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国海军之不足恃,则欲其阻止日本在朝鲜湾一带登陆,事实上效力无多。故亚历塞夫对于日本行军之计划皆不可靠。而俄国驻在远东之陆军,不仅兵力单薄,将校亦复轻敌不肯用命。

日俄之战,既有一触即发之势;而当是时,复有为之作导线者,则我国庚子之乱是也。是岁(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我国既与各国宣战。东南督抚联合以拒伪命。而东三省将军,皆出兵向俄人攻击。俄人乃命阿穆尔区之兵,攻吉林以北;其所谓关东省之兵,攻铁岭以南。阿穆尔区之兵,分为四道:第一道陷瑷珲。第二道之兵与之合,同陷墨尔根、齐齐哈尔。第三道之兵,陷哈尔滨、三姓。第四道之兵,陷珲春、宁古塔。四道兵会于呼兰,进陷吉林。其所谓关东省之兵,又分为二:一西北陷锦州。一北陷牛庄、辽阳,遂陷奉天。进陷铁岭。又西陷新民,东陷安东。挟奉天将军增祺,以号令三省。于是东三省全落于俄人掌握之中。

先是俄人既筑东省铁路,又由比公司出面,攫得京汉铁路之建筑权。山西商务局又借道胜银行款,以筑正太铁路。于是俄人之势力,弥漫北方。英人乃要求承造津镇(后来改为津浦)、九广、浦信、苏杭甬,及自河南至山西五路,以为抵制。俄人要求承造山海关以北铁路,英人又使汇丰银行与中国政府订立关外铁路契约以抵制之。于是英俄两国,鉴于形势之恶,乃于光绪二十五年三月(1899),在圣彼得堡换文。英认长城以北铁路归俄。俄认长江流域铁路归英。同时英德银团在伦敦商定,英认黄河流域,除山西及由山西至河南之铁路,可与京汉线相接;并得更筑一线,接至长江流域外,皆为德人势力范围。德认山西及长江流域,为英人势力范围。而将津浦铁路瓜分。于是美国务卿海约翰,有开放中国门户,而保全其领土之宣言。于是岁七月二十八日(阳历9月2日)通牒俄、日、英、法、德、意,要求“在中国有势力范围之国,承认三条件:(一)各国在中国所获利益范围、租借地域,及别项既得权利,彼此不相干涉。(二)各国势力范围内之各港,对他国商品,遵照中国现行海关税率收税。(三)各国势力范围内各港,对他国船舶所收入港税,不得较其本国为高。其铁路对他国所收运费亦然”。盖中国税率,系属协定;各国条约,又皆有最惠国条款;无论不重,即重亦系各国一律。若有势力范围之国,于其势力范围之内,而破坏此办法,则其势力范围以内之地,即为其所独占,他国不能与争。通牒(二)、(三)两条,即系防止此等手段。此即所谓门户开放(非防我自闭关,乃防他人代我关闭门户也)。而各国所以能主张此等权利,乃系根据其与中国所订条约而来。设使中国领土而有变更,条约即归消灭,一切无从说起矣。此开放门户,所以必合保全领土而后完也。此等办法,原不过攘夺中国权利之国,立一互相妥协之约;于中国今日,所谓“废除不平等条约”、“解脱帝国主义之束缚”者,了不相干。然使此说而果能实行,则固可暂止各国在中国之争攘,俾中国得免瓜分之渗,而徐图自强。于远东之和平,世界之和平,皆未必无益。乃俄人又首谋破坏之。当美国通牒之发出也,六国无辞以拒,悉复牒承认。及庚子之变,俄人独据东三省,虽向各国宣言:“意在保护铁路。俟事平即行撤兵。”而其后遂久据不撤。于是东三省遂有为俄人独占之势,均势寖以破坏矣。当是时也,英人方有事南非,独力不能制俄。乃与德人订立协约,申明开放门户,保全领土之旨。通知俄、日、美、法、意、奥六国。五国皆复牒承认,惟俄主张“该协约之效力,仅及于英、德势力范围,而东三省不在其内”。其独占之心,昭然若揭矣。德人在东方,关系较浅,遂承认俄之主张。英人则宣言否认。日本亦赞成英议。俄卒不悛。和议既开,犹坚持东三省事由中俄两国另议。又借口两宫未回銮,无从交涉,迁延时日,而实促中国订立密约。此光绪二十六七年间事也(和议之开,在光绪二十六年十一月初二日,成于二十七年七月二十五日。当开议时,即有俄人胁增祺订立密约之说,其后又有俄政府与我驻使杨儒订立密约之说。日、英、德、奥、意、美诸国,皆向中国政府警告。中国为所摄,俄人亦为所牵制,乃未成)。英人既鉴于德之不足恃,思在极东,更求与国;而日人亦怵于独力不足御俄,乃于光绪二十八年正月四日(1902年1月30日),在伦敦成立同盟。约中申明“承认中韩两国之独立。英对中日,对中韩之利益,因他国侵略而受损害时,各得执行必要之手段。因此与一国开战,同盟国须严守中立。若所战之国,有一国或数国加入,同盟国即当出兵援助”。约既成,英国舆论,颇有排击其政府者,而日本则举国欢欣。盖英在远东利害关系虽切,究不如日人有生死存亡之关系也。于是日本一方,声势骤壮。俄人乃于二月三日(阳历3月12日),向各国发表“俄、法两国在极东利益受侵犯时,两国政府得取防卫手段”。盖将俄法同盟之效力,扩充至远东方面,以抗英日同盟也。日俄战争以前,外交之形势如此。

