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平类[井田]

三代而上天下非天子所得私也秦废封建而始以天下奉一人三代而上田产非庶人所得私也秦废井田而始以田产予百姓此数语说得最确

井田之法行之春秋战国而寻其遗迹也易行之后代而更新开拓也难行之于创造而产无専主也易行之于承平而夺民定产也难行之封建而诸侯各视为己业也易行之郡县而守令迁转如传舍也难行之邉鄙而开荒集众也易行之内地而欲夺民之世产也难欲行井田必先封建古之有国者授其民以百亩之田壮而畀老而归不过如后世大富之家以其祖父所世有之田授之佃户程其勤惰以为予夺校其丰凶以为收贷其阡陌之利病皆其少壮之所习闻无俟乎多核而奸弊自无所容也今不行封建而区区争井田之可行何哉

凡井田沟洫形体之制不可执一而论古人治地必因山林川泽高卑险夷自然之势而施功断无有堑山湮谷削圆就方之理如书所称方里而井井九百亩四井为邑四邑为丘以及十夫有沟百夫有洫千夫有浍万夫有川等语皆是大概以成法言之所谓道其常不道其变也至于形体则何常哉后儒拘拘然执一定之法可谓坐井观天胶柱鼓瑟者矣

遂人职曰凡治野夫间有遂遂上有径十夫有沟沟上有畛百夫有洫洫上有涂千夫有浍浍上有道万夫有川川上有路注谓万夫者方三十三里有竒此亦大槩以成法言耳不可泥也

古人治地必因水利而水性趋下河形无常如伊洛涧瀍之类皆川也然不可以方计也即如我呉三江既入震泽底定三江皆川类也然不可以方计也乃若遂人之法则可因三江以明之三江之水自湖逹海长亘百余里深广亦数十丈而江之两旁或十里或五里则有纵浦纵浦者江之支流也故其深广则稍减于江纵浦之两旁或三里或二里则有横塘横塘者又浦之支流也故其深广又稍减于浦至于塘之两旁又有港汊港汊之两旁又有沟渠其深广以次更减而凡江浦泾塘之上莫不有岸是可以知遂人之法矣万夫有川三江也川上之路则江岸也千夫有浍纵浦也浍上之道则浦岸也百夫有洫横塘也洫上之涂则塘岸也十夫有沟港汊也沟上有畛则港岸也夫间有遂沟渠也遂上之径则塍圩也此即遂人之法也不征之实境而拘拘求纸上之图岂不悖哉

治地之法与治兵不同治兵由寡以及众治地自大以及小故善治兵者必先定队伍队伍定而后千夫百夫以至数十万之众无不可就约束善治地者必先浚大川大川浚而后纵浦横塘以至港汊沟渠之属无不可就条理知队伍而后可以谈八阵知浚川而后可以论井田今之谈八阵者泥八门之说而队伍之间亦欲以八起数是由众以及寡也论井田者泥沟洫之制而万夫之川亦必以为周三十里此自小以及大也何怪乎议论烦多迄无成功哉

经界是治地大法三代以后从无人识经界泥于以阡陌为经界也阡陌有实无虚经界则有虚有实阡陌有曲有直经界则有直无曲张横渠有言经界必须正南北此有直无曲之证也又曰经界不避山河之险此有实有虚之证也

经界如今地图之计里画方计里画方今人但于纸上约畧画就古人则实实于地上经画出来真所谓经天纬地

经界之法正东西南北其形四方毎百里为大方十里一里则又为小方天下地形虽尖斜屈曲万有不齐只用一方格子格去便纎毫莫能遯

今天下地图最难凖一有经界画地图亦极妙

今人欲定经界不可太泥古人成法古人治地即阡陌即经界盖太古之世地皆草莱治地分田絶无隔碍凡地之当为经界者随吾所欲惟至大山大川不可阡陌处则或立标竿或设望墩为虚势以通之且自尧舜禹汤以至文武周公经数千百年歴数十百圣人所行所为皆出一辙故可方圆如意今自开阡陌后古法大坏凡当为经界处非室庐即坟墓必欲改变动摇势难卒正此蘓子瞻所谓井田成而骨朽之说也愚谓当今欲复经界且须如张子横渠之说树立标竿或以石或以木各依方之大小刻识其上先为遥势使地形有凖然后视地之可为阡陌者即阡陌之其未可为阡陌者姑徐徐以俟后庶不失推行次第

经界是絶妙算法今人算田亩只是开方法随地形尖斜屈曲皆可推算不过就其中分作小方耳有经界画方法其中田亩便俱有定凖假如一里一方方三百步则知其中为九百亩十里一方方三千步则知其中为九万亩田亩之数大段了然官吏更不得欺匿

步算田亩惟方无竒零圆斜则有竒零中多不尽法古人治地必画方形盖有谓也偶行南亩见田岸皆圆斜固知是里区作弊

横渠云只看四标竿中间地虽不平饶与民无害此言一方之中或中有山原或边高中下则中间地亩必多不止九百亩不知九百亩之说亦止言其常不可执为定据此又须毎方之中细细步算随高逐低自有算法或赢或缩丝毫俱见不容不均也

朱子孟子注谓乡遂用贡法十夫有沟都鄙用助法八家同井此因周礼遂人有十夫字匠人有九夫字因以为乡遂都鄙贡助各异沟洫亦不同其实沟洫何容不同也凡为沟洫必相地形度出水高下田皆横亩入于遂遂入于沟沟入于洫洫入于浍浍入于川不论国中郊外皆然非贡有一法助又有一法但郊外有公田便于以八起数故以八起数国中无公田便于以十起数故以十起数盖郊外以方算国中以直算也岂得谓有二法乎

