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斯腾湖滨

博斯腾湖位于塔里木盆地东北边缘上,方圆约四、五百里,是新疆最大的淡水湖,盛产鱼类;湖滨为著名的和硕草原,水草丰美,牛羊成群。这里,聚居着勤劳、勇敢而淳朴的蒙古族人民。

——摘自1952年9月1日的日记

向导

出了喀喇沙尔城,

来到开都河对岸,

向导带领我们,

走进和硕草原。

我们的向导异常英俊,

他是个才十八岁的蒙古青年,

我们并马缓缓地行,

掏出赤诚的心相谈——

他生长在开都河畔,

热爱着和硕草原,

他爱雪白的羊群,

更爱牧羊的姑娘乌兰;

天上飞过一块乌云,

他要抬头看一看,

迎面走来一个生人,

他要下马盘一盘;

他珍重和平的生活,

他爱自由幸福的家园,

他想用自己的双手,

把未来建设得更加美满。

我试问假如有这样一天,

垂死的敌人胆敢来侵犯,

梦想践踏祖国的河山,

那时候他将怎样打算?

他没有立刻给我答案,

却放开缰绳、扬起皮鞭,

他的马跑得一溜烟,

马背上好像驮着一座山;

他纵马蹿过草墩,

他纵马跃过壕堑,

他还用右脚钩住鞍镫,

翻身钻在马肚子下面……

他兜转马头奔到我面前,

脸也没有红、气也没有喘,

他笑着问我:“那时候,

我能不能做个骑兵战斗员?”

1952年—1954年

乌鲁木齐—北京

远眺

开都河流向东南,

在草原上弯了一弯,

我们涉过第三道水,

博斯腾湖出现在眼前。

天呵,更高更蓝,

草原呵,更绿更宽,

博斯腾湖呵看不到边,

天连着水、水连着天;

肥美的牧草贴着地面,

金色的花朵开在上边,

湖风送来牧人的对唱,

羊群沐浴在阳光里面;

湖面上掠过雁群,

白天鹅飞上蓝天,

散布在湖滨的帐篷,

飘起淡蓝的炊烟……

我们的心沉醉了,

忘记了挥动皮鞭;

但是矫健的蒙古马呵,

它们却欢跳着奔驰向前。

我们到了巴彦部落,

猎狗迎着马头叫唤;

好客的主妇们出来了,

欢迎政府的工作人员。

猎人

互助组长放牧去了,

太阳落山才能回来,

女主人为我们准备午饭,

为难的是没有下酒的菜。

孩子请来了苏木尔大叔,

他是有名的打狼模范,

你问他打过多少只狼?

再打一只,就是一千。

他点燃一支香,

插在我们面前,

他要猎取几只野味,

请客人尝一尝新鲜;

他一手掂起猎枪,

一纵身跃上马鞍,

我望着那魁梧的背影,

想起他们骁勇的祖先。

他那匹银灰色骏马,

像一只饱满的风帆,

在绿色海洋中,

乘风破浪向前;

芦苇遮断我的视线,

三声枪响传到耳边,

我在女主人眉梢上,

看到飞舞三次喜欢。

当他快马归来,

枪尖上挑着三只大雁,

我们回到帐篷,

那支香还冒着一缕青烟。

他婉谢我们的邀请,

回去召集打狼队员,

今天要巡猎到另一个牧场去,

因为这里已经没有狼患。

1952年—1954年

乌鲁木齐—北京

晚归

在这宁静的九月黄昏,

草原上飘来一朵白云;

那是牧人们归来了,

赶着心爱的羊群。

骑马领队的克里更,

他是草原上一只鹰;

他找到了一把金铸的钥匙,

打开了草原上幸福的门;

牧人们赶着羊群,

歌抒自己的心情:

“我们的羊呀合了群,

我们的人呀齐了心……”

羊群越走越近,

歌声越听越真,

女人们跑出帐篷,

打开羊栏的大门;

人喊、狗咬、羊叫,

喧闹温暖了女人的心,

她们用妩媚的笑,

洗去牧人心上的风尘。

牧人们跟着妻子回去了,

暮色笼罩住几对青年人,

巡夜的老爷爷打趣地问:

“你们哪天搬进一个帐篷?”

