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哲宗元祐元年三月己卯盡其月

  三月己卯,朝議大夫孔宗翰為鴻臚卿,度支郎中劉奉世為左司郎中,左司郎中兼著作佐郎林希為起居舍人、修實錄檢討官,馬軍都虞候、雄州團練使、知熙州劉昌祚徙知渭州,四方館使、英州刺史、知雄州劉舜卿為高州刺史,充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徙知熙州,東上閤門使、權高陽關路兵馬鈐轄兼知恩州王崇拯知雄州。

  詔:「應兩制已上許依例陳乞親屬差遣,前宰相、執政官每二年陳乞親屬差遣一次。」

  戶部侍郎楊汲為寶文閣待制、知廬州,資正殿大學士、正議大夫、新差知揚州呂惠卿提舉崇福宮,並以引疾,從其請也。

  三省言:「廣濟河輦運,昨因李察等上言廢罷,改置清河輦運,顯是迂遠。」詔差朝散郎、知棣州王諤,經畫措置興復廣濟河輦運。(李察等廢廣濟河運年月,元豐八年十一月末周諝云云,元豐五年二月十一日初廢,七月二十日王桓云,六年九月四日,七年八月十九日,元祐元年四月十二日,十二月十二日。)

  考功員外郎林旦為殿中侍御史,承議郎韓川、權發遣開封府推官上官均,並為監察御史,從中丞劉摯之舉也。

  樞密院言:「夏國自神宗皇帝上僊及彼國主母喪後來,疆界未曾商議,慮逐路緣邊弛備,敵人不測衝突。」詔鄜延、環慶、河東、熙河蘭會路經略司【一】,誡邊將為守禦備。

  刑部言:「大理寺勘到捧日軍使唐宣藏刀入崇政殿門,偷割捧日軍使張用銀帶,殿前都指揮使燕達乞以唐宣赴本營前,集眾法外重行處置。」詔「唐宣特刺配沙門島,永不放還。」

  詔御使中丞劉摯、右正言王覿、刑部郎中杜紘,將元豐敕令格式重行刊修。

  先是,摯言:「法者,天下之大命也,先王制法其意使人易避而難犯,故至簡至直,而足以盡天下之理;後世制法,惟恐有罪者之或失也,故多張綱目,而民于是無所措其手足矣。世輕世重,惟聖人為能變通之。祖宗之初,法令至約,而行之可久,其後大較不過十年一變法。豈天下之大,民物之眾,事日益滋,則法不可以不密歟?臣竊以謂非事多而後法密也,殆法繁而後姦生也。神宗皇帝達因革之妙,尤重憲禁。元豐中,命有司編修敕令,凡舊載于敕者多移之于令。蓋違敕之法重,違令之罪輕,此足以見神宗仁厚之德,哀矜萬方,欲寬斯人所犯,恩施甚大也。而所司不能究宣主德,推廣其間,乃增多條目,離析舊制,用一言之偏而立一法,因一事之變而生一條,其意煩苛,其文隱晦,不足以該萬物之理,達天下之情,行之幾時,蓋以屢變。今所謂續降者,每半年一頒,每次不減數帙矣。夫法者,天下之至公也。造之而不能通,故行之而不能久,其理然也。又續降多不顯言其所衝改,故官司州縣承用從事,參差牴牾,本末不應,非所謂講若畫一,通天下之志者也。臣愚以謂宜有所加損潤澤之,去其繁密,合其離散,要在簡易明白,使民有所避,而知所謂遷善遠罪之意。伏望聖慈酌時之宜,明法之用,選擇一二儒臣有經術,明于治體,練達民政者,將慶曆、嘉祐以來舊敕,與新敕參照去取,略行刪正,以成一代之典,施之無窮。」

  又言:「常平差役法及罪人就配法,今已更改,于敕內關涉不少,以此須至刪修。正任刺史以上致仕,于嘉祐祿令,料錢衣賜依分司官例,分司官依現任官例支給。至熙寧四年五月聖旨指揮,致仕正任給金吾衛大將軍俸,則是已衝改嘉祐令。今來元豐敕卻依嘉祐祿令立文,即不知熙寧七年及元豐六年編敕日,因何漏落熙寧四年續降指揮?訪聞在京支正任致仕俸料,並依熙寧四年指揮,其外路多依嘉祐令支給。內外法令如此不同,慮其間更有此類,不可不行增修。」

  右諫議大夫孫覺亦言:「臣竊聞中外之議,以為今日之患,切于人情者,莫甚于元豐編敕細碎煩多,難以檢用。而因事立法,不可通行者,其間不一。雖有老于為吏,習于用法者,亦或莫能通曉。至有一條分為四五,緩急不相照會,其細碎如此,豈所謂王者之法如江河,使人易避而難犯也?臣愚竊以謂,今者朝廷務為簡易,使就寬平,法當使人人通曉,不難了知,累朝編敕是也。至于引用斷罪,先據律文,後乃鋪編敕、格、令。今敕條如律,即是律可廢也。伏乞聖慈特置一修敕局,格、令、式附之,擇取臣僚中曉經術義理,法律詳明,不至深刻者五七人,依故事大臣典領,應省、寺修敕令格式者並付之,事有損益即可施行者,先次行之。如此,則朝廷仁厚愛育之意可以宣布四方,而刻薄之風浸以衰息矣。」于是有刊定修立之命。(「重行刊定修立」,此舊錄本語,今用之。舊錄云:先帝命官修敕令格式,親為體制,施行未幾,吏習民安。時欲大變革,故修改焉。新錄已削去。)

