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部,书类,增修东莱书说

钦定四库全书

増修东莱书説卷四    宋 时澜 撰

臯陶谟第四      虞书

曰若稽古臯陶

尧舜禹谓之若稽古固也臯陶臣也亦与三圣人并称何哉盖舜以孝禹以功臯陶以谟后世尝并称美舜以不得禹臯陶为已忧未闻舎臯陶而独称禹也禹臯陶一体之人也使禹不受舜之位则臯陶为天子矣使舜不受尧之位则四岳为天子矣臯陶亦尧时四岳之类也况舜有天下选于众举臯陶不仁者逺矣益稷之徒不得而与也虞廷之臣独臯陶称若稽古史臣特以是推臯陶而附之于三圣人之列臯陶与禹分位相去不逺皆亚圣也

曰允廸厥德谟明弼谐

此二句史官所以断臯陶之为人有德者必有言臯陶以谟闻于天下史官恐人徒知其谟而不知其谟之出于德故先言允廸厥德指其根本以示人也惟其有德故以谟则明以弼君则谐和允迪者实用工履践之地也

禹曰俞如何

或言上有阙文未可知臯陶必先有所言禹始发问如大禹谟先载禹言之类

臯陶曰都慎厥身修思永惇叙九族庶明励翼迩可逺在兹

都者叹美之辞也先叹美而后言者不敢易其辞也大抵齐家治国至于平天下皆自身修而出故当修身之际必深思永久之理可久而后功用无穷也惇叙九族自身修而见于齐家也伊川家人传曰正伦理笃恩义惟惇叙足以该齐家之道也庶明励翼又大于一家者朝廷之上百官之中明白一心各思勉励翼敬以奉其职翼与小心翼翼之翼同自齐家以至于治国皆自根本始故曰迩可逺在兹可之一字不可不味可者明其有此理也盖用工不已则其理可逺非谓修身即能齐家治国平天下也

禹拜昌言曰俞

禹克勤克俭不自满假学问工夫之深其于身修思永之道巳入其奥故闻臯陶之言不特俞之且拜之盖深契乎心故感之机形之拜而不自知孟子所谓禹闻善言则拜也

臯陶曰都在知人在安民

臯陶言自修身至于治国平天下本末巳备茍不明所谓知人安民则不足以尽修身之理盖知人安民乃修身中纲目之大者臯陶特指以为言谓修身之道当先于其大者而致力两曰在者辞定而理决可以知其为修身用工之地也

禹曰吁咸若时惟帝其难之知人则哲能官人安民则惠黎民懐之能哲而惠何忧乎驩兠何迁乎有苖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

禹与臯陶其心相应故闻其言悄然而叹盖禹于克艰之理践履既深而知知人安民之为不易吁者叹其难之意非病其难也咸若时谓两者俱如此虽以帝舜之圣尚亦难之况于已乎见禹用工之切不独见已之难而又见舜之难故予何言思日孜孜常有不自足之心视知人安民为至重谓知人即哲即可谓之能官人安民即惠即可以致黎民之懐哲惠两尽何忧驩兠何迁有苖何畏巧言令色孔壬若有惊愕怪讶之意要之哲惠之理禹已心知意会践履之人实知其中工夫之多故闻其言论其事不觉自以为难也若未尝学问口耳之间浮听而浪言之必以知人安民为何难曽不知尧舜修已以安百姓其犹病诸尧舜非病而不能行兢兢业业以尽其道也知尧舜病诸之意则知禹难之之意

臯陶曰都亦行有九德亦言其人有德乃言曰载采采臯陶闻禹以为难乃告以切近用工之地谓人之行亦有九德之可观亦可以即其行而言人之有德曰亦者自是可以造知人安民之道也臯陶言不尽意乃言曰将事事而条陈之采事也载自任也臯陶自任事事条陈盖深与禹相得言之未尽故继言之不待问也

禹曰何

臯陶曰载采采而未言其目禹即叩采采之意臯陶之言未终而禹即问如人对语意味相属其中自有不容巳者

臯陶曰寛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乱而敬扰而毅直而温简而廉刚而塞彊而义彰厥有常吉哉

