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太宗端拱元年正月盡是年十二月

  春正月丙寅,以大理評事王禹偁為右拾遺,羅處約為著作佐郎【一】,並直史館。先是,禹偁知長洲縣,處約知吳縣,相與日賦五題,蘇、杭間人多傳誦。上聞其名,召赴中書,命試詔臣僚和御製雪詩序稱旨,故皆擢用為直史館,賜緋;舊止賜塗金帶,特擇犀帶寵之。禹偁,鉅野人。處約,華陽人也。

  乙亥,上於東郊親饗先農,以后稷配,遂耕籍田。始三推,有司言禮畢,上曰:「朕志在勸農,恨不能終於千畝,豈止以三推為限。」耕數十步,侍臣固請,乃止。還,御乾元門,大赦,改元。民年七十以上有德行為鄉里所宗者,賜爵一級。

  丙子,上作東郊藉田詩賜近臣,因謂之曰:「國之上瑞,惟豐年爾。自累歲登稔,人無疾疫,朕求治雖切,而德化未洽,天貺若是,能無懼乎?」

  庚辰,詔諸道州、府不得以司理參軍兼涖他職。

  殿中侍御史龔穎編歷代年紀為二圖來上,優詔褒之。

  上以補闕、拾遺任當獻納,時多循默,失建官本意,欲立新名,使各修其職業。二月乙未,改左右補闕為左右司諫,左右拾遺為左右正言。

  先是,有翟馬周者擊登聞鼓,訟中書侍郎、兼工部尚書、平章事李昉身任元宰,屬北戎入寇,不憂邊思職,但賦詩飲酒并置女樂等事。上以方講籍田,稍容忍之。於是,召翰林學士賈黃中草制,授昉右僕射罷政,且令黃中切責之。黃中言:「僕射師長百僚,舊宰相之任,今自工部尚書拜,乃殊遷,非黜責之義也。若以文昌務簡均逸為辭【二】,庶幾得體。」上然之。庚子,昉罷為右僕射。

  山南東道節度使、兼侍中趙普為太保、兼侍中,給事中、參知政事呂蒙正為中書侍郎、兼戶部尚書,並同平章事【三】。上諭普【四】曰:「卿勿以位高自縱,勿以權勢自驕,但能謹賞罰,舉賢能,弭愛憎,何憂軍國之不治?朕若有過,卿勿面從,古人恥其君不為堯、舜,卿其念哉!」蒙正質厚寬簡,有重望,不結黨與,遇事敢言,每論政,有未允者,必固稱不可。上嘉其無隱,故與普俱命,藉普舊德為之表率也。蒙正晚輩驟進【五】,與普同位,普甚推許之。

  陳王元僖進封許王;韓王元侃為荊南、湖南節度使,進封襄王;冀王元份為威武、建寧節度使,進封越王;益王元傑為劍南東西兩川節度使。(甲辰,始置建寧軍。)上手詔戒元僖等曰:「朕周顯德中,年十六,時江、淮未賓,從昭武皇帝南征,屯於揚、泰等州。朕少習弓馬,屢與賊交鋒,賊應弦而踣者甚眾,太祖駐兵六合,聞其事,拊髀大喜。年十八,從周世宗、太祖,下瓦橋關、瀛、莫等州,亦在行陣。洎太祖即位,親討李筠、李重進,朕留守帝京,鎮撫都下,上下如一,其年蒙委兵權,歲餘授開封尹,歷十六七年,民間稼穡,君子小人真偽,無不更諳。即位以來,十三年矣。朕持儉素,外絕畋遊之樂,內却聲色之娛,真實之言,故無虛飾。汝等生於富貴,長自深宮,民庶艱難,人之善惡,必恐未曉,略說其本,豈盡余懷。夫帝子親王,先須克己勵精,聽卑納諫。每著一衣,則憫蠶婦,每餐一食,則念耕夫。至於聽斷之間,勿先恣其喜怒。朕每親臨庶政,豈敢憚於焦勞,禮接羣臣,無非求於啟沃。汝等勿鄙人短,勿恃己長,乃可永守富貴而保終吉。先賢有言曰:『逆吾者是吾師,順吾者是吾賊』。此不可以不察也。」

