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部,儒家类,西山读书记>

钦定四库全书

西山读书记卷七

宋 真德秀 撰

仁【下】

记礼运仁者义之本也顺之体也得之者尊

仲尼燕居子曰郊社之礼所以仁鬼神也尝禘之礼所以仁昭穆也馈奠之礼所以仁死丧也射乡之礼所以仁乡党也食飨之礼所以仁宾客也

郑氏曰仁犹存也凡存此所以全善之道也

两君相见揖让而入门入门而县兴揖让而升堂升堂而乐阕下管象武夏籥序兴陈其荐俎序其礼乐备其百官如此而后君子知仁焉

郑氏曰知仁焉知礼乐之所存也

表记子曰以德报怨则寛身之仁也以怨报德则刑戮之民也

吕氏曰以德报怨虽过于寛而本于厚未害其爲仁也以怨报德则反易天常天下之乱民法所当诛者也

子曰无欲而好仁者无畏而恶不仁者天下一人而已矣是故君子议道自巳而置法以民

无欲而好仁无畏而恶不仁所谓性之者也安仁者也非圣人不足以性仁茍志于仁矣无恶也则众人皆可以爲仁以圣人之所性而议道则道无不尽以众人之可爲而置法则法无不行虽然法非贬乎道也君臣父子伦顺刑名之间性命之理具焉虽有未能上达犹庶几乎弗畔此众人之所能及

子曰仁有三与仁同功而异情与仁同功其仁未可知也与仁同过然后其仁可知也仁者安仁知者利仁畏罪者强仁

吕氏曰仁者安仁无欲而好仁无畏而恶不仁者也知者利仁有欲而好仁者也畏罪而强仁有畏而恶不仁者也三者之功同归于仁而其情则异此尧舜性之汤武身之五伯假之之异也功者人所贪也假之者有之故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虽汤武之举不过乎是而其情则不同故其仁未可知也过者人所辟也皆不幸而致焉故周公使管叔监殷管叔以殷畔过于爱兄而已孔子对陈司败以昭公知礼过于讳君而已皆出乎情而无僞故其仁可知也

仁者右也道者左也仁者人也道者义也厚于仁者薄于义亲而不尊厚于义者薄于仁尊而不亲

右者人之所有事也左者居于不用之地而助右之所不及者也仁者人之体也将有爲也将有行也非仁不可也故曰仁者右也又曰仁者人也道者天之理也仁至于不可行不可节则理有所不得已以助仁之所不及者义也故曰道者左也又曰道者义也仁莫隆于父子父子之道亲亲也义莫重于君臣君臣之道尊尊也厚于此则薄于彼厚于彼则薄于此惟知其所以爲左右则尊尊亲亲并行而不悖无厚薄之间也

子言之仁有数义有长短小大中心防怛爱人之仁也率法而强之资仁者也诗曰丰水有芑武王岂不仕诒厥孙谋以燕翼子武王烝哉数世之仁也国风曰我今不阅皇恤我后终身之仁也

吕氏曰仁有数者仁爲器重爲道逺随其所举之多寡所至之逺近皆可以谓之仁故管子之功微子之去箕子之囚比干之死皆得以仁名语仁之重则尧舜其犹病诸此仁所谓取数多也中心防怛诚发于性者也率法而强之外铄于仁者也发于性者诚心感动无待于外也外铄者循仁之迹而勉爲者也以其诚心爱人故曰爱人之仁以其有取于外故曰资仁此所发浅深之数也数世之仁终身之仁此所施逺近之数也故曰仁有数义有长短大小者义无定体惟其所宜而已宜长则长宜短则短宜大则大宜小则小如孔子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礼有以高爲贵有以下爲贵有以大爲贵有以小爲贵之类也故曰义有长短小大此章论仁而及义者仁之数亦义也

子曰仁之爲器重其爲道逺举者莫能胜也行者莫能致也取数多者仁也夫勉于仁者不亦难乎是故君子以义度人则难爲人以人望人则贤者可知己矣吕氏曰以义度人者尽义以度人也尽义以求人非圣人不足以当之故难爲人举今之人相望则大贤愈于小贤小贤愈于不贤故贤者可知此亦以数而言仁者也君子之自待必全尽而后已

子曰中心安仁者天下一人而已大雅曰德輶如毛民鲜克举之我仪图之惟仲山甫举之爱莫助之小雅曰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子曰诗之好仁如此乡道而行中道而废忘身之老也不知年数之不足也俛焉日有孳孳而后已

儒行温良者仁之本也敬慎者仁之地也寛裕者仁之作也孙接者仁之能也礼节者仁之貌也言谈者仁之文也歌乐者仁之和也分散者仁之施也儒者兼此而有之犹且不敢言仁也其尊让有如此者

射义射者仁之道也射求正诸己己正而后发发而不中则不怨胜己者反求诸己而已矣

吕氏曰仁者之道不怨天不尤人行有不至反求诸己而已盖以仁爲己任无待于外有君子无所不用其学故于射也得反己之道焉

齐宣王问曰齐桓晋文之事可得闻乎孟子对曰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是以后世无传焉臣未之闻也无以则王乎曰德何如则可以王矣曰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

朱子曰保爱护也

曰若寡人者可以保民乎哉曰可曰何由知吾可也曰臣闻之胡龁曰王坐于堂上有牵牛而过堂下者王见之曰牛何之对曰将以衅钟王曰舍之吾不忍其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对曰然则废衅钟与曰何可废也以羊易之不识有诸曰有之曰是心足以王矣百姓皆以王爲爱也臣固知王之不忍也

王见牛之觳觫而不忍杀即所谓恻隠之心仁之端也扩而充之则可以保四海矣故孟子指而言之欲王察识而扩充之也爱犹吝也

王曰然诚有百姓者齐国虽褊小吾何爱一牛即不忍其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故以羊易之也曰王无异于百姓之以王爲爱也以小易大彼恶知之王若隠其无罪而就死地则牛羊何择焉王笑曰是诚何心哉我非爱其财而易之以羊也宜乎百姓之谓我爱也

异怪也隠痛也择犹分也言牛羊皆无罪而死何所分别而以羊易牛乎孟子故设此难欲王反求而得其本心王不能然故卒无以自解也

曰无伤也是乃仁术也见牛未见羊也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逺庖厨也

术谓法之巧者盖杀牛既所不忍衅钟又不可废于此无以处之则此心虽发而终不得施矣然见牛则此心已发而不可遏未见羊则其理未形而无所妨故以羊易牛则二者得以两全而无害此所以爲仁之术也声谓将死而哀鸣也盖人之于禽兽同生而异类故用之以礼而不忍之心施于闻见之所及其所以必逺庖厨者亦以预养是心而广爲仁之术也

王说曰诗云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夫子之谓也夫我乃行之反而求之不得吾心夫子言之于我心有戚戚焉此心之所以合于王者何也