1952年—1954年

乌鲁木齐—北京

宴客

牧人们宰杀一只羔羊,

为远道的来客接风,

他们轮流地把着酒壶,

一再地劝我们多饮——

这杯中盛满的酒浆啊,

是那真挚的友情酿成。

干杯!牧人以赤诚的语言,

祝福祖国的青春;

干杯!牧人用鲜艳的花朵,

感谢汉族的弟兄

干杯!牧人把一万个健康,

献给人民的父亲……

帐篷里扬起了笑声,

融合在淡黄的酒浆中;

帐篷里沸腾着掌声,

催促着客人放怀畅饮;

帐篷里响起了马头琴,

给客人增添了三分酒兴。

克里更高举一杯酒,

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然后又用粗大的手掌,

抹干沾着酒浆的嘴唇;

他答复客人的询问,

眼睛亮过秋夜的星星——

“我们生活得怎样?

请看每一个牧人的笑容;

我们怎能这样生活?

请听牧人们洪亮的歌声。”

这时,帐篷里哄地响起——

“东方红,太阳升……”

志愿

牧人们乘着酒兴,

纵谈自己的志愿,

他们想把和硕草原,

建设成人间的乐园——

牧场上奔跑割草机,

部落里开设兽医院,

湖边站起乳肉厂,

河上跨过水电站……

在熊熊的灶火旁边,

滚动一双乌黑大眼;

小姑娘林娜哟!

你有什么志愿?

高不过博克达山,

宽不过和硕草原;

蒙古姑娘的志愿呵,

比山还高比草原还宽。

林娜仰起火光映红的脸,

她愿终身做一个卫生员,

在蓝缎子长袍上,

套一件白色罩衫;

她将骑上智慧的白马,

跑遍辽阔的和硕草原,

让老爷爷们活到一百岁,

把婴儿的喧闹接到人间;

她愿古老的蒙古民族,

人口一天一天地增添,

在这美丽的故乡,

实现共同的志愿——

牧场上奔跑割草机,

部落里开设兽医院,

湖边站起乳肉厂,

河上跨过水电站……

1952年—1954年

乌鲁木齐—北京

夜谈

我们接受巴鲁邀请,

和他同宿一个帐篷;

在昏黄的灯光下,

他打开记忆之门——

他生在“中华民国”元年,

只有收税官记得他是“国民”;

在那漫长的三十八年,

他尝尽了人间的苦痛……

爷爷留下什么房子?

三根棍支起一顶破毡棚,

爸爸留下的羊皮袄,

补丁上面盖着补丁;

他在牧主的领地上,

光着屁股度过童年;

他赶着牧主的羊群,

赤着脚板送走了青春;

饥饿拧痛他的肚肠,

寒冷追逐他的脚踪;

他口袋里没有一文小钱,

也没有亲近过一个女人……

他挑亮小桌上那盏灯,

灯光照亮了整个帐篷;

三十八年过去了,

穷苦的牧人翻了身。

在帐篷的那边,

响着他妻儿轻匀的鼾声;

在帐篷的外面,

他的羊群在咩咩低鸣。

他比了一个简单手势,

我听到他心底的声音——

蒙古人有了祖国,

蒙古人永远跟着毛泽东。

1952年—1954年

乌鲁木齐—北京

吐鲁番情歌

苹果树下

苹果树下那个小伙子,

你不要、不要再唱歌;

姑娘沿着水渠走来了,

年轻的心在胸中跳着。

她的心为什么跳呵?

为什么跳得失去节拍?……

春天,姑娘在果园劳作,

歌声轻轻从她耳边飘过,

枝头的花苞还没有开放,

小伙子就盼望它早结果。

奇怪的念头姑娘不懂得,

她说:别用歌声打扰我。

小伙子夏天在果园度过,

一边劳动一边把姑娘盯着,

果子才结得葡萄那么大,

小伙子就唱着赶快去采摘。

满腔的心思姑娘猜不着,

她说,别像影子一样缠着我。

淡红的果子压弯绿枝,

秋天是一个成熟季节,

姑娘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是不是挂念那树好苹果?

这些事小伙子应该明白,

她说:有句话你怎么不说?

……苹果树下那个小伙子,

你不要、不要再唱歌;

姑娘踏着草坪过来了,

她的笑容里藏着什么……

说出那句真心的话吧!