  樞密副使王沔為戶部侍郎、參知政事,御史中丞張宏為工部侍郎、樞密副使。

  甲辰,置建寧軍於建州。(本紀但載冀王兼領威武、建寧二鎮,而不書建寧始復軍額。按會要兼領建寧乃在淳化四年,本傳亦云然,再益王既兼東、西川,疑越王不應獨鎮,今從本紀。)

  丙午,詔諸道民有艱食者,所在發廩賑之。上謂宰相曰:「累年以來,百物豐阜,自京師達於四方,並無災沴,五穀順成,若非上穹降福,何以及此。今郡縣至廣,生齒甚眾,每聞一方小有兇歉,即命賑給,雖不能遍,亦表朕勤卹之意也。」趙普對曰:「文王葬枯骨,天下稱仁。夫民猶草也,草上之風必偃。若帝王用心行道,上合天意,民自悅服。臣等每聞陛下發言必思為蒼生建長利,寧憂和氣之不降也?」

  己酉,以屯田員外郎楊礪為庫部員外郎,充襄王府記室參軍。礪,鄠人,周廣順初,遊澶州,持所為文謁世宗。嘗獨處僧舍,夢一人衣冠甚古,目礪曰:「汝能從我遊乎?」礪即隨往。頃之,矩宮衛嚴邃,若非人間。見大殿上真人服王者衣冠,秉圭南向,總三千餘眾,礪陞殿禮謁。最上者前有案,置籍錄人姓名,礪見己名冠首,因請示休咎。真人曰:「我非汝師。」指一人曰:「此來和天尊,異日為汝主也,當問之。」天尊笑曰:「此去四十年,汝功成,余名亦顯矣。」礪再拜,寤而志之。礪初名厲,以夢矩籍中作「礪」字【六】,遂改焉。至是,受命謁見藩府,歸謂諸子曰:「吾今見襄王儀貌,即來和天尊也。」

  先是,趙普再入相,方立班宣制,工部侍郎、同知京朝官考課雷德驤驟聞之,手不覺墜笏,遽上疏乞歸田里,又請對,具陳所以。上勉諭良久,且曰:「卿第去,朕終保全卿,勿以為慮。」德驤固請不已。壬子,罷知京朝官考課,仍奉朝請,特賜白金三千兩【七】以慰其心。

  上厲精圖治,欲聞讜論,以致太平,患羣下莫肯自盡以奉其上。三月甲子,下詔申警之曰:「四聰旁達,庶知乎物情,百職交脩,用熙於帝載。而有位之士,頗尚於宴安,納誨之任,率多於拱默,期格于道,不亦難乎?應兩省諫官等,職在箴規,任司獻替,至於政教之堙鬱,典章之闕漏,國蠹民瘼,悉當上言,無有所隱,爰暨司憲,實資繩愆,儻因循而備員,則尸曠以何堪!所宜振舉職業,申明紀律,正其彈射,以警姦回。凡曰中都之官,咸有攸司之局,並當稱其祿秩,幹於事任【八】,各懋迺績,以副朕意。」其後,上封事者頗眾。有詔閤門非涉僥望乃許受之。殿中丞、直史館謝泌抗疏陳其不可,且言:「外患方熾,民政未乂,狂夫之言,聖人取焉。苟詰而拒之,四聰之明,將有所蔽,願采其可者行之,不可者止之,庶下情得以上達。」泌,歙州人也。

  上嘗謂戶部使李惟清曰:「朕讀漢書賈誼傳,夜分不倦。誼當漢文時,天下治平,指論時事,尤為激切,至云長太息、堪慟哭者,蓋欲感動人主,不避觸鱗,真忠臣明國體者也。今廷臣有似此人者否?」惟清曰:「陛下登位以來,親選貢士,所謂俊彥盈庭者矣。若言事中理,少賜奨擢,苟不知忌諱,亦望含容,即賈誼之流復出。」上曰:「朕之聰明,雖不逮漢文,然每上章言事,未嘗不再三省覽,求其理道。稍或益國便民,即付宰相行之。識淺事乖,寢而不報,未嘗加罪。蓋欲開言路,廣視聽。若有言大事,知大體者,朕當擢以不次之位也。」