俄军镇压义和团 为获得在东三省的利益,俄国也参与了镇压义和团的运动,图为义和团勇士同日俄军队血战的场景。

俄人并吞东三省之志,既为各国所非难。乃于是岁三月一日(阳历3月26日),与中国订立撤兵之约。以六个月为一期。第一期撤盛京以西南之兵。第二期尽撤奉天省内及吉林全省之兵。第三期撤黑龙江省之兵。第一期于是岁九月十五日期满(阳历10月16日),俄人先期半月,即将应撤之兵,尽行撤退。第二期到期,为光绪二十九年三月十五日(1903年4月19日)。俄人非徒不撤,反向我提出要求:(一)东三省之地,不得割让或租借与他国。(二)俄撤兵之地,不得开作商埠。(三)东三省军事、政治,不得聘用他国人。(四)(五)牛庄公务,任用俄人。税关归道胜银行经理。(六)东三省卫生事务,聘用俄人。(七)俄得使用东三省电线。日、英、美皆向中国政府警告。俄人乃将要求撤回。迨五月间,又易他项条件提出。盖俄人是时已决与日本开战,故为此以挑衅也。

中日战后,俄人之势力弥漫于朝鲜,已如前述。日本之安全,固与朝鲜有关系;而朝鲜之安全又与满洲关系极密。自有史以来,满洲之形势而强,朝鲜未有能保其独立者(汉武之能开朝鲜为四郡,以是时辽东之形势强也。前汉末年,辽东渐弱,而句丽、百济遂鸱张。自后汉末至晋初,公孙度、毋丘俭、慕容廆,相继雄张辽东。句丽屡为所破,几至灭亡。慕容氏衰而辽东弱。句丽乘胜并其地。是时句丽甚强大,对北魏已不恭顺。隋、唐时更桀骜。隋炀帝、唐太宗发大兵攻之,而皆不克。虽曰中国之用兵有失策,亦以辽东既失,运兵转饷皆须跋涉千里,有鞭长莫及之势也。其后句丽、百济皆内乱,高宗乃乘机,自山东发兵灭之。此乃彼之自亡,非用兵恒轨。自武后以后,中国不复能经营辽东,而满族迭兴。渤海盛时,以丽、济旧地荒弃,未与新罗直接。金清兴而半岛遂为之臣属。元时,属于其地置行省,干涉其内政,受祸尤酷。其初,亦因征讨辽东之叛人而起也)。况乎近世,侵略之策略,用兵之规模,益非古昔比邪。呜呼!日本户水宽人之论也,其言曰:“以日本人口之增加,势不能不图殖民于外。而欲图殖民于外,则世界沃土,悉已为白人所占据。能容日人移殖者,满洲、朝鲜而外,惟有南美。然亦不能多。何则?移民苟多,则将与土人冲突,而为美国之门罗主义所干涉也。故能容日人移殖者,实惟有满洲、朝鲜。然朝鲜全国,亦不过能容数百万人而止。移民者百年之大计,规模岂容如此狭隘。故为日本生存计,满洲决不容放弃也。况俄苟据满洲,必不能忘情于朝鲜,即谓俄能忘情,亦必日弃朝鲜而后可。否则日据朝鲜,自俄人视之,如日厉利刃于其所据之满洲之侧;而又横亘于旅顺及海参崴之间,以阻其海上之联络;未有能自安者也。况乎朝鲜夙媚俄,将助俄以排日邪?”户水此论,盖为当时主张“满韩交换论”者发也。满韩交换,诚为日本之失策。然以日本是时,与俄国开战,究属险事。故其国民虽竭力主战(当俄国第二撤兵期届而延不撤兵时,日人即主张开战。户水宽人、富井政章、金井延、高桥作卫、小野塚启、原次寺尾亨、中村进午七博士,共见内阁总理桂太郎,力言满韩交换之非计。其国民又组织对外同志会,要求政府径促俄国撤兵。如俄国不听,即与开战),而政府犹迟迟勿行,未能全忘情于满韩交换之论也。