戚戚心动貌王因孟子之言而前日之心复萌乃知此心不从外得然犹未知所以反其本而推之也

曰有复于王者曰吾力足以举百钧而不足以举一羽明足以察秋毫之末而不见舆薪则王许之乎曰否今恩足以及禽兽而功不至于百姓者独何与然则一羽之不举爲不用力焉舆薪之不见爲不用明焉百姓之不见保爲不用恩焉故王之不王不爲也非不能也今恩以下孟子之言也盖天地之性人爲贵故人之与人又爲同类而相亲是以恻隠之发则于民切而于物缓推广仁术则仁民易而爱物难今王此心能及物矣则其保民而王非不能也但自不肯爲耳

曰不爲者与不能者之形何以异曰挟太山以超北海语人曰我不能是诚不能也爲长者折枝语人曰我不能是不爲也非不能也故王之不王非挟太山以超北海之类也王之不王是折枝之类也

是心固有不待外求扩而充之在我而已何难之有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运于掌诗云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言举斯心加诸彼而已故推恩足以保四海不推恩无以保妻子古之人所以大过人者无他焉善推其所爲而已矣今恩足以及禽兽而功不至于百姓者独何与

老以老事之也吾老谓吾之父兄人之老谓人之父兄幼以幼畜之也吾幼谓我之子弟人之幼谓人之子弟运于掌言易也骨肉之亲本同一气又非但若人之同类而已故古人必由亲亲推之然后及于仁民又推其余然后及于爱物皆自近以及逺自易以及难今王反之则必有故矣故复推本而再问之

权然后知轻重度然后知长短物皆然心爲甚王请度之

言物之轻重长短人所难齐必以权度度之而后可见若心之应物则其轻重长短之难齐而不可不度以本然之权度又有甚于物者今王恩及禽兽而功不至于百姓是其爱物之心重且长而仁民之心轻且短失其当然之序而不自知也故上文既发其端而于此请王度之也

抑王兴甲兵危士臣构怨于诸侯然后快于心与孟子以王爱民之心所以轻且短者必其以是三者爲快也然三事实非人心之所快有甚于杀觳觫之牛者故指以问王欲其以此而度之也

王曰否吾何快于是将以求吾所大欲也

不快于此者心之正也而必爲此者欲诱之也欲之所诱者独在于是是以其心尚明于他而独暗于此此其爱民之心所以轻且短也

曰王之所大欲可得闻与王笑而不言曰爲肥甘不足于口与轻暖不足于体与抑爲采色不足视于目与声音不足听于耳与便嬖不足使令于前与王之诸臣皆足以供之而王岂爲是哉曰否吾不爲是也曰然则王之所大欲可知己欲辟土地朝秦楚莅中国而抚四夷也以若所爲求若所欲犹缘木而求鱼也王曰若是其甚与曰殆有甚焉缘木求鱼虽不得鱼无后灾以若所爲求若所欲尽心力而爲之后必有灾曰可得闻与曰邹人与楚人战则王以爲孰胜曰楚人胜曰然则小固不可以敌大寡固不可以敌众弱固不可以敌强海内之地方千里者九齐集有其一以一服八何以异于邹敌楚哉盖亦反其本矣今王发政施仁使天下仕者皆欲立于王之朝耕者皆欲耕于王之野商贾皆欲藏于王之市行旅皆欲出于王之涂天下之欲疾其君者皆欲赴愬于王其如是孰能御之

发政施仁所以王天下之本也近者悦逺者来则大小彊弱非所论矣盖力求所欲则所欲者反不可得能反其本则所欲者不求自至

王曰吾惛不能进于是矣愿夫子辅吾志明以教我我虽不敏请尝试之曰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爲能若民则无恒产因无恒心茍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爲己及陷于罪然后从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爲也是故明君制民之产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然后驱而之善故民之从之也轻今也制民之产仰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苦凶年不免于死亡此惟救死而恐不赡奚暇治礼义哉王欲行之则盖反其本矣

使民有常产者又发政施仁之本也

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八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此言制民之产之法也赵氏曰八口之家次上农夫也此王政之本常生之道故孟子爲齐梁之君各陈之也杨氏曰爲天下者举其心加诸彼而已然虽有仁心仁闻而民不被其泽者不行先王之道故也故以制民之产告之○此章言人君当黜霸功行王道而王道之要不过推其不忍之心以行不忍之政而已齐王非无此心而夺于功利之私不能扩充以行仁政虽以孟子反复晓告精切如此而蔽固已深终不能悟是可叹也○或问仁术字当何训曰术犹方便也又曰术字本非不好底只縁后人把做变诈看了便道是不好却不知天下事有难处处须着有个巧底道理始得○以羊易之是用术处有此术则自家仁心方得流行○南轩曰保民云者保赤子之保宣王自视歉然惧力之不足而不知保民之道虽甚大其端则不逺患不能察识扩充之耳故孟子引见牛之事以告使知不忍之心已实有之反而推之也夫宣王坐堂上牵牛过堂下而不忍之心于此盖不出于计较作爲而其端因物发见也曰是心足以王矣言不忍之心王所固有是足以王也○方见牛而不忍者无以蔽之而其爱物之端发见也而不能加恩于民者有以蔽之而仁民之理不着也然即夫爱物之端可以知夫仁民之理素具能反而循其不忍之实其所谓仁民者固可得也○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所谓由一本而推之也文王之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亦举斯心以加诸彼而已盖无非此心之所存也圣人虽无事乎推然其自身以及家自家以及国亦固有序矣推恩足以保四海者爱无所不被也不推恩无以保妻子失其所爲爱之理也○夫行王政者其心非欲倾他国以自利也惟其以生民困苦爲己任行吾之所当爲而天下归心焉耳夫欲辟土地朝秦楚自世俗之务功名者言之则以爲有志而自圣贤观之则特出于忮求矜伐之私耳宣王惟汲汲于济其私故颠沛错乱非惟不能克济而祸患从之蹈乎欲者固危殆之道也若由孟子所言以发政施仁爲事则是爲公理之所存可大之业自尔驯致此天理人欲之分也

孟子曰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大国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汤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

朱子曰假仁者本无是心而借其事以爲功也以德行仁则自吾之得于心者而推之无适而非仁也以力假仁力与仁二以德行仁德便是仁○南轩曰以德行仁至诚恻怛本于其心而形于事爲如木之有本水之有源也

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

王霸之心诚僞不同故人之所以应之者其不同亦如此○邹氏曰以力服人者有意于服人而人不敢不服以德服人者无意于服人而人不能不服从古以来论王霸者多矣未有若此之深切着明也

孟子曰仁则荣不仁则辱今恶辱而居不仁是犹恶湿而居下也

朱子曰此只是爲下等人言若是上等人岂以荣辱之故而后行仁哉○南轩曰仁者非有意于荣仁者固荣也在身则心和而气平德性尊而暴慢逺在家则父子亲而兄弟睦夫妇义长幼序推之于国而国治施之于天下而天下平无往而不荣也若夫不仁之人咈理而狥欲一身将不能以自保而况于其他乎夫人之情孰不惟辱之是恶而自处于不仁则以私欲蔽之而昧夫荣辱之几故也

孟子曰离娄之明公输子之巧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员师旷之聪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尧舜之道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今有仁心仁闻而民不被其泽不可法于后世者不行先王之道也