种下的爱情已该收获。

1952年—1954年

乌鲁木齐—北京

夜莺飞去了

夜莺飞去了,

带走迷人的歌声;

年轻人走了,

眼睛传出留恋的心情。

夜莺飞向天边,

天边有秀丽的白桦林;

年轻人翻过天山,

那里是金色的石油城。

夜莺飞向蔚蓝的天空,

回头张望另一只夜莺;

年轻人爬上油塔,

从彩霞中瞭望心上的人。

夜莺怀念吐鲁番,

这里的葡萄甜、泉水清;

年轻人热爱故乡,

故乡的姑娘美丽又多情。

夜莺还会飞来的,

那时候春天第二次降临;

年轻人也要回来的,

当他成为一个真正矿工。

1952年—1954年

乌鲁木齐—北京

葡萄成熟了

马奶子葡萄成熟了,

坠在碧绿的枝叶间,

小伙子们从田里回来了,

姑娘们还劳作在葡萄园。

小伙子们并排站在路边,

三弦琴挑逗姑娘心弦,

嘴唇都唱得发干了,

连颗葡萄子也没尝到。

小伙子们伤心又生气,

扭转身又舍不得离去:

“悭吝的姑娘啊!

你们的葡萄准是酸的。”

姑娘们会心地笑了,

摘下几串没有熟的葡萄,

放在那排伸长的手掌里,

看看小伙子们怎么挑剔……

小伙子们咬着酸葡萄,

心眼里头笑眯眯:

“多情的葡萄!

她比什么糖果都甜蜜。”

1952年—1954年

乌鲁木齐—北京

舞会结束以后

深夜,舞会结束以后,

忙坏年轻的琴师和鼓手,

他们伴送吐尔地汗回家,

一个在左,一个在右……

琴师踩得落叶沙沙响,

他说:“葡萄吊在藤架上,

我这颗忠诚的心呵,

吊在哪位姑娘辫子上?”

鼓手碰得树枝哗哗响,

他说:“多少聪明的姑娘!

她们一生的幸福呵,

就决定在古尔邦节晚上。”

姑娘心里想着什么?

她为什么一声不响?

琴师和鼓手闪在姑娘背后,

嘀咕了一阵又慌忙追上——

“你心里千万不必为难,

三弦琴和手鼓由你挑选……”

“你爱听我敲一敲手鼓?”

“还是爱听我拨动琴弦?”

“你的鼓敲得真好,

年轻人听见就想尽情地跳;

你的琴弹得真好,

连夜莺都羞得不敢高声叫。”

琴师和鼓手困惑地笑了,

姑娘的心难以捉摸到:

“你到底爱琴还是爱鼓?

你难道没有做过比较?”

“去年的今天我就做了比较,

我的幸福也在那天决定了,

阿西尔已把我的心带走,

带到乌鲁木齐发电厂去了。”

1952年—1954年

乌鲁木齐—北京

金色的麦田

金色的麦田波起麦浪,

巴拉汗的歌声随风荡漾,

她沿着熟识的小路,

走向那高大的参天杨。

青年人的耳朵听得最远,

热依木早就迎到田埂上,

镰刀吊在小树胳膊上,

绳子躺在麦草垛身旁。

巴拉汗走着走着低下头,

拨弄得麦穗沙沙发响;

热依木的胸脯不住起伏,

试问姑娘要到什么地方?

姑娘说:“像往常一样,

我要到渠边洗衣裳,

不知怎么又走错了路……

嗳!你闻这麦穗多么香!”

青年说:“和往常一样,

你又绕道给我送来馕?……

哟!斑鸠叫得多么响亮,

它是不是也想尝一尝?”

巴拉汗拿起镰刀去帮忙,

热依木笑着掰开一个馕;

他说:“咱们一人吃一半,

包管越吃味道越香。”

巴拉汗羞得脸发烫,

她说:“那得明年麦穗黄,

等我成了青年团员,

等你成了生产队长。”

1952年—1954年

乌鲁木齐—北京

告诉我

告诉我,我的姑娘!

当春风吹到吐鲁番的时候,

你可曾轻轻呼唤我的名字?

我守卫在蒲犁边卡上。

我常常怀念诞生我的村庄,

那里有我幼时种植的参天杨;

在淡绿的葡萄花丛中,

你和百灵鸟一同纵情歌唱。

此刻,我正在漫天风雪里,

监视着每一棵树、每一座山冈:

只要我一想起故乡和你,

心里就增添了一股力量。

当我有一天回到你身旁,

立即向你伸出两条臂膀,

你所失去的一切一切,

在那一霎间都会得到补偿。

告诉你,我的姑娘!

