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萨尔结结巴巴地叙述了发生不幸的经过,工程师不相信地耸着肩膀,不至于吧,井壁怎么会这样就坏了呢?未免有些言过其实!需要去看一看。

“井底下没有丢下人吧?”

丹萨尔慌乱起来。是的,里面一个人也没丢下,至少他希望是这样。但是,也可能有没来得及赶上的工人。

“狗东西,那么你为什么上来了?怎么能把自己的人丢下不管!”

他马上命令查点安全灯。早晨一共发出去三百二十二盏安全灯,现在只收回了二百五十五盏,有几个工人承认他们在慌乱的拥挤中把灯丢在了下面。他们设法点了一次名,但是不可能得出确切的数目,因为有一些矿工跑开了,另一些听不到叫他们的名字,因此究竟缺多少同伴,其说不一,可能有二十个,也许是四十个。不过工程师认为有一点可以肯定,井底下有人。他俯身在井口上,从哗哗的水声中隐约地分辨出有人在塌落的壁板下面喊叫。

内格尔首先要作的,是派人去找埃纳博先生,并且想把矿封锁起来。但是已经太晚了,矿工们像被井壁崩裂的声音追赶似地跑回二四〇矿工村,他们吓坏了很多人家,一群一群的女人、老人和小孩子连哭带叫地从矿工村奔来。必须把他们挡回去,工头们排成一排,负责拦挡他们,不然他们会碍事。很多上来的工人仍然呆呆地留在那里,连衣服也忘了换,吓得好像被钉在那个令人恐怖的、差一点把他们埋在里边的黑洞前面。女人们一窝蜂似地把他们围起来,央求他们,询问他们,向他们打听。这一个在里面吗?有那一个吗?还是有另外一个?他们不知道,支支吾吾地说不上来,浑身打着冷战,作着激烈的手势,好像要把仍然留在眼前的可怕的幻影赶走。人群迅速地增加着,大路上哭声四起。这时候,在矸子堆上,在长命老避风的小屋里,席地坐着一个人——苏瓦林,他还没有走开,在那里观望。

“说出都有谁呀?说出都有谁呀?”女人们哽咽地喊道。

内格尔露了一下面,他只说了这样几句话:

“我们一知道姓名马上就发表。并不是没有一点希望了,所有的人都要救出来……我亲自下去。”

于是,人群满腹愁肠地默默等着。的确,工程师正沉着勇敢地准备下井。他命令摘掉罐笼,在钢缆头上系上一个吊桶,为了怕安全灯被水浇灭,又指示在桶下另外系上一盏,用桶挡着,以免浇灭。

面色苍白难看的工头们,颤抖着帮助做这些准备工作。

“你跟我下去,丹萨尔,”内格尔很干脆地说。

后来,当他看到谁也没有勇气下井,总工头吓得迷迷糊糊,站立不稳时,便轻蔑地一下子把他推开,说:

“算了吧,有你们反而添麻烦……我自己下去更好。”

他立刻坐进在钢缆上摇摇晃晃的吊桶里,一只手拿着安全灯,另一只手抓紧信号绳,亲自向开机器的发出命令。

“慢慢下!”

机器开动了,卷轴转动起来,内格尔消逝在不断传出遇难者的叫喊声的黑洞里。

井壁上部没有任何变动,内格尔看到井壁十分完好。他在竖井里来回摇摆转动,用灯照着井壁。壁板的接缝处漏水并不太厉害,他的安全灯没受到任何威胁。但当他到达三百米以下的井壁时,完全像他所预料的那样,手里的灯熄灭了,喷出的水灌满了吊桶。于是,他只有借着在黑暗中向下溜去的他身下的那盏灯进行察看。尽管他敢于大胆冒险,看到这样可怕的灾祸,也不禁打了一个冷战,面色变得苍白。井壁只剩下几块木板,其余的连同框架一起塌落下去了,壁板后面出现了许多大窟窿,像面粉一样细的黄沙大量地流着,同时瀑布般的洪水从那个波涛汹涌、覆舟沉船的无人知晓的地下海里倾泻出来,好像打开闸门似的。他还在往下降,被这些越来越大的空洞包围着,他感到迷惘,在喷泉的猛烈冲击下,他头昏眼花,已经什么也看不清,安全灯像个小红星星向下溜着,他好像在远远的一大片活动的黑影中看到毁灭的城市的大街和十字路口。在这里,人已经无能为力,他只剩下一个希望,那就是设法救出遇难的工人们。他越往下降,喊叫声听得越清楚。但是他遇到了无法通过的障碍,不得不停下来。折断的罐道的厚木板,副井的崩裂的隔板,以及被带落的抽水机的引水管,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堵住了竖井。正当他怀着沉重心情作较长时间的观察时,喊叫声突然停止了。无疑,水涨得太快,遇难的人们逃到巷道里去了,要么就是大水把他们淹没了。

内格尔没有办法,只好拉信号绳,要人把他提上去。接着他又命令停下。他想了解一下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意外事故,这太突然了,使他感到诧异,他检查了几块还没有掉下去的木板。他远远地看到木板上有锯痕和凿孔,吃了一惊。他的灯快要浇灭了,他用手指摸着木板,十分清楚地辨别出锯条和手摇钻的痕迹,这是一件有计划的卑劣的破坏勾当。很明显,这是有人故意制造的灾祸,他惊呆了。突然这几块木板咔嚓一声,连同框架一起掉落下去了,这是最后的坠落,几乎连他也带下去。他吓破了胆,一想到制造这一事件的人,他就毛骨悚然,一种对凶险的迷信恐惧,使他浑身发凉,好像制造这件事的那个人仍留在这里,躲在黑暗中;从这个人干出的弥天大罪来看,这是个凶恶可怕的人。他喊叫起来,一只手疯狂地拉动信号绳;这正是时候,因为他看到在一百米以上的地方,井壁也开始活动了,壁板的接缝处正在崩裂,浸油麻刀在脱落,水像小河般地涌出。现在看来,竖井的壁板将完全脱落,最后整个坍塌,只是时间的迟早而已。

埃纳博先生正在井上不安地等待着内格尔。

“喂,怎么回事?”他问道。

但是工程师的嗓子哽住了,一句话没说,他几乎要昏倒了。

“这是不可能的,从来也没见过这样的事……你检查过吗?”

内格尔带着不放心的目光点了一下头。他不愿当着在一边听着的几个工头们讲这件事,他把叔父拉到十米以外,仍然觉得不够远,又往后退了一些,然后用很低很低的声音附在耳边把这桩阴谋破坏说了出来:壁板上钻得到处是洞,并用锯锯过,矿井的咽喉已被割断,它眼看就要断气了。经理的面色变得灰白,在这样可怕的巨大损失和灾祸前面,他本能地感到需要保持沉静,同样也压低了声音。在蒙苏的一万名工人面前显出战栗惶恐的样子,是没有好处的,这以后就会看出来。他们俩继续耳语着,竟有这样胆大包天的人,自己悬在半空中,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下到井里干出这样骇人听闻的勾当,使他们感到可怕。他们甚至不能理解这种疯狂大胆的破坏行为。事情虽然清楚地摆在面前,可是他们仍然不肯相信,如同人们不相信犯人从离地面三十米高的窗口跳出去越狱的有名故事一样。

埃纳博先生重又回到工头们面前,他的脸一阵抽搐扭歪了。他作了一个绝望的手势,命令大家马上离开矿井。这简直是送葬的景象,人们默默地离开,不住地回头看那些巨大的、空空的、还未倒下的建筑,再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挽救它了。

经理和工程师最后从收煤处走下来,人群一再向他们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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