朱子曰仁心爱人之心也仁闻者有爱人之声闻于人也先王之道仁政是也范氏曰齐宣王不忍一牛之死以羊易之可谓有仁心梁武帝终日一食疏素宗庙以麫爲牺牲断死刑必爲之涕泣天下知其慈仁可谓有仁闻然而宣王之时齐国不治武帝之末江南大乱其故何哉有仁心仁闻而不行先王之道故也

故曰徒善不足以爲政徒法不能以自行

有其心无其政是谓徒善有其政无其心是谓徒法

诗云不愆不忘率由旧章遵先王之法而过者未之有也

诗大雅假乐之篇愆过也率循也章典法也所行不过差不遗忘者以其循用旧典故也

圣人既竭目力焉继之以规矩准绳以爲方员平直不可胜用也既竭耳力焉继之以六律正五音不可胜用也既竭心思焉继之以不忍人之政而仁覆天下矣此言古之圣人既竭耳目心思之力然犹以爲未足以徧天下及后世故制爲法度以继续之则其用不穷而仁之所被广矣

故曰爲高必因丘陵爲下必因川泽爲政不因先王之道可谓智乎

丘陵本高川泽本下爲高下者因之则用力少而成功多矣邹氏曰自章首至此论以仁心仁闻行先王之道

是以惟仁者宜在高位不仁而在高位是播其恶于众也

仁者有仁心仁闻而能扩而充之以行先王之道者也播恶于众谓贻患于下也

孟子曰规矩方员之至也圣人人伦之至也欲爲君尽君道欲爲臣尽臣道二者皆法尧舜而已矣不以舜之所以事尧事君不敬其君者也不以尧之所以治民治民贼其民者也孔子曰道二仁与不仁而已矣

朱子曰法尧舜则尽君臣之道而仁矣不法尧舜则慢君贼民而不仁矣二端之外更无他道出乎此则入乎彼矣可不谨哉○南轩曰仁与不仁此爲二途顾所由如何耳不仁亦谓之道者谓不仁之道也如尧舜之爲是由夫仁之道也若幽厉之爲是由夫不仁之道也

暴其民甚则身弑国亡不甚则身危国削名之曰幽厉虽孝子慈孙百世不能改也

言不仁之祸必至于此可惧之甚也

孟子曰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其失天下也以不仁国之所以废兴存亡者亦然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诸侯不仁不保社稷卿大夫不仁不保宗庙士庶人不仁不保四体今恶死亡而乐不仁是犹恶醉而强酒

南轩曰仁者人之道人道既废则虽有四体不能行持是不仁者乃趋死亡之道也云云虽然此特未能真知不仁之可以死亡耳使其真知不仁者之可以死亡则如蹈水火之不敢爲矣

孟子曰诗云商之孙子其丽不亿上帝既命侯于周服侯服于周天命靡常殷士肤敏祼将于京孔子曰仁不可爲众也夫国君好仁天下无敌

朱子曰孔子因读此诗而言有仁者则虽十万之众不能当之故国君好仁则必无敌于天下也

今也欲无敌于天下而不以仁是犹执热而不以濯也诗云谁能执热逝不以濯

孟子曰不仁者可与言哉安其危而利其菑乐其所以亡者不仁而可与言则何亡国败家之有

朱子曰安其危利其菑者不知其爲危菑而反以爲安利也所以亡者谓荒滛暴虐所以致亡之道也不仁之人私欲固蔽失其本心故其颠倒错乱至于如此所以不可告以忠言而卒至于败亡也

孟子曰桀纣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也民之归仁也犹水之就下兽之走圹也

朱子曰圹广野也言民之所以归乎此以其欲之在乎此也

故爲渊敺鱼者獭也爲丛敺爵者鹯也爲汤武敺民者桀与纣也今天下之君有好仁者则诸侯皆爲之矣虽欲无王不可得已今之欲王者犹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也茍爲不畜终身不得茍不志于仁终身忧辱以陷于死亡

南轩曰孟子所谓诸侯皆爲之者非利乎他人之爲己也特言其理之常然者耳循夫天理而无利天下之心而天下归之此三王之所以王也假是道而亦以得天下者汉唐是也故秦爲汉敺者也隋爲唐者也

孟子曰仁之胜不仁也犹水胜火今之爲人者犹以一杯水救一车薪之火也不熄则谓之水不胜火此又与于不仁之甚者也

朱子曰与犹助也仁之能胜不仁必然之理也但爲之不力则无以胜不仁而人遂以爲真不能是我之所爲有以深助于不仁者也○以正胜邪须做得十分工夫方胜得他正如人身正气稍不足邪便得以干之矣

亦终必亡而已矣

言此人之心亦且自怠于爲仁终必并与其所爲而亡之矣○赵氏曰言爲仁不至而不反诸己也○南轩曰此爲有志于仁而未力者言也仁与不仁特系乎操舍之间而天理人欲分焉天理存则人欲消固不两立也故以水胜火喻之然用力于仁贵于久而不舍若一暴而十寒倐得而复失则暂存之天理岂能助无穷之人欲哉学者观于此其可斯须而不存是心乎天理浸明则人欲浸消矣及其至也纯是天理以水胜火不其然乎

孟子曰五谷者种之美者也茍爲不熟不如荑稗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矣

朱子曰荑稗草之似谷者也其实亦可食然不能如五谷之美也但五谷不熟则反不如荑稗之熟犹爲仁而不熟则反不如他道之有成是以爲仁必贵乎熟而不可徒恃其种之美又不可以仁之难熟而甘爲他道之有成也○尹氏曰日新而不已则熟○南轩曰此勉学者爲仁贵乎有成也仁者人之所以爲人也然爲之而不至则未可谓成人况于乍明乍暗若存若亡无笃实悠久之功则终亦必亡而已矣云云未至于顔子之地皆未可语夫熟

淳于髠曰先名实者爲人也后名实者自爲也夫子在三卿之中名实未加于上下而去之仁者固如此乎朱子曰名声誉也实事功也言以名实爲先而爲之者是有志于救民也以名实爲后而不爲者是欲独善其身者也名实未加于上下谓上未能正其君下未能济其民也

孟子曰居下位不以贤事不肖者伯夷也五就汤五就桀者伊尹也不恶污君不辞小官者柳下惠也三子者不同道其趋一也一者何也曰仁也君子亦仁而已矣何必同

朱子曰仁者无私心而合天理之谓杨氏曰伊尹之就汤以三聘之勤也其就桀也汤进之也汤岂有伐桀之心哉其进伊尹以事之也欲其悔过迁善而已伊尹既就汤则以汤之心爲心矣及其终也人归之天命之不得已而伐之耳若汤初求伊尹即有伐桀之心而伊尹遂相之以伐桀是以取天下爲心也以取天下爲心岂圣人之心哉○南轩曰淳于髠以孟子爲卿于齐未久而遽去疑其爲自爲而非仁者之所爲盖髠徒知以爲人爲仁而不知仁之理存乎性者也故伯夷之不以贤事不肖伊尹之五就柳下惠之不恶不辞而皆爲趋于仁以其皆本于天理之正故尔若狥夫爲人之名以爲仁而咈乎性之理则所谓爱之本先亡而其所以爲爱者特其情之流尔岂不反害于仁乎