  樞密副使、工部侍郎趙昌言與鹽鐵副使陳象輿厚善,度支副使董儼、知制誥胡旦皆昌言同年生,右正言梁顥常在大名幕下,故四人者日夕會昌言第,京師語曰:「陳三更,董半夜。」有傭書人翟穎者,姦險誕妄,素與旦親狎,旦知穎可使,乃為作大言狂怪之辭,使穎上之,仍為穎改名馬周,以為唐馬周復出也【九】。其言多排毀時政,自薦可為天子大臣【一○】,及力舉十數人皆公輔之器,昌言內為之助,人多識其辭氣,知旦所為也。李昉既坐黜,趙普秉政,深疾之。開封尹許王元僖使親吏儀贊廉得其事,白上,捕馬周繫獄,開封府判官張去華親窮治之,馬周具伏。上怒,詔決杖流海島。甲戌,責昌言為崇信節度行軍司馬,象輿復州團練副使,儼海州、旦坊州【一一】、顥虢州司戶參軍。上待昌言厚,垂欲相之【一二】,會普以勳舊復入,惡昌言剛戾難制,因是請加誅殛。上特寬宥昌言,既謫,普又請行後命,上不許,乃止。普始為節度使,貽書臺閣,體式皆如申狀,得者必封還之,獨象輿不卻,普謂其慢己,故與顥等皆被重譴。

  太平興國初,侯莫陳利用賣藥京城,多變幻之術,眩惑閭里。樞密承旨陳從信得之,亟聞於上,即日召見,試其術頗驗,即授殿直,驟加恩遇,累遷至鄭州團練使。前後賜與,寵澤莫二,遂恣橫,無復畏憚,至於居處服玩,皆僭乘輿宮殿之制。依附者頗獲薦用,士君子畏其黨而不敢言。於是趙普使人廉得其專殺人及它不法事,力於上前發之【一三】,乃遣近臣就案,利用具伏。乙亥,詔除名,流商州,仍籍其家,俄詔還之。普恐其再用。有殿中丞竇諲者,儀子也,嘗監鄭州榷酤,於是與班列言:「利用每獨南向坐以接京使,犀玉帶用紅黃羅袋。澶州黃河清,鄭州將用為詩題試解舉人,利用判試官狀,言甚不遜。」普聞之,召至中書,詰得其實,復令上疏告之。又京西轉運使宋沆,初籍利用家,獲書數紙,言皆指斥切害,悉以聞。普因勸上曰:「利用罪大責輕,未塞天下望,存之何益!」上曰:「豈有萬乘之主不能庇一人乎?」普曰:「此巨蠹犯死罪十數。陛下不誅,則亂天下法。法可惜,此一豎子,何足惜哉。」上不得已,命賜死於商州。既而悔之,遽使馳傳貸其死,使者至新安,馬旋濘而踣,掀於淖而出,換它馬。及至,磔於市矣。聞者快之。沆,湜之從弟也。普彊直疾惡類此。或云普於中書接見羣官,必語次尋繹有言人短長者【一四】。既退,即命吏追錄之。事發,引以為證。由是羣官悚息,無敢言者,中書事益壅蔽。(中書事益壅蔽,此據附傳。然普三入相,所謂命吏追錄人長短,殆皆竇諲事也,普必當不如此。而附傳則以為普素所蓄積皆如此,則恐過矣。故因竇諲事著此語,且以或云略見普未必常如此之意。)

  夏四月庚戌,遣考功員外郎兼侍御史知雜事呂端、起居舍人鉅野呂祐之使高麗【一五】,假內庫錢五十萬以辦裝。還,遇風濤,帆檣折,舟人大恐,端恬然讀書不輟,祐之悉取所得貨沈之,迺止,詔蠲其所貸。

  五月辛酉,置祕閣於崇文院,分三館之書萬餘卷以實其中,命吏部侍郎李至兼祕書監,右司諫、直史館宋泌兼直祕閣,右贊善大夫、史館檢討杜鎬為校理。泌,湜之兄也。

  朝廷數以敕書招諭李繼遷及同惡蕃部,繼遷亦嘗遣孔目官張浦詣知環州程德玄自陳歸順之意。然繼遷終不肯降,益侵盜邊境。宰相趙普建議欲復委李繼捧以夏臺故地,令圖之。繼捧時為感德節度使,即召赴闕。辛未,上親書五色金花牋賜繼捧國姓,改名保忠,壬申,授定難節度使,所管五州錢帛、芻粟、田園等並賜保忠。壬午,保忠辭之鎮,錫賚甚厚,命右衛第二軍都虞候王杲領兵千人護送之。及還,保忠以土物為贐,杲拒而不納。上知之,召賜白金百兩。杲,齊人也。