就近年所发现关于日俄战争之史料观之,当时俄国士大夫对于远东问题之主张亦分两派:一主急进,一主缓和。急进派领袖为关东总督亚历塞夫(Alexiev)及俄皇之枢密参赞(State-Couneillor)倍索白拉索夫(Bezobrazoff)。而缓和派领袖则陆军大臣苦鲁伯坚(General Kuropatkin)也。倍索白拉索夫颇得俄皇信任。因其经营采木公司于东方,为谋该公司利益之扩张,力主积极侵略满韩。与亚历塞夫暗相呼应。而苦鲁伯坚,则因战略关系,主张慎重。苦鲁伯坚就任陆军大臣以后,检查全国军力,觉俄国在远东,一时尚不能与日本开战。据其估计,若一旦用兵,日本方面可调动之军队约有40万人。数日之内,即可以半数渡海作战,而立刻加入前线者总在7师以上。而俄国当时驻远东之军队,自海参崴,沿铁路线直达旅顺,全数不过8万人。俄国国内军队虽多,然因西伯利亚铁道尚未完全筑成,运至远东作战,必须极长时间。“远水不能救近火”,必为日本所乘无疑。外交之进展与军事之准备,必须互相援应,而后可以收功。今外交之进展过速,军事之准备虽努力追随,终望尘莫及。倘使战事爆发,俄军必多不利。是以苦鲁伯坚力阻急进政策。彼以为此时俄人不但不应干预朝鲜之政事,即朝鲜之商业亦宜暂行放弃,盖经济上利害之冲突,亦恐引起战祸也(参看苦鲁伯坚所著The Russian Army and Japanese War第一卷第73页、第123页及第二卷第26页。A.B.Lindsay英译本)。

日俄战争漫画 这幅漫画中,一个俄罗斯食人妖正准备吞下一个日本小士兵,表示了俄罗斯人对日本人的不屑一顾以及对战争胜利的期盼。

俄国陆军大臣之见地虽如此,而枢密参赞倍索白拉索夫之意见则不然。倍索白拉索夫注重商业之利益与经济之侵略,对于满韩丝毫不肯放松。1896年以后,俄商以“辅助朝鲜抵抗日本”为名,取得北韩之森林采伐权,得于鸭绿、图们两江之左岸经营林业。继复于1902年得中国同等之承认,准其在上述两江之右岸伐木。于是组织大规模之采木公司,以倍索白拉索夫为督办,参谋本部要员麦橘托夫(Lt.Colonel Madritoff)为经理。据日人调查,俄皇及俄京贵人多为该公司股东,即关东总督亚历塞夫亦与该公司有经济上之关系。公司所采之木皆由鸭绿江运至大连,锯成材料,分销各处。于是在大连设一极大之锯木厂。更以巨款建筑商场船埠,使成商业之中心。再进一步,乃移军费以经营大连。大连商场之建筑日益宏丽,而旅顺之防御工程转因经费之减缩,迟迟不能完成。且大连为一自由商港,全无防御工作,一旦日本来攻,丝毫不能抵抗,大连若失,旅顺亦必受其牵动。大连之商业愈发达,俄人不肯放弃满洲之心亦愈坚决。然而旅顺之军事预备费,竟减少三分之二(由5600万镑减至1600万镑),致俄国虽有强占满洲之野心,而无保持满洲之实力。

