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毛诗集解卷二十九  宋 李樗黄櫄 撰

都人士周人刺衣服无常也古者长民衣服不贰从容有常以齐其民则民德归壹伤今不复见古人也彼都人士狐裘黄黄其容不改出言有章行归于周万民所望彼都人士台笠缁撮彼君子女绸直如髪我不见兮我心不说彼都人士充耳琇实彼君子女谓之尹吉我不见兮我心苑结彼都人士垂带而厉彼君子女卷髪如虿我不见兮言从之迈匪伊垂之带则有余匪伊卷之髪则有旟我不见兮云何盱矣

李曰言古者在上长率其民其所衣之衣未尝变易虽居闲暇之时其衣服亦且有常上之躬行者既如此则下民化之者亦如此观乡党一篇先言夫子在朝廷之仪其次又言夫子衣服如缁衣羔裘素衣麑裘黄衣狐裘至於?裘长短右袂絺綌之用无所不备言夫子衣服如此可谓衣服不贰矣读乡党一篇可以感发人之善意则知古者长民能身率之宜民德之归壹也礼记曰析言破律乱名改作执左道以乱政杀作淫声异服奇技奇器以疑衆杀夫为淫声异服虽曰有罪与夫析言乱名执左道者其罪固不同然皆不免於杀者使衣服不贰则可以齐其民衣服既贰则必惑民又焉免於杀邪如郑之子臧好聚鹬冠楚之子玉为琼弁玉缨春申君之珠履皆是变其衣服以贰民使当古之时皆不免於戮矣今幽王之衣服无常此诗所以玄之也彼都人士都美也言古之士有美行其所衣之服则狐裘也而狐裘之色黄黄然论其容貌则足以称其裘之黄也其容貌则不改出言语则有文章所行之行则有忠信此下民所望而为则傚也夫狐裘黄黄则是非先王之法服不敢服出言有章则是非先王之法言不敢言行归于周则是非先王之德行不敢行惟其如此此民之所以取法也台笠缁撮台所以御暑笠所以御雨言古之人虽有美行者以草为笠缁布为冠其衣服固有常矣而当时之妇人女子亦皆可取女有君子之行故谓之君子女绸直如发言其性情致密操行正直如发之密无有隆杀也今之士则不如此此我心之所以忧也故曰我不见兮我心不说充耳琇实所以塞耳亦如淇奥之诗所谓充耳琇莹彼君子女谓之尹吉尹氏吉氏皆王姻之旧姓如春秋书尹氏卒书尹氏立王子朝皆当时大族也左传曰姬姞耦其子孙必蕃周之所谓尹吉如晋之所谓王谢也皆是当时有礼法之家则女有君子之行者必谓之尹吉之女也我不见兮我心苑结言不见今之士如此则心屈积而不悦苑屈也积也垂带而厉厉带之垂者言古者垂其带之饰而厉然为女则曲卷其发如虿虫也今不见女之如此则行何从乎匪伊垂之古之所以为衣服非强为之也皆因其自然夫带之垂非故垂也而带於礼自当有余非故卷其发也发於礼自当有旟旟扬也古者衣冠不正朋友之罪则是衣服之不正古人以为甚耻盖所以坏其德者不在大也席不正不坐则以席之不正而坐者必其心之不正也割不正不食则以其割之不正而食者亦以其心之不正也今衣服之无常者亦以德行之无常也观此可为变衣服之戒