臯陶于此歴言之九德非相济之谓也栗济寛立济柔即不可谓之寛德柔德矣盖有所偏然后有所济既谓之德则纯全也如寛而不栗则纵弛之人柔而不立则懦弱之人岂所谓德乎九德盖自然而然莫之为而为者初不俟强勉作为也大抵寛多失于阔略寛之中必自有所谓整齐者柔多失之委靡柔之中必自有所谓卓立者愿者持心谨慤耻言人过多不尽情自以为恭也殊不知责难于君谓之恭待人不以诚实乃不恭之大者乱者能治乱之人多恃才作为大则为鲧小则为盆成括必加之以敬则处事而当扰者通熟于事之人恃其通熟心忽而志缓反失之犹豫必加果毅则任事而成直者多失于讦必养之以温简者多失于卤莽必収之以廉隅刚者多不充实所谓枨也欲焉得刚惟刚而能塞则如孟子至大至刚浩然之气塞乎天地彊者多失于勇而无义所谓有勇而无义为乱惟彊而有义则如孟子之过孟贲逺矣彰厥有常吉哉凡此九德又当观之于平昔考之于闲暇惟德之有常者彰而用之则为国家之福常者常久而不变也

日宣三德夙夜浚明有家日严祗敬六德亮采有邦臯陶既言九德之目矣而继之以德之序三德之人大夫所当用也日宣逹其情而使至于无则有家之事自夙夜而浚明观浚明之象若整整然有条理而不紊也六德之人诸侯所当用也日严祗敬与日宣之意合而观之谓之宣则敬在其中矣此特言严祗敬位愈高而心愈敬也虽有三德六德之人而不知此则亦徒然尔鲁穆公之侧非无子思齐宣王之国非无孟子但穆宣无日宣祗敬之心所以不能浚明其家亮采其也日宣严祗自有尊礼信任之意在其中三德六德不必指言于九德之中得其三得其六也治有广狭事有小大故所用之人有多寡也

翕受敷施九德咸事俊乂在官百僚师师百工惟时抚于五辰庶绩其凝

见此人君如天之无不覆地之无不载不以一己之才为才而敛天下之才以为才故合九德之人而受之又布之于职事之间使九德之人咸事而无遗才俊乂之人在官而无旷职此人君之体也然犹言百僚师师百工惟时何也盖众贤既进犹有所当用心者惟圣人乃能公天下以为心降圣人一等未必能免毫厘之私若果有之岂能逓相观法以兴事造业则必分朋立党反以害事故咸事在官之后必有以兴起其相师之风而钦哉惟时以亮天功可也百僚百工非有不同师师有僚友之义故曰僚自职业言之故曰工抚于五辰在天得其全者为五辰在物得其偏者为五行同此一气也自其势论之五辰在天人于何而可抚以其理论之则未尝有间在我之五行既得其理则在天之五辰亦得其理矣百僚师师百工惟时事事物物各得其性则五辰自然循轨庶绩故凝而不散也后世人臣之立功有随成而壊者是不凝也功愈久而愈隆乃凝之意

无教逸欲有

逸欲者亡国败家之事虽至无道之君岂欲有为此而教之哉盖一人者诸侯之观瞻上有一毫之纵弛惰慢即是教逸欲之道也

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几无旷庶官天工人其代之兢业者敬之形容也几者动之微也一日二日之中几微有万而难察兢业之心稍有不接则忘失于几微者必多矣非持敬之功深到则致察之精切何以及此自微而动之善则善之恶则恶一心之中少有不敬善恶自此判矣无旷庶官非特无其人之为旷盖非其人之为旷也天工人其代之凡在职位无非代天理物耳如天之为然后能亮天工其可不敬乎

天叙有典勑我五典五惇哉天秩有礼自我五礼有庸哉同寅协恭和哉

天命在人自然有君臣父子之教在我则勑之勑者整齐之功也惇者厚也惟民生厚民之五典本无不厚勑之使归厚而巳勑之之道从厚则近本也物聚然后有礼人羣则礼自生岂非天秩然自我而出天下惟视吾用之如何尔典礼出于天天命之谓性也曰惇曰庸修道之谓教也天叙天秩非人所为惟君与天为一故能惇之庸之也同寅协恭和哉典礼之根源也君臣聚精防神与天无间则所惇所庸乃天之典礼不然则典礼无非虚文矣

