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斋先生以名将而兼硕儒,且为明代之大旅行家;顾其生平及著述,殊鲜知其详者。俞曲园号称淹博,于其「随笔」中且有『言古音者至国朝而大备矣。然古音之学,溯源于吴才老;而明陈第之「毛诗古音考」,亦其先河也。焦弱侯为作序,称其有三异。身为名将,手握重兵,一旦弃去,缾钵箫疏,野衲不若:一异也。余读之,不知第为何许人,深惭谫陋!及观「绛云楼书目」,陈第「毛诗古音考」二册,陈景云注云:「陈将军季立,出戚少保麾下,一时名将也」。然后知陈第为戚继光部将;而检「明史」戚继光传又未附见其人,当更详考之』之言;曲园若此,他人可知已。

夫以一斋先生之鸿猷硕学、卓卓可传,观其御倭守边,在蓟十年,调和文武,敦睦兵民,筑城创桥,兴学讲武,使边民乐业、行旅不惊,是名将而兼循吏;使上有明臣,假之便宜,则先生勋业岂止于一游击将军哉!及其拂衣归里,杜门著书;晚年从事游历,四山五岳足迹殆遍。其行程所经,明代除后先生数十年之徐霞客外,实不多见。顾霞客游记,时人题咏者甚多,而钱牧斋且称霞客为千古奇人、其游记为千古奇书;洎至挽近,复得丁文江先生为之谱、附之图,而游迹乃大彰于世。而先生之游,后世学者反无所知,岂非一大憾事欤?无他,霞客之游因有日记,其所记事迹路线,山川风物较详;而先生之游,虽有两粤及五岳诸游草,然均出之吟咏,语焉不详。且其诗以体裁分,而非以年月分,故前后错综,难寻端绪;虽其七世从孙斗初于道光二十八年重刊其集,并识以年谱,然简而不明,且错误百出、前后颠倒:此即彰与不彰之故欤!余窃感于此,颇欲搜览遗籍,编定年谱,庶先生之嘉言懿行不至湮没。然比年以来,公私猬集,有志未逮。

抗战七年之夏,余再读曲园先生之言,因有感于心,乃检先生之全集读之,得其生平行事之概、著述之旨,乃不惮炎暑,挥汗为绎其端绪;旁参群籍,颇费勾稽,耗时数月,草成斯篇,以应中国文化研究会之征。祇以人事鞅掌,初稿虽毕,而未遑细校,故搁置者又久之。本年夏,始得再为增删,并附以地图,付之欹劂。间以手边尚乏数书,如焦竑之「澹园集」、吴文华之「吴襄惠公集」、黄汝亨之「寓林集」等为之印证,谬误遗漏之处,在所难免;海内明达若能进而教之,则幸甚焉!

中华民国三十四年七月七日,金云铭序于樵川之寓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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