我过去怎样现在还是怎样,

我永远地忠实于你,

像永远忠实于祖国一样。

1952年—1954年

乌鲁木齐—北京

种瓜姑娘

东湖瓜田百里长,

东湖瓜名扬全疆,

那里有个种瓜的姑娘,

姑娘的名字比瓜香。

枣尔汗眼珠像黑瓜子,

枣尔汗脸蛋像红瓜瓤,

两根辫子长又长,

好像瓜蔓蔓拖地上。

年轻人走过她瓜田,

都央求她摘个瓜尝尝,

瓜子吐在手心上,

带回家去种在心坎上。

年轻人走过她身旁,

都用甜蜜的嗓子来歌唱,

把胸中燃烧的爱情,

倾吐给亲爱的姑娘。

充满爱情的歌谁不会唱?

歌声在天山南北飞翔,

枣尔汗唱出一首短歌,

年轻人听了脸红脖子胀——

“枣尔汗愿意满足你的愿望,

感谢你火样激情的歌唱;

可是,要我嫁给你吗?

你衣襟上少着一枚奖章。”

1952年—1954年

乌鲁木齐—北京

果子沟山谣

河边

你住在小河那边,

我住在小河这边,

你我心意相投,

每天隔河相见。

两个年轻影子,

映在小河里面,

该不是雪山尖上,

盛开了两朵雪莲?

你婉转的歌喉,

给了我满心喜欢;

你爱的不是别人,

正是我牧羊青年。

我以激情的手势,

回答你的爱恋;

为了纯真的爱情,

我愿把一切呈献。

你爱我一身是劲,

我爱你双手能干,

牧羊人爱牧羊人,

就像绿水环绕青山。

你住在小河那边,

我住在小河这边,

你我心意相投,

小河怎能阻拦?

1952年—1955年

乌鲁木齐—北京

追求

你不擦胭脂的脸,

比成熟的苹果鲜艳;

一双动人的眼睛,

像沙漠当中的清泉。

你赶羊群去吃草,

我骑马追到山前;

你吆羊群去饮水,

我骑马跟到河边。

我是一个勇敢的猎人,

保护你的羊群平安,

你问我另有什么愿望?

请看看我的两只眼。

你要我别在人前缠你,

除非当初未曾相见,

去年的劳动模范会上,

你就把我的心搅乱;

你要我别在人前夸你,

除非舌头不能动弹,

你光荣的劳动事迹,

为什么不该传遍草原?

你纵然把羊群吆到天边,

我也要抓住云彩去赶;

你纵然把羊群赶到海角,

我也会踩着波浪去撵。

你脸上装出对我冷淡,

心里却盼我留在你身边;

我固执地追求着你呵,

直到你答应我的那一天。

1952年—1955年

乌鲁木齐—北京

赛马

乡亲们哄地笑了,

笑声羞红我的脸,

今天和我赛马的人,

正是我热爱的青年。

我和他并着马头走,

走向草地边缘,

在我们身背后,

盯着无数羡慕的眼。

马呵走慢一点,

马呵靠拢一点,

我心爱的人呵,

有许多知心话要谈——

他的话像小河流水,

句句渗入我的心田:

“倘若两颗心一样真诚,

美满的爱情永远美满。”

他还谈到未来的日子,

孩子会带来更多的温暖,

男孩子叫他哈力克,

女孩子叫她赫利曼……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我们就到了起赛地点,

他勒转马头扬起鞭,

像一颗流星划过暗蓝的天。

他的心眼多么傻呵,

为什么一再地快马加鞭?

我只想听完他的话,

哪里会真心把他追赶。

我是一个聪明姑娘,

怎么能叫他有一点难堪?

为了堵住乡亲们的嘴巴,

最多轻轻地打他一鞭。

1952年—1955年

乌鲁木齐—北京

爱情

我最心爱的回来了,

胸前挂着战斗奖章,

他住在公路转弯的地方,

那里有座小小的平房。

他是一个有名的射手,

追剿过乌斯满匪帮,

战斗中失去一只左手,

回来做了护路队长。

我最心爱的回来了,

为什么不到我家来做客?

难道我所等待的人,

他的心变了颜色?