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天讨有罪五刑五用哉政事懋哉懋哉

命有德讨有罪直言五服五章五刑五用皆不云我者见赏罚之纯乎天也盖典礼虽本于天犹待人辅相撙节而成之若赏罚则不可加一毫于其间有一毫之人欲则赏罚我之赏罚非天之赏罚矣观鲧于舜而诛禹于舜而用此天命天讨也舜可谓不以我矣政事懋哉懋哉言赏罚此心勉勉不巳不可有一毫止息有所止息则有我之心乗间而生矣

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逹于上下敬哉有土

自我之言天人贯通之理也天有显道厥惟彰自我民聪明观之于斯民生知之时则可见自我民明威观之于人心凛然不可犯之地则可见逹于上下此理彻上下而无间断有土之君其可不敬

臯陶曰朕言惠可厎行禹曰俞乃言厎可绩臯陶曰予未有知思曰賛賛襄哉

臯陶谓我之言顺果可以厎行否禹賛美其言可厎于成功臯陶慊然以为予未有知思曰賛賛襄哉而巳观臯陶陈知人安民之谟如此方且淡然不自以为可行贾治安一防才略如不可胜用曰医能治之而上不使又曰陛下何不令臣属国之官视臯陶气象为如何禹与臯陶于舜之前交陈治道周旋切至舜恭已无为听臣之论治而已言若稽古止于臯陶见臯陶之德与禹相参

益稷第五         虞书

益稷

益稷与臯陶谟文相连以简编之重分为两篇议论相承初不间断益稷名篇非有意但以禹首举益稷为言故取以纪其目如论语学而子罕无他义理取其初説以记纪事之次序耳

帝曰来禹汝亦昌言禹拜曰都帝予何言予思日孜孜臯陶之谟既陈舜见禹在侧故来禹亦使昌言而无犹露斧凿禹曰都以下三句与曽防之言略相似但曽防气象犹有未平圣贤分量不同此则穏贴耳禹所以不言惟思日孜孜盖其用心在纯亦不巳之地造理之深见天下之理无穷愈加勉而愈不自足孔子谓不知老之将至云尔正此意也禹忧其职之未尽如此何暇分其心于陈谟

臯陶曰吁如何

吁亦悄然之辞畏圣人之意臯陶用功亦造禹地故复问其如何也

禹曰洪水滔天浩浩懐山襄陵下民昬垫予乗四载随山刋木暨益奏庶鲜食予决九川距四海濬畎浍距川暨稷播奏庶艰食鲜食懋迁有无化居烝民乃粒万作乂臯陶曰俞师汝昌言

予乗四载即旧注所谓水乗舟陆乗车泥乗輴山乗樏也随山刋其木以相视水势于是与益进众鸟兽之食于民九川水之大者俾入于海畎浍水之小者俾入于川大水决而有所入小水濬而有所归治水之序也于是与稷播艰食奏鲜食鲜食亦鸟兽之食也水土方平民之播种尚艰故曰艰食粟谷之食也惟其艰故以鲜食兼之当洪水未平之时道路壅塞阻不相通九州所有偏聚其处至是懋迁彼此之有无更相补易化其所居使之均足烝民乃粒曰乃者深见艰难之意洪水之势滔天禹之用工非一手一足之力非一朝一夕之故然后乃得而粒食万以治此非禹之夸辞也禹在虞朝不矜不伐不自满假成功之后宜其所过者化而日求新功不忮不求何用不臧子路终身诵之夫子则曰是道也何足以臧禹圣人也岂不知此乃歴举其功若矜伐者何也盖艰难之念恐其易忘平成之功恐其难保正如管仲告桓公无忘在莒时之意其意谓昔者艰难如此今虽平成昔者之心顷刻不可忘正其持敬不息之工夫所不期而也禹虽不陈谟乃陈谟之大者故臯陶曰师汝昌言使禹自言其功而非有深意何以谓之昌言哉