不宁唯是,此采木公司不但移军费以经营商港,且直接干涉军事计划,而以军队拥护其商业之利益。其明显之例,即倍索白拉索夫请调精兵一队驻扎鸭绿江口,以保障其采木之权利。且言一旦与日本开战,此军队可利用鸭绿江天险,以防阻日军之进行。陆军大臣苦鲁伯坚则以为此少数之军队,远驻韩边与大队不能相呼应,必为日本之主力军队所乘,而归于消灭,徒损军威,无补于事,故极力反对之。然以关东总督亚历塞夫力护采木公司之建议,调兵进驻鸭绿江口,竟成事实。

亚历塞夫亦一军事专家也,而其见地与苦鲁伯坚不同。彼既为关东总督,实握远东军事全权,远东舰队亦由其指挥。彼以为俄国舰队足以防阻日军在渤海湾或西朝鲜湾登陆。故日本只能由朝鲜运兵,且须避至俄舰势力不及之处上岸。照此估计,则宣战之后,日本经三星期之久,始能运兵三师至朝鲜;再隔一周,然后可以增运三师;抵朝鲜后,必须半月左右方可攻入满洲。而依庚子年所得经验,则俄国不难于短期之内,集中10万军队于满洲,故足以与日本对抗。若支持至六个月,则俄国可以14.5万人与日本12.2万人在东清铁路附近交战。

当1903年亚历塞夫受命为关东总督时,苦鲁伯坚即与细商远东军事计划。据亚历塞夫之意见,日俄若竟开战,中国或将助日。其时关外有华兵2万左右,似曾受日本军官之训练,关内更有华兵5万,可以出为后盾。故与日本作战必须同时防止华兵参加。且日本进兵必先占朝鲜,继攻旅顺,故拟定军事之布置如下:(一)以俄兵1.2万驻守旅顺;(二)以俄兵7000防护海参崴;(三)以大部军队分驻满洲各重要地段,一方保卫铁路,一方监视华兵;(四)以精兵1.9万携大炮86尊进驻鸭绿江沿岸,以阻日军之猛进;其余军队则集中于沈阳、辽阳、海口三处,以资策应;(五)一旦开战俄军必须占领营口,以防日军由彼登陆,盖亚历塞夫以为鸭绿江有天险可凭,俄国驻兵必能于此防阻日军之侵入满洲,即使众寡不敌,亦可退守分水岭诸山,以与后方大队相联络;倘日本进攻旅顺,则分水岭之兵可以从侧面攻击,断其归路。

然此种布置,初非苦鲁伯坚所敢深信。故其上俄皇之奏折中,声明俄国在辽东之军备虽有增加;而日本方面之布置亦未尝懈怠。官报中虽得估计日本出战之兵约有步枪12.6万,指挥刀5000,大炮494门;实际决不止此数。当时业有海陆军官各一人密报俄皇,日本常备军虽属有限,而后备兵极多,一旦开战,均可加入前线,日本之战斗力必因之大增,殊非远东所驻俄军所能抵御。惜乎宫廷内外满布主战派之心腹,此种密报竟未使陆军大臣过目;故苦鲁伯坚所言,仅为其个人之估计。然彼业已看破日本海陆军力之骤增,故明告俄皇,驻扎鸭绿江边之俄兵力量单薄,恐遭敌人重兵之袭击;假使俄国舰队不能控制海面,使日本大队得以稳渡,则危险尤甚。盖日本如能将其可用之军队完全送登大陆,则俄国绝无保守南满之希望。苟欲使俄军不为日本零星攻破,则非集中兵力,退驻哈尔滨,以待大队之后援不可。此时旅顺必至孤立无援;而旅顺之防御工程既欠完整,所驻兵力亦不敷用,前途殊无把握。但主战派方极力粉饰本身之弱点,以冀达其雄霸东亚之雄心;苦鲁伯坚之言,竟以等闲置之。陆军大臣不能主持和战之大计,而听群小包围俄皇,亦足征当时俄政之腐败矣。