  中書舍人蘇軾言:「準刑房送到詞頭一道,三省同奉聖旨,沈起與敍朝散郎、監嶽廟者。臣伏見熙寧以來,王安石用事,始求邊功,生隙四夷。王韶以熙河進,章惇以五溪用,熊本以瀘夷奮。沈起、劉彞聞而效之,結怨安南,兵連禍結,死者數十萬人。蘇緘一家,坐受塗炭。至今二廣瘡痍未復。先帝始欲戮此二人,以謝天下,而王安石等曲加庇護,得全首領,已為至幸。元豐六年三月二十四日聖旨:『沈起所犯深重,永不敍用。』天下傳誦,以為至當,此乃先帝不刊之語,非今日以即位之恩所得赦也。沈起與彞各負天下生靈數十萬性命,雖廢錮終身,猶未塞責。近者只因稍用劉彞,起不自諒,輒敢披訴,妄以罪釁併歸于彞,攀援把持,期于必得。臣謂安南之役,起實造端,而彞繼之。法有首從,而彞吏幹學術,猶有可取,而起人材猥下,素行憸險,慶州兵叛,起守永興,流言始聞,被甲乘城,驚動三輔,幾致大變。所至治狀,人以為笑。知杭州日,措置尤為乖方,致災傷之民,死倍他郡。與張靚等違法燕飲交私,靡所不至。朝廷用彞,既不允公議;而況于起,萬無可赦之理。今以一朝散郎監嶽廟,誠不足計較,竊哀先帝至明至當不刊之語,輕就改易,誠不忍下筆草詞,遂使四方羣小,陰相慶幸,呂惠卿、沈括之流,亦有可起之漸,為害不細。伏乞聖明深念先帝「永不敍用」之語,未可改易;而數十萬性命之寃,亦未可忽忘。明詔有司,今後有敢為起等輩乞敍用者,坐之。所有告詞,臣未敢撰。」尋有詔,沈起敍用指揮,更不施行。(實錄八月二十四日己酉詔:「前降敍用沈起指揮更不施行【二】,以中書舍人蘇軾論其不當敍用也。按軾集乃三月二十二日奏,不知何故至八月方行。又實錄初不載沈起用何日得指揮敍復,今從軾集。)

  改當直人法。(政目二十二日事,當考。)

  門下侍郎司馬光言:「今月二十一日,中使陳衍奉宣聖旨問臣:『來日程頤上殿,若奏對有取,當除以何官職?不可太輕,亦不可太重,若令在經筵,當與何名目?』臣竊惟程頤本以布衣,守道不仕,昨朝廷除幕職官西京教授,頤曾固辭。及朝廷召赴闕,除宣德郎、校書郎,頤又辭。卑官在經筵者,惟有崇政殿說書。若以新所除官充崇政殿說書,足為超擢,但恐頤堅辭不敢受耳。更乞聖意裁度。」(此據元祐實錄司馬光三月二十一日親書劄子,今附此。)

  辛巳,宣德郎程頤為通直郎、崇政殿說書。頤既上殿,(十四日辭恩命,乞進見。)即以經筵命之。頤面辭,不許;退而具奏,曰:

  「竊以知人則哲,帝堯所難,雖陛下聖鑒之明,然臣方獲進對于頃刻間,陛下見其何者,遽加擢任?今取臣畎畝之中,驟置經筵,蓋非常之舉,朝廷責其報效,天下之所觀矚,苟或不當,則失望于今,而貽譏于後,可不謹哉?臣未敢必辭,只乞令臣再上殿進劄子三道言經筵事,所言而是,則陛下用臣為不誤,臣之受命為無愧;所言或非,是其才不足用也,固可聽其辭避。如此,則朝廷無舉動之過,愚臣得去就之宜。」又言:「臣不候命下,便有奏陳,蓋欲朝廷審處於未授之前,免煩回改成命。」又言:「如以臣昨日已上殿,只乞指揮許臣實封劄子進呈,亦與口陳無異。」

  其劄子一曰:「臣伏觀自古人君守成而致盛治者,莫如周成王。成王之所以成德,由周公之輔養。昔者周公輔成王,幼而習之,所見必正事,所聞必正言,左右前後皆正人,故習與智長,化與心成。今士大夫家善教子弟者,亦必延名德端方之士與之居處,使之薰染成性,故曰少成若天性,習慣如自然。伏以皇帝陛下春秋之富,雖睿聖之資,得于天稟,而輔養之道,不可不至。所謂輔養之道,非謂告詔以言,過而後諫也,在涵養薰陶而已。大率一日之中,接賢士大夫之時多,親寺人宮女之時少,則自然氣質變化,德器成就。乞朝廷遴選賢德之士,以侍勸講【三】;講讀既罷,當留二人直日,夜則一人直宿,以備訪問。皇帝讀習之暇,游息之間,時于內殿召見,從容宴語,不獨漸摩道義,至于人情物態,稼穡艱難,積久自然通達。比之常在深宮之中,為益豈不甚大?竊聞間日一開經筵,講讀數行,羣官列侍,儼然而退,情意略不相接,如此則責輔養之功難矣。今主上幼沖,太皇太后慈愛,亦未便乞屢出,但時見講官,久則自然接熟。大抵與近習處,久熟則生褻慢,與賢士大夫處,久熟則生愛敬,此所以養成聖德,為宗社生靈之福。天下之事,無急于此。竊料眾人之意,以為皇帝尚幼,未煩如此,乃淺近之見。夫幼而習之,為功則易,發然後禁,禮經所非。古人所以自能言而教者,蓋謂此也。」

  其二曰:「臣聞三代之時,人君必有師傅保之官【四】。師,道之教訓;傅,傅其德義;保,保其身體。後世作事無本,知求賢而不知正君,知規過而不知養德。傅德義之道,固已疏矣,保身體之法,無復聞焉。伏惟太皇太后陛下,聰明睿知,超越前古;皇帝陛下,春秋之富,輔養之道,當法先王。臣以為傅德義者在乎防見聞之非,節嗜好之過;保身體者在乎適起居之宜,存畏謹之心。臣欲乞皇帝陛下左右扶持祗應宮人、內臣,並選年四十五以上厚重小心之人。服用器玩皆須質樸,應華巧奢麗之物不得至于上前。要在奢麗之物不接于目,淺俗之言不入于耳。及乞擇內臣十人充經筵祗應,以伺候皇帝起居。凡動息必使經筵官知之。有翦桐之戲則隨事箴規【五】,違持養之方則應時諫止。調護聖躬,莫過于此。今不設保、傅之官,傅德義、保身體之責,皆在經筵。皇帝在宮中,語言、動止、衣服、飲食,皆當使經筵官知之。」