孟子曰万物皆备于我矣

朱子曰此言理之本然也大则君臣父子小则事物细微其当然之理无一不具于性分之内也

反身而诚乐莫大焉

诚实也言反诸身而所备之理皆如恶恶臭好好色之实然则其行之不待勉强而无不利矣其爲乐孰大于是

强恕而行求仁莫近焉

强勉强也恕推己以及人也反身而诚则仁矣其有未诚则是犹有私意之隔而理未纯也故当凡事勉强推己及人庶几心公理得而仁不逺也○此章言万物之理具于吾身体之而实则道在我而乐有余行之以恕则私不容而仁可得○反身而诚盖知之已至而自然循理所以乐强恕而行是知之未至且恁地把捉勉强做去少间到纯熟处便是仁○问反身而诚是大贤以上事强恕求仁是学者身分上事否曰然○又曰反身而诚只是个真知真实知得则滔滔行将去见得万理与我爲一自然其乐无涯所以伊川云异日见卓尔有立于前然后不知手之舞足之蹈正此意也○万物不是万物之迹只是万物之理○横渠曰万物皆备于我矣言万物皆素定于我也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故反身而诚乐莫大焉若不是实做工夫到这里如何见得恁地○诚是有此理检校自家身分果无欠阙事君真个忠事亲真个孝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其乐孰大于此○反身而诚孟子之意主于诚字言反身而实有此理也爲父而实有慈爲子而实有孝岂不快活若反身不诚是无此理但有恐惧而已岂得乐哉○未至于反身而诚处且逐事要推己及人庶几心公理得更好仔细看这般处○不可将恕字低看了求仁莫近于恕恕字甚紧

孟子曰仁言不如仁声之入人深也

程子曰仁言谓以仁厚之言加于民仁声如仁闻谓有仁厚之实而爲众所称道者也此尤见仁德之昭著故其感人之尤深也

善政不如善教之得民也

政谓法度禁令所以制其外也教谓道德齐礼所以格其心也

孟子曰君子之于物也爱之而弗仁于民也仁之而弗亲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

朱子曰物谓禽兽草木爱谓取之有时用之有节程子曰仁推己及人如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于民则可于物则不可统而言之则皆仁分而言之则有序杨氏曰其分不同故所施不能无差等所谓理一而分殊者也尹氏曰何以有是差等一本故也无僞也○南轩曰理一而分殊者圣人之道也盖究其所本则固原于一而循其所推则不得不殊明乎此则知仁义之未尝不相须矣

孟子曰不仁哉梁惠王也仁者以其所爱及其所不爱不仁者以其所不爱及其所爱

朱子曰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所谓以其所爱及其所不爱也

公孙丑曰何谓也梁惠王以土地之故糜烂其民而战之大败将复之恐不能胜故驱其所爱子弟以殉之是之谓以其所不爱及其所爱也

以土地之故及其民以民之故及其子弟皆以其所不爱及其所爱也○此章言仁人之恩自内及外不仁之祸由疎及亲○南轩曰此爱者仁之道也而有所不爱者是爲私意所隔而爱之理蔽于内也善推其所爲则自亲以及疎虽各有差等而爱无不加焉至于不仁者则不能推矣不能推故日以陷溺不惟无以及于人且将并与其亲爱者亦不之防此岂仁之道哉

孟子曰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吾于武成取二三策而已矣

程子曰取其奉天伐暴之心反政施仁之法而已

仁人无敌于天下以至仁伐至不仁而何其血之流杵也

朱子曰武成言武王伐纣纣之前徒倒戈攻于后以北血流漂杵孟子言此则其不可信者然书本意乃谓商人自相杀非谓武王杀之也孟子之设此言惧后世之惑且长不仁之心耳

孟子曰有人曰我善爲陈我善爲战大罪也国君好仁天下无敌焉南面而征北狄怨东面而征西夷怨曰奚爲后我武王之伐殷也革车三百两虎贲三千人王曰无畏宁尔也非敌百姓也若崩厥角稽首征之爲言正也各欲正己也焉用战

南轩曰征之爲言正也人望其来正己也而何战之有哉若不志于仁而徒欲以巧力取胜则天下孰非吾敌胜与负均爲残民而逆天也○战陈君子之所不取而大司马有教战之法何也先王之制兵亦仁政之大者所以禁暴止乱而救民之生也有兵斯有用兵之法非若后世诡谲之爲者盖明其节制一其号令使之服习而其本则出于仁义是以无敌于天下若弛兵撤禁以召后侮而曰吾好仁而已是乌所谓仁者哉

孟子曰不仁而得国者有之矣不仁而得天下未之有也

朱子曰言不仁之人骋其私智可以盗千乗之国而不可以得丘民之心邹氏曰自秦以来不仁而得天下者有矣然皆一再传而失之犹不得也所谓得天下者必如三代而后可○南轩曰不仁而得国亦得其土地而已顾岂得其民人之心哉然则是终可保乎孟子之言所当深味而不可执辞以害意也

孟子曰仁也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

朱子曰仁者人之所以爲人之理也然仁理也人物也以仁之理合于人之身言之乃所谓道者也程子曰率性之谓道是也○或曰外国本人也之下有义也者宜也礼也者履也智也者知也信也者实也凡二十字今按如此则理极分明然未详其是否也○仁者人也人之所以爲人者以其有此而已○人之所以得名以其仁也言仁而不言人则不见理之所寓言人而不言仁则人不过是一块血肉耳必合而言之方见得道理出来○此仁字不是别物即是这人底道理将这仁与人合便是道程子谓此犹率性之谓道也如中庸仁者人也是对义者宜也意又不同人字是以人身言之人自有生意是言仁之生道也中庸说仁字又密上言修身以道修道以仁便说仁者人也是切己言之孟子是统而言之○南轩曰仁者人也仁谓仁之理人谓人之身仁字本自人身上得名合而言之则人而仁矣是乃人之道也故伊川曰仁固是道道却是总名盖人之生其爱之理具其性是乃所以爲人之道者惟其私意日以蔽隔故其理虽存而人不能合之则人道亦几乎息矣惟君子以克己爲务己私既克无所蔽隔而天理睟然则人与仁合而爲人之道得矣

董子曰仁人者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程子云此董生所以度越诸子○按本传仲舒爲江都相事易王王问曰越王勾践与大夫泄庸种蠡谋伐呉遂灭之孔子称殷有三仁寡人亦以爲越有三仁仲舒对曰臣闻昔者鲁君问柳下惠吾欲伐齐何如柳下惠曰不可归而有忧色曰吾闻伐国不问仁人此言何爲至于我哉徒见问之且犹羞之况设诈以伐呉乎由此言之越本无一仁夫仁人者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是以仲尼之门五尺之童羞称五伯爲其先诈力而后仁义也董子之言如此盖自孟子以后未有及之者故以继于孔孟之后又按文中子曰荀氏有二仁焉其生也以救时其死也以明道彧攸父子虽有死生之殊要皆辅曹以篡汉者也其可谓之仁乎其可与三仁例论乎仲淹以明道自任而其言若是其不及董子也逺矣

问心与仁何异程子曰心譬如谷种生之性是仁阳和发处乃情也

问仁者爱之理朱子曰理便是性縁里面有这爱之理所以发出来无不爱程子曰心如谷种其生之性乃仁也生之性便是爱之理也○仁只是天地发育生生底道理程子所谓譬如谷种仁则其生之性玩此则仁可识矣○愚按程子此语最精切且兼尽心性情之妙故以此爲论仁之首