采緑刺怨旷也幽王之时多怨旷者也

终朝采緑不盈一匊予髪曲局薄言归沐终朝采蓝不盈一襜五日为斯六日不詹之子于狩言韔其弓之子于钓言纶之绳其钓维何维鲂及鱮维鲂及鱮薄言观者

李曰郑氏云怨旷者君子行役过时之所由也而刺之者讥其不但忧思而已欲从君子於外非礼也苏氏亦曰言思怨而已其如不知义也此皆错会作诗者之意夫序曰幽王之时多怨旷者也则是刺幽王也非是刺怨旷也孟子曰昔者太王好色爱厥妃诗云古公亶父来朝走马率西水浒至于岐下爰及姜女当是时也内无怨女外无旷夫使幽王之治能如文王则采緑之诗岂作乎惟其时多征役久劳於外此其所以怨旷也观雄雉之诗曰淫乱不恤国事军旅数起大夫久役男女怨旷此是怨旷之诗而说诗者皆知其为刺宣公乃於此诗而强为之说以为讥刺妇人不当怨旷何也非妇人所当然也汝坟之妇人乃能勉其夫以正殷其雷之大夫妻乃能劝其夫以义此岂有怨旷之情乎怨旷者固为非矣然必思其所以致之者其罪大也正如北山之大夫非所当然耳所以致之者信有罪也緑王刍也自旦及食时为终朝两手曰匊王刍易得之菜也而终朝采之菜既易得而其时不为不久而采不盈一匊者心不在焉故也如礼记曰心不在焉视之而不见听之而不闻食焉不知其味今也采緑而不盈一匊者妇人之心在於怨旷而不在於采緑故也妇人夫不在家不为容饰不为膏沐而其发曲局局卷也薄言归沐言庶几其夫之归而後沐也王氏曰既曲局矣则其归沐非得已也然而曰薄言归沐则亦局而已此与伯兮所谓岂无膏沐谁适为容异意也此说非也此诗所谓薄言归沐正与伯兮所谓岂无膏沐谁适为容同意也伯兮之意则以夫不在故不为膏沐也此诗之意则以夫归而後沐也薄者诗之辞也非薄略也如芣苢之诗曰薄言采之采蘩之诗曰薄言还归皆是诗之辞如此不必曰苟而已终朝采蓝不盈一襜蓝染草也衣之前蔽曰襜此亦是上章之意也詹至也毛氏曰妇人五日一御此盖泥於内则妾虽年老未满五十必与五日之御此固不足取也郑曰五日六日者五月之日六月之日也期至五月而归今六月犹不至据诗中但有五日六日之文而又添一月字是画蛇添足也如七月之诗曰一之日二之日方可以为月此五日六日不可谓五月六月也但当是时所指五日而归今乃六日而不见其归是失其当时所期之日也正所谓期逝不至也伯兮之诗所谓其雨其雨杲杲出日亦是此意之子于狩言韔其弓此则思其君子在家之事也言君子往狩我则为之韔其弓君子往钓我则为之纶其绳韔其弓者言射毕则弛其弓而纳之韔也纶其绳者言钓竿之上须纶与之作绳既言其所为之事又思其所得之物言君子之所钓者必得鲂鱮之鱼既得鲂鱮之鱼故我得以观之伤今之时不然也

黍苗刺幽王也不能膏润天下卿士不能行召伯之职焉

芃芃黍苖隂雨膏之悠悠南行召伯劳之我任我辇我车我牛我行既集盖云归哉我徒我御我师我旅我行既集盖云归处肃肃谢功召伯营之烈烈征师召伯成之原隰既平泉流既清召伯有成王心则宁

李曰此诗之言幽王不能如隂雨之润及天下者以卿士不能行召伯之职故也召伯召穆公也穆公者召康公之後也召康公为二伯故其後继之为伯召康公之为伯也听讼於甘棠之下而民之感其德泽犹不忍伐其木故甘棠诗曰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以其憇息之地犹念之如此则康公之为伯也可知矣而召穆公之为伯亦能以膏泽下於民我任我辇我车我牛则馈运者无有怨叹之情我徒我御我师我旅则行役者无怨叹之情可谓其能继康公之风矣芃芃长大貌黍苗之所以芃芃然而长大者得隂雨以膏之故也亦犹悠悠然远行之人得召伯以劳之故也以见召伯知人之劳以劳之下泉之诗曰芃芃黍苖隂雨膏之四国有王郇伯劳之观此诗则知郇伯之功与召伯同也然郇伯之能劳四国之民但见於下泉之诗考之於诗而他无所见惟召伯之事又见於崧高之诗王命召伯定申伯之宅盖此诗言肃肃谢功召伯营之而崧高之诗曰因是谢人以作尔庸其语相合故知此诗正陈其定申伯宅时事也召伯之营谢也有负任者有挽辇者有将车者有牵傍牛者凡行者既集成其事故召伯告之以可归也此言召伯知人之劳而遣之归也盖人之劳役上之人必有以劳之则忘其劳矣如楚庄王之伐萧也师人多寒王廵三军拊而勉之三军之士皆如挟纩夫楚之庄王非有布帛以煖其寒也但以温言感而慰之故三军虽无布帛之赐而煖於布帛况召伯之营谢也既知其劳而又遣之使归则人之感戴为如何哉且召伯之能遣行者以归则知幽王之时师旅久役既不知其劳又不告之使归也孔氏曰君行师从卿行旅从既然矣而学诗者正不当如此之泥也肃肃谢功召伯营之肃肃严正貌言肃肃之谢功召伯则经营之矣烈烈之征师召伯则有成功矣此盖深美召伯功绪成就而归也原隰既平泉流既清此言召伯之营谢也相其原隰之宜通其水泉之利功业既成故宣王之心於此得宁也此又以见君臣同心皆在於爱民也但以一诗观之皆言召伯之功而诗人独於此末句但言王心则寜其意甚有含蓄皆言召伯之功成则王心安寜则知幽王之时未尝安民也此诗专言召伯至於末章则刺幽王正如荡之诗一诗之中皆言文王曰咨末章言商监不远在夏后之世亦有涵蓄可以一唱而三叹也盖此诗方言卿士不能行召伯之职而於末章则归罪於幽王荡之诗每章皆言纣之恶而至卒章则令厉王而为之鉴诗人之辞深远如此学者可不深思而熟究之