禹曰都帝慎乃在位帝曰俞

吁而曰都者禹体得艰难戒惧之中有至乐之地也帝曰俞领其言而叹其然也

禹曰安汝止惟几惟康其弼直惟动丕应徯志以昭受上帝天其申命用休

止者知其所止之止将以安汝心之所止必于动之微及静而无事之时常致省察之功又必辅弼之人直而无不直则啓沃之功不至省察之所不及所止或不得其安矣大抵治身之道毫厘眇忽晏闲暇豫工夫最切而绳愆纠谬格其非心隄防最要惟几惟康则内得其养其弼直则外得其养内外交得其养则茍有所动而舟车所至日月所照莫不翕然大应所徯之志矣徯志者人有此志徯望于我我之动能大应之则昭然可以对越上帝之心不辱天佑下民作君师之意故天从而命之用至休美以是知天命非自外至从而申之耳有以治己之心有以契天下之心而昭然可以对越上帝之心天岂庸释哉

帝曰吁臣哉邻哉邻哉臣哉禹曰俞

帝深领禹之言实欲用功是以深知左右顷刻不可无人而再三反复臣邻之义的切如此臣邻指禹言之

帝曰臣作朕股肱耳目予欲左右有民汝翼予欲宣力四方汝为予欲观古人之象日月星辰山龙华虫作防宗藻火粉米黼黻絺绣以五采彰施于五色作服汝明予欲闻六律五声八音在治忽以出纳五言汝聼予违汝弼汝无面从退有后言

作朕股肱耳目君为元首股肱耳目臣为之君臣相须为一体也予欲左右扶持其民翼而左右者汝也予欲宣康济之力而及于四方为其事者汝也竭股肱之劳以任天下非一手一足之谓也予欲观古人之象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自黄帝巳有衣裳故曰观也日月星辰山龙华虫此六章者防之于衣以为在上之服宗庙之尊亦用此六章之饰藻火粉米黼黻此六章者绣之于絺以为在下之服凡此十二章以五采施五色而作服所頼以明之者汝也予欲闻六律五声八音在治忽六律五声八音者天地自然之和也以此察治忽则无纎毫之伪出纳五言五言乐之成言者三百篇之诗是也诗有出于上者为出有出于下者为纳出纳作之于乐所頼以听之者汝也予违汝弼汝无面从退有后言不独教禹作股肱耳目至此舜连一身亦责付禹也古人君臣之义委任之至如此舜之为君非有所慊而畏人之后言非容受之意有所未尽而致人之后言虞廷之臣又非肯欺其君而为面是背非之行也圣人敬畏无巳虗懐待谏惟恐过之不闻而深忧夫至尊居于九重之上在下者常有难言之患求言之切至也凡此数端皆所以论为治之道作服饰以祭天地宗庙礼之大者也六律八音五声乐之大者也治定功成制礼作乐之时也礼乐非可以虚文举言礼乐必于左右宣力之后者人民和气浃洽然后可以兴礼乐固有次序也

钦四邻庶顽谗説若不在时侯以明之挞以记之书用识哉欲并生哉工以纳言时而飏之格则承之庸之否则威之

四邻左右前后之近臣也师臣者帝賔臣者王友臣者霸自古以来成王畏相无不以钦大臣而兴者皆原于舜臣邻之意也自此论教育人才之理庶顽谗説若不在是于是収而化之始则用射侯之礼以明之射者心正然后能中揖让而升下而饮非敬不可所以其敬心也挞而记之记者使之自记非教者记之也又书之于简册以识其过人之有过窘诮之时愧悔之意必生渐久而渐忘是以改过常不力挞而必记又有书以识之非斥絶之也存其过所以存其耻目接于所记所书则必耻耻则善心生欲并生哉欲与之并生于天地之间善者生之理也工者掌诵诗之官也时而飏之飏其诗也以騐其从化与否也诗者出于情性古人采诗以观民风即此意也春秋列国盟防赋诗之际不能自其情况唐虞之时诗有不出于真情者乎歌其诗以观之感格而化者可得而知而感化者复有浅深或尊承之或任用之至于怙终不悛者而后用法以刑之舜何为于谗説者教之如此其至盖作之君作之师不如是则不足以尽君师之职也

