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早晨,诺斯特罗莫一直远远地看着维奥拉家的情况,甚至在海关大楼附近的战斗进行到最激烈的时候也一样。“如果我看到那里有浓烟升起,”他心里想,“他们就完蛋了。”暴徒刚被打散后,他立即率领一小群意大利工人沿着一条捷径向镇子方向前进。被他追击的那群暴徒似乎想把维奥拉家的房子当作据点;他手下的工人进行了一阵猛烈的齐射,那群流氓四散跑了。在一个为港口铁路分支砍出来的缺口处,诺斯特罗莫骑着他那匹银灰色的母马出现了。他大声叫喊着,用左轮手枪射击,飞奔到咖啡厅的窗户前。他猜测老乔治奥会选择在那里躲避。

他的声音传到了屋里人的耳朵里,他说话时由于匆忙而喘着粗气:“屋里有人吧。老头,老头,你们都好吗?”

“你看……”老维奥拉对妻子低声说。特里萨夫人不说话了。屋外,诺斯特罗莫大笑起来。

“我能听见夫人没死。”

“你简直把我吓死了。”特里萨夫人叫喊道。她还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琳达抬眼望着妈妈,而老乔治奥为妻子辩解说——

“她有点心烦。”

屋外,诺斯特罗莫又大笑道——

“可她没有让我心烦。”

特里萨夫人终于开口说话了。

“我早就说过。你没心没肺——你没有良心,巴蒂斯塔……”

屋里人听到诺斯特罗莫掉转了马头,离开了百叶窗。他率领的这伙人正在用意大利语和西班牙语兴奋地交谈着,相互夸耀着战果。诺斯特罗莫回到了队列的前头,大叫道:“前进!”

“他没有跟我们待多长时间。那些陌生人根本不在乎他是否跟着去,”特里萨夫人伤心地说。“前进!前进!那就是他想要的。永远争第一,跟着那帮英国人去争第一。然后,那帮英国人就拿他到处显摆。‘这是我们的诺斯特罗莫!’”她恶毒地笑道。“那算什么名字?诺斯特罗莫?那些人叫他什么他都同意。”

与此同时,乔治奥轻手轻脚地打开了锁着的房门;阳光像洪水一样倾斜在特里萨夫人身上,她的两个姑娘围在她身旁,一个活生生的母爱形象。她身后是令人目眩的白墙,那幅挂在墙上的加里波第的粗糙版画在阳光下显得很苍白。

老维奥拉,站在门口,举起双臂,好像是要把自己脑袋里那些稍纵即逝的念头还给墙上的老长官。即使当他为那些“英国人”做饭的时候(那些英国人都是工兵,他做饭的厨房很昏暗,但不影响他的名气),他仍然是在那个伟人的眼皮底下工作。在伟人的带领下,他参加了光荣的战斗。在加埃塔的城墙下,如果不是可恨的皮埃蒙特的国王和大臣的缘故,意大利的独裁政治早就被消灭了。有时在用长柄平锅炒洋葱片时,一不小心锅里的油起火了,浓烟中老人慌忙跑到门口,猛烈地咳嗽起来,一边咳嗽,一边咒骂那几个中国姑娘,咒骂中还能听到加富尔这个名字,这个人是个大阴谋家,为国王和独裁者卖命。不仅如此,他还咒骂厨艺,咒骂那个畜生一般的国家,因为叛徒的迫害,他如今沦落为只能生活在对自由的渴望之中。

这时,一身黑色衣服的特里萨夫人,从另一个门里走了出来,样子十分威严,面带焦虑之色,伸着脖子,脸上的眉毛又细又黑,展开双臂,用一种寓意深刻的语调大声说道——

“乔治奥!你这个人太容易激动了。老天爷保佑!在这样的太阳下面!他真是找病生。”

在她脚下,几只母鸡迈着大步,匆忙地四散逃跑了;如果有铁路工程师从工地下来住在苏拉科,这栋房子一端的台球室里就会出现一个或两个英国人的面孔;在房子的另一端的咖啡厅里,混血儿路易斯则会小心地躲着不露面。那些印第安姑娘,头发梳成黑色的马辫子,只穿着衬衫和短裙,双眼在额前齐刷刷的刘海儿下发着愣;炸脂肪发出的吱吱响消失了,浓烟飘入阳光中,整栋房子都被令人昏昏沉沉的炽热空气包围着,到处是烧煳的洋葱味;向西面看,有一片巨大且平坦的草原,这片介于高耸在苏拉科之上的锯齿状山脉与朝着埃斯梅拉达方向去的海岸山脉之间的大草原,大得就跟半个世界一样。