  閏五月己丑,以襄州衙內都虞候趙承煦為六宅使。承煦,普次子也,普再入相,未始為求官,上特命之。普常戒其子弟曰:「吾本書生,偶逢昌運,受寵踰分,固當以身許國,私家之事,吾無預焉。爾等宜各勉勵,勿重吾過。」故自宥密升宰輔【一六】,出入三十餘年,未始為其親屬求恩澤者。

  近制,宰相子起家即授水部員外郎,加朝散階,呂蒙正固讓,止授六品京官,自是為例。(此事見富弼作蒙正神道碑,云蒙正長子從簡當得水部員外郎,蒙正懇辭,止授將作監丞,因以為著例,至今不易。)

  丙申,賜諸道高年百二十九人爵為公士。秦、漢以後,不復賜民爵,自籍田禮成,始復賜焉。

  先是,翰林學士、禮部侍郎宋白知貢舉,放進士程宿以下二十八人,諸科一百人。牓既出,而謗議蜂起,或擊登聞鼓求別試。上意其遺才,壬寅,召下第人覆試於崇政殿,得進士馬國祥以下及諸科凡七百人,令樞密院用白紙為牒賜之,以試中為目,令權知諸縣簿、尉。謂樞密副使張宏曰:「朕自即位以來,親選貢士,大者為棟梁,小者為榱桷。今封疆萬里【一七】,人無棄材,日思孜孜,庶臻上理也。卿與呂蒙正等,曩者頗為大臣所沮,非朕獨斷,則不及此矣。」宏頓首謝。白凡三掌貢士,所取如蘇易簡、王禹偁輩皆知名,而罷黜者眾,因致謗議。時知制誥李沆亦同知貢舉,謗議獨所不及。

  舊制,鎖院,給左藏庫錢十萬以資費用。是歲,詔改支尚書祠部錢,仍倍其數。罷御廚翰林、儀鸞司供帳。

  先是,開封府發解,如諸州之制,皆府官專其事。是秋,以府事繁劇,始別敕朝臣主之,定名訖,送府發解如式,遂為永制。(程宿,衢州人,此據登科記。)

  右諫議大夫李巨源責授都官郎中、知朗州【一八】。巨源性訐直,好言事,上屢加奨激,將有大用之意。會貶,巨源恃舊恩,日夕望召還,嘗語僚屬曰:「會當思我,寧久居此!」後數歲,驛遞堂帖令乘傳歸闕,巨源啟封見之,大笑,喜極氣絕而卒。(巨源以淳化三年十月癸未卒於朗州,今附見。)

  御史中丞嘗劾奏開封尹許王元僖,元僖不平,訴于上曰:「臣天子兒,以犯中丞故被鞫,願賜寬宥。」上曰:「此朝廷儀制,孰敢違之!朕若有過,臣下尚加糾擿,汝為開封府尹,可不奉法耶?」論罰如式。(百官表載此事於端拱元年,不記中丞姓名及許王所坐何事,今附見李巨源貶後。)

  殿中丞江陵夏侯嘉貞【一九】嘗為洞庭賦,右散騎常侍徐鉉見之曰:「木玄虛之流也,詞采又過焉。」上聞其名,召試禁中,擢右正言、直史館、兼直祕閣。嘉貞喜黃白之術,願為文字官,常語人曰:「我得見鉛中銀一錢【二○】,知制誥一日足矣。」嘗獻詩,有歆慕青雲意,上和以賜之,戒其狹劣好進。嘉貞尋病卒。

  復以湖南為武安軍。(本紀於二月即云襄王兼領荊南、湖南兩鎮,至是復云改湖南為武安軍,按:實錄,襄王二月未嘗兼領湖南也,疑復軍額後迺除節度使,本紀恐誤,更俟詳考。)

  上既擢馬國祥等,猶恐遺材,復命右正言王世則等召下第進士及諸科於武成王廟重試,得合格數百人。丁丑,上覆試詩賦,又拔進士葉齊以下三十一人、諸科八十九人,並賜及第。(葉齊邑里,登科記亦無之。)

  上謂宰相曰:「今歲炎暑尤甚。流俗有言,人生如病瘧,於大寒大暑中過歲,寒暑迭變,不覺漸成衰老。苟不競為善事,虛度流年,良可惜也。」秋七月戊戌,謂趙普曰:「卿耆年觸熱,固應不易。自今長春殿對罷,宜即歸私第頤養,俟稍涼迺赴中書視事。」普頓首謝。

