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员:友生的话对的,我们饶不了鬼子,饶不了侵略我们的强盗!朋友们,这些强盗一天不赶走,我们就休想过一天安静的日子。正因为这样,无数的中国人,无数的中国知识青年参加了抗战,若英以前的丈夫章玉良就是其中的一个,他在内地工作了七年之后,回到上海来了,他去看他的老朋友刘大哥。

〔章玉良在刘大哥的写字间跟他谈话。

章玉良 在“孤岛”上的朋友们辛苦了。这几年的日子真亏你们过呀。

刘大哥 太平洋战争以前,我们住在租界的还比较好一点,后来就更加困难了,斗争更直接、更尖锐化了。不过敌人的策略也有所改变。他们拼命想以亚洲人的立场来牢笼中国人,要我们跟他们一起跳,跟他们一起向英美作战。因此他们除了威迫之外又加上了利诱,加上了所谓心理作战。说起来我们也担心你们,抗战形势逆转以后,我们在孤岛的过得苦,你们在内地的也不太轻松愉快吧。

章玉良 可不。抗战初期大家是一股子热气,虽则有矛盾,还不大显。可是越到后来,困难就越多。

刘大哥 那是说民族内部的利害冲突,超过了对敌斗争了。这些情况我们这里也晓得一些。

章玉良 大哥,照你看,抗战的发展会怎么样呢?

刘大哥 我看,我们的矛盾固然不少,但是敌人更困难。目前欧洲方面进展得很顺利,苏联已经进入反攻阶段了。看起来我们的抗战不会拖得太久的,当然我们得加强主观努力呀。

章玉良 内地的朋友们也是这样看法,我这次回来很希望能在你的须导下多做些事情。过香港的时候,听得老杨说:上海的工作还大有可为,只是有些同志面孔太熟了,失去作用。我多年不到上海来,他们觉得我比较适当,因此我就来了。再说我的老婆女儿都丢在上海,原也想来看看她们的。

刘大哥 论理,你太太和女儿在上海,我们做朋友的应该帮忙得更有效些。可是,直率地说,你那位太太也颇难伺候。介绍她教中学吧,她的功课有点生疏;教小学吧,她又嫌地位低,不愿意。后来周建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介绍她到华盛银行当事务员,她又嫌每天得按时办公,不愿干下去。可就因为那两个月银行生活她认识了王仲原,王原是在行里当课长的,最近升了副行长。起先很靠拢我们,时常出席我们召集的座谈会,报告些经济问题,也颇有条理。后来他跟你太太的关系已经不平常了,我们曾经不止一次劝过你太太,要她慎重考虑。还有,李新群,你认识么?

章玉良 (想了想)李新群?不记得了。

刘大哥 是你太太在大学时候的同学,现在是我们一个有力的女干部。她对我们的书报杂志的出版发行是很有帮助的。

章玉良 你是说李芸?

刘大哥 以前叫什么我说不上,这几年提起李新群是很多人知道的。她也劝过你太太。你太太口头答应说:决不做对不起你的事。可是不久,她就由祥云里搬到了景星村,正式跟那姓王的同居了。

章玉良 (感慨地)这次回来,我首先跑到祥云里故居,一直上楼,被娘姨给拦住了,我还当新的娘姨不认识我,我还生气哩。一间才知早已换了主人。我不死心,后来又到门外徘徊过几次,你知道院子里那棵碧桃是我跟若英结婚的时候我亲手栽的,于今长得那么粗了。

〔刘大哥无语。

章玉良 (叹了一声)不过也好,也许她选择得对……

刘大哥 物质上许过得好一点,精神上八成更痛苦吧。

章玉良 为什么?

刘大哥 干银行的人天天弄钞票,很自然地养成一种“唯钞票论”的人生观。在他们眼睛里,一切都是跟钞票走的,爱情也不例外,他会真看得起女人?听说他在外边还另外有一个情妇。

章玉良 是吗?真糟糕,贝贝是个好孩子,别把她也给沾染坏了。你看见贝贝没有?该长大了些吧?

刘大哥 见过,已经是个小大姑娘了。听说那王仲原 也挺喜欢她,这几年,贝贝就当他是爸爸了,这得好好地告诉她才成。

章玉良 我写过两封信给若英,说我别无要求,只要见见贝贝,她还没有回信。你说她会不会让我见她?

