罐头厂街的每个清晨都是一段颇具魔力的时光。在太阳升起、白昼来临之前,街道沐浴在银灰色的光线中,仿佛悬挂在时间长河之外。街灯灭了,野草映出一片明亮的绿色。罐头厂的波形铁板反射着铂或旧锡的珍珠色光泽。街上没有车,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也没有店铺开门。海浪在几座罐头厂之间拍打,冲刷的浪声清晰可闻。这是一段被人遗忘、专供停歇休憩的静谧时光。猫像粘稠的液体一样从篱笆上沉沉坠下,在地面上缓缓滑动,寻找剩鱼头。早起的狗一声不出,大摇大摆地走在街头,精明地挑选着小便的最佳地点。海鸥拍打着翅膀飞来,在罐头厂屋顶上肩并肩地挤成一排。霍普金斯海洋研究站附近的礁石上传来海狮如同猎犬一般的嚎叫。空气冰冷而清新。后花园里的地鼠推开新鲜潮湿的泥土钻出地面,又拖着花朵钻回洞里。在这个时间出门的人很少,衬托得街道比无人时更加荒凉。有个朵拉店里的姑娘刚赶回家——前晚的客人要么太富有,要么病得太厉害,没法亲自到熊旗餐厅来。她脸上的妆有点儿发黏,双脚疲惫不堪。李忠将垃圾桶一个一个推出来,摆到街边。中国老人从海边回来了,上坡时从宫殿边经过,松掉的鞋底拍打着地面。罐头厂的警卫向门外张望,在晨光中使劲眨着眼睛。熊旗餐厅的保镖没披外衣就走到了门外,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挠了挠肚子。马洛伊先生那些住在管道里的租客发出响亮的鼾声,带着管道引起的特殊回音。这是珍珠般宝贵的时刻——在夜晚与白天的交界处,时间停下脚步,审视自身。

就在这样的一个清晨,在这样的光线里,有两个士兵和两个姑娘步履轻松地走在街上。他们刚从拉·易达钻出来,既疲惫又快乐。两个姑娘身材高大,胸部饱满,体格健壮,金发有些杂乱。她们穿着人造丝的印花裙,裙子皱了,紧贴在她们身体的曲线上。两人各戴着一顶军帽,一个戴在脑后,另一个几乎把护目镜拉到了鼻梁上。她们长相类似,都有饱满的嘴唇、宽鼻梁和丰满的臀部,此刻两人都累得够呛。

士兵穿着军上衣,扣子全都开着,绑着穿过肩章的吊背带。他们的领带稍稍松开,让衬衫领口的扣子也解开一颗。两人戴着姑娘们的帽子:一顶是小小的黄色硬草帽,帽顶上插着一束雏菊;另一顶是白色的针织半帽,贴着蓝色玻璃纸做的奖章状装饰。四个人牵着手一起走,有节奏地晃着手臂。站在最外侧的士兵手里拿着个棕色的大纸袋,里面装满了冻好的罐装啤酒。他们脚步轻柔地走在珍珠色的光里,因之前的纵情狂欢而心情愉悦。他们露出优雅的微笑,仿佛是回忆起某场聚会的疲惫孩童。他们互相凝视,微笑着摆动握在一起的手。他们走过熊旗餐厅,对挠肚子的保镖说了句“你好啊”。他们听着管道里传来的鼾声,笑了起来。到了李忠店门口,他们停住脚步望向乱糟糟的橱窗,看着里面争夺顾客注意的工具、衣服和食品。他们摇摆手臂、移动脚步,走到罐头厂街的尽头,拐弯走到了铁轨边。两个姑娘爬到铁轨上往前走,士兵伸臂揽住她们丰满的腰身,防止她们跌倒。然后四人走过船厂,转身走进了如公园一般的霍普金斯海洋研究所。研究所门前有一小片弧形的海滩,夹在小型礁石群中间。清晨温和的海浪漫上沙滩,一阵轻声细语。裸露的岩石上传来隐约的海草气息。四人走上海滩时,第一道银色的日光在海湾对面破晓而出,越过汤姆·沃克的土地滑过水面,将岩石映成一片金黄。两个姑娘姿势端庄地坐在沙滩上,将裙摆拉过膝盖抚平。一位士兵拿出四罐啤酒开了口,递给其余三人。然后两个男人也躺了下来,枕着姑娘的腿,仰望她们的脸。两对男女互相微笑,共享着疲惫、平和而美妙的秘密。

从研究站传来一阵狗吠——脸色阴沉、皮肤黝黑的警卫和同样态度阴沉、毛色漆黑的可卡犬注意到了四人的存在。警卫冲他们喊叫,见他们毫无反应,大步走到了沙滩上。他的狗发出单调的吠叫声。“你们不知道外人不能躺在这儿吗?赶紧走。这是私人领地!”

两个士兵仿佛没听见他的话,继续微笑着。姑娘们撩起了耳边的秀发。最后一位士兵像慢镜头一样缓缓转过头去,脸颊陷在姑娘的两条大腿之间。他冲管理人友好地微笑。“你他妈怎么不飞到月亮上去?”他温和地说,又转回头望着姑娘。

阳光照耀着姑娘的金发,她伸手轻挠他的耳朵。他们根本没看见管理人回到了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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