  八月乙卯朔。甲子,以宣徽南院使郭守文充鎮州路都部署,上面命之曰:「夫用兵者,先須知敵彊弱,明於動靜,賞罰必當,但戢兵清野,此大意也。且朝廷以鎮、定、高陽三路控扼往來咽喉,若敵無所顧,矜驕而來,則出奇兵掩之,萬不失一。且於騎士一指揮內揀驍勇者,間以弓矢、槍劍,分為十隊,乃至三四百隊,皆可制也。又選廷臣押隊。敵若敢踰鎮、定,汝但勿戰,陽為怯勢,騎置其事【二一】,朕即以駕前精銳,徑發格鬥,仍竊取敵號,俟有必勝之策,則分佈隊伍,縱兵擊殺,若其未捷,各保城寨,皆百戰百勝之謀也。自能隨機設計,為之便宜,即不繫此【二二】。」

  中書堂後官闕,宰相欲選於百司以補之,上不許。辛未,以河南府法曹參軍梁正辭、楚邱縣主簿喬蔚等五人,並為將作監丞,充中書堂後官。堂吏拔選人授京官為之,自此始。

  戊寅,武勝節度使、太師、尚書令、兼中書令鄧王錢俶卒,上為輟視朝七日,追封秦國王,諡忠懿,命中使護喪事,葬洛陽。俶任太師、尚書令、兼中書令四十年,為元帥三十五年,窮極富貴,福履之盛,近代無比。

  庚辰,車駕幸國子監,謁文宣王,禮畢,升輦,將出西門,顧見講坐,左右白博士李覺方聚徒講書。上即召覺,令對御講,覺曰:「陛下六飛在御,臣何敢輒陞高坐。」上因降輦,命有司張帟幕,設別坐,詔覺講周易之泰卦,從臣皆列坐。覺乃述天地感通、君臣相應之旨,上甚悅,特賜帛百疋。遂幸玉津園宴射。辛巳,上謂宰相曰:「昨聽覺所講,文義深奧,足為鑑戒,當與卿等共遵守之。」趙普頓首謝。

  九月丁未,祕書監李至言:「著作局撰告饗宗廟及諸祠祭祝文稱尊號,唐惟開元禮有之,稽古者以為非禮。且尊號起於近代,請舉舊典,饗宗廟稱嗣皇帝臣某,諸祠稱皇帝,斯為得禮【二三】。」從之。

  冬十月甲子,特置馬步軍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殿前捧日天武四廂都指揮使,以振州防禦使孔守正、澄州防禦使范廷召為之【二四】。(據孔守正傳云:上以守正練習戎旅,特置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以授之。按:實錄,龍神衛四廂,蓋與捧日天武四廂同置都指揮使,范廷召與守正並命。今附見,更須考詳。)

  癸未,上謂侍臣曰:「朕每念古人禽荒之戒,自今除有司順時行禮之外,更不於近甸游獵。五坊鷹犬,悉解放之,庶表好生之意。」遂詔天下勿復以鷹犬來獻。

  是月,以右諫議大夫樊知古為河北東、西路都轉運使。都轉運使自知古始。知古,即若水也,上為改名焉。(都轉運使始此,實錄不書,據本傳及會要追記,故不見其日,更俟詳考。又太平興國四年十一月高繼申【二五】為河北南路都運使,當時河北分兩路,繼申止為南路,故不為事始。)

  十一月,契丹大至唐河北,將入寇【二六】。諸將欲以詔書從事,堅壁清野勿與戰。定州監軍、判四方館事袁繼忠曰:「契丹在近,今城中屯重兵而不能剪滅,令長驅深入,侵略它郡,謀自安之計可也,豈折衝禦侮之用乎!我將身先士卒,死於敵矣。」辭氣慷慨,眾皆伏。中黃門林延壽等五人猶執詔書止之,都部署李繼隆曰:「閫外之事,將帥得專焉。往年河間不即死者,固將有以報國家耳。」乃與繼忠出兵距戰。