清晨,我挤一碗鲜羊奶,

轻轻地放上他的窗台;

但愿他记起我的爱情,

和碗里的奶子一样洁白。

深夜,我倚着帐篷的门,

紧紧地盯着他的窗棂;

但愿他对着不眠的灯,

想到我这颗失眠的心。

他每天巡行在公路上,

仍像当年那样英俊;

他对待别人非常亲热,

惟独回避我的眼睛。

他一定把心丢在外乡,

爱上了另一个漂亮姑娘;

我托妹妹捎去一个口信,

要他打开那心的帐篷。

在小河边的白桦林中,

我听到他痛苦的心跳动,

他说,他比过去更爱我,

所以更珍惜我的青春;

他请求我把他忘记,

祝福我爱一个健全的人;

然而命运早已这样决定,

爱情已在我心中生根……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

拥抱着他一吻再吻,

哪怕他失去了两只手,

我也要为他献出终生。

1952年—1955年

乌鲁木齐—北京

姑娘

姑娘从泉边汲水归来,

辫梢上沾着几滴水珠;

笑,盛开在眼睛、眉毛上,

心呵,要从嘴里跳出!

年轻的姑娘喜事多,

她接的春羔个个成活,

部落里人人夸奖她,

说她是天山草原的花朵;

她喂的乳牛又肥又壮,

挤出的奶子又白又多,

妈妈已答应给她缝身新衣,

姑娘的喜事又何止这些?

方才,饮马的那个小伙子,

对她嘀咕了些什么?

只有从白桦树上溜下的风,

能把这个秘密窥破……

1952年—1955年

乌鲁木齐—北京

婚期

一位哈萨克姑娘,

站在清澈的水泉旁,

她对着自己的影子,

歌唱自己的喜悦;

她戴着紫红花帽,

穿着橘黄色衣裳,

黑缎子坎肩上面,

闪耀着珠宝的光芒。

牧人们走过水泉,

留恋地回头张望——

尔得节还没有到来,

她为什么穿上节日盛装?

牧人们又绕回水泉,

试探着用话赞赏——

我们的果子沟呵,

从天上落下一个月亮。

姑娘感谢众人的关怀,

和那些由衷的夸奖;

然而姑娘只迎接一个人,

他的性格和山鹰一样。

他从不满足自己的生活,

眼睛永远闪着光芒,

怀着一颗炽烈的心,

想一手改造自己的家乡。

当那个出色的牧人到来,

姑娘将向他伸出臂膀,

爸爸同意他俩的婚期,

订在尔得节的晚上。

姑娘还要追问一句,

这样打扮是否漂亮?

她准备举行婚礼的时候,

就穿这身亲手缝制的衣裳。

1952年—1955年

乌鲁木齐—北京

送别

在峻峭的河岸上,

山丹花正在开放,

它鲜红的花瓣,

镀上银色的曙光。

苏丽亚一手拉着马缰,

一手抚摸万依斯胸膛,

她送别新婚的丈夫,

去到巩乃斯种畜场。

“生命如同盛开的花朵,

它期待着金色的阳光;

你看富饶的果子沟呵,

它在欢迎更多的牛羊。”

“生命又如晨曦的光芒,

它会托出火热的太阳;

我将带回丰富的智慧,

满足家乡的一切愿望。”

不必嘱咐家务了,

部落里的人来帮忙;

不必叮咛珍重了,

巩乃斯和家乡一样。

万依斯骑上青鬃马,

奔向太阳升起的方向,

苏丽亚伫立的地方,

山丹花开得更红更旺……

1952年—1955年

乌鲁木齐—北京

对面山坳的草坪上,

有一个牧羊姑娘,

她抱着雪白的羊羔,

坐在青色的石头上。

这儿是她初恋的地方,

情人曾经依在她身旁,

用手指拨响三弦琴,

伴奏她幸福地歌唱。

一天,那个青年哈萨克,

忽然曲身向姑娘告别,

他跟着过路的勘探队,

走向遥远的额尔齐斯河;

姑娘等待着又等待着,

雁群已三次从云中飞过;

情人的心终于归来了,

在那淡蓝的信封里装着——

“我挥动鞭杆的手,

已和钻探机发生爱情;

我吆唤马群的嘴,

每天都和电话机亲吻;

阿尔泰的姑娘异常多情,

爱慕我是个钻探工人;

可是你不要喝酸奶子呵,

请相信我对你的忠诚;

我不久便要回到故乡,

叩醒那高耸入云的山峰;

那时我将在初恋的地方,

为我俩搭起一座帐篷……”

对面山坳的草坪上,

有一个牧羊姑娘,

她凝视着情人的手迹,

微笑从心底飞到脸上……

1952年—1955年

乌鲁木齐—北京

旅客骑马走过乃曼部落,

一边弹着琴、一边唱着歌……

他忽然看见一群姑娘,

在草坪上愉快地劳作,

于是手抚前胸微微欠身,

笑问:是否欢迎我做客?