禹曰俞哉帝光天之下至于海隅苍生万黎献共惟帝臣惟帝时举敷纳以言明庶以功车服以庸谁敢不让敢不敬应帝不时敷同日奏罔功

俞哉者然其言而犹有可言之谓也教育之道固详矣然或挞或识规模若廹顽谗之人亦具天地之理人君统大体以临之示大法以警之则谁敢不逊敢不敬应上之规模广大故功用之着于下者亦广大普天之下率土之濵莫不精白承休德所谓顽谗自无有也帝不时敷同日奏罔功禹不待舜问即言帝若不如此用人则将见皆同日而奏无功欲舜灼然尽心于此大者否则即有如此大害也前一节议论必得此一节议论其义始备

无若丹朱傲惟慢游是好傲虐是作罔昼夜頟頟罔水行舟朋淫于家用殄厥世

禹既推其理之广大又収拾于工夫之切近者言丹朱之傲始于慢游是好尔慢游不巳遂至于傲虐是作夫慢游之罪不过怠惰嬉游何至于傲虐之作而用是以殄厥世盖为恶之初以慢游之过小为不害日复一日恶力浸长则慢游之念转为傲虐而不自知傲而至于虐恶力猛矣则何恶不可为及其成熟自然足以殄厥世也罔昼夜頟頟頟頟然勇于恶昬肆而穷日夜之力也舜大圣人也视丹朱不啻天渊禹为舜忧而恐其若丹朱之傲何也圣人与天地万物为一体天地之中一物顺理无非所以吾之良心一物不顺理无非所以警吾不善之端也所谓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丹朱之不肖去舜虽逺而慢游之初实人心之所易入安得不要其终以为戒见圣人之工夫愈无穷也

予创若时娶于涂山辛壬癸甲啓呱呱而泣予弗子惟荒度土功弼成五服至于五千州十有二师外薄四海咸建五长各廸有功苗顽弗即工帝其念哉

禹惩丹朱之恶而求之于身曰创者见恶而为善之力也恶在丹朱创在禹是禹因傲而得敬也平成功用尽于此而出也丹朱至于殄世其始不过慢心禹至于各迪有功其始不过敬心善恶之端也予弗子惟荒度土功禹以天下为一已忧也五服二千五百里方面共五千每州各立一师外及四海皆立五长以相统率禹经理天下之大略也各迪有功苗顽弗即工深足以见舜世教化之盛各迪有功如周时人人有士君子之行天下皆迪功则不即功者易见独举苗一人之顽弗即其工则自苗之外必无不即工之人矣以禹之敬勤劳治水如此惩创自反如此苗尚未即工则敬之工夫其可已乎帝其念哉禹将与帝相与自反共致力于未尽之工夫也不徒苗之顽在所当念天下之事尽在于艰难之中念哉之意无时而可巳也

帝曰迪朕德时乃功惟叙臯陶方祗厥叙方施象刑惟明

舜谓能导迪我之德者皆禹之功秩然而有次序归各迪有功之功于禹也臯陶祗敬汝之功施象刑而极其明任苗弗即工之责于臯陶也功归之禹责任之臯陶而舜无所与君臣一体本无间也

夔曰戞撃鸣球搏拊琴瑟以咏祖考来格虞賔在位羣后德让下管鼗鼓合止柷敔笙镛以间鸟兽跄跄箫韶九成鳯凰来仪

此又一节也治定功成夔故以乐之至和为言祖考来格其幽所感如此虞賔在位羣后以德相逊所谓相维辟公天子穆穆济济多士秉文之德也其明而人和如此则堂上之乐可知矣至于堂下之乐作鸟兽跄跄然而舞其和又可知也箫韶九成乐大备之时虽至治之祥如鳯凰亦来仪言和之至也史官特以虞乐结虞书五篇之终盖成于乐帝王至治之盛泰和之气鼓舞动荡者如此如祖考如虞賔如羣后如鸟兽如鳯凰如百兽尽在舜和气之中