  先是,易州靜塞騎兵尤驍果,繼隆取以隸麾下,留妻子城中。繼忠言於繼隆曰:「此精卒,止可令守城,萬一寇至,城中誰與捍敵?」繼隆不從,既而敵果入寇,易州遂陷,卒之妻子皆為敵所掠。(易州陷,守將不知主名,亦不得其月日,但於此略見事跡耳,國史【二七】疏略如此,良可惜也。)繼隆欲以卒分隸諸軍,繼忠曰:「不可,但奏陞其軍額,優以廩給,使之盡節可也。」繼隆從其言,眾皆感悅,繼忠因乞之隸麾下。至是摧鋒先入,契丹騎大潰,追擊逾曹河,斬首萬五千級,獲馬萬匹。己丑,捷奏聞,羣臣稱賀。上降璽書褒答,賜予甚厚。(按此捷但定州路都部署及監軍之功也。郭守文時在鎮州,初不聞出兵相為犄角,而實錄、本紀皆云守文上言破契丹於唐河,不知何故。今但據李繼隆及袁繼忠二傳刪修,不復稱守文。然守文正傳亦云大破契丹于唐河。又會要云【二八】:契丹寇中山,守文與繼隆出精兵背城而陣,敵盡銳來攻,繼隆號令將士,一鼓破之,殺獲甚眾。按守文自為鎮州都部署,初未嘗受詔至定州,安得與繼隆同出兵背城而陣也?契丹傳雖云守文、繼隆同出戰,然亦無背城而陣等事。不知會要從何得之,當考。實錄又云:契丹累歲寇邊,頗為民患,國家乃於鎮、定、高陽關大屯兵甲,以犄角之。遣將之日,上親授以成算。至是,果克捷焉。按此乃史臣歸美之辭,恐非事實,今不取。)

  十二月,國子博士李覺上言曰:「夫冀北、燕、代,馬之所生,胡戎之所恃也,故制敵之用,實資騎兵為急。議者以為欲國之多馬,在啗戎以利,使重譯而至焉。然市馬之費歲益而廐牧之數不加者,蓋失其生息之理也。且戎人畜牧轉徙,旋逐水草,騰駒游牝【二九】,順其物性,由是浸以蕃滋也。暨乎市易之馬,至于中國,則縶之維之,飼以枯藳,離析牝牡,制其生性,玄黃虺隤,因而減耗,宜然矣;又不同中國之馬,服習成性,食枯蒭,處華廐,率以為常,故多生息,日無耗失。古者田賦之法,六十四井出戎馬四匹,兵車一乘,牛十二頭,天子畿方千里,提封百萬井,除山川、城池、邑居、苑囿三十六萬井不輸賦外【三○】,六十四萬井出戎馬四萬匹,兵車萬乘,此賦馬之數也。諸侯大者馬四千匹,兵車千乘,故稱千乘之國。卿大夫大者馬四百匹,兵車百乘,故云百乘之家。則天下之廣,諸侯之眾,戎馬之賦多矣。是以唐堯暨晉皆處河北,而北狄不能為患,由馬之多。此馬並取於田賦,又不聞市馬於外也。洎秦壞井田,漢興阡陌,兵車不取田賦,戎馬悉從官給,是以匈奴歷年為患,由馬之少也。故晁錯說文帝勸農功,令民有車騎馬一匹者,復卒三人,謂免三人甲卒之賦也。至武帝,七十年間,眾庶街巷有馬,千百成羣,乘牝者擯而不得會聚,此則馬皆生於中國,不聞市之於戎也。今軍伍中牝馬甚多,而孳息之數尤鮮者,何也?皆云官給秣飼之費不充,又馬多產則羸弱,駒能食則侵其芻粟,馬母愈瘠,養馬之卒,有罪無利,是以駒子生乃驅令齅灰而死。其後官司知有此蠹,於是議及養駒之卒,量給賞緡,其如所賜無幾,而尚習前弊。今竊揣量國家所市戎馬,直之少者,匹不下二十千,往來資給賜與,復在數外,是貴市於外夷而賤棄於中國,非理之得也。國家縱未暇別擇牝馬,以分畜牧,宜且減市馬之半直賜蓄駒之將卒,增為月給,俟其後納馬即止焉,則是貨不出國而馬有滋也。大率牝馬二萬而駒收其半【三一】,亦可歲獲萬匹,況復牝又生駒,十數年間馬必倍矣。昔猗頓,窮士也,陶朱公教以畜五牸,乃適西河,大畜牛羊于猗氏之南,十年間其息無算,況以天下之馬而生息乎【三二】?」上覽奏而嘉之。(本志,覺疏在端拱元年,不得其月日,附之年末。)