天地之大德曰生天地絪緼万物化醇万物之生意最可观此元者善之长也斯所谓仁也

问万物之生意最可观朱子曰物之初生其去本未逺故好看及干成叶茂却不好看如赤子入井时恻隠怵惕之心只些子仁见得时却好看到得发政施仁其仁周广便看不得何处是仁○又曰周茂叔窓前草不除曰观天地生物气象

心生道也有是心斯具是形以生恻隠之心人之生道也虽桀跖不能无是以生但戕贼之以灭天耳

朱子曰天地生物之心是仁人之禀赋接得此天地之心方能有生故恻隠之心在人亦爲生道也○心生道也乃是得天地之心以生生物便是天地之心

毉书言手足痿痹爲不仁此言最善名状

全文已见博施济众注

又曰毉家以不认痛痒谓之不仁人以不知觉不认义理爲不仁譬最近

勉斋黄氏曰程子言手足痿痹爲不仁其义何也或以爲痿痹者不识痛痒之谓也如此则觉者爲仁仁可以觉言乎曰愚尝闻之师矣所谓仁者当于气已不贯一句求之手足之所以痿痹者以吾之气不贯乎手足耳手足之譬则人物也痿痹则吾之心不属乎彼彼虽有疾痛顽然而莫之知也气无不贯则一身无痿痹之处此心无不达则天下无疾痛莫觉之人故论仁者当观其心○愚按黄氏之论至矣然初学犹有未悉者夫手足不仁者非谓手足自不仁也盖手足本吾一体而风痹之人血气不贯于手足便与不属己相似人与物亦本吾一体縁顽忍之人此心不贯于人物亦与不属己相似风痹之人不仁于手足顽忍之人不仁于民物皆以其不属己故也殊不知天地吾之父母已与人虽有彼我之异人与物亦有贵贱之殊要皆天地之子本同一体只縁私意横生天理灭絶便以人已爲二致亦如手足本是吾身之物只縁风邪所中血气隔塞遂以手足爲外物手足者民物之譬也风邪者私意之譬也人无私意之害则民物之休戚自然相关一见赤子入井则此心爲之怵惕无风邪之病则四肢之痛痒亦自然相关虽小小疾苦此心亦爲之痛楚当如此玩味方晓程子痿痹不仁之意○又按遗书曰刚毅木讷质之近乎仁者也力行学之近乎仁也若夫至仁则天地爲一身而天地之间品物万形爲四肢百体岂有肢体而不爱者哉圣人仁之至也独能体是心而已曷尝支离多端而求之于外乎故能近取譬者仲尼所以示子贡可爲仁之方也毉书有以四体风顽谓之四体不仁爲其疾痛不以累其心故也夫手足在我而疾痛不与知焉非忍而何世之忍心无恩者其自弃亦若是而已○此章与前章毉书云云意义全同但记之者异故附注于此

订顽乃仁之体也

问云云李公晦曰以天地万物爲一体而无一毫私意以间之非仁体而何

程子曰公而以人体之故爲仁

全文云仁之道只须道一公字公只是仁之理不可将公便唤做仁云云只爲公则物我兼照故仁所以能恕所以能爱恕则仁之施爱则仁之用也

又曰仁道难名惟公近之非以公便爲仁

问公而以人体之则爲仁朱子曰公是仁之方法人是仁之材料有此人方有此仁盖有形气便具此生理若无私意间断则人身全体皆是仁又曰公只是一个理仁是人心本仁人而不公则害夫仁故必体此公在人身上以爲之体则无所害其仁而仁流行矣○公在仁之前恕与爱在仁之后公则能仁仁则能恕能爱问恕则仁之施爱则仁之用施与用如何别曰恕是分俵那爱底如一桶水爱是水恕是分俵此水何处一杓何处二杓故谓之施爱是仁之用恕所以施爱者○又曰仁之发处自是爱恕是推那爱底爱是恕之所推者若不是恕去推那爱那爱亦不能及物公而以人体之此句本似有病然若真个晓得方知这一句说得来所以程子曰公近仁盖这个仁在这个人字上元自有这个仁合下便带得来只爲不公所以蔽塞了不出来若能公仁便流行譬如沟中水被沙土壅塞故水不流若能去了沙土水即流矣非是外面别担水来放沟中是沟中原有此水只是被物壅遏去其塞水便流行如克己复礼爲仁所谓克己去其私而已矣能去其私则天理便自流行矣不是克己了又别讨个天理来放在里面也故曰公近仁○恕与爱本皆出于仁然非公则安能恕安能爱陈淳曰仁如水爱如水之润恕是水之流先生是之

天心所以至仁者惟公耳人能至公即是仁

尹焞曰仁者公而已矣伊川曰何谓也曰能好人能恶人伊川曰善涵养又云何以仁惟公可以尽之伊川曰思而至此学者所难及也云云○愚按上章皆以公爲近仁此章谓公即仁当详之

仁则一不仁则二

问云云朱子曰仁则公公则通天下只是一个道理不仁则私意变诈百出而不一也

程子曰孟子云恻隠之心仁也后人遂以爱爲仁爱自是情仁自是性岂可专以爱爲仁孟子言恻隠之心仁之端也既曰仁之端则不可便谓之仁退之言博爱之谓仁非也仁者固博爱然便以爱爲仁则不可

朱子曰仁者爱之理理是根爱是苗○爱是情爱之理是仁仁者爱之理爱者仁之事仁者爱之体爱者仁之用○仁是未发爱是已发○爱之理爱自仁出也问韩愈博爱之谓仁曰是指情爲性问周子说爱曰仁与博爱之说如何曰爱曰仁犹曰恻隠之心仁之端也是就爱处指出仁若博爱之谓仁之谓便是把博爱做仁了然不同○未发时只唤做仁仁却无形影既发后方唤做爱爱却有形影未发而言仁可以包义礼智既发而恻隠可以包恭敬辞让是非四端者端如萌芽相似恻隠方是从仁里面发出来底问仁者爱之理看孔门答问仁多矣如克己等类爱字恐未足以尽之曰必着许多工夫所以全得那仁发出来便能爱如克己复礼如居处恭执事敬这处岂便是仁所以唤醒那仁若私欲昏蔽这里便死了岂复有仁○问伊川曰仁主乎爱爱便是仁否曰仁主乎爱者仁发出来便做那慈爱底事○爱是仁之发谓爱是仁却不得

程子曰学者先须识仁仁者浑然与物同体义礼智皆仁也

下文云识得此理以诚敬存之而已不须防检不须穷索若心懈则有防心茍不懈何防之有理有未得故须穷索存久自明安待穷索此道与物无对大不足以明之天地之用皆我之用孟子言万物皆备于我须反身而诚乃爲大乐若反身不诚则犹是二物有对以己合彼终未有之又安得乐订顽意思乃备言此体以此意存之更有何事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未尝致纎毫之力此其存之之道若存得便合有得盖良知良能原不丧失以昔日习心未除故须存养此心久则可夺旧习此理至约惟患不能守能既体之而乐亦不患不能守也○朱子曰明道学者须先识仁一段说话极好只是说得太广学者难入

