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之残忍不德,更仆难数。其对于失欢者固睚眦必报,而奄寺宫人,命等蝼蚁,更罔不受其荼毒。自李莲英专宠,失宠者必置之死地以为快,然无若刘太监之惨者。先是,大内蓄毒剂至多,其毒性种种不一,奇异出人意表,不独宋祖之施牵机药于李后主,为历史上之奇谈已也。闻其药有服之数年而始毙者,有入唇立绝,毫无伤痕者。以视鸩、砒,直寻常菽栗耳。

相传悉系明代遗物。孝陵之诛翦功臣,成庙之剿绝孝康诸子,大都皆将此物。至孝贞上仙之速,度即此物之为祟也。其后十数年,始有刘太监之奇剧。太监刘姓,忘其名,众以其性行迂缓,而城府极深阻,故侪辈俱戏呼之曰“阴刘”。刘入宫,迥在李莲英前,得太后权宠,亦初在莲英右。及莲英得志,刘宠始稍替。然以资望,究在李上,宫中诸小珰莫不尊事之。那拉氏之起居、服食、嗜好,刘最粗悉。李初恒谄事刘,窥窃其术,学步无所不至。刘固不肯尽泄其秘,然莲英性乖巧,一颦一笑,无不为东施之效也。久之,后意渐移于莲英。又莲英年少,貌虽不美,而作态妩媚。后性恶老,阴刘之不敌莲英,势也。然以习惯上之关系,宠虽衰而太后尚不能忘之,遇故事莲英不能了然,辄曰:“问刘,刘必稔。”刘以是持李短长,莲英积羞成忌。刘、李之间,势遂水火。莲英意非去刘勿快也,乃用其惟一之术,时时谮刘于太后前。顾刘亦工心计者,语动最周密,凡莲英所抵之隙,无不先事预防。李虽百计倾轧,终归无效。

乃一变其计,为暗箭伤人之伎俩,阳修好于刘,而阴实谋之愈亟,刘果防之稍懈。一日,刘忽以事失西太后意,大受谯诃。

李乃乘机中西太后之所忌,竭力媒孽。西太后果大忿曰:“是人殆不耐活矣?”一日,御便殿,召刘至,叱使长跪,数其罪至数十事,曰:“此可杀否?”刘自审为莲英所倾,必不免,乃崩角曰:“奴才诚有罪,当万死。求佛爷悯三十年犬马微劳,使获全尸,于愿足矣。”西太后沉吟久之,曰:“子且退,予有后命。”因咤侍女引刘至殿下一小屋中,反扃其户。刘既去,西太后忽笑顾诸侍女曰:“今日有一新鲜活剧,赏尔等一观。

此剧固数百年不易见也。”因令于某号室内开某字号椟中,有玻璃箧扃鐍极严者,取以来。侍女如言,奉箧至,西太后自揭衣囊,探其中出一小钥,制绝精巧。及启箧,则中有大小玻璃瓶十余事。太后检视良久,取一小瓶,高仅寸许,中伫淡红色药屑如粉,乃以法去塞,倾药粉入一酒杯中,约止分许,和以水,曰:“持此令刘监饮之。饮毕,令其安卧勿动,汝即来复命。”侍者受命往。有顷,返曰:“刘监得药,即叩首谢恩,然后服。服讫,即遵旨安卧矣。”西太后颔之,越炊许,忽语侍者曰:“汝辈欲观奇剧,此其时矣。世界新幻戏,当无如此之巧妙也。”众奉命,相偕入小屋中,启户入视,则刘已不知何往,疑其遁也。惊极,几大号。忽一女子左右视,顾见炕上卧一小儿,亟谛视之,即刘也,已缩小如初生婴,长止尺许。

抚之已僵,而肤色悉如平时,绝无遇毒状。众乃大慑,有因惊致疾者。西太后闻其状,乃吃吃笑不已。甚哉!其残忍乃过于吕雉、武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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