  其三曰:「臣竊以人主居崇高之位,持威福之柄,百官畏懾,莫敢仰視,萬方承奉,所欲隨得。苟非知道畏義,所養如此,其成德可知。中常之君,不無驕肆。英明之主,自然滿假。此自古同患,治亂所繫也。故周公告成王,稱前主之德,以寅畏、祗懼為首。從古以來,未有不尊賢畏相而成其聖也。皇帝陛下未親庶政、方專問學。臣以為輔養聖德、莫先寅恭,動容周旋,當主于此,歲月積習,自成聖性。臣竊見經筵臣僚,侍者坐而講者獨立,于禮為悖。欲乞今後特令坐講,不惟義理為順,以養主上尊儒重道之心。竊聞講官在御案傍以手指書,所以不坐,欲別令一人指書,講官稍遠御案坐講。意朝廷循沿舊體,只以經筵為一美事,臣以為天下重任,惟宰相與經筵。天下治亂繫宰相,君德成就責經筵。由此言之,安得不以為重?」(頤乞坐講竟不行。)

  御史中丞劉摯言:「臣伏睹制命,以布衣程頤為通直郎、崇政殿說書者。恭以尊儒重道、振舉遺逸,使天下歸心,固聖朝之所宜為也。然臣竊惟進退者臣子之大節,爵祿者天下之公器。進退不失其義,則人道立;爵祿不輕所與,則士心勸。二者蓋不可不謹也。頤以節行自守,不介意于仕,陛下高其風,故以汝州推官、西京教授起之。頤既力辭不從而赴召,而陛下又以宣德郎、校書郎待之。頤既至,未即受命。而陛下賜之廷對,又官之以通直,置之于經筵。蓋頤之遜避不已,而陛下恩命每有加焉。臣恐頤于出處辭受之際,義有難安者也。孔子曰:『如有所譽者,其有所試矣。』孟子曰:『仕有時乎為貧,辭尊居卑、辭富居貧。』頤好學求志,有君子之行,遭際盛世,其心豈徒欲以聲名自售哉?固願有所試,然後有所就也。頤親老家貧,兄顥有賢行,官不達而死。在頤之義當仕也。為貧而仕,則若孟子所謂居卑者可也。今有譽而不試,每辭而加進,臣于是知頤之不敢受也。若夫紛紛之論,致疑于頤者,非獨如臣言也。直以謂自古以來,先生處士,皆盜虛名,無益于用。若頤者,特以迂闊之學,邀君索價而已。天下節義之士,樂道不出如頤等輩,蓋亦不少。彼無所援乎上,故不聞爾。又以謂頤辭免爵命之言曰:『前朝召舉布衣,故事具存。』是頤之志欲為种放、常秩,而亟欲得臺諫、侍從者爾。臣固知論者之或過也。然而是非疑似,亦不可以不察。聖人自有中道,過之則偏;天下自有常理,背之則亂。伏望陛下審真偽,重名器。聞頤方辭恩制,乞降指揮,依頤所乞,成就其節,止授以初命之官,既使得以祿養其親,又使受之有義,免于似是之謗。而後日見其可用,進擢蓋未晚也。于陛下尊德舉逸之道,無過不及者。」

  又言:「聞頤有所建請數事,如欲令經筵侍臣坐講之類,又有非所宜言者,眾傳以為笑。不知有是事乎?惟望速降聖旨,依頤辭免,但命之以初官,試之以西京教授,庶幾成頤之志,全頤之節,以息羣議,而亦不害異日擢用也。廉恥不立于天下也久矣,今幸有一人焉,若授受不當于義,則使天下靡然益不以廉隅為事,豈不重哉!」頤卒留經筵,摯所言不用。

  頤每以師道自居,其侍講,色甚莊,言多諷諫。頤聞帝宮中盥而避蟻,因講畢,請曰:「有是乎?」帝曰:「然,誠恐傷之耳!」頤曰:「推此心以及四海,帝王之要道也。」帝稱善。(此據頤新傳附見,避蟻事,二月甲戌,韓縝嘗言之。)

  詔二王外第以親賢宅為名。(政目二十一日詔許二王外居,今并此,不別出。二十八日宗室送遷。)

  詔給空名度牒一百道,修復鄭州廨舍倉庫,特借二年公使錢,令轉運司應副,餘于常平錢內借支。

  詔差開封府第七副將郝英于西京汝州界捕殺羣賊。

  兵部言:「畿內馬監已罷,本部考究畜牧之宜,莫如汛、渭、并、晉之地【六】,兼逐路舊有牧地,請差官經畫。」詔河北、陝西路轉運提點刑獄司,同共按行相度可置官監去處聞奏。

  詔應民間疾苦合行寬卹,除朝廷已推行外,如有未盡,仰諸路監司,限指揮到兩月內條畫以聞。

  判大名府韓絳言:「公使供饋條禁太密,乞刪去監司賣酒及三路餽遺。」從之,令刑部先次立法。

  戶部言:「歸明人除三路及沿邊不得婚嫁,餘州聽與嫁娶;并邕州左、右江歸明人,許省地溪峒結親。」從之。

  右司諫蘇轍言:

  臣竊見先帝改定官制,因唐之舊,布列三省,使出入相鉤較,文理密察,得古之遺法。然患有司推行不能盡如聖意,參考之益未見,而迂滯之害先著。見今三省文書,節次留礙,比官制未行以前,頗覺其弊。臣嘗問眾人【七】,得其一二,意欲因見行之法,略加疏理,務令清通簡便。苟迂滯之病既除,事不至雜宂難治,官吏日有餘力,則參考之功可得而見也。謹條具如後:

  一、凡事皆中書取旨,門下覆奏,尚書施行,所以為重謹也。臣謂國之大事,及事之已成者,依此施行則可;至于日生小事,及事之方議者,一切依此,則迂緩之弊所從出也。假如百官給假、有司請給器用之類,此所謂日生小事也。臣僚陳請興革廢置,朝廷未究本末,欲行勘當之類,此所謂事之方議者也。昔官制未行,如此等事皆執政批狀,直付有司,故徑而易行;自行官制,遂罷批狀,每有一事,輒經三省,謄寫之勞,既已過倍,勘當既上,小有差誤,重復施行,又經三省,循環往復,無由了絕。至于疆埸機事,河防要務,一切如此,求事之速辦,不可得也。故臣乞復批狀之法,以便日生小事及事之方議者;惟國之大事及事之已成者,然後經歷三省,則事之失者過半矣【八】。