  著作郎、直史館羅處約上疏曰:(處約疏稱今春詔旨,則端拱元年三月甲子所降詔書是也。上此疏必在此年終,三司置十二員判官乃淳化四年事,不知處約何以預言之,豈端拱初已有此議,淳化時方施行故耶?今附見歲末,更俟詳考。)「臣累日以來,趨朝之暇,或於卿士之內預聞時政之言,皆曰聖上以三司之中,邦計所屬,簿書既廣,綱條日繁,將盡未善之規,冀協酌中之道。竊聞省中上言,欲置十二員判官兼領其職,貴各司其局,允執厥中。臣伏以三司之制非古也,蓋唐朝中葉之後,兵寇相仍,河朔不王【三三】,軍旅未戢,以賦調筦榷之所出,故自尚書省分三司以董之。然國用所須,朝廷急務,故僚吏之屬,倚注尤深。或重其任以處之,優其祿以委之,黽勉從事者姑務其因循,盡瘁事國者或生於睚眦,因循則無補於國,睚眦則不協於時。或淺近之人用指瑕為心計,深識之士以多可為身謀【三四】。蠹弊相沿,為日久矣。今若如十二員判官之說,亦從權救弊之一端也。然而聖朝之政,臻乎治平,當求稽古之規,以為垂世之法。臣嘗讀傅說之書,以為『事不師古,匪說攸聞』,又二典『曰若稽古』,皆謂順考古道,致乎治平。以臣管窺,莫若復尚書都省故事,其尚書丞郎、正郎、員外郎、主事、令史之屬,請依六典舊儀,以今三司錢刀、粟、帛、筦榷、度支之事,均在二十四司。如此,則各有司存,可以責其集事。今則倉部、金部,安能知儲廩帑藏之盈虛?司田、司川,孰能知屯役、河渠之遠近?有名無實,積習生常,況此復都省之事,下臣猶能僉知其可,況在陛下聰明睿哲乎!然議者以為不行已久,難於改更。若斷自宸衷,下於相府,都省之制,故典存焉,上令下從,孰為不可?蓋人者可與習常,難與適變,可與樂成,難與慮始。在周易有之,『天地革而四時成』,此言能改命而創制,及小人樂成,則革面以順上矣。況三司之名興於近代,堆案盈几之籍,何嘗能省覽之乎?復就三司之中【三五】,更分置僚屬,則愈失其本源矣。今三司勾院即尚書省比部,元為勾覆之司,周知內外經費,陛下若欲復之,則制度盡在。迨及九寺、三監,多為宂泛之司,雖有其官,不舉其職。伏望陛下當治平之日,建垂久之規,不煩更差使臣,別置公署。如此,則名正而言順,言順而事成。省其宂員,則省其經費,故書曰:『唐、虞稽古,建官惟百』,『夏、商官倍,亦克用乂』。伏望法天地簡易之化,建洪範大中之道,可以億萬斯年,垂衣裳而端拱矣。」

  上嘗謂宰相曰:「國之興衰,視其威柄可知矣。五代承唐季喪亂之後,權在方鎮,征伐不由朝廷,怙勢內侮。故王室微弱,享國不久。太祖光宅天下,深救斯弊。暨朕纂位,亦徐圖其事,思與卿等謹守法制,務振綱紀,以致太平。」上又曰:「至公之道,無黨無偏。有國者能行之,太平果不難致。」趙普曰:「天發生於春夏,肅殺於秋冬,不私一物,此所以能長久,王者所宜法也。」

  注 釋

  【一】羅處約為著作佐郎「著作佐郎」,太宗實錄卷四三及東都事略卷一一五、宋史卷四四○本傳均作「著作郎」。

  【二】若以文昌務簡均逸為辭「均逸」原作「均勞逸」,據宋本、閣本、活字本及編年綱目卷四、編年錄卷二刪「勞」字。又宋撮要本「均逸」作「約逸」。

  【三】並同平章事原作「平章事」。按宋大詔令集卷五一呂蒙正拜相制,原句蓋沿襲制文,指呂而言。十朝綱要卷二、續通鑑卷一四均作「並同平章事」,編年錄卷二則作「並拜相」,蓋兼及上文趙普與呂蒙正兩人而言。此句續通鑑並有考異,以作「並同平章事」為宜,今據十朝綱要及續通鑑補「並同」二字。