程子曰敬以直内义以方外仁也

或问云云如何以此便谓之仁朱子曰亦是仁也若能到私欲浄尽天理流行处皆可谓之仁如博学笃志切问近思则仁在其中克己复礼亦是仁出门如宾使民如祭亦是仁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亦是仁看从那路入但从一路入做到极处便是仁

程子曰把捉不定便是不仁

或问人心纷扰时难把捉先生曰真个是难把持不能久又被事物及闲思虑引将去孟子牛山之木一章最要看操之则存舍之则亡或云把持不能久胜物欲不去先生曰这个不干别人事虽是难亦须自着力把持常惺惺不要放倒觉得物欲来便着紧不要随他去若说把持不得胜他不去是自坏也更说甚爲仁由己而由人乎哉

张子曰天体物而不遗犹仁体事而无不在也礼仪三百威仪三千无一物之非仁也昊天曰明及尔出王昊天曰旦及尔游衍无一物之不体也

朱子曰体物犹言爲物之体也盖物物有个天理体事谓事事是仁做出来如礼仪三百威仪三千须是仁做始得凡言体便是做他那骨子○问云云以见物物各有天理事事皆有仁曰然天理在物上仁体在事上本谓物以天爲体事以仁爲体縁须着从上说故如此下语○问昊天曰明云云莫是言人之所以爲人者皆天之所爲故虽起居动作之顷而所谓天者未尝不在也曰公说天体物不遗既说得是则所谓仁体事而无不在者亦不过如此今所以理防不透只是以天与仁爲有二也今须将圣贤言仁处就自家身上思量久之自见○横渠此语是将赤心片片说与人荀何尝有此

上蔡谢氏曰心者何也仁是己仁者何也活者爲仁死者爲不仁今人身上麻痹不知痛痒谓之不仁桃杏之核可种而生者谓之桃仁杏仁言有生之意推此仁可见矣

又曰有知觉识痛痒便唤做仁又曰仁是四肢不仁之仁不仁是不识痛痒仁是识痛痒又曰晋伯甚好学初理防仁字不透吾因曰世人说仁只管着爱上怎生见得仁只如力行近乎仁闗爱甚事却近乎仁推此类具言之晋伯悟曰公说仁字正与尊宿门说禅一般又曰儒之仁佛之觉○朱子曰桃仁杏仁种着便生不生是死物所以名之曰仁以生意论仁谢子得之○问知觉是仁否曰仁然后有知觉问知觉可以求仁否曰不可○仁之一字上蔡只说得知仁孔子便说爲仁却是要做工夫去爲仁岂可道知得了便休如今学问流爲禅上蔡爲之首○知觉自是智之事在四德爲贞所以近仁者若无智便起这仁不得○张无垢以觉爲仁则是以智爲仁二先生之前学者全不知有仁凡圣贤言仁处不过只作爱字看自二先生以来学者始知理防仁字不敢只作爱说然其流复不免有弊者盖专务说仁而于操存涵泳之功不加无复优游厌饫之味克己复礼之实不但其蔽也愚而已而又一向说病爱字悬空揣摸既无真实见处故其爲说惊怪恍惚弊病百端殆又不若只作爱字看之爲愈也窃谓若实欲求仁固莫若力行之近但不学以明之则有冥行之患故其蔽愚若主敬致知交相爲用则无此蔽矣若且欲晓得仁之名义则又不若且将爱字推求若见得仁之所以爲爱而爱之不能尽仁则仁之名义意思了然在目矣初不必求之恍惚有无之间也○孟子之言知觉谓知此事觉此理乃学之至而知之尽也上蔡之言知觉谓识痛痒能酧酢者乃心之用而知之端也二者亦不同矣然其大体皆智之事也今以言仁所以多矛盾而少契合也夫以爱名仁固不可然爱之理则所谓仁之体也天地万物与吾一体固所以无不爱然爱之之理则不爲是而有也须知仁义礼智四字一般皆性之德乃天然本有之理无所爲而然者但仁乃爱之理生生之道故即此而又可以包四者所以爲学之要耳大抵理防仁字须并义礼智三字通看方见界分分明血脉贯通近世学者贪说仁字而忽略三者所以无所据依卒并与仁而不识也○谓仁者心有知觉则可谓心有知觉谓之仁则不可○问先生说仁是生意不知是仁之体否曰凡说知觉说痛痒皆是言血气之性正如告子说生之谓性佛言作用是性如此说时却是人性与禽兽相似禽兽亦有知觉亦识痛痒遂谓禽兽爲仁可乎前辈言医家以风痹爲不仁谓善状仁者盖取象比类之言非便指识痛痒有知觉爲仁仁自是理当于义理上求之○问谢氏以觉训仁爲活物要于日用间觉得这个活物便见仁体而先生不取其说何也曰若识得仁体则所谓活物皆可通也但他说得自有病痛必竟如何是觉又如何是活物又却别将此个意思去觉那个活物方寸纷扰何以爲仁○上蔡之说一转而爲张子韶张子韶一转而爲陆子静○南轩张氏曰仁者必觉而觉不可以训仁侯子尝及之矣今之学者嚣嚣然自以爲我知之者只是弄精神耳乌能进乎实地哉又上蔡之罪人也○按近世慈湖杨氏曰智者觉之初仁者觉之全其原亦出于此○或问一日静坐见一切事平等皆在我和气中此是仁否谢氏曰只是静中工夫只是心虚气平也须是应事时有此气象方好愚按上蔡此语甚善故附此

龟山杨氏问学者曰孺子将入井而见之者必有恻隠之心疾痛非在己也而爲之疾痛何也对曰出于自然不可已也曰安得自然如此若体究此理知其所从来则仁之道不逺矣

李似祖问何以知仁杨氏曰孟子以恻隠之心爲仁之端平居试以此体察久久自见因问云云朱子屡举以告学者因言君之所以仁盖君是个主脑百姓皆属他管自然着仁爱非爲不得已方如此父之所以慈子之所以孝盖父子本同一气一身分作两个自然恩爱相属岂容强爲哉且以五常言之初有阴阳便有春夏秋冬金木水火土故赋于人便有仁义礼智信仁则属春属木且看春间发生之初和气蔼然非仁爱而何縁他本原处有个仁所以发于用者自然如此

问论语言仁何语最爲精切曰皆仁之方也若正所谓仁则未之尝言惟孟子言仁人心也最爲精切

又曰孔子告诸弟子只是言仁之方盖扩之使从此来以至于仁若仁之本体则未尝言○又问读论语以何爲要曰要在知仁孔子说仁处最宜玩味曰孔子说仁处甚多尤的当是何语曰皆的当但其门人所至有不同故其答之亦异只如言刚毅木讷近仁自此而求之仁之道亦自可知

