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到巴黎了。一切都结束了。从现在开始我和巴黎任何形式的生活都不搭界了。我提着行李箱在门口被一个帮出租车拉客的人搭上了。“我要去奥利机场,”我说。

“上吧!”

“但我得先上对街喝杯啤酒和干邑!”

“对不起,没时间!”他转向其他招车的顾客,我意识到我要想在今晚佛罗里达的礼拜天晚上到家我还是上马吧,于是我说:

“行。Bon,allons。[1]”

他抓起我的行李箱,把它拖到在细雨濛濛的人行道上等着的的士旁。一个留着短短小胡子的巴黎出租车司机正把两个女人和抱着的婴儿塞进他的出租车后车厢,同时把她们的行李硬塞进后面的行李厢。我那家伙将我的行李箱也硬塞了进去,要了三个还是五个法郎,我忘了。我看着那个出租车司机像是问他:“坐前面?”他点头回答:“是的。”

我心里嘀咕:“又是一个这腐烂的巴黎狗娘养的刀削鼻,他才不在乎你是不是把你姥姥搁在柴火上烤呢,只要他能得到她的耳环,或许还有大金牙就行。”

窄小的跑车型出租车前座上,我徒劳地寻找着右前门的烟灰缸。他微笑着,一把翻下仪表盘下的一个怪模怪样的烟灰缸装置。然后一边“呼”地穿过土鲁斯劳特累克[2]寻欢作乐温柔乡外面的六岔口,一边转身朝向坐在后面的妇女尖着嗓子说:

“好可爱的小孩!她多大了?”

“哦,七个月了。”

“你另外还有几个?”

“两个。”

“那是你的,呃,妈妈?”

“不是,我阿姨。”

“我也这么想,就是,她和你不像,当然啦,凭我那玄妙的啥啥……反正是个可爱的孩子,妈妈就不用多说了,还有一个足令整个奥弗涅都开心的阿姨!”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奥弗涅人?!”

“直觉,直觉,因为我就是直觉灵光!你怎么样,兄弟,上哪儿?”

“我?”我带着一股子阴郁的布列塔尼气息说,“去佛罗里达。”

“啊,那儿一定很美!您,我亲爱的阿姨,您有几个孩子?”

“噢……七个。”

“啧,啧,有点多了。这个小的有没有给您惹麻烦呢?”

“没……一点儿都没。”

“呵,您瞧呐。都不错,真的,”在圣礼拜堂外以七十英里的时速转了个大弧形,那就是我先前说到过保存了一片“真十字架”的地方,法兰西圣路易,即路易九世国王,放在那儿的,我说:

“那是圣礼拜堂吗?我原想看看的。”

“女士们,”他跟后座说,“你们去哪儿?哦,对,圣拉扎尔车站,好,我们就到了……只要再一分钟。”嗖……

“到了。”他跳了出去,我则坐在那儿惊得傻愣愣瞪口呆目[3],他拖出她们的行李箱,吹了个口哨招来个男孩,极快地让人把婴儿啊,还有其他一切都带走了,又跳回出租车单独和我一起,说:“是奥利吧?”

“是,mais,不过,先生,上路前喝杯啤酒。”

“呸……那会耽误我十分钟。”

“十分钟太长了。”

他严肃地看着我。

“行,我可以在路上找一家可以双排停车的咖啡馆,你很快地灌一杯,因为礼拜天早上我还在干活,唉,生活啊。”

“你和我一道喝一杯。”

嗖。

“到了。出去。”

我们跳出了车,冒着开始下大了的雨冲进了这间咖啡馆,我们低着头走到吧台,点了两杯啤酒。我告诉他:

“你真要着急的话,我让你看看怎么咕隆咕隆灌下一杯啤酒!”

“没必要,”他忧伤地说,“我们有一分钟。”

他突然让我想到了布雷斯特赌赛马的富尼耶。

他告诉我他的名字,出自奥弗涅,我告诉他我的名字,出自布列塔尼。

就在我明白他准备开跑的瞬间我敞开喉咙,让半瓶啤酒下了洞,这是我在兄弟会学的一招,这下我明白个中原因可不小(拂晓时分举起小酒桶,没戴会员帽因为我拒绝戴,而且我是足球队的),我们像银行劫匪似的跳进了出租车,呼——我们在去奥利机场因雨而溜滑的高速公路上跑到了九十,是他告诉我时速多少公里。我朝窗外看了看,感觉这就是我们赶往下一家在得克萨斯的酒吧时的巡游时速。

我们讨论了政治、暗杀、婚姻、名人,我们到奥利时,他把我的包从后备厢拖了出来,我付钱给他,他马上跳回车子,说(用法语):“不是啰嗦,兄弟,不过今天是星期天,我是为了让妻儿糊口干活的……我听到你说的有二十个甚至二十五个孩子的魁北克家庭,那太多了,真的……我只有两个……但是,劳作,是,好好好,先生,这个那个,或像你说的,先生,这个事儿那个事儿,不管怎么着,谢谢你,祝你心情愉快,我走了。”

“再会,雷蒙·巴耶先生。”我说。

第一页上令我顿悟的司机。

当上帝说“汝之生活即吾之所在”时,我们会忘了所有分离的况味。

* * *

[1] 法语,好,走吧。

[2] Henri de Toulouse-Lautrec(1864—1901),法国画家,作品多取材于沙龙、咖啡馆、夜总会和妓院的生活场面。

[3] blagdenfasted,从“flabbergasted”(目瞪口呆)变体的生造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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