  一、三省文書,法許吏人互相點檢差誤,毫末之失,皆理為賞罰。故被罰者畏避譴呵,巧作遷延,以求細密;被賞者希望勞績,吹毛求疵,務為稽緩,因此文書無由速了。臣欲乞今後不以差誤為賞罰,惟有所欺蔽,及雖係差誤而害事者,方行賞罰。

  一、文書至尚書省,自省付諸部,自部付諸司,其開拆、呈覆、用印皆有日限,逐處且以五日為率,凡十五日。其勘當于外,日數又多,幸而一出得備具者,自諸司申部、申省、其限日如前,則已一月餘日矣。不幸復有問難,又復一月,自此蓋有不可知者。費日雖久,而違限如法【九】,雖欲加罪,終不可得。故臣欲乞以事之緩急減定日限,亦救弊之一端也。

  一、古者因事設官,事不可已,然後置官。今官倣唐制,事本不須如此,而為官生事者,往往而有。如應支錢物,尚書度支行遣,得旨許支,合下所管庫務支給者、必先由太府寺,本寺備錄帖所管庫務、又經比部勾過,然後送庫務支給。臣謂太府寺未嘗可否一事,枉有經歷,宜令度支徑送比部勾過。又如諸路召募押綱合得酬奨,諸庫務已給朱鈔,先經太府寺印紙保明,指定合得酬奨,申尚書金部;金部再行勘驗詣實,關司勳勾覆,然後關吏部施行。臣謂太府、金部兩處勘驗保明,顯有煩重,宜裁減一處。又如在京職事官,合破白直併宣借剩員或替換宣借,昔未行官制已前,皆係所屬直下步軍司差撥;自行官制,並須經由尚書兵部,兵部但指揮步軍司依條施行。臣謂兵部別無可否,亦不須更令經歷。如此等事,數必不少,非臣所能盡知,乞下六曹及二十四司,各具有無似此重複之事,若能一切裁損,必大有所益。

  右三省事務眾多,條約繁夥,非臣一人所能究悉。臣前件所陳四事,特其一二而已。欲乞陛下降付三省,推類講求,立法施行。或選擇臣僚精通明敏者一二人,俾專治其事,務令約而不遺,多而不亂。今三省胥吏比舊人數極多,皆由法不省便,枉費人力。若將來法制一清,此曹亦漸可減。事清吏簡,此最為治之要。惟陛下留神省察。

  壬午,刑部修立到重祿條,從之。

  詔內臣甘承立更不結案,特除名勒停,免真決,不刺面,配韶州牢城,以言者謂承立市木荊湖,凌虐工匠致死故也。(舊錄云:承立被先帝旨,市木于荊湖。言者謂承立不立案,淩虐工匠致死,坐配流。新錄辯曰:甘承立以淩虐工匠致死,坐配,此有司常法,不當引先帝為言。自「承立」至「坐配流」二十八字並刪去。去年六月二十四日送湖北取勘。)

  北京留守司言:乞移宗城縣。從之。(舊錄如此,恐有脫誤,當考。)

  成都府路轉運司言:「據茂州申:本州係處極邊、蕃漢並納夏稅斛〈豆斗〉數目不多,自來止是送正色,並無折變,及不收耗并頭子錢。乞免依新條受納稅租加耗。」從之。(新削。)

  尚書省上所修吏部四選敕令格式,乞先次頒降。從之。

  癸未,詔:府界并諸路提點刑獄司,躬訪州、縣災傷,即不限放稅分數,及有無披訴,以義倉及常平米穀,速行賑濟,無致流移。(四月四日司馬光言可并此。)

  戶部言:「夔州路提舉常平官傅傳正奏:『州、軍去年災傷放租稅分數不多,亦有全不曾申訴去處,致或不該賑給。臣見民間困急,不敢坐視,已指揮逐州、軍、縣當職官,依災傷及七分以上賑濟,務令全活。所有不候朝旨專輒之罪,謹自劾以聞。』」詔傅傳正特放罪,仍候到闕日與優差遣。(六月二十八日,承議郎傅傳正為兩浙路轉運判官。)

  甲申,門下、中書外省撰定起居郎、舍人、左右司員外郎補蔭條。從之。

  乙酉,給事中兼侍講傅堯俞為吏部侍郎,太常寺少卿趙瞻為戶部侍郎,龍圖閣直學士王克臣為工部侍郎【一○】,兩浙路轉運副使、朝請郎孫昌齡為祕閣校理、知福州。(昌齡浙副,元豐六年十一月二十日除。)

  詔:「職事官許帶職,其班序雜壓依職事官。如職高于寄祿官,並以職為行、守、試,應緣職添支,除酒外,餘不給。內尚書非學士除者,更不帶待制,俟二年加直學士。中丞、侍郎、給、舍、諫議非待制除者,通及一年加待制。其見任職事官內舊帶待制已上職者,並還舊職,只降敕,仍免謝。集賢殿修撰、直龍圖閣、直集賢院、直祕閣、集賢校理已上職【一一】,今後內外官並許帶,除職、食錢并理任外,其餘恩數並依官制已前條貫。其橫行使、副並依舊通管勾客省、四方館、閤門公事,其輪直日依舊令。」(此詔不詳誰所建白,亦不詳何意。劉摯、王巖叟有章論諫,今附此。後呂公著掌書記當行事職事官不落職其一也,當考。當日頒行亦不載臣僚奏請,或云:「自官制行,百官皆有分職,職外悉不得言,非侍從論思獻納之義,故特令帶學士、待制等職監、開其職外進言之路也。」此說似有理,但無所考見,姑附注此,更徐蒐訪,明著其事。苟為不然,元祐諸公何苦而作此紛紛也?六月十二日戊戌,劉摯論張璪更詳之。紹聖二年四月二日戊辰罷帶職。)

