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篇乃汉儒因袭丧服小记及仪礼丧服传而作,且多舛误。其名大传者,殆有凌驾小记之意。(卷六四,页一)

礼,不王不禘。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诸侯及其大祖。大夫士有大事,省于其君,干祫及其高祖。

小记云「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又云「礼,不王不禘」,此篇开口便袭之,取其大事为首,以见别于小记而名为大传也。丧服传齐衰不杖期章:「大夫及学士,则知尊祖矣,诸侯及其太祖,天子及其始祖之所自出。」此袭其诸侯及其太祖之文,而以大夫及学士则知尊祖,易为大夫士有大事,省于其君,干祫及其高祖。按:合群祖之主于太庙,谓之祫。大夫三庙:一昭,一穆,与太祖之庙而三,其高曾无专庙,不得谓之祫。士二庙,无太祖庙,益无处可祫矣。且曰省,曰干,于义欲盖弥?亦非正。观丧服传之言申下以及上,文调义顺;此则由上及下,措词牵强,因袭之彰也。(卷六四,页二)

牧之野,武王之大事也。既事而退,柴于上帝,祈于社,设奠于牧室,遂率天下诸侯执豆●,逡奔走,追王大王亶父、王季历、文王昌,不以卑临尊也。

孙泌氏曰:「观大传此书,似与武成所记略同。然祈社自是往伐之时,不在既事之日;燔柴自是至豊之后,不在于牧野之诸侯骏奔走;执豆笾自是祀周庙之礼,非设奠于牧室,三者之祭皆失其实。不知汉儒窃见古文武成舛误之经而为是言耶?抑自记其所闻而荒谬失实,有违于经也。」按:孙氏此言可谓有识矣。第不知古文武成本袭大传而更易之,大传之言则尤谬耳。其云追王大王亶父、王季历、文王昌,又袭中庸而谬者也,中庸曰:「武王未受命,周公成文武之德,追王大王、王季,上祀先公,以天子之礼。」盖言武王末年受命,逾年后崩,周公乃成文武之德,制为追王之礼,非言武王也。武王且非,况谓武王于牧室乎?谓不以卑临尊,亦谬。大王、文王为武王之祖父,其尊孰大于是,岂必待追王而后尊?即据其言组绀以上,又以卑临尊,何耶?(卷六四,页五-六)

上治祖祢,尊尊也。下治子孙,亲亲也。旁治昆弟,合族以食,序以昭穆,别之以礼义,人道竭矣。

此袭小记「上杀、下杀、旁杀而亲毕矣」为说,易杀字为治字,未允;易亲毕矣为人道竭矣,语义亦未允。(卷六四,页八)

圣人南面而听天下,所且先者五,民不与焉:一曰治亲,二曰报功,三日举贤,四曰使能,五曰存爱。五者一得于天下,民无不足,无不瞻者;五者一物纰缪,民莫得其死。圣人南面而治天下,必自人道始矣。

以报功先,尊贤使能,理未允。(卷六,页九)

同姓从宗,合族属;异姓主名,治际会。名著而男女有别。其夫属乎父道者,妻皆母道也;其夫属乎子道者,妻皆妇道也。谓弟之妻妇者,是嫂亦可谓之母乎?名者,人治之大者也,可无慎乎?

「其夫属乎父道者」至末,袭丧服大功九月章,郑氏曰:「谓之妇与嫂者,以其在己之列,以名远之耳。复谓嫂为母,则令昭穆不明。」按:此因弟妇而言,当时本称弟妻为妇,见尔雅。但是借称之辞,谓不可因称弟妻为妇,遂谓同于子妇也。若然,则「嫂亦可谓之母乎」以见兄弟妻非母道、妇道,不当为服之意耳。郑郄主不可谓嫂为母一边言,误矣。谓弟妻为妇则有之,世安有谓嫂为母者而烦为申说乎?盖谓嫂为母,只因弟妇而反诘之辞也。陈可大又谓「弟妇与嫂母皆言不可」,此祖朱仲晦之说,尤混。本文论服制,非论称谓也,说详丧服。(卷六四,页一一)