沟洫之制合一不特贡助为然即三代皆然盖三代以来自大禹尽力沟洫后殷周相继不过因利乘便稍加整顿耳若贡是一畨沟洫助彻又是一畨沟洫虽率天下民终身勤动亦决做不就圣贤必无此拙事

朱注商人始为井田之制以六百三十亩之地画为九区区七十亩此亦未是果尔则商画方以六百三十亩周画方又以九百亩是沟洫三代有不同也大约沟洫只是一般五十亩七十亩百亩只如今制屯田将来分作分数计夫授田耳沟洫之制断不容有二

沟洫不论大小方圆形势若何只就当今水道浚令深广得法使蓄泄有方水旱无患便是古人之意

助法之善在公私截然分定歳有丰凶上下均受无彼此偏枯之患然以今观之助法亦有未可遽行者盖人情古今不同耕者于公田未必尽力则上下有交责之患反不如贡法三代以后歴代通行似为便利也但贡法不善在较数岁以为常丰凶不易王者诚能与时损益则贡法无不可行矣

问井田之制二十授田六十归田公家得无太劳乎曰否甚逸井田之法上持其籍下耕其亩授田归田皆下请于上而上为之出纳非上之人铢铢两两家派而户给之也其法大约如今之富家田连万顷任人佃种但承佃出入必由主人此一主籍者之力耳不然上之人政多事繁何由知某户小民为二十某户小民为六十而纷纷令之授田归田也哉

后世率用贡法而不用助法谓贡便于助也然助法有二善以公田锡卿大夫而卿大夫不得多取于民一善也地利与民共之不敢怠弃田工不修水利二善也

古者步百为亩今以二百四十步为亩欲正经界亦循今制而已然二百四十步终不如百步之善盖古法简浄简浄则难混今法畸零畸零则易欺也且亩数狭则民力优耕者务尽地利亩数广则民力劳耕者易于卤莽存心经界者亦尚审之哉

或问三代井田之法所以不可久者诸儒皆谓数世而下则人多田少此天地乘除之数莫可如何然否曰此儒者执一不通之论圣人立法率皆万世可行若井田之制如此则不惟不能数世即创造之始已立穷矣夫所谓人多田少者以有一民必授田百亩或恐其不足也不知古称四民农之外尚有士工商贾茍必无隙地可授则或为士工或为商贾生路甚寛岂忧人多田少耶今世江南田甚窄然不闻佃户多而田少此亦可证

周礼言司空度地居民又曰地与民必参相得所谓狭乡徙之寛乡也如此自无田少人多之患

看来天地间只是地大人少曽闻之堪舆家云江广之间多大山山中饶旷土尽有自天地开辟以来未经垦种者如此则知井田之法虽至今存亦断无田少之患

据禹贡扬州之域厥土泥涂厥田下下今江南之民多于古数十倍而地日加辟田日益美则知人多则田美断不患田少也若患田少行区亦甚佳

今时欲行井田须乘大乱之后设处田皆入官定都啚修水利然后将田分作分数上田四十亩中田六十亩下田八十亩逐都逐啚编成字号募人佃种力能胜一分者一分不能胜者半分虽富有力者不得佃一分之外老则授之子无子而不能胜者以田归官听人另佃其佃田踰一分之外及无子而授他姓不以田归官者罪之夫定都啚经界也修水利沟洫也作分数画井也上田四十中田六十下田八十一易再易三易也募人佃种二十授田也力能胜者种一分八口之家也不能胜者半分余夫也虽富有力不得佃一分之外限田也老则授之子无子而不能胜者以田归官六十归田也然后斟酌地力轻徭薄赋是即三代之旧井田何遂不可行乎

郡邑欲行井田须修古乡大夫之职先分邑为几乡每乡乡正一人凡一乡中受田归田收银收粮等事皆乡正任之县官总视其成方可不劳而事集予于治乡三约中颇详其法

凡治郊野须先分乡为几都都为几啚啚又分为几号或几圩每都立大石碑一个上书几都面刻本都四至地形河道背刻本都田亩细数每啚立小石碑背面镌刻都啚每圩每号亦如之使经界号段较如列眉暴官污吏自不能作弊

上之所取谓之赋下之所供谓之贡赋出于百姓贡出于诸侯禹贡九州岛皆有赋贡冀州独有赋无贡者畿内无诸侯也臣之于君犹子之于父母每歳因正赋之入各进其土之所产于君以供国用上以尽臣子之职下以寛百姓之力此亦道理之常非货贿苞苴比也故周礼曰太宰以九贡致国用自封建之制废因并田赋土赋俱责之民间民力为重困矣有心经世者必复古封建定贡赋之法则民尚可寛十分之三四也

凡入贡俱宜有定额如禹贡金锡竹箭之类皆就各处土产制为定则使入贡者不得减亦不得増方可永行无弊不然则后世进奉之名起矣

唐制州府歳市土所出以为贡其价视绢之上下无过五十疋异物滋味名马鹰犬非有诏不得献有加配则以代租赋此即禹贡之意然考唐初入贡之物不过药物食用而已至代宗时有因生日贡献至数千万者德宗时有日进月进而迁官者则入贡之风又未可遽开也有贤者出亦慎持之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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