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后,在八点钟上课之前,每天的功课是打靶,但是或者因为子弹费钱的缘故罢,后来大抵是隔日打一次了。打靶是归兵操的徐老师指挥的,那时管轮堂监督暂兼提调,所以每回总是由他越俎经管,在一本名册上签注某人全中,某人中一两枪,或是不中。后来兵操换了军队出身的梅老师,打靶也要先排好了队出去,末了整队回来,规矩很严了,最初却很是自由,大家零零落落的走去,排班站着,轮到打靶之后,也就提了枪先回来了,看去倒很有点像绿营的兵,虽然号衣不是一样。老学生还是高卧着听人家的枪声,等到听差一再的来叫,打靶回来的人也说,站着的人只有两三个了,老爷们于是蹶然而起,操衣袴脚散罩在马靴外边,蓬头垢面的走去,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开上三枪,跑回宿舍来吃冷稀饭,上课的钟声也接着响了起来了。学堂以前打靶只是跪着放枪,梅老师来后又要大家卧放立放,这比较不容易,不免有些怨言,但是他自己先来,也不管草里泥里,随便躺倒,拿起枪来打个全红,学生们也就无话可说,古人云,“以身教者从”,这话的确是不错的。梅老师年纪很青,言动上有些粗鲁的地方,但也很有直爽,因此渐渐得到学生的佩服,虽然我因为武功很差,在他所担任的教科中各项成绩都不好,和他不接近,但是在许多教习中,我对于他的印象倒要算是顶好的。

午饭吹号召集体操,这有点不大合于卫生,但这些都没有排在上课时间里,因为那时间是整个的被洋文汉文所占去了,所以只好分配到上课的前后去了。新生只舞弄哑铃,随后改玩那像酒瓶似的木制棍棒,有点本事的人则玩木马,云梯及杠干等,翻跟斗,竖蜻蜓的把戏,虽然平日功课不大好,但在大考时节两江总督会得亲自出马,这些人便很有用处,因此学校里对于他们也是相当的看重的。每星期中爬桅一次,这算是最省事,按着名次两个人一班,爬上爬下,只要五分钟了事,大考时要爬到顶上,有些好手还要虾蟆似的平伏在桅尖上,平常却只到一半,便从左边转至右边,走了下来了。最初的教习是林老师,乃是本校老毕业生,年纪并不大,因为吃鸦片烟,很是黑瘦,他只是来喊几句英语号令,他的本领大概也只能玩那种棍棒而已。后来更换来了新军出身的梅老师,那是一位很有工夫的人,诸事都整顿起来了,但是爬桅也归了他指导,这于他多少是觉得有点别扭的。兵操在晚饭以前,虽然不是天天有,但一星期总有四次以上吧。梅老师之前教操的是一位徐老师,不知道他的履历,仿佛听说也是陆军出身,平时下操场他自己总还是穿着长袍,所以空气很是散漫,只是敷衍了事。到得考试时候,照例有什么官来监考,多是什么“船主”之类,那一天里他这才穿起他的公服来,水晶顶的大帽,身穿马褂,底下是战裙似的什么东西,看去有点滑稽,仿佛像是戏台上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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