  劉摯言:「臣伏睹近降指揮增復館職,及職事官並許帶職:給諫以上一年帶待制,尚書二年帶直學士【一二】。臣竊謂國朝舊制,庶官之外別加職名,所以厲行誼文學之士,高以備顧問,其次與議論、典校绚,得之為榮,選擇尤遴。自元豐中修三省、寺、監之制,其職並罷。滿歲補外,然後加恩兼職,常視治行優劣以為厚薄。除三館歸祕書省為職事官外,有直龍圖閣,省郎、寺監長貳補外或領監司、帥臣則除之;待制、學士職【一三】,給諫以上補外則除之。亦繫一時恩旨,非有必得之理。今盡復館閣,而薦試之法未立,校绚之職無與,則是所復虛名而已。朝廷必不甚惜,人亦不以為重。近日得之者固已眾矣。臣考之僉言,以謂修廢官耶,則實無職事;養人才耶,則未加選擇,反復不見其便。至給諫以上限年帶職,尤所未喻。且侍從顧問為職,自祖宗以來,極天下之選,不為定員。今不考治行,不察流品,幸而至給諫以上,則計日而得之。人才不同,一槩除授。臣恐自此員品猥眾,無復澄汰,其有行能高妙治最尤異者,又將何以益之?臣愚欲乞且依元豐官制施行,或詔臣僚講究本末,別行裁定,使名器增重,人不虛授,以稱朝廷勸沮多士之意。」

  王巖叟言:「臣伏睹近詔,臣踰月于茲反復思之,不得其義。多士紛紜之議,不可勝紀,聊採十說,以陳于前,惟陛下垂聽,幸甚!說者曰,立為此法,庶職事官罷日,不煩商量,便可令帶出。臣以謂為中書自便則可,為朝廷體要則未安也。不若因其除外,易以職名,在主上恩意則新,于臣下寵光亦異。今既平居無事,先以與之,則一日補外,何以施恩?更進則太優,不加則近薄,雖曰美遷,乃如少貶。此不可一也。借如自尚書一年餘罷,則當與之直學士耶,與之待制耶?與之待制、則無以別于侍郎;與之直學士,則不應今日所立新制。此不可二也。或尚書、侍郎而下,以罪被謫,于尋常例當落職者,不知止落職事官之職耶,并落職名耶?不落職名,則與平遷善罷無以異;并職名落,則是不問過之輕重,皆當奪兩重職矣。此不可三也。官制以來,由諫議大夫或中書舍人方為給事中,由給事中方為侍郎,而御史中丞又在侍郎之上,其為等差如此。今一年之後而合為待制,則等差紛紛,莫可辨矣。此不可四也。昨有自尚書除御史中丞者,豈可一年之後亦止加待制?與待制則為降官,與直學士則為亂法。舊制知雜御史,乃今侍御史,其于中丞相去甚遠,猶有不歷月踰時或纔滿歲遂遷待制者。今為中丞一年方得待制,是今中丞反輕于前日之知雜御史也。舊制知制誥乃今中書舍人,自居待制之上,次遷當為翰林學士,其或遷學士,雖至于侍讀學士,若不為權三司使及權知開封府,皆不為美遷。今一年後乃得加待制,是今日中書舍人,亦輕于前日之知制誥也。又既為中書舍人,以典制誥為職事,其于侍從最為清近,豈須更帶待制?此不可五也。六曹之官,容以眾材並進,或以財穀稱,或以刑法用,使為尚書、侍郎則可,使兼學士、待制則不可。不然名品混淆、而清濁一流矣。此不可六也。從來以寄祿官為行、守、試,則試者多而行、守少;加職之後,以職為行、守、試,則試者少而行、守多。暗升資格,陰益俸錢,而陛下不知。此不可七也。官制以前,尚書、侍郎類為敘遷之官,故更以帶職為寵;官制已後,以階為寄祿,而尚書以下實行其職,故自以職事官為重。恩數之優,非昔日比,無消加職之理,豈可已專官制之重職,又兼舊制之寵名?此不可八也。人主之所以厲世磨鈍,屈天下英雄之心俱入于中者,惟名與器而已。故美名重器必使有難得之勢,則人以得為榮,以榮為勸。若予之不加重,不予不加輕,歲月所積,例以授之,則鄙夫以苟得自矜,而高材以同受為恥矣。此不可九也。待制職備顧問,非學術該明,論議雅正,誰宜為之?祖宗之世,其選最清,出入朝廷,纔一二人而已。故當時人人皆以為貴。今乃立法無有定員,將一年之後,待制滿朝,必有『斗量車載』之謠,以玩陛下名器。此不可十也。方陛下修明法度、齊正典章之時,而官制職名參錯如此,臣以為終不可以並行。伏望聖慈特詔輔臣,別加講議,裁定歸一,適于至當,庶行之當世而無礙,垂之將來而可久。」

  貼黃:「唐室中間,清職要官,失于宂濫,故時人為之語曰:『補闕連車載,拾遺平斗量,杷推侍御史【一四】,椀脫校書郎』,至今以為笑談。臣誠恐明年以後,待制太多,天下之人,亦生輕侮,在陛下清明之朝,不可不謹也。」(六月十二日戊戌,十四日庚子可考。張舜民誌王巖叟墓云:「巖叟以為官制參錯,條陳十弊,遂止不行。」舜民所稱「遂止不行」,誤也。六月十四日但稍有更改爾。不行在紹聖二年四月二日。朱光庭奏議第三卷,乃以此為光庭所奏,當考。)

  詔二王以五月十三日遷外第,宗室正任以上自府門送至外第,仍令親王伴食。

  詔罷提舉熙河等路弓箭手營田蕃部司。(熙寧七年十一月七日,鄭民憲初領提舉。)

  詔府界諸路人戶買撲坊場見欠課利,并抽納貫稅錢及過限倍稅錢,令戶部許以息罰錢充折官本,已納及官本即放免。并坊場淨利錢,見今孤貧不濟,即權住催理積欠,免役錢與減放一半帶納。其敗闕坊場、委實停閉,官司不為受理詞訴。令依舊認納課利、淨利者,疾速根究詣實,所欠課利,特與除放,訖,以聞。