四世而缌,服之穷也。五世袒免,杀同姓也。六世,亲属竭矣。其庶姓别于上而戚单于下,婚姻可以通乎?系之以姓而弗别,缀之以食而弗殊,虽百世而昏姻不通者,周道然也。

谓同姓不昏为周道,此语未可信。然则周以上皆同姓昏乎?郝仲舆以其义之未允,曲解周道为犹言周行云尔,亦未然。(卷六四,页一二)

服术有六:一曰亲亲,二曰尊尊,三曰名,四曰出入,五曰长幼,六曰从服。

出入二字费解,郑氏以女子之嫁为出,在室为入。谓嫁为出是已,谓在室为入,不牵强乎?成容若以为「被出或无子,复归本宗」,甚迂。陆农师以「出入为即下一轻一重」,亦臆说。(卷六四,页一四)

自仁率亲,等而上之,至于祖,名曰轻;自义率祖,顺而下之,至于祢,名曰重。一轻一重,其义然也。

郑氏曰:「用恩则父母重而祖轻,用义则祖重而父母轻。恩重者为之三年,义重者为之齐衰。」如此说记文至于祢名曰重,则是至于祢名曰轻矣。且义重者为之齐衰三月,义轻者为之三年,更说不去。辅汉卿曰:「亲亲,仁也,逆而上之则渐轻,故至于祖名曰轻。尊尊,义也,顺而下之则渐重,故至于祢名曰重。轻则缌麻三月,重则斩衰三年。」此说于记文似协矣,但亲亲之仁固是逆上渐轻,尊尊之义何以顺下渐重乎?且父母于祖为卑,又安得以父母为尊也,亦不可通。合二说观之,则本文语意盖有弊矣。(卷六四,页一六)

有百世不迁之宗,有五世则迁之宗。百世不迁者,别子之后也。宗其继别子之所自出者,百世不迁者也。宗其继高祖者,五世则迁者也。尊祖故敬宗,敬宗,尊祖之义也。

此袭小记之文而增删之也,何以知之?小记之文高浑错落,不为排整,此则平顺浅露矣。如小记云「庶子不祭祖者,明其宗也」,又云「庶子不祭祢者,明其宗也」,此直删去祖祢而但云庶子不祭;小记云「有五世而迁之宗」,此增百世不迁之宗以对之。此等处皆可见,或不信为增删小记,试于此等处作小记增删大传观,便知必无是理矣。「庶子不为长子三年,不继祖也」、「敬宗,尊祖之义也」皆丧服传文。(卷六四,页二○)

小记大传两处之文本一,而郑氏释此别子为公子,「若使来在此国者」,殊无谓,说见小记文下。宗其继别子之所自出,即上继别为宗之义,继别即别子之子也,继别子之所自出,别子之子出自别子也,宗其继别子之所自出,其宗乃为百世不迁者也。其文本无深意,但「之所自出」四字乃小记言禘及丧服传言天子之文,用来殊觉费解。所以孔氏误解为「别子所由出」,而陈用之驳以为「别子所由出则先君也,其可宗乎」,此说是也。朱仲晦因其费解,便以为衍,又属武断,然则固作者之有以启之矣。(卷六四,页一九-二○)