刘大哥 我想,她会的,她也不是不想你。不过,那姓王的是不肯轻易丢开你太太的。

章玉良 不说这个了,不说这个了。说什么我也得见见我的孩子。

刘大哥 别着急,我给你想办法。

章玉良 (他拂去不愉快的情绪,转移话头)你那报纸还销得不错吧?

刘大哥 不错!已经突破两万份。

章玉良 上海居然能出那样进步的报纸,真不错。

刘大哥 利用帝国主义相互间的矛盾嘛。再说,上海人毕竟有革命传统,只要你能说出人家心里的话,人家都抢着要看,有了群众的支持,就有了本钱了。

章玉良 《中国呼声》呢?

刘大哥 那是孟南负责。他很有点冲劲儿,缺点是有时候也不免过于冲动。最近关于日本宪兵队的罪行,他一连几次猛烈攻击,效果是好的,但看样子是要出毛病的。

章玉良 还是应该劝劝他,我们的工作既要尖锐,又要持久。

刘大哥 对。可是事到其间,谁也会忍不住的,有些事会把你头发都气得竖起来。(想起一事)对,玉良,你到了上海还得弄一张市民证。

章玉良 市民证?倒要见识见识。

刘大哥 (掏出一张硬纸片)你瞧瞧这个。在上海住这是少不了的,你还得经常摆在身上,别弄丢了。

章玉良 (看证)“商界”,有趣!

刘大哥 明天也设法给你弄一张。你算什么“界”呢?“报界”?“学界”?哈哈哈!(他们笑了,听见外面有敲门声)进来。(向玉良)可能是新群来了。

〔但上来的是一个叫周凡的青年。

周凡 大哥,你叫我?

刘大哥 对。昨晚志超他们上船还平安吗?

周凡 哦,没有错,你放心得了。船上我还托了老谢招呼,万无一失。

刘大哥 别得意,小伙子。我就是怕这个万一。

周凡 是,以后加倍小心得了。没事了吧?(欲行)刘大哥 哦,给玉良同志预备一张市民证。小王交给你了吗?照片哪什么的?

周凡 都收到了。就办。(见章玉良,惊喜)哦呀,章先生!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太好了!想了您多少年了。

章玉良 (面善)哦,你周——

周凡 周士祯。

章玉良 对,周士祯,你是在尚志大学二年级的?

周凡 您记性真好。我没毕业就出来了。

刘大哥 怎么?你们认识?

周凡 我是章先生的学生。

刘大哥 那更好了。以后多照顾玉良同志。

周凡 一定的。大哥,我有点要紧的事,先走。章先生,回见。

〔他刚到门口遇见李新群上来。

周凡 哦,新群!几天没来这儿!(热情地握手,转过来报告刘)新群来了!

刘大哥 快进来!

〔李新群上。

李新群 (与刘握手)大哥。

刘大哥 来,给你介绍,(指玉良)这是刚从内地回来的章玉良,(向玉良)这是李新群。

李新群 啊,章先生。还是您跟若英结婚的时候认识您的。我是若英的同学,那时候我还小。十几年了,都有些恍惚了。

章玉良 哦,是的。刚才刘大哥还谈起你来着。听说你这几年工作得非常好。

李新群 年轻,不会办事。

章玉良 别客气了。(笑)

李新群 您写过一封信给若英,约她去东海路二十五号见面。是吗?

章玉良 是的,她收到了?

刘大哥 (对兴奋地望着新群的周凡)咦,你不是有事吗?

周凡 哦。(红了一下脸)对。我走了。(下去)

李新群 若英收到您的信,她也想见见您。可是东海路二十五号不合适,想约您上另一个地方去,行吗?

章玉良 (望刘)大哥,您看怎么样?

刘大哥 (向新群)什么地方?

李新群 就在我家里。(转向玉良)孟南也想见见您的。

刘大哥 唔,好,可也要特别小心,我总觉得孟南有时候警惕不够。

李新群 我知道,已经跟孟南谈过了。

章玉良 (向新群)我能不能见见贝贝?

李新群 贝贝也许会同来的。

章玉良 那好极了,现在就去吗?

李新群 是的,现在就去。

刘大哥 那你们快去吧。别忘了后天来取市民证。再见。(与玉良握别)

——暗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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