  陝西轉運司言:「虢州南陽縣界,有軍賊六七十人,殺捕盜兵三人,慮王沖餘黨戈俊等亦在其間。乞差德隆寨監押王用充商、虢州都大捉賊,仍就本路選募馬步軍二百人,歲支公用錢三百貫,許寄官務造酒,充犒設等之費。并下延州差那侍禁賀英、借職劉遇,並隸王用為準備差使,乃商、虢二州各置兵士一指揮。及聞朝廷差李浦捉殺戈俊,緣李浦係朝廷暫時差出,難為久在山林之間,欲乞更不發遣前來。」詔依舊發遣李浦外,餘並依奏。如遇李浦襲逐入界,其捕盜官並依已降指揮,只聽李浦處分,其王用自作一項捉殺。

  戶部言:「臣僚上言乞罷榷酤之禁。本部看詳,元豐令即無榷禁之文,欲乞約束申明行下。」從之。(新錄但云「從之」,不書「本部看詳」,今從舊錄。)

  樞密院言:河北路保甲已令寄招充填在京禁軍闕額、投軍人若神龍衛年二十已下,中軍已下年二十五已下,雖短小一指,並許招刺。

  戶部修定鄭、滑州捕盜賞錢法。從之。

  詔棣州童子張師古,特賜童子出身,仍賜服。以禮部試驗所誦並通也。

  丙戌,看詳訴理所言:「見行看詳大理寺、開封府自元豐八年三月六日以前斷遣過因內降探報公事案款文字外,有御史臺上件年月日勘斷過者,請取索看詳。」從之。(新削。)

  是月,右諫議大夫孫覺言:「臣近有劄子論門下省封駮安燾知樞密院事,去除『同』字不為過,乞賜聽從。又同本省諫官具疏論列,十四日同右正言王覿上殿再三口陳,未蒙垂允。十五日聞有聖旨,令范純仁告送門下省書讀,安燾告更不降出。臣不勝懽忭踴躍,與諸諫官竊相頌歎,以為陛下開廣諫道,容受直言,不憚追改已行之命,使臣等得以鋪寫所知,指陳得失,有補萬分,真臣等遭逢際遇,諫行言聽之日,幸甚!幸甚!臣竊不量其力,不勝愚忠,前後為陛下開陳右僕射韓縝不可用為相,論說不一,略數愚臣所聞所見者凡十有二,實封而上進者八九,登殿而口陳者再。雖蒙聖慈面賜襃奨,而臣所言猶未效見于事。臣竊疑之,以為先帝之臣不欲遽去,則蔡確、章惇亦先帝所擢用也;以為陛下即位之後擢以為相,未及久試,不欲罷之,則安燾之命,出才數日,而言者及之,即為追寢。反復求之,不識陛下之意將安在耶?今安燾之命收還不下,中外臣僚莫不慶陛下從諫弗咈,有古聖王之風。臣愚妄意陛下終將聽臣之言,賜縝罷免。而臣愚無知,妄自疑外,有如握管窺天,豈足以識大造之高明,見天倪之博大哉!」

  左司諫王巖叟言:「臣聞以道佐明主,以道化天下,而使百姓有服朝廷之心,四夷有重朝廷之意者,宰相也。上可以尊人主,下可以庇生民,暗消禍亂而使天下之勢安于太山者,宰相也。故宰相必用天下有德望人,而後可以致此;苟非其人,則社稷之憂,而天下之患,可不謹哉?伏見右僕射韓縝行不修于家,德不修于朝,不學無術,而將之以佞邪,濟之以強暴,居之以驕吝,內則族人非之,外則士大夫鄙之,近則百姓怨之,遠則四夷輕之,其無天下之望如此。臣每惜陛下精意于用人,至誠于求治,而宰相之位,尚有非其人者,何以上副聖心,下慰民望,此公議之所以不容,而言責之臣所以竭盡見聞,爭告陛下,恐自陷于不忠之罪也。伏望陛下納眾正之論,奮獨斷之明,罷縝政柄,別圖老成舊德為天下信服之人倚任之,必能寬聖意之焦勞,解人心之鬱塞,社稷幸甚!天下幸甚!」

  貼黃稱:「臣昨上疏言佞人在陛下之旁,持天下之權者非一二人,乃謂縝輩。然方以逐蔡確、章惇為先,故未暇及縝,繼復論駮安燾,又未敢重煩聖聽。今幸蒙陛下取善不疑,納言不厭,已止燾事,臣方敢疏縝。臣若避煩瀆之罪而不言,則終為負陛下。且煩瀆之罪小,知而不言,臣子之罪大也。惟陛下察臣之心,考臣之言,幸甚!」

  巖叟又與同列言:「臣等累上章言縝非才,無天下之望,不可當宰相任,至今未蒙施行。臣今以諫名官,義不苟已,竊以縝為公輔,其用不用,于臣等無所繫,所繫者,朝廷之重輕,天下之休戚,四夷之信否耳。臣等固知陛下惜大體,不欲直賜罷免,待其有請,因而去之。然縝之為人,不知進退,雖聞人言甚多,而偃然自居,不以為卹,恐必煩陛下退之也。天下議者皆曰:『在縝一身,懷祿耽寵,不畏清議,不過自棄其身而已,無損朝廷。蓋方聖人在上,以廉耻厲天下,而宰相無知耻之風,此于朝廷為損大矣。』臣等所以不敢自安,每瀆聖聰,期于必罷而後已也。伏望陛下,不以惜一人進退為重,而以為天下擇宰相為重,早賜指揮。」