  【四】上諭普曰「諭」原作「謂」,據宋本、宋撮要本及編年錄卷二改。

  【五】蒙正晚輩驟進「驟」原作「後」,據宋本及編年綱目卷四、宋史全文卷三下改。

  【六】以夢睹籍中作礪字「作」字原脫,據宋本及宋史卷二八七楊礪傳補。

  【七】特賜白金三千兩「三千兩」原作「三十兩」,各本同。按太宗實錄卷四三、宋史卷二七八雷德驤傳並作「三千兩」,今據改。

  【八】幹於事任「事任」原作「任事」,據宋本、閣本、活字本改。

  【九】以為唐馬周復出也「唐」字原脫,據宋本、宋撮要本補。

  【一○】自薦可為天子大臣「可為」原作「于」,據閣本及太宗實錄卷四四、宋會要職官六四之六改。

  【一一】坊州原作「防州」,據宋本、閣本及同上書改。

  【一二】垂欲相之「垂」原作「隨」,據宋本及宋史二六七趙昌言傳改。

  【一三】力於上前發之「力」原作「方」,據各本改。

  【一四】必語次尋繹有言人短長者「繹」原作「譯」,據宋本、宋撮要本、閣本改。

  【一五】呂祐之原作「呂佑之」,各本同。按宋史卷二九六本傳作「呂祐之字元吉」,卷四八七高麗傳及太宗實錄卷四四均作「呂祐之」,今據改。下同。

  【一六】故自宥密升宰輔「宥」原作「樞」,據宋本、閣本、活字本及編年錄卷二、宋史全文卷三下改。

  【一七】今封疆萬里「今」原作「令」,據宋本、宋撮要本、閣本改。

  【一八】郎州原作「郎州」,據宋撮要本、閣本改。下同。

  【一九】殿中丞江陵夏侯嘉貞按此句以下至下編「並賜及第」,太宗實錄卷四四均繫於六月丁丑。召下第進士及諸科於武成王廟重試事,宋會要選舉七之五亦繫於六月十一日。原刊此處蓋遺月日。

  【二○】我得見鉛中銀一錢「一」字原脫,據宋本補。按沙門文瑩玉壺清話卷七作「使我乾得水銀半兩,知制誥一日,平生足矣。」

  【二一】騎置其事原作「陰置騎士」,據宋本改。按宋會要蕃夷一之一三作「連馳以聞」。

  【二二】自能隨機設計為之便宜即不繫此「即不繫此」原作「莫善於此」,據宋本、閣本、活字本改。宋會要蕃夷一之一四則作「亦不拘此」。又「自能隨機設計」,上引會要一之一三作「苟隨機所見」,疑原刊「自能」二字或可作「苟能」。

  【二三】斯為得禮「斯」原作「始」,據宋本、宋撮要本、閣本改。

  【二四】以振州防禦使孔守正澄州防禦使范廷召為之「振州防禦」下原闕「使」字,「范廷召」原作「范延召」,據閣本及宋史卷二七五孔守正傳、隆平集卷一七與宋史卷二八九范廷召傳改補。

  【二五】高繼申原作「高繼忠」,據宋本、閣本、活字本改。下同。

  【二六】將入寇「將」原作「荊」,據宋本改。

  【二七】國史原作「國忠」,據宋本、宋撮要本、活字本改。

  【二八】又會要云「又」原作「及」,據宋本、閣本改。

  【二九】騰駒游牝「駒」原作「騎」,據宋本、宋撮要本及編年綱目卷四、通考卷一六○兵考改。

  【三○】除山川城池邑居苑囿三十六萬井不輸賦外「三十六萬井」原作「二十六萬井」,據宋本、宋撮要本及上引通考改。

  【三一】而駒收其半「收」原作「牧」,據同上書改。

  【三二】況以天下之馬而生息乎「生息」上原衍「無」字,據宋本、宋撮要本、閣本及上引通考刪。

  【三三】河朔不王「王」原作「至」,據宋本、宋撮要本及宋史卷四四○羅處約傳改。

  【三四】深識之士以多可為身謀「深」原作「生」,據各本及上引宋史改。

  【三五】復就三司之中「就」字原闕,據上引宋史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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