有小宗而无大宗者,有大宗而无小宗者,有无宗亦莫之宗者,公子是也。公子有宗道。公子之公,为其士大夫之庶者,宗其士大夫之适者,公子之宗道也。

孔氏曰:「此经明诸侯之子,身是公子,上不得宗先君,下未得为后世之宗,不可无人主领之义。君无适昆弟,遣庶兄弟一人为宗领公子,礼如小宗,是有小宗而无大宗也。君有适昆弟,使之为宗以领公子,更不得立庶昆弟为宗,是有大宗而无小宗。公子惟一,无他公子可为宗,是有无宗亦无他公子来宗于已,是亦莫之宗也,公子是也。」郑氏无解,惟于公子有宗道」下曰:「所宗者适,则如大宗;无适而宗庶,则如小宗。」陆氏、吕氏见卫氏集说。陈氏礼书。皆本之,其说殊谬。其意以继别大宗在别子二世,又误以继祢小宗在别子三世,说见小记。则别子一世无人主领,故谓君有适昆弟,使为宗以领公子,谓之如大宗;君无适昆弟则使庶昆弟一人以领公子,谓之如小宗。夫公子即别子,身既为宗,即可领诸弟,何必反推一适弟或庶弟以领之,而谓之如大宗如小宗乎?必无是理也。且如其说,谓小宗在别子之三世,则别子之次子一世亦无人主领,又将如何,此一说之不可通也。程伊川曰:「别子为主,上不敢宗诸侯,下亦无人宗之,此无宗亦莫之宗也。别子之适子,即继父为大宗,此有大宗而无小宗也。别子之诸子,别子虽是祖,然是诸子之祢,继祢者为小宗,此有小宗而无大宗也。」郝氏通解。本之。按:此亦以公子现世而言,但谓公子既有适子,又有诸子,以其未再传而言,俱谓之无大小宗可也,以其已传而言俱谓之有大小宗亦可也,何必于此曰有、于彼曰无,于此曰无、于彼曰有,为是游移之词耶?且从第三句解起,亦不协,此一说之不可通也。归熙甫曰:「公子者,别子之为祖者,何以为宗?曰公子非宗也,不为宗而宗之,道出焉耳。公子之大宗者,公也,已自别于正体无大宗矣,虽其子为继别之宗,犹继祢也。迨五世当迁而后不迁之宗于是乎出,未及五世犹小宗也,所以谓有小宗而无大宗也。公子虽无大宗而不得谓之非大宗之祖,虽为大宗之祖而未及乎继祢之祖,所谓有大宗而无小宗也。公子一人而已,己无大宗,是有无宗也,无小宗是亦莫之宗也。」徐氏集注。本之。按:此即本程说而稍变言之,惟于有小宗而无大宗一句,说得较详,其于有大宗而无小宗,更说不去,故连用二虽字驾过,此岂解释典制之文耶?又三句者字,自谓公子有此三事,今以第三句作分顶上二句,尤不协,此一说之不可通也。要之记文本属空滑无实义,所以任人各为臆解,究无能通之。若此公子有宗道一段,郑氏曰:「公子不得宗君,君命适昆弟为之宗,使之宗之,是公子之宗道也。」此解非,诸家多从之,说见上。归熙甫曰:「公子之公指公子之子,公孙也。公子之庶子有为士为大夫者,其适子亦有为士为大夫者,庶者宗适,如公子二世之庶宗其继祢之适,三世之庶宗其继祖之适,四世之庶宗其继曾祖之适,五世之庶宗其继高祖之适而为小宗,六世之庶宗其继别之适而为大宗,小宗四、大宗一,并而为五,而其变至于无穷,是乃公子之宗道也。」徐氏集注。本之。按此说为大小宗之法,孰不知之?记文岂是如此,公子之公即公子之父,君也,今解作子,犹谬。愚按:此似为士大夫立说,嫌宗子为士、支子为大夫尊以厌之,故为公子之父,为其凡为士为大夫之庶者,世世其为土为大夫之适者,此公子宗道也。其称宗以适,称支以庶,其统言士大夫者。士宗大夫,大夫宗士,俱在其中矣。观诸解皆止言适庶,而竟不及士大夫之义,则本文士大夫不为闲文乎?(卷六四,页二二-二五)

绝族无移服,亲者属也。

丧服传文。(卷六四,页二六)

自仁率亲,等而上之至于祖,自义率祖,顺而下之至于祢,是故人道亲亲也。亲亲故尊祖,尊祖故敬宗,敬宗故收族,收族故宗庙严,宗庙严故重社稷,重社稷故爱百姓,爱百姓故刑罚中,刑罚中故庶民安,庶民安故财用足,财用足故百志成,百志成故礼俗刑,礼俗刑然后乐。诗云:「不显不承,无斁于人斯。」此之谓也。

此又将「上自仁率亲」二段文复说一番,后接以小记「尊祖故敬宗」及丧服传「大宗者收族者也」诸文,衍成无数排句,汉文之恶道也。或曰:「子论说经义,何以其文为哉?」予曰:「孔孟之学皆重知言,吾儒读书必贵有识,无识不能辨别经文,徒欲论说经义,不可得也。惟是察其言之,附会之由?古近则可知其世之先后,知其世之先后则可知其典礼制作之源流。举凡因袭之,皆有所不能遁矣。苟真膺齐观,是非罔辨,一往依随为说,则耳目心思尽受锢于古人,未能溢出铢寸之外,虽钻研往复,尽气穷年,亦复奚虋乎?予非敢自诩知言,惟是『读书必贵有识』此一语,固将终身以之矣。」(卷六四,二六-二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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