朱子仁说曰天地以生物爲心者也而人物之生又各得夫天地之心以爲心者也故语心之德虽其总摄贯通无所不备然一言以蔽之则曰仁而已矣盖天地之心其德有四曰元亨利贞而元无不统其运行焉则爲春夏秋冬之序而春生之气无所不通故人之爲心其德亦有四曰仁义礼智而仁无不包其发用焉则爲爱恭宜别之情而恻隠之心无所不贯故论天地之心者则曰乾元坤元则四德之体用不待悉数而足论人心之妙者则曰仁人心也则四德之体用亦不待遍举而该盖仁之爲道乃天地生物之心即物而在情之未发而此体已具情之既发而其用不穷诚能体而存之则众善之源百行之本莫不在是此孔门之教所以必使学者汲汲于求仁也其言曰克己复礼爲仁言能克去已私复乎天理则此心之体无不在而此心之用无不行也又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则亦所以存此心也又曰事亲孝事兄悌及物恕则亦所以行此心也又曰求仁得仁则以让国而逃谏伐而饿爲能不失乎此心也又曰杀身成仁则以欲甚于生恶甚于死爲能不害乎此心也此心何心也在天地则坱然生物之心在人则温然爱人利物之心包四德而贯四端者也或曰若子之言则程子所谓爱情仁性不可以爱爲仁者非欤曰不然程子之所谓以爱之发而名仁者也吾之所论以爱之理而名仁者也盖所谓性情者虽其分域之不同然其脉络之通各有攸属者则曷尝判然离絶而不相管哉吾方病夫学者诵程子之言而不求其意遂至于判然离爱而言仁故特论此以发明其遗意而子顾以爲异乎程子之说不亦误哉或曰程氏之徒言仁多矣盖有谓爱非仁而以万物与我爲一爲仁之体者矣亦有谓爱非仁而以心有知觉释仁之名者矣今子之言若是然则彼皆非欤曰彼谓物我爲一者可以见仁之无不爱矣而非仁之所以爲体之真也彼谓心有知觉者可以见仁之包乎智矣而非仁之所以得名之实也观孔子答子贡博施济众之问与程子所谓觉不可以训仁者则可见矣子尚安得复以此论仁哉抑泛言同体者使人含胡昏缓而无警切之功其弊或至于认物爲己者有之矣专言知觉者使人张皇迫躁而无沈潜之味其弊或至于认欲爲理者有之矣一忘一助二者盖胥失之而知觉之云者于圣门所示乐山能守之气象尤不相似子尚安得复以此而论仁哉

先生既爲仁说南轩以书论难今略具往复之语于此○问天地以生物爲心此语恐未安答窃谓此语恐未有病盖天地之间品物万形各有所事惟天确然于上地隤然于下一无所爲只是生物而已故易曰天地之大德曰生程子亦曰天只是以生爲道所谓以生爲道者非谓将生来做道凡若此类恐当且认正意不以文害辞可也○问不忍之心可以包四者乎答孟子论四端自首章至孺子入井皆只是发明不忍之心一端而已初无义礼智之说至下文乃云无四者之心非人也此可见不忍之心足以包夫四端盖仁包四德故其用亦如此○问云云答人生而静四德具焉曰仁曰义曰礼曰智皆根于心而未发所谓理也性之德也及其发见则仁者恻隠义者羞恶礼者恭敬智者是非各因其体以见其本所谓情也性之发也是皆人性之所以爲善也但仁乃天地生物之心而在人者故特爲众善之长虽列于四者之目而四者不能外焉易传所谓专言之则包四者亦是正指生物之心而言非别有包四者之仁而又别有主一事之仁也惟是即此一事便包四者此则仁之所以爲妙也云云○问程子之所谓正谓以爱名仁者答按程子曰仁性也爱情也岂可便以爱爲仁此正不可认情爲性耳非谓仁之性不发于爱之情而爱之情不本于仁之性也某前说以性之发对爱之理而言正分别性情之异处来谕乃云若专以爱命仁乃是指其用而遗其体言其情而略其性察之亦不审矣盖所谓爱之理者是乃指其体性而言且见性情体用各有所主而不相离之妙与所谓遗体而略性者正相南北也○问元之爲义不专主于生答曰窃详此语恐有大病请观诸天地而以易彖文言程传反覆求之当见其意此乃义理根源不容有毫厘之差也○再书又云谨按程子言仁本末甚备今撮其大要不过数语盖曰仁者生之性也而爱其情也孝悌其用也公者所以体仁犹言克己复礼爲仁也学者于前三言可以识仁之名义于后一言可以知其用力之方矣今不深考其本末指意之所在但见其分别性情之异便谓爱之与仁了无干渉见其以公爲近仁便谓直指仁体最爲深切殊不知仁乃性之德而爱之本因其性之有仁是以其情能爱但或蔽于有我之私则不能尽其体用之妙惟克己复礼旷然大公然后此体浑全此用昭著动静本末血脉贯通尔程子之言意盖如此非谓爱之与仁无相渉也夫性发爲情情根于性未有无性之情无情之性各爲一物而不相管者公者所以体仁亦非谓公之一字便是直指仁体也仁是本有之性生物之心惟公爲能体之非因公而后有也由汉以来以爱言仁之弊正爲不察性情之辨而遂以情爲性耳今欲矫其弊反使仁字泛然无所归宿而性情遂至于不相管可谓矫枉过直是亦枉而已矣其弊将使学者终日言仁而实未尝识其名义程子之意恐不如此○南轩复书略曰仁之说前日之意盖以爲推原其本人与天地万物一体也是以其爱无所不至犹人之身无尺寸之肤而不贯则无尺寸之肤不爱也故以惟公近之之语形容仁体最爲深切而以所言爱字只是明得其用耳后来详所谓爱之理之说方见其亲切盖探其本则未发之前爱之理存乎性是乃仁之体也察其动则已发之际爱之施被乎物乃仁之用也前日又谓元之义不专主于生物者疑只云生物说生生之意不尽今详所谓生物者亦无不尽矣二先生往返切摩始若异而终归于同故略载于此

孟子曰仁人心也此言最亲切心自是仁若能保养存得此心不患他不仁孔门学者问仁不一圣人答之亦不一然大槩不过要人保养得此而已

又曰学者须是求仁所谓求仁者不放此心圣人只教人求仁盖仁义礼智四者仁足以包之若存得仁自然头头做着不用逐事安排故曰茍志于仁矣无恶也看大学亦要识此意所谓顾天命无他求其放心而已又曰仁是无形迹事孟子恐人理防不得便说道只人心便是却不是把仁来形容人心乃是把人心来指示仁所谓放其心而不知求盖存得此心便是仁若此心放了又理防甚仁今人之心静时昏动时扰皆是放了又曰仁是本心之德存得此心便无不仁如说克己复礼亦只是要得私欲去后本心常存耳

或谓无私欲是仁朱子曰谓无私然后仁则可谓无私即是仁则不可盖惟无私而后仁始见如无所壅底而后水方行

又曰五峯云人有不仁心无不仁此说极好人有私欲却遮蔽了不见仁然中心仁依旧在如水被泥塞所以不流泥土既去水仍旧只在所以克己复礼爲仁只是克了私意仁依然在那里○学者克己复礼工夫到私欲尽后便粹然是天地生物之心○或问仁曰无以爲也须是诚去打叠私欲然后子细体验本心之德是甚气象毋徒讲文义而已矣

