冤死之狀,至於泣下。上曰:「卿其時不在朝耶?」對曰:「在朝列矣。」上曰:「然則卿何無一言耶?」麒壽不能對。左右曰:「死生亦大矣。捐身盡言,未易也。」上曰:「然則白仁傑何至今生全耶?」左右亦不能對。

九月

9月1日

○朔丙寅,臺諫以久未蒙允,辭職不出。

○以柳希春爲副提學,姜士尙爲大司憲。

冬十月

10月1日

○朔乙未,臺諫復就職,論雪冤、削勳如故。

○乃命伸雪柳灌、柳仁淑逆名。

十一月

11月1日

○朔乙丑,臺諫停伸削之啓。自發論後,百司廢職叫閤者,凡七朔而竟不得削勳。浚慶等曰:「擧事當以漸進。削勳之議太遽,故未能得請耳。」

○方上之牢拒公論也,或勸沈義謙密白慈殿,期於成事,義謙辭不敢。白仁傑曰:「李樑之竄,實義謙啓迪成之,而今獨云不敢,是不欲削勳也。」以此,衆多咎義謙。義謙語人曰:「吏胥與掖庭人,參原從者千餘人,互相締結。此人等必冒死,圖沮公論。若擧而未成,則反有害焉,不如且已。」其後聞,掖庭人等,泣訴慈殿以『公論爲負先王』慈殿不能無動,自上難於擅斷,故卒不從。

○設正供都監。李浚慶等建議,請設局詳議,以袪代納奸濫之弊,從之。以三公領之,選朝士之有識者爲郞屬。初欲革弊利民,而上意務循前例,大臣亦憚於更張,秪以文簿,筆削勘定,卒無利益。客有語於權轍曰:「正供都監,本欲均列邑之貢進也。而州縣或昔饒而今乏;物産或昔有而今無;民戶或昔衆而今寡;田野或昔治而今荒,當觀各邑物産之有無、民戶之多寡、田野之荒闢、錢穀之豐嗇,改定貢進之數,各得其當,則貢進均平,而民受實惠矣。今也不然,小縣不啻大州十分之一,而其所定貢物,略有差等而已,無大小之別。小縣之民,尤苦役重,此不可不改者也。」轍曰:「如此大政,非命世之才不能也。但州郡百需爲官用者,一切不賦於民,皆以倉穀自備,則民可休息。」客曰:「州郡貧富不同,大邑則或可支持,小邑倉穀無多,守令必不免憑公營私,巧立名目,以取於民。假使不取於民,若倉穀已盡而經用不可支,則將何以處之?」轍不以爲然。

十二月

12月1日

○朔甲午,崇政大夫判中樞府事李滉卒。命贈領議政,賜賻葬祭如禮。滉旣歸鄕里,屢上章,引年乞致仕,不許。至是有疾,戒子寯曰:「我死,該曹必循例,請用禮葬,汝須稱遺令,陳疏固辭。且墓道勿用碑碣,只以小石,題其面曰:『退陶晩隱眞城李公之墓』以嘗所自製銘文,刻其後可也。」數日而卒,寯再上疏辭禮葬,不許。滉,字景浩,其先眞城人。叔父堣、兄瀣,皆聞人。滉天資粹美,材識穎悟,幼而喪考,自力爲學,文章夙成,弱冠遊國庠。時經己卯之禍,士習浮薄,滉以禮法自律,不恤人譏笑,雅意恬靜。雖爲母老,由科第入仕,通顯非所樂也。乙巳之難,幾陷不測,且見權奸濁亂,力求外補以出,旣而兄瀣忤權倖冤死,自是,決意退藏,拜官多不就。專精性理之學,得《朱子全書》,讀而喜之,一遵其訓。以眞知、實踐爲務,諸家衆說之同異、得失,皆旁通曲暢,而折衷於朱子,義理精微,洞見大原。道成德立,愈執謙虛,從遊講學者,四方而至,達官、貴人,亦傾心向慕,多以講學、飭躬爲事,士風爲之丕變。明廟嘉其恬退,累進爵徵召,皆不起。家居禮安之退溪,仍以寓號。晩年築室陶山,有山水之勝,改號陶叟。安於貧約,味於淡泊,利勢紛華視之如浮雲。然平居不務矜持,若無甚異於人,而於進退辭受之節,不敢分毫蹉過。其僑居漢城,隔家有栗樹,數枝過墻,子熟落庭,恐家僮取啖,每自手拾,投之墻外,其介潔如此。上之初服,朝野顒望皆以爲:「非滉不能成就聖德。」上亦眷注特異,滉自以年已老,才智不足當大事,又見世衰俗澆,上下無可恃,儒者難以有爲,懇辭寵祿,必退乃已。上聞其卒嗟悼,贈祭加厚,太學生及弟子會葬者數百人。滉謙讓不敢當作者,無特著書,而因論學酬應,始筆之書,發揮聖訓,辨斥異端,正大明白,學者信服。每痛中原道學失傳,陸、王諸子頗僻之說大行,常極言竭論,以斥其非。我國近代亦有花潭徐氏之學,有認氣爲理之病,學者多傳述,滉爲著說以明之。所編輯有《理學通錄》、《朱子節要》及《文集》行于世,世稱退溪先生。論者以爲:「滉爲世儒宗,趙光祖之後,無與爲比,滉才調器局,雖不及光祖,至深究義理,以盡精微,則非光祖之所及矣。」

○復召處士曺植,不至。

○命副提學柳希春,撰進《儒先錄》。上御經筵,謂希春曰:「《李彦迪文集》,予旣覽之矣。金宏弼、鄭汝昌、趙光祖,皆不世出之賢,亦豈無著述?卿可爲予撰進。」希春退與玉堂僚屬,採集撰定。倣《伊洛淵源錄》爲一編,請名爲《國朝儒先錄》,上覽繹,下校書局印行,命都承旨李後白,作序文。

○沈義謙爲大司諫,盧禛爲副提學,李鐸遞吏判,鄭大年代之,洪聖民、柳成龍爲吏曹佐郞,李海壽爲獻納。

○左贊成吳謙,謝病歸鄕。謙歷職中外,皆能擧職,長於吏才,剖決如流。雖乏謇諤之節,內有所守,仕於尹元衡亂政之朝,未嘗依附,惟以謹愼免禍,故望實不衰。然士論猶議其苟同之失,謙遂退歸羅州。

○副提學盧禛累疏,乞歸養老母,不許,給暇歸省。禛旣歸鄕,又上疏辭職,乞伸終養,附陳箴戒,略曰:

殿下作其卽位,未嘗不以古昔帝王自期,自頃以來,浸不如初,嘗有謂古難行之意,切切於近規;拘拘於守常。凡政事設施之間,只取諧於俗者而用之,協於心者而行之,則終至委靡汚下而止矣。

上優旨答之,仍命遞職,令本道題給老母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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