隰桑刺幽王也小人在位君子在野思见君子尽心以事之

隰桑有阿其叶有难既见君子其乐如何隰桑有阿其叶有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隰桑有阿其叶有幽既见君子德音孔胶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李曰幽王之世非无君子也君子退而在野在位者无非小人也然当时卫武公在位为幽王卿士则是在位者非无君子孟子曰使在王所者长幼卑尊皆薛居州也王谁与为不善使在王所者长幼卑尊皆非薛居州也王谁与为善一薛居州独如宋王何幽王之时羣小在位虽一卫武公果何所补哉在易之夬五阳一隂君子在位小人犹厠於其间在易之剥五隂一阳小人在位君子犹存於其间幽王之时羣小在位卫武公独为卿士正所谓剥之时也夬之世五阳而攻一隂是犹有小人矣积而至於乾则小人无有矣剥之世五隂而攻一阳是犹冇君子矣积而至於坤则君子不复存矣自古无道之世其始未尝无君子立於朝小人得意君子必高举远引退而穷处也君子退而穷处於岩穴之下而斯民之心思慕之切未尝忘之隰桑之诗所以作也隰中之桑阿然而美其叶又难然而茂盛以譬君子之德可以芘?下民如此沃柔也幽黑色也惟君子之美如隰中之桑故我思见此君子苟见君子则其乐当如之何也故曰其乐如何云何不乐德音孔胶言德音所及胶固而不可解也心乎爱矣此言其思爱君子虽远在野岂不能远告之哉此所谓尽心事之也王郑皆引论语爱之能勿劳乎忠焉能勿诲乎为言盖谓与此诗相合非也此诗所言者非是小人诲君子也忠於人者则诲之亦犹斯民之爱君子则必有以告之也中心藏之何日忘之此以见其思贤者无日而已也

白华周人刺幽后也幽王取申女以为后又得襃姒而黜申后故下国化之以妾为妻以孽代宗而王弗能治周人为之作是诗也

白华菅兮白茅束兮之子之远俾我独兮英英白云露彼菅茅天步艰难之子不犹滮池北流浸彼稻田啸歌伤怀念彼硕人樵彼桑薪卬烘于煁维彼硕人实劳我心鼓锺于宫声闻于外念子懆懆视我迈迈有鶖在梁有鹤在林维彼硕人实劳我心鸳鸯在梁戢其左翼之子无良二三其德有扁斯石履之卑兮之子之远俾我疧兮