主战派根本之错误,即亚历塞夫及其僚属过信俄国远东舰队之战斗力,以为决不致败于日本。该舰队之总参谋魏格夫特(Admiral Vitgeft.)坚决表示以日俄两国在远东舰队之战斗力相较,俄海军决不致战败;俄海军若不战败,日兵绝无在牛庄或西朝鲜湾中其他海港登岸之希望。亚历塞夫赞许此说,以为东自仁川西至威海卫皆为俄国舰队势力所及之地,日本决不能于此运兵。彼等认定日军只能在仁川以东之朝鲜海岸登陆;由此进至鸭绿江边,须经过200英里以上之长途,其间层峦叠嶂,人迹甚稀,仅有一路,可以通车。此路由仁川,经朝鲜京城至安东,路既狭隘,年久失修,运兵极不便利。再由安东,进窥旅顺,其间复隔170英里。每经大雨,或当融雪之时,南满、北韩之路皆成泥洼,极不易行;人行尚且不易,何况重炮及其他军需品之搬运。照此理想推算,无怪其错认日军不能急切侵入满洲。

俄国海军将佐,但知比较双方舰数及吨数,以定两军海上之战斗力;对于其他重要条件,如军舰之速度、武装之新旧、海港之形势、船员之训练等一概抹杀不问,此为失败之总因。当时俄国在远东之战舰虽多,然真能上前线以充分之力量作战者不过11艘;而日本方面则有14艘之多。俄舰每小时行16.3海里(16.3knots),日舰每小时行18.3海里(18.3 knots)。俄舰所有超过6英寸口径之炮仅42尊,而日舰则有55尊。俄舰有6英寸口径之炮138尊,日舰则有184尊。俄国在远东只有海军根据地二处,一为海参崴,港中仅有船坞一座,可以容纳大战舰;一为旅顺,则其唯一之船坞实嫌过小,难容战舰之大者,虽有种种扩充之计划,尚未能见诸实行。难日本方面则有海军根据地六处,每处皆有大船坞六七座,可以容纳大战舰,此外尚有鱼雷艇根据地及建有防御工程之海港数处,均可供海军之使用。最不利于俄方者,即日本之海军根据地三处与朝鲜海峡相近,将旅顺与海参崴隔断,使不能互相呼应;加以海参崴天气过寒,每年12月至3月,全港为冰所锁,除用铲冰船冲开一路,军舰不能出入,而俄国战斗力最强之4舰皆定泊于此,冬季开战,何等不便!至于舰员之训练,俄舰人员服务期虽较日舰为长,而俄舰之一部分仅为预备队,每年入大海操练仅20天,其余时间,则均闲泊港中,等于“驻兵之浮家泛宅”(floating barracks)而已。

俄国海军少佐谢米诺夫(Commander Semenoff)于所著《功罪录》(Rasplata)一文中述及关东总督亚历塞夫之态度,颇足表示当时骄兵悍将误国之情形。其言曰:

战前的祝福 俄国主战派对其战斗力深信不疑,日俄交涉失败后,战争一触即发。图为尼古拉手持六翼天使萨罗夫的头像,为即将开往前线与日军作战的士兵祝福。

“苟舰长真心爱护其所管之战舰,则舰中虽有极细之缺点,亦不可稍稍忽视。彼应立刻报告长官,亟图补救,以免临阵发生危险,盖最小之缺点每足引起最大之不幸也。然而驻扎旅顺之舰长若照此原则履行其职务,则将被认为‘不适宜之属吏’(Inconvenient Subordinate),其行为于长官有所不便。盖关东总督极不愿闻彼所管辖之舰队有何缺点。故彼在任一日,各舰长必须于报告中说明舰中一切尽善尽美,以便总督转奏俄皇,彼所统率之舰队准备完整,随时可以作战而克敌奏功也。”(Rasplata一文在R.U.S.I.Journal for 1609-1610杂志中发表)。