姑娘们邀请他帐篷里坐,

鲜奶、烤肉摆满一桌;

方才他不是说又饥又渴,

如今怎么不吃也不喝?

他好像久别归来的家人,

不停地问候这个、打听那个——

羊群冬天过得平安吗?

春天的双羔接得可多?

姑娘们的名字应该怎么称呼?

每位姑娘是否生活得快乐?

姑娘们忍不住吃吃地笑了,

笑他为什么没话找话说;

旅客轻轻嘘了一口气,

他说:没有爱的心最寂寞。

人们在帐篷里亲热地谈着,

太阳偏西旅客才起身道别,

姑娘们都喜欢他英俊又坦率,

送到河边,叮咛他再来做客;

旅客骑上飞快的枣骝马,

唱出一支激动人心的歌——

“托里部落有个出色的牧人,

他的名字叫黑林拜克,

世上若有多情的姑娘,

请把他永远在心里保藏着。”

1952年—1955年

乌鲁木齐—北京

天山牧歌

大风雪

大风雪呼啸着来了,

铺天盖地地来了!

大风雪摇撼着帐篷,

也摇撼着牧人的心……

尽管帐篷里熄了灯,

牧人却合不拢眼睛,

双手使劲地揪着衣襟,

耳朵贴在毡壁上倾听——

那狂暴的大风雪啊!

抽打着圈棚里的羊群;

牧人的心都要流血了,

当他听到羊群颤抖地低鸣。

热血在牧人周身奔流,

牧人冲出温暖的帐篷,

顶着劈头压来的大风雪,

攀着圈栏陪伴惊恐的羊群。

虽然须发上吊起冰凌,

风雪灌满了两只袖筒,

牧人想起明年的增产计划,

胸中的篝火就烤化了严冬。

牧人围绕着圈棚巡行,

从深夜直到东方透出黎明,

笑煞那精疲力倦的大风雪,

竟妄想撕破牧人的预售合同!

哦!那摇撼牧人心的——

不是狂暴的大风雪啊!

而是我们勇敢的哈萨克,

对于祖国的无限忠诚。

1953年—1956年

乌鲁木齐—北京

春讯

山洼里蒸腾着雾气,

积雪跟随它轻轻飞去;

草芽拱出湿润的地面,

吐露出春来的讯息。

来自东方的风啊!

连牧人的心都吹得发绿了;

宁静的部落忽地沸腾起来,

仿佛那解冻的山溪。

一群小伙子打起呼哨,

扬鞭纵马朝山口奔去,

他们去察看南山牧场,

春草生长得是否茂密?

聚集在山冈上的老年人,

正观测初春多变的天气,

一会儿指点天边的云彩,

一会儿磋商哪一天迁移。

女人们简直像盘水磨,

帐篷里外转来转去,

刚刚烤热可口的干粮,

又赶忙去拾掇鞍具。

那些唱着、跳着的孩子,

眯起眼睛对着太阳笑嘻嘻;

他们喊声:欢迎春天来到!

山谷的回答也同样有趣……

春天是游牧开始的季节,

也是母羊产羔的时期,

像农民迎接金色的秋天,

牧人满怀一百个欢喜。

1953年—1956年

乌鲁木齐—北京

晚霞

夕阳在蔚蓝的天空,

抹下了五光十色;

微风与牧人们耳语:

你看它变幻无穷。

那、那一溜金黄的——

该不是负重的骆驼队,

摇着悦耳的铜铃,

在起伏的沙梁上缓行;

那、那一团火红的——

该不是奋鬃长鸣的骏马,

忽地腾空跃起,

想跃过那积雪的山峰;

那、那一片雪白的——

该不是驯良的羊群,

相互挨挤着又追逐着,

嬉游在牧草肥美的湖滨;

那、那一块绛紫的——

该不是肥胖的乳牛,

吊着两大袋奶子,

摇头摆尾地走进新圈棚。

草原上的牧人哟!