李曰伊川云幽王宠襃姒而黜申后周人为之作诗以刺之王字误作后字理或然也幽王其初也取申国之女以为后既得襃姒则黜之幽王既如此则天下皆视之以妾为妻则化幽王之宠襃姒也以孽代宗则化幽王之宠伯服也王既不能自治又安能治国哉观齐桓葵丘之会命於诸侯曰无易树子无以妾为妻正此诗所谓以妾为妻也易树子正此诗所谓以孽代宗也然齐桓公好内龙如夫人者六人而太子之位卒不能定身死之後诸子争立桓公不能自正其身则又何以命诸侯桓公且然况幽王乎白华野菅也白华沤之以为菅又用白茅以束之菅之与茅各有所宜亦犹妾之与后亦各有所宜也而王之於己乃远弃之使我独居何哉英英白云英英白云之貌白云之於菅与茅也皆有以覆露之使菅茅皆得蒙其德泽也而王於嫡与妾乃不得并蒙其宠今天步艰难如此王何为不图此乎滮池北流滮流貌伊川曰水之微流也尚能浸溉稻田王之崇高尊大而反不能通流其宠泽念此可以啸歌而伤怀也硕人盖指申后也亦犹硕人其颀盖指庄姜也樵彼桑薪言人之樵也取彼桑薪乃宜以炊?今乃燎於烓竈煁烓竈其火延上谓之烘犹今之火炉也此亦是言遇后不以道也故念硕人之劳我心也鼓钟于宫此譬王之为恶於内然以前史观之当时之恶後世无有不知之者虽牀第之言後世亦知之矣故古人谓欲其不知莫若勿为王之所为如此岂有天下不闻乎故我念之懆懆而不悦王乃视我迈迈果何所益哉有鶖在梁有鹤在林二物各得其所而申后独不得其所故念此硕人而劳心也鸳鸯在梁鸳鸯者雌雄相好之鸟戢其左翼者言以右翼而戢其左翼此盖言自得之貌今王之不善其於后也始则宠之今则弃之此所谓士也罔极二三其德也有扁斯石者乃乘石也其处之卑乃其分之所当然也亦犹卑贱之人不可以为后也而王乃以卑贱之人而为后而於后乃远弃之故使我困病如此疷病也详观此诗大抵与緑衣之诗相类緑衣之诗则专以緑衣取譬反覆而尽其义而不为不足此诗则泛取譬喻而尽其义而不为有余其为诗体虽不同而发明嫡妾之分则一也

緜蛮微臣刺乱也大臣不用仁心遗忘微贱不肯饮食教载之故作是诗也

緜蛮黄鸟止于丘阿道之云远我劳如何饮之食之教之诲之命彼後车谓之载之緜蛮黄鸟止于丘隅岂敢惮行畏不能趋饮之食之教之诲之命彼後车谓之载之緜蛮黄鸟止于丘侧岂敢惮行畏不能极饮之食之教之诲之命彼後车谓之载之

李曰此诗言当时公卿皆无仁爱之心遗弃贫贱之臣久役於外不肯饮食教载之微臣之劳则至矣大臣恬然不之恤以见当时国乱礼废恩义之薄一至於此盖当是时幽王不知臣下之勤劳而其大夫又不知微臣之劳如此上之人不知之则幽王之时所以遇臣下可知矣此诗又言道之云远我劳如何岂敢惮行畏不能趋其劳如此而大臣不之知则幽王之时所以遇微臣可知矣盖古之盛时不独人君知臣下之勤劳至后妃亦能知使者之劳瘁观卷耳之诗又言及马之虺仆之痡其所以知勤劳如此故始酌之以金罍又酌之以兕觥犹曰姑酌之而已至其末章以金罍兕觥为不足荅其劳但嗟吁之而已以深宫中之妇人如此则王可知矣大臣可知矣幽王之时不然此诗所以刺之也緜蛮小鸟貌丘阿丘之中曲也毛氏曰鸟止于阿人止於仁非也大学曰緜蛮黄鸟止于丘隅孔子曰於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鸟乎诗云穆穆文王於缉熙敬止为人君止於仁为人臣止於敬为人父止於慈为人子止於孝与国人交止於信毛氏之言盖本於此盖古人断章取义若用以解诗则多龃龉而不合者诗人之意但言黄鸟之微得其所止小臣乃不得所止曾黄鸟之不如也大学所谓可以人而不如鸟者故方可以为说至於君止於仁此非诗之本意也道之云远言道路之远我劳当如之何邪以见劳之甚也劳之甚渇则当饮之饥则当食之事之未集则当预教之车败则当命後车载之古之人君恩义如此今何忘已而不肯饮食教载之哉後车倅车也岂敢惮行畏不能趋我非敢畏行也但恐其疲劳不能疾趋耳此以见其忧勤之甚也岂敢惮行畏不能极我非敢惮行但恐其不能至其所也极至也亦以见其忧勤之甚也国语曰齐朝驾则夕极於鲁国极之为言至也凡言此者足以见其忧勤之至也