夔曰于予击石拊石百兽率舞庶尹允谐

夔又申言之曰我作乐百兽无知者尚且率舞则庶尹信其和谐夔前言舜乐如此之盛矣至此再言夔曰于予以别之盖前之乐舜之乐也后之乐夔之乐也舜乐之盛虽职在后夔而实本于帝舜之德于此而后自谓我之乐非自夸也乐使人鼓舞动荡而不自知所谓乐则生矣生则乌可巳也所以重复言之感而不能自己击拊即前之戞击搏拊也

帝庸作歌曰勑天之命惟时惟几

见于歌诗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也不惟夔之言乐重复而不能巳舜于言语亦不能已所以帝庸作歌曰乃赓载歌又歌曰亦重复而不自觉盖鼓舞动荡乐之体也勑天之命惟时惟几此圣人之真乐也庸者因用此以作歌也天命流行内而起居寝处外而天下万事无非天命必有以勑正之勑之工夫少间便不是天命杂于人为矣则天命即不得其正矣勑者整勑之意也时者时时勑之几又时之微者也若顷刻之际几微之中一毫不勑则私欲间之此精密之工夫也大抵天命流行而不息圣人亦当流行而不息诗曰维天之命于穆不巳又曰文王之德之纯纯亦不已观不已之意则知时几之意矣此舜居太平极治之心也

乃歌曰股肱喜哉元首起哉百工熈哉

言勑天之命惟时惟几必頼人臣辅佐君对臣则先言股肱喜亦奋庸之意也股肱喜而常举是意于下则元首兴起不昬滞于上矣朝廷如此百工安得不广且明哉

臯陶拜手稽首飏言曰念哉率作兴事慎乃宪钦哉屡省乃成钦哉

飏言者大声而言也形于声音动于忾叹而不自知拜手稽首大声言之念哉凡率作兴事之际必常常致其敬也所谓率作兴事慎乃宪最要看大率人一味兴起去做事都不思只是防有失兴者奋励之谓也事固以奋庸而立又必谨守其法加之以钦此是情性之正天理之公矣屡省乃成不可作保治看只是时时思量所以成处屡者无时而不省也乃者事之所以成也事所以成时时省之盖日中则昃月盈则亏当既济大亨之时省察之功不可歇也

乃赓载歌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

臣称君则先言元首明者君道之本体也居上克明惟明明后元首明于上则股肱无有不良归美未几警戒继之圣贤相与之意也

又歌曰元首丛脞哉股肱惰哉万事堕哉

君道在于无为侵臣之职则丛脞哉丛脞者不知纲领之谓也舜之时太平无事不可复有所増茍彊欲有为即成丛脞之害臣歌先元首君歌先股肱交相责任之义也

帝拜曰俞往钦哉

臯陶切直辨论至此深契帝舜之心拜而受之有不自觉盖古者君臣席地而坐故闻臯陶之言而遽拜君犹父也无拜臣之礼一言之间可以为帝者师以师礼拜而俞之观往钦哉一语古人所谓尧舜虽没千百年其心至今犹在也此篇大槩脉络固相通然其间非一时之言往钦哉之言意有不同前者以戒羣臣往敬其所行此乃君臣相戒自今巳往敬而勿失舜臯陶之赓歌三百篇之祖也治定功成君臣陶于至和不能自巳正薫陶浃洽手舞足蹈之时于是时而作歌宜其蹈厉而云勑天之命惟时惟几至乐乃在警戒畏惧之中臯陶闻之天机自动飏言大呼亦当铺张治功而不出于规矩凖绳之中皆不失其则者所以见情性之正而为本于三百篇也臯陶之歌百代为君者所当戒而于舜时为尤切舜之时恭已正南面法度彰礼乐着羣贤布职但总其大纲不可复加正所谓无妄之往何之矣二典三谟或记其臣之拜或记其君之拜皆和气浃洽不自知其所以然也

増修东莱书説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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