  巖叟又言:「臣近言右僕射韓縝行不修于家,德不修于朝,佞邪驕吝,播惡在人,素無公望,不可當大任,諫官、御史,交章論奏者甚多,天下之公議憤鬱者甚久,乞陛下納眾正之論,奮獨斷之明,罷縝政柄,未蒙施行。間聞縝上章自求引去,而朝廷之士,及市井之庶人,無不喜聞其請者,其不為眾心所與如此,留處廟堂,國家何賴?昨復聞陛下令中使押縝入中書,上下人情無不疑駭。蓋縝貪而無耻,不畏清議,見陛下恩禮稍優,必然便有復留之意。陛下又愛惜事體,不欲直加屏黜。果若復留,如何可去?封章煩瀆,何時可寧?伏望陛下因其自請三章成禮,即賜允從。既足以全陛下進退大臣之恩,又足以成陛下聽納公言之美。且使名器之重,移于賢者。陛下一從其請,而三善皆得,實社稷之慶,而天下之幸也。惟陛下省納。」(巖叟朝論云:「上殿奏論韓縝非才,無天下之望,不可當宰相。宰相必用天下有德望之人,則天下服;天下服則朝廷重,人主尊,此自然之理,不可以言爭,不可以力勝。葢宰相之任,繫天下治亂,生民休戚。用得其人,則天下治,用非其人,則天下亂。用之在朝廷,而休戚在天下,豈可不重?昨日復聞聖旨遣中使押縝入政府,中外之人,無不疑駭。縝貪而無耻,不顧義理,不卹清議、見陛下恩禮稍優,便有復留之意,揚揚自得,以驕眾人曰:『上眷我厚,我可以安位而無憂。』望陛下因其請,三章成禮,早賜允從。」再奏乞去韓縝云:「輔相者,天下之輔相,人主不可得而私。以天下之心用之,以天下之心去之,乃是至公。」上曰:「待行。」四月二日韓縝以觀文殿大學士知潁昌府。)

  右正言王覿奏:「臣聞舜以五臣而治,周以十亂而王,漢以三傑而帝,自古聖帝明王,不遴擇輔臣,而能成天下之治者,未之有也。伏惟陛下臨政以來,進賢退姦,興利除害,孜孜汲汲,常若不及。而韓縝者,猶得偃然以當宰相之任,此非臣之所喻也。夫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陰陽、順四時,下育萬物之宜,外鎮四夷,內親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職者也。彼韓縝之所為,臣屢言矣,聖聽高遠,未蒙採察,今更為陛下理其前說。夫縝閨門之內,悍妾貪虐,父子之間,天性疏薄,其治家如此,而能上助陛下理陰陽、順四時,下育萬物之宜乎?縝之定地界,棄地于北敵者長數百里,縝之在西樞,喪師于西戎者逾十萬眾,其乖繆如此,而能為陛下鎮服四夷乎?置保馬,毒流兩路;造軍器,害及四方;教保甲,使南畝之民廢耕稼者百餘萬人。皆縝在樞機之地,心知其非而行之者也。其蠹民如此,而能為陛下親附百姓乎?稍有勢力,雖屬官而猶諂奉之,如張誠一是也。但能奉己,雖小人而必為之用,如李士京是也。惟利是嗜,雖使臣燕復獻馬而受之是也。敢為私徇,雖暴著而無所畏憚,如其姪宗道,本為避嫌而更超遷其官是也,其任情如此,而能為陛下使卿大夫各任其職乎?夫縝誤朝廷之事不為少矣,為公論之所不容亦已久矣,言事者交章而上,縝之罪惡可謂著矣。在陛下何望于縝,而任用如故耶?伏望聖慈檢會臣今年二月以來奏狀,早賜指揮施行,以慰天下之公議。」(孫覺、王巖叟、王覿所上章,不得其時,並附三月末。)

  殿中侍御史林旦言:「伏聞廣言路,然後知朝政之得失;達民情,然後知天下之利病。自古帝王立政制治,莫不先斯二者。伏見去歲五月,陛下臨御之初,自下明詔,以求讜言,此深得為政之先務也。是時搢紳之士,閭巷之民,欣睹德音,爭欲自獻。及詳觀詔語,則名雖求諫,其實杜塞人言。何者?詔書凡二百餘字,求諫之言才數十句,餘者約束丁寧,使不得觀望迎合,犯分干譽,終之以必行黜罰,以恐懼之。于是人人相戒,雖懷欲諫之誠,重虞犯令之禍,言將出而復止。當日陛下聖德,可謂美矣。而權臣用事,恐彰己過,乃公託詔辭,陰藏姦慝,上以蒙蔽聰明,下以脅制臣庶。賴廟社之靈,開悟聖心,是歲六月,再申詔諭,而前詔遂不施行。自此遠近之人言,方達天聰。如聞五月詔書,乃是蔡確、章惇等造為此謀,其辭乃出惇手。惇之敢走弄事權,欺蔽朝野,揚揚自得,略無畏憚,以此觀之,可見姦臣用事,其為害如此之深。陛下深居九重,不可不常察此輩走弄事權也。今確、惇繼出,少快天下之心矣。然其餘黨二三執政,終以不便于己,常懷醜正惡直之心,尚慮進對之際,卻謂近日臺諫官論事太煩,動搖人心,以致不安。此言不可輕聽也。陛下試推前日確、惇之姦謀,則今日言者之措意,乃是又為自安之計,非納忠于陛下也。唐宰相李義府陰邪傾險,既竄嶺南,天下憂其復用;及其死也,內外乃安。大抵人心安危,全繫姦臣之用舍,非繫于臺諫官言事多少也。蔡確、章惇、呂惠卿、王安禮,天下共知其為大姦也。其資性皆至險譎,其才智又各敏給。確則賣恩報怨,潛布姦黨,使上之人信其深重而不之疑,下之人畏其忍刻而莫敢議。惇則素行卑污,陰結權倖,專為強辯,朋姦害正。惠卿飾詐遂非,貪功妄作,中傷良善,巧自營進。安禮貪汙恣橫,公為不道,侵淩朝士,姑息小人。此四人者,始緣王安石而進,後或分朋,自為死黨。張璪、李清臣則又雷同附會于其間者也。向來呂溫卿、和卿、升卿以惠卿之弟,蔡京、蔡卞以安石之親,驟遷迭用,多據要劇,乃確、惇、璪等以此報安石、惠卿之恩也。凡此朋類,相濟以權,相交以利,相報以恩,中外側目,孰不畏懼。先帝雄才大略,駕馭此輩,固自有術,雖時時小有欺蔽,然不敢肆為大惡。惇與惠卿、安禮又各嘗以罪逐去;獨確以內深險而外固密,人無敢白其姦者,故得容身最久,至陛下而後去之。其去之可謂難矣!使四人者,今日尚留朝廷,天下之安危殆未可知也!自確、惇外補,璪等在朝,與其黨逐日夜冀其復用,但畏陛下聖明,照見情狀,陰謀邪計,未敢即發,反指臺諫官論事太煩,動搖人心,以惑聖聰。伏望陛下察臣區區之誠,特賜省覽,每因執政進對之際,特留宸慮,深究羣情。如涉傾邪,毋憚斥逐,以折姦謀,盡使消沮。如此則言路開廣,民情通達,忠邪悉判于上,權勢不分于下,幸甚!」