瓠叶大夫刺幽王也上弃礼而不能行虽有牲牢饔饩不肯用也故思古之人不以微薄废礼焉

幡幡瓠叶采之亨之君子有酒酌言尝之冇兔斯首炮之燔之君子有酒酌言献之有兔斯首燔之炙之君子有酒酌言酢之有兔斯首燔之炮之君子有酒酌言醻之

李曰言幽王弃宾客之礼而不能行虽有牲牢饔饩之物而不肯用之以行礼故作诗者思古之人不以微薄之物而废也六畜曰牲系养者曰牢熟曰饔腥曰饩昔子贡欲去告朔之饩羊子曰尔爱其羊我爱其礼是子贡之所爱者羊而孔子之所爱者礼子贡之所爱者小孔子之所爱者大古之人所以不以微薄而废礼也盖物虽微而礼至重也昔楚元王敬礼申公等穆生不嗜酒元王每置酒尝为穆生设醴及王戊即位尝设後忘设焉穆生退曰可以逝矣醴酒不设王之意怠夫醴酒礼之薄者也以醴酒之薄则或设或不设似不足以为进退然其设则可以见其意之勤不设则可以见其意之怠物之轻重虽不同而礼寓於其间则亦乌可废也幽王之为人也必其所爱者小所废者大頍弁之诗曰有頍者弁实维伊何尔酒既旨尔殽既嘉言有酒之旨有殽之嘉何为不用之以宴同姓同姓之亲而酒殽之美犹不肯用则於宾客虽有牲牢饔饩而不肯用乃其宜也幡幡瓠叶貌也瓠叶新生可以为葅也采之亨之君子有酒共酌而尝之盖得瓠叶为饮酒之葅故共酌此酒也有兔斯首言一兔也兔以首言犹鱼以尾言也烂毛而炮曰炮加火上烧曰燔炕火曰炙言以物贯而炙之也说文曰炙炮肉也言炙宗庙中熟肉以炙为炮则炙与炮同也盖亦是炮之类若别而言之则炕火曰炙得兔首故共酌此酒也献者主人献宾也酢者宾酢主人也醻者主人既卒酢爵又酌自饮卒爵复酌进宾此皆是微物而可以存礼也郑氏之说此君子者谓庶人之有贤行者也其农功毕乃为酒浆以合朋友此不必泥於庶人以为说但是古之君子不以微薄而废礼虽瓠叶兔首犹用以为礼今有牲牢饔饩之物而不肯用之以为礼非有他义也

渐渐之石下国刺幽王也戎狄叛之荆舒不至乃命将率东征役久病於外故作是诗也

渐渐之石维其高矣山川悠远维其劳矣武人东征不皇朝矣渐渐之石维其卒矣山川悠远曷其没矣武人东征不皇出矣有豕白蹢蒸涉波矣月离于卑俾滂沱矣武人东征不皇他矣

李曰幽王之时西戎北狄共为反叛而荆舒之贡不至此但言荆舒不至而兼以戎狄叛之以见幽王无道致戎狄之交侵也幽王以荆舒不至遂遣将士征之士卒久病於外而不得归然以为下国刺之何也盖王师出征诸侯之人亦从而病焉故刺之也郑氏曰山石渐渐然而高峻不可登而上喻戎狄衆强而无礼义不可得而伐之也王氏曰石之渐渐然亷利足以伤物而无化养之道焉幽王暴戾无德之譬也一则以喻戎狄一则以喻幽王其说皆非也而郑氏之缪尤甚郑氏既以石喻戎狄又以山川悠远为荆舒之国如此分别可谓泥於序之言也欧氏曰渐渐高石与悠悠然长远之山川皆自其东征之人序其所历险阻之劳尔其说甚简而径盖说诗者不费辞而理明则可谓得说诗之旨矣苏氏曰渐渐之石而欲以力平之乎吾见其高而已不可平也山川悠远而欲以行尽之乎吾见其劳而已不可尽也此说不如欧氏之简径既言山石之高以见其跋涉险阻也又言山川之悠远以知其道里之远而下继之不皇朝矣者郑氏谓皇正也此说甚曲欧阳既辨之矣王氏曰此朝与赵括母所谓东乡朝其羣吏同意此说恐亦未尽盖下章言不皇他矣言不暇言及於他矣则不皇朝矣者盖亦是言不暇言及朝王也方在万里之外而不得归深以为病故不暇言及朝王矣曷其没矣言何时而尽也没尽也武人东征不皇出矣言武人之劳且深入而不暇言及出此山川之险阻矣有豕白蹢郑氏谓喻荆舒之君唐突难禁制以月离于毕俾滂沱矣喻荆舒之叛渐萌亦由王出也其取譬皆曲折而不合王氏亦以有豕白蹢喻戎狄荆舒之君与郑氏不相远欧阳公曰豕涉波而月离毕将雨之验也谓征伐者在乎险阻之中惟雨是忧不皇及他也此说亦可谓简径而明矣而张横渠之说尤分明其说曰豕之负涂曳泥其常性也今其足皆白衆与涉波而去水患之多可知矣惟以此为水患之多则四句相连理或然也蹢蹄也烝衆也盖月离于毕则有雨星有好风星有好雨正谓此也