爱恋这七月的黄昏;

你听!是谁弹起三弦琴,

歌唱晚霞洞悉牧人的心……

1953年—1956年

乌鲁木齐—北京

路过天山草原的朋友,

请到牧人家里歇歇脚;

呶,我的帐篷就搭在那儿——

背靠着小山、面对着小河。

谁都知道哈萨克人,

生就慷慨好客的性格;

但在那贫困的年代里,

却只能用眼泪敬客。

如今帐篷里铺了和田毯,

就等尊贵的客人坐一坐,

灶上的铜壶轻轻唱着歌,

盘子里盛满待客的水果。

你喜欢打野羊吗?

新买的猎枪在墙上挂着;

你的骑术出色吗?

每匹好马都让你试过。

我无心向你夸耀富有,

也不是邀你来给我祝贺;

只请你看看牧人的家庭,

分享天山草原的欢乐。

但愿你问我一句话:

是否满意新的生活?

那么请看我先拳起两只手掌,

再把手指头伸展一个、两个……

共同命运结成共同语言,

聪明的客人一定猜得准确——

过去是十个手指屈在一起,

如今正是一年伸开一个!

路过天山草原的朋友,

请到牧人家里歇歇脚;

呶,我的帐篷就搭在那儿——

背靠着小山,面对着小河。

1953年—1956年

乌鲁木齐—北京

古老的歌

老艺人弹起他的三弦琴,

唱出了一支悲凉的歌;

人们问:你唱的是什么?

他说:一支古老的歌!

那时候阴云封锁着天空,

风沙漫天遮蔽了太阳和星星,

世代居住在草原上的牧人啊!

失去了帐篷、羊群和歌声。

多少勤劳朴实的牧人,

倒在路旁闭上疲劳的眼睛,

临终时没有嘱托也没有叮咛,

只留下尚待抚养的儿女们;

多少年轻力壮的牧人,

离开了生养自己的母亲,

怀着满腔希望到外地求生,

终生做了异乡的流浪人;

多少勇敢强悍的牧人,

群起反抗草原上的暴君,

一腔热血染红了无名野花,

或者被关进罪恶的铁栅门。

在那暗无天日的年代里,

牧人逃不出这悲惨的命运,

河水陪伴着寡妇们哭泣,

云雀鸣叫着孤儿的悲愤……

老艺人煞住他的三弦琴,

唱完了这支悲凉的歌。

人们问:为什么唱古老的歌?

他说:激励你们捍卫新的生活!

1953年—1956年

乌鲁木齐—北京

散歌

货郎送来春天

货郎踏着朝霞映红的道路来了,

货郎背着人们的希望来了,

他的歌声那么高又那么圆:

“乡亲啊!我给你们送来春天。”

姑娘们燕子般飞出大门,

展开翅膀迎接城里来的客人;

等不得货郎自己动手,

她们就拥上前挑选中意的物品。

“这是我托他捎来的绣花丝线!”

“那块绿绸子正合我的心!”

“有没有中华牌红蓝铅笔?”

“你可带来了新出的识字课本?”

货郎抹下小花帽搁在当胸,

脸上浮起难以捉摸的神情:

“请猜一猜,聪明的姑娘们!

我还带来世上最珍贵的礼品。”

“我先猜!一定是精巧的耳坠。”

“……要不就是镶了宝石的领针。”

“说不定是和田玉雕的手镯……”

“等一等!我看是喀什的绸头巾。”

“唉唉!姑娘们,你们猜错了,

怎能用尺子去衡量天山最高峰?”

“哦哦!姑娘们,你们猜对了,

我今天送来了毛主席的笑容。”

沸腾的掌声唤来全村的人,

小小的村子喧闹得如同集镇,

男的女的一层围着一层,

无数双手高高地举过头顶。

“货郎!给我,快给我!

他是我们日夜想念的亲人。”

“货郎!给我,快给我!

他是维吾尔人心上的明灯。”

货郎用食指压着嘴唇:

“嘘——小点声音!

你们不要打扰了毛主席,

他正为我们未来的幸福操心。”

姑娘们迈着骄傲的步子回家了,

双手捧着画像挺着胸;

爸爸妈妈紧紧地跟在背后,

一个笑声连着一个笑声……

每个家庭都升起不落的太阳,

毛主席含笑注视维吾尔人,

维吾尔人遵循他手指的方向,

去迎接金光灿烂的早晨。

货郎踏着铺满阳光的道路走了,

货郎给人们留下欢乐走了,

他的歌声流荡得很远、很远:

“乡亲啊!你们永远生活在春天。”

1954年写出,1955年改成。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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