  又言:「執政用事舊人,未免尚懷欺罔,援引非類,排闢正人,寬當罪之誅,回已行之令。人心罔測,為之不安。臣須至論列,但得此輩所為盡合公議,豈敢妄加捃摭,自求立異?進擬之際,防微杜漸,煩陛下更加審察。」

  又言:「呂惠卿本與王安石同謀共事,後卻爭權相傾;先帝素惡其姦邪,屏于外任、不令預政者十有二年。今遇聖明,內自嫌畏,一旦無故託疾而求宮觀,則其包藏姦心不淺。璪輩日夜尚冀其復來。伏望常賜深察。」

  又言:「昨邢恕日夜出入蔡確、章惇、張璪等門下,干預時政;又傳達意指,與臺諫官黃履等陰相表裏,走弄事權,以致驟加進用,趨附者盈門,氣焰可畏。尚賴陛下聖明,照見姦邪,令與外任差遣。朝士聞之相慶。以恕之資淺罪大,出知節鎮,已是寬恩。竊慮執政中有素黨恕者,密加營救,漸乞召還,以為鷹犬;姦邪入朝,必無安靜之理,伏望留神省察。」(新錄以旦章附九月二十四日璪罷政時【一五】,旦云呂惠卿託疾求宮觀。按三月二十二日惠卿提舉崇福宮,今附此章于三月末。)

  監察御史孫升言:「竊觀先王極治之時,賢者在位,能者在職,故詩曰:『任賢使能,周室中興焉。』則知大任高位,非賢有德者不可以居,而材能敏給之人,惟可以使之在職而已。故賢者獨所以命君子,而能者間有以容小人。君子在位,小人可驅而為善;小人當國,則賢者不得其職,而天下之所以亂。唐李林甫、楊炎、盧杞輩,非無材也,適所以資其為惡爾。王安石履君子之操,談先王之言,先朝委國而聽之。然天資彊愎,棄眾自用,趨近利,無遠識,非宰相器;憤賢人君子不為己用,於是拔小人之材者布之于朝,欺罔阿諛,實貽患害。如呂惠卿、章惇、張璪三人,小人而致高位者也。小人之所謂才,足以文其姦,資其嫉賢害良、罔上殘民、阿意順旨、持祿取容而已。惠卿自小官三年拔為執政,安石之恩不為淺矣,一旦見利忘義,與安石為死仇。推是以觀之,則其事君之節可知也。賴先朝明聖,察知其姦,竟不復用。不然,善人君子,今無緃類矣。惇才不逮惠卿,而姦惡過之。其懷邪不公,伏心隱情,陛下聰明聖智,洞照姦慝,既已決去之矣。璪在二人之間,而便媚依違,柔邪諂曲,為容悅固位之計,似是而非,隨時上下,是所謂德之賊,而佞人之可遠者也。當賢不肖混淆之日,璪固可以俯仰于其間。今朝廷清明,邪正判別,超陞同列,而璪猶偃然自居,曾不愧怍,且不知進退之義,何能立大臣之節。伏望聖慈罷璪補外,則正人並用,王道乃明。昔人所謂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萬民,在此舉矣。願陛下早賜裁決。」(新錄刪取孫升此章附張璪罷政九月二十四日林旦章後;今并旦章移見三月末。升云「惇已決去」,則惇去必未久也。此章或附在惇去位後。按孫升集論章惇第一狀已附閏二月二十二日惇罷政前,其章與此並同,但此章增張璪與章惇、呂惠卿為三人,及改「洞照姦慝」以下「固不待臣復言」為「洞照姦慝,既已決去之」,又增「璪在二人之間」已下一百四十餘字耳。升集亦無此章。此據雜錄第五冊,今錄之。奏章言語前後重疊,亦多此例,更須詳考之。)

  注 釋

  【一】詔鄜延環慶河東熙河蘭會路經略司「河東熙河蘭會路」原作「熙河東河蘭會路」,按熙河蘭會路,元豐時置,此時仍沿用,原刊「熙」字誤置于「河東」之前,今據閣本改正。

  【二】前降敍用沈起指揮更不施行原作「前降敍用指揮沈起更不施行」,據閣本改。

  【三】以侍勸講「勸講」原互倒,據閣本、宋史卷四二七程頤傳及宋文鑑卷五八程頤論經筵事乙正。

  【四】人君必有師傅保之官「保」字原脫,據下文及上引宋文鑑補。

  【五】有翦桐之戲則隨事箴規「事」原作「時」,據閣本及上引宋文鑑改。

  【六】莫如汛渭并晉之地「汛」,閣本作「汧」,活字本作「氵幵」,宋史卷一九八兵志、通考卷一六○兵考均作「河」。

  【七】臣嘗問眾人「問」原作「聞」,據閣本及欒城集卷三七論三省事多留滯狀改。

  【八】則事之失者過半矣「失」上引欒城集作「去」,義優。

  【九】而違限如法「違」,同上書作「遣」。

  【一○】龍圖閣直學士王克臣為工部侍郎「王克臣」原作「王堯臣」,按王堯臣死於仁宗嘉祐三年,此屬顯誤,今據閣本改。

  【一一】集賢校理以上職宋會要職官五六之一六「集賢校理」下有「祕閣校理」四字。

  【一二】尚書二年帶直學士「直學士」,閣本作「雜學士」。

  【一三】學士職閣本、通考卷五四職官考均作「雜學士職」。

  【一四】杷推侍御史「杷推」原作「把椎」,據張鷟朝野僉載卷四改。

  【一五】新錄以旦章附九月二十四日璪罷政時「時」原作「事」,據閣本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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