又曰惟无私然后仁惟仁然后与天地万物爲一体或曰与天地万物爲一体是仁或曰无私是仁朱子曰无私是仁之前事与天地万物爲一体是仁之后事要在二者之间识得如何是仁云云

欲识仁字大槩当即不仁之人观之盖其心顽如铁石不认义理专认己私是以谓之不仁识此气象则仁之爲道可推而知矣

孔子亦有偏言之者爱人是也孟子亦有专言之者仁人心是也

又曰孔子只是说爲仁工夫至孟子方解仁字之义理然仁字又兼两路非一言之可尽故孔子教人亦有两路克己即孟子仁人心之说爱人即孟子恻隠之说○又答学者言日前所示教引巧言令色刚毅木讷两条以爲圣人所以开示知仁之方使之自得窃有疑焉盖此两语正是圣人教人实下工夫防患立心之一术果能戒巧令务纯朴则心不恣纵而去仁爲近矣非徒使之由是而知仁也大抵向来之说多是苦心殚力要识仁字故其说愈巧而气象愈薄近日究观圣人垂教之意却是要人躬行实践直内胜私使轻浮刻薄贵我贱物之私潜消于防防之中而吾之本心浑厚慈良公平正大之体常存而不失便是仁处其用工着力随人浅深各有次第要之须待力行久熟实到此地方知此意味非可以臆度料想而知亦不可臆度料想而得也○又云王信伯在馆中范伯达言人须是使万物一一皆归吾仁王指窓以问曰此窓还归仁否范嘿然某见当答曰此窓不归仁何故不打坏了如人处事但个个处得是便是天下归仁○凡论语中答诸弟子问仁如告之以主敬行恕先难后获之类无往不是药人之病则是其人未到仁者地位未可以抽闗启钥告之且爲之安下一个爲仁根脚待根脚平正牢固然后却可语之以仁曰此段看得大有病告樊迟三语便与告顔渊仲弓都无异故程子曰此是彻上彻下语安得谓姑爲之立根脚乎若此只是安立根脚即不知如何方是正下手爲仁处耶○或问吕氏孟子恻隠说曰盖实伤吾心非譬之也然后知天下皆吾体生物之心皆吾心彼伤则我伤非谋虑所及非勉强可能此所谓皆吾体皆吾心者亦只是以同理言之否曰非但同理亦同气也○以上诸说皆剖析语孟言仁之要义故附此

南轩张氏仁说曰人之性仁义礼智四德具焉其爱之理则仁也宜之理则义也让之理则礼也知之理则智也是四者虽未形而其理固根于此则体实具于此矣性之中只有是四者万善皆管乎是焉而所谓爱之理者是乃天地生物之心而其所由生者也故仁爲四德之长而又可以兼包焉惟性之中有是四者故其发见于情则爲恻隠羞恶辞逊是非之端而所谓恻隠者亦未尝不贯通焉此性情之所以爲体用而心之道则主乎性情者也人惟己私蔽之以失其性之理而爲不仁甚至于爲忮爲忍岂人之情也哉是以爲仁莫要乎克己己私既克则廓然大公而其爱之理素具于性者无所蔽矣则与天地万物血脉贯通而其用亦无不周矣故指爱以名仁则迷其体程子所谓爱是情仁是性谓此而爱之理则仁也指公以爲仁则失其真程子所谓仁道难名惟公近之不可便指公爲仁者谓此而公者人之所以能仁也夫静而仁义礼智之体具动而恻隠羞恶辞逊是非之端达其名义位置固不容相夺伦然而惟仁者爲能恭俭而有节是礼之所存也惟仁者爲能知觉而不昧是智之所存者也此可见其兼包而贯通者是以孟子于仁统言之曰仁人心也亦犹在易乾坤四德而统言乾元坤元也然则在学者其可不以求仁爲要而爲仁其可不以克己爲道乎

按南轩仁说与朱子大指悉同可以观二先生之学矣○又曰爱者仁之施也而爱不足以名仁恕者仁之方也而恕不足以言仁知觉者仁之几也而知觉不足以言仁公平者仁之则也而公平不足以言仁极广大者仁之体也而广大不足以言仁至亲切者仁之用也而亲切不足以言仁然以是数者精思而力体焉则亦可以知仁矣○又答学者曰近者学者论仁字多是要见得仁字意思纵使逼真亦终非实得看论语中圣人所言只欲人下工夫升高自下陟遐自迩循序积习自有所至又曰垂谕仁之说若只将做周流无滞凝气象看了却只是想像愿于日用间更因其发见苗裔而深察嘿求之勿舍勿弃当灼然见其枢机之所由发者矣○又曰谢上蔡论语序前面发得甚好但后面说天地同流处太多适所以启学者想象不帖实之心圣人教人大抵只说做工夫工夫到处自然见得若先与之说道理如何彼便想象去论语中皆是从自家身上一言一行做去如顔子问仁则曰克己复礼爲仁顔子便问克己之目盖下克己工夫将久自见得到仁处也○按以上数条皆足以破近世空言想象之弊故附此又遂初赋云皇降衷于下民兮粤惟其常猗于穆而难名兮惟生之良翕众美而具存兮不显其光彼孩提而知爱亲兮岂外铄繄中藏年而寖长兮纷事物之交相非元圣之生知兮惧日逺而日忘縁气禀之所偏兮横流始夫滥觞感以动兮不止乃厥初之或戕既志帅之莫御气决骤以翺翔六情放而曷御百骸弛而孰强自青阳而逆旅暨黄发以茫茫傥矍然于中道盍反求于厥初厥初如何夫岂逺欤彼匍匐以向阱我恻隠之卷如验端倪之所发识大体之权舆如寐而聪如迷而途知睨视之非遐乃本心之不渝呜呼予既知其然兮予惟以遂之若火始然而泉始达兮惟不息以终之予视兮毋流予听兮毋从予言兮毋易予动兮以躬惟自反兮于理兹日新兮不穷逮充实而辉光信天质之本同极神存而过化亘万世以常通呜呼此羲文之所谓复而顔氏之所以爲万世道学之宗欤此赋示人以体验践行之实尤爲切至学者犹当深味也

昔有问仁于程子者子曰此在诸君自思之将圣贤言仁处类聚观之体认出来又曰义训宜礼训别知训知仁当何训说者谓训觉训人皆非也当合观孔孟言仁处大槩研穷之二三岁得之未晚也至南轩张先生裒洙泗言仁爲一编而朱子乃以书告之曰类聚孔孟言仁处求夫其说程子爲人之意可谓深切然专一如此却不免于欲速好径之心滋入耳出口之弊亦不可不察南轩报书曰教之求仁正恐其有此弊耳朱子复书前日所谓正爲近日学者厌烦就简避迂求防相沿之盛方且趋于薄恐益长其计获欲速之心而反陷于不仁尔然却不思所类诸说其中下学上达之方盖已无所不具茍能深玩而力行之则又安有此弊今得来谕始悟前说之非然犹恐不能人人皆肯如此慤实用功则亦未免过计之忧不知可更作一后序略采此意以警后之学者否不然或只尽载此诸往返议论以附其后如何南轩然之遂悉载其语于卷首呜呼二先生之爲学者虑也至矣今类辑此编亦恐有如二先生所虑者故书之篇末以自警云

右专言仁

西山读书记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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