俄国海军之不足恃,已如上文所述,则欲其阻止日本在朝鲜湾一带登陆,事实上效力无多。故亚历塞夫对于日本行军之计划皆不可靠。而俄国驻在远东之陆军,不仅兵力单薄,将校亦复轻敌不肯用命。例如苦鲁伯坚曾训令俄军东路司令官,为集中兵力起见,其部队必须且战且退,一方阻碍日军之猛进,一方仍不可与退后集中之主力军失联络,以免陷于孤危之境。而司令官查苏立(General Zasulich)声言:曾受圣乔治勋章之武士,但知进战克敌,素无退缩避敌之习惯。苦鲁伯坚亦无如之何。军令不行,安得不败!

俄国驻远东将校虚骄之气愈张,则国内急进派之声势亦愈大。蒙蔽俄皇,粉饰本国之弱点,使朝野皆不知满韩形势之真相,遂造成剑拔弩张,岌岌不可终日之局面。苦鲁伯坚为慎重起见,故亲游日本,以观虚实,于光绪二十九年五月九日(1903年6月12日)抵东京。当时传说不一,有谓其此来系订满韩交换条约者,实则考察形势耳。苦鲁伯坚旋赴旅顺,集俄官,开大会(闰五月十二日即阳历7月6日),驻中韩公使、关东总督、道胜银行总理、驻满洲各军之参谋长皆与焉。此次会议,意见初不一致,亚历塞夫等皆主急进,苦鲁伯坚独持异议。及其归国,力主撤兵,不但放弃南满,亦须放弃旅顺(见C.Ross:The Russo-Japanese War第三十八页。作者何所根据,尚待查考)。无如苦鲁伯坚甫归,倍索白拉索夫继至,极力向各方游说,推翻放弃满洲之主张。当时俄国要人多与远东实业发生关系,一旦撤兵,与其本身利益不无损害,故均力助倍索白拉索夫,使俄国政府对于陆军大臣之提议重加考虑。其结果不但不撤回驻满洲之军队,且在满洲境内,鸭绿江沿岸,及朝鲜边境极力扩张其经济势力,以与日本争雄。

六月十三日(阳历8月5日),俄合阿穆尔及关东省,设极东大总督府,以关东总督亚历塞夫为大总督,得指挥阿穆尔区及关东省之陆军、太平洋之海军。宣战、讲和皆许便宜行事。驻东洋之外交官,皆听命焉。识者早知满韩交换之论之必无成,而日俄之战事,必不可免矣(参阅苦鲁伯坚所著《俄国军队与对日战争》一书英文译本,The Russian Army and Japanese War及洛斯Ross所著英文《日俄战史》)。

果也,俄人于是时,对韩国提出要求,欲租借龙岩浦,并迫韩履行逾期作废之《森林条约》。韩人以受日、英警告,不敢许。俄人乃强筑炮台于龙岩浦,改其名曰尼古拉。架电线通安东。其挑战之行为,可谓极显著。然日人犹欲与俄和平商略,乃以是岁六月间,命其驻俄公使栗野慎一郎,访俄外务大臣蓝斯都夫,申明“两国在极东之利益,愿协商和平办法”。俄人许之。小村乃制成《协约草案》,命栗野向俄廷提出。