苕之华【音花】大夫闵时也幽王之时西戎东夷交侵中国师旅并起因之以饥馑君子闵周室之将亡伤已逢之故作是诗也

苕之华芸其黄矣心之忧矣维其伤矣苕之华其叶青青知我如此不如无生牂羊坟首三星在罶人可以食鲜可以饱

李曰此言幽王之时戎既叛中国又病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其亡徵见矣故君子作诗以自伤也兵之上策莫如自知已不能自治而欲治人则是空内而从事於外虽足以讨夷狄之罪而民以愁困果何益哉幽王之时夷狄交侵此固夷狄之罪而幽王不能自治故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此君子思周之将亡而作是诗也秦始皇从事於匈奴而不知秦民之愁困故秦亦以亡隋炀帝为辽东之役民亦苦之故隋亦以亡是皆从事於四夷而不知内之困也苕陵苕也苕之华盛则黄矣盛至於黄则落矣故下章言其叶青青言华落则惟见其叶青青矣以见周室之衰亦如此华也维其伤矣此言其感伤也知我如此不如无生正序所谓伤已逢之也言当时之人皆苦其虐谓不如无生也蓼莪之诗曰鲜民之生不如死之久矣兔爰之诗曰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後逢此百罹则是当时之人不以为乐故以生不如死也牂羊坟首三星在罶此二句颇难说毛氏曰牂羊牝羊也坟大也罶曲梁也寡妇之笱也三星心星也牂羊坟首无是道也三星在罶言不可久也诸家皆以此为说而张横渠之说则以谓充庖坟首有牂羊言歉岁而君食足也鱼笱三星夜照天言羣生不可充其饥肠也此二说姑两存之人可以食鲜可以饱此言其苟且如此但可以食矣不可以望其饱也此以见其四海困穷也武王之兴师也屡丰年夫大兵之後必有凶年而武王之兴师则屡丰年者盖人和则天地之和应焉幽王之时师旅并起曾无休息民既怨矣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亦其理然也

何草不黄下国刺幽王也四夷交侵中国背叛用兵不息视民如禽兽君子忧之故作是诗也

何草不黄何日不行何人不将经营四方何草不玄何人不矜哀我征夫独为匪民匪兕匪虎率彼旷野哀我征夫朝夕不暇有芃者狐率彼幽草有栈之车行彼周道

李曰左传云国之兴也视民如伤是其福也其亡也以民为土芥是其祸也方周室之初文王视民如伤此周之所以兴及至幽王视民如禽兽此周之所以亡也怀保小民其仁至矣而其心犹视民如伤则文王之心可知矣幽王之兵革不息征伐不休民之苦甚矣而幽王曾不之恤视民如禽兽则幽王之心可知也盖驱民於行阵之间锋镝之下乃万死一生之地非暴虐残忍糜烂其民者必不肯为也岁暮则草黄何草不黄以见其久役也何日不行以见其一岁之中无日不行也何人不将以见其一国之中无人得免战争之苦也人之所以将行者盖为幽王经营四方也然幽王果能经营四方乎何草不玄玄赤黑色草始生其色玄盖此言岁暮之时不得归又至於明年之春也何人不矜者矜不必是无妻但久役於外弃其室家则可谓之矜也哀我征夫独为匪民言以我征夫为非民乎盖以民视之则仁爱之必不至於久役也今既不以民视之故不复顾惜之也匪兕匪虎言兕也虎也乃在於旷野之中也今我非兕乎非虎乎何为在此旷野之中而不归乎率循也惟其如是故哀我征夫朝夕不得皇暇以见其征役之久也有芃者狐芃小貌栈车役车也言狐之小率循於幽草之中以喻民以役车而行周道之中也王氏曰四夷交侵中国诸侯莫肯朝事则周道鞠为茂草故以率彼幽草况行彼周道也此曲说也天下之民皆人耳人能以仁存心已欲立而立人已欲达而达人己亦人也人亦己也吾之爱民是诚何心哉以己之心而推之未有不爱民也幽王视民如禽兽诗中言匪兕匪虎率彼旷野有芃者狐率彼幽草则是视民如禽兽矣求其爱民之心果安在哉

毛诗集解卷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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