(一)尊重中、韩两国之独立,保全其领土。对于两国之商工业,彼此互守机会均等主义。

(二)俄认日对韩之卓越利益。日认俄对满洲经营铁道之特殊利益。

(三)以不违反第一条为限,日对韩,俄对满洲,不妨碍缔约国之商工业活动,韩国铁路,延长至满洲南部,与中东路及山海关、牛庄铁路相接时,俄不阻碍。

(四)为保护第二条所述之利益,日对韩,俄对满洲派兵时,所派之兵,不得超过实际必要之数。事定即撤。

(五)俄认日对韩改革,有与助言及助力,并含军事上援助之专权。

俄国此时,盖欲使亚历塞夫当此交涉之任。蓝斯都夫乃托言将从俄皇出巡,请由驻日俄使罗善当交涉之任;并请由俄国亦作一提案,与日本所提出之案,同作为交涉基础。日人不得已,许之。八月中旬(阳历10月上旬)罗善与亚历塞夫会商后,提出对案。其第(一)条,但言尊重韩国之独立,保全其领土。第(二)条,限于不违反第(一)条,承认日在韩之卓越利益。而于日第(五)条之对韩援助,限制之于民政,并删含军事上援助之语。第(三)条,俄承认不阻碍日本在韩之商工营业。限于不违反第一条,不反对日本保护商工营业之行为。第(四)条,对派兵事,亦仅言韩而删满洲。第(五)、(六)、(七)三条,为俄国自提出者。第(五)条,限日于韩国领土,不为军略上之目的使用。于韩国沿海,不筑有妨自由航行之兵事工程。第(六)条,以北纬三十九度以北韩国之地为中立地。两国军队,皆不得侵入。第(七)条,日认满洲及其沿岸,全在日本利益范围之外。

旅顺的俄国军营 沙俄想强行独占我国东北,而日俄两国战前又对满洲地区争持不下,最终导致了日俄战争的爆发。图为在东北军事要港旅顺的俄国军营。

小村乃提出改革案。于俄提案第(三)条“商工营业”,改为“商工业活动之发达”。“保护商工营业”,改为“保护是等利益”。第(四)条改为向韩派兵,俄认为日本之权利。第(二)条之“民政”,改为“内政”,仍加含军事上援助一语。第(六)条改为满、韩境上,各五十启罗密达(Kilometre的译音,即公里——编者)。第(七)条全删。改为(甲)俄对满洲,尊重中国之主权,保全其领土。不妨碍日本对满洲之商业自由。(乙)以不反(甲)为限,日认俄在满洲之特殊利益。俄国保护该利益之行为,日认为俄之权利。(丙)韩国铁道延长至鸭绿江时,不妨碍其与满洲铁路之联络。

小村与俄使谈判数次。俄使认关于韩国条件之修正,而关于满洲之条件,终不相下。小村乃更提修正案,承认“日不于韩国沿岸,建筑妨害自由航行之兵事工程”。而要求“日于满,俄于韩,各承认在本国特殊利益范围之外”。又“俄在韩因条约所得商业及居住之权利,日不妨碍。日在中国因条约所得商业及居住之权利及豁免,俄亦不妨碍”,“日认俄在满之特殊利益,并认俄为保护此等利益之必要处分”,而要求“俄亦承认不阻碍日本在韩工商业之活动发达。日为保护此等利益之行为,俄不反对”。又“日为上述目的,向韩派兵时,俄认为日之权利”。余与第一次提案第(一)、第(五)条,及对俄案第(六)条之修正,并删改俄案第(七)条之两项相同。

罗善接此案后,将全文电俄京请命。小村亦命栗野向俄政府申明,“日所要求为正当”。盖日本已视此为最后让步矣。时蓝斯都夫已随俄皇游历法、德而归。栗野往访之。蓝斯都夫乃出以延宕之手段。栗野往访数次,皆不得要领。至十月二十三日(阳历12月11日),俄公使忽向小村提出第二次修正案。(一)仍只承认保全韩国之独立及其领土。(二)于日本对韩之援助,仍只认其限于民政;并删军事上援助之语。(三)、(四)于日本所要求“俄国承认日在韩之工商业之活动发达;暨保护此等利益之行为;及因此向韩派兵,俄认为日之权利”,俄皆承认之。(五)、(六)而仍执俄原提案之第(五)、第(六)两条。于满洲则一字不提。

小村于第(二)、第(五)两条,加以修正。第(六)条全行删除。并申言“满洲置诸约外,万难承认”。

十一月十九日(1904年1月4日),俄使复文:于第(二)条之修改,承认日本之要求。(五)、(六)两条,皆仍原文。另提“满洲及其沿岸,日本承认在己国范围之外。但日本或他国,在满洲依条约获得之权利及特权,俄不反对”一条。

交涉至此,业已山穷水尽。于是小村再促俄使反省。俄使不答。两国交涉,遂因停顿而破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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