特里萨夫人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然后才抗议说——

“唉,乔治奥!别去想加富尔了,该想想你自己,就是因为你不能生活在国王之下,我们才和两个孩子流落到这个国家。”

当她看着他的时候,她美丽的嘴唇会抽搐一小会儿,又黑又直的眉毛也会皱起来,仿佛她美丽的面容闪过一丝愤怒的痛苦或一个愤怒的念头。一旦出现这样的情况,她会马上伸手去护住自己的嘴唇和眉毛。

那确实是一种痛苦;她强压着剧痛。他们离开意大利之后的几年,她就有了这种痛苦。他们移居到了美洲,先在城镇间游荡,试着在各地做点小买卖,有一次还在马尔多纳开办了一家捕鱼企业(乔治奥跟加里波第一样曾经是水手),最后才在苏拉科定居下来。

她有时痛苦得难以忍耐。多少年来,不仅那痛苦折磨着她,周围的风景也在折磨着她,因为她受不了那树木繁茂的山脉下的港口内的海水发出的耀眼闪发;这里的阳光是猛烈的——猛烈得让她感到疼痛——完全不像她做姑娘时的阳光,那时乔治奥还是个中年人,在斯培西亚湾的海滩上庄严地向她表白热烈的爱。

“乔治奥,你快进屋去,”她发出了指令,“别人会觉得你一点都不可怜我——屋里还有四个英国人正等着吃饭。”

“好,好。”乔治奥咕哝道。他服从了。

英国人要求马上吃午饭。他曾经是人民解放组织的一员,这个组织有着永垂不朽的英名,他们把独裁者的雇佣军打得如同狂风中的糠皮。这些事都发生在他娶妻生女之前;发生在叛徒把他的心目中的英雄加里波第关押起来并让独裁者复出之前。

房子的正面有三个门。每天下午,已经满头白发的乔治奥,这位加里波第的追随者,双手抱胸,双腿交叉地站在某个门前,把狮子般的头颅靠着门槛,远望着白雪皑皑的伊格罗塔山脉脚下那郁郁葱葱的山坡。

阳光下,他的这栋房子在前面的地上留下一个长方形的阴影,那阴影会逐渐覆盖住房子前面那条路面松软的牛车道。在房子的后面60码的平地上,夹竹桃树篱被砍出一个缺口,港口的支线铁路从此临时穿过,铁轨沿线的草地都被烤焦了。傍晚,准备返回港口附近的铁路调度场的空载火车,在苏拉科附近一片墨绿色的树林绕行一圈后,吐着白烟,沿着铺设在平原上的铁轨,向维奥拉家的房子开过来。意大利司机站在踏脚板上举手向乔治奥致意,而黑人火车制动员则无精打采地坐着,紧盯着前方,大帽的帽缘在风中飞舞。这时,乔治奥会点一点头做回应,但手臂仍然抱在胸前。

在这个值得纪念的暴乱日子里,乔治奥没有把双臂抱在胸前,而是手握住枪筒,站在门口;此时的伊格罗塔峰,那白皑皑的峰顶似乎像是漂浮在酷热的大地之上一片冰冷的纯洁,但他没有在看。他的眼睛好奇地观察着大草原上发生的一切。大草原上,狼烟四起。天空清澈得看不见一丝云彩,阳光灿烂耀眼。有些人群在拼命奔跑;也有些人群站住不动;空气十分炽热,而且静止,不断有杂乱的枪声传入他的耳朵里。有一些独自步行的人,绝望地奔跑着。骑马的人相向而奔驰,相遇后相互绕行,然后各奔东西。乔治奥看到一个人从马上摔下来,骑手和马就好像掉进了窟窿一样消失了,这一幕幕活生生的景象,就好像一些小侏儒在一块平地上玩一种激烈的游戏,他们有的骑马,有的步行,拼命扯着小脖子叫喊。这一切都发生在高山之下,那高山似乎体现了这一种漫无边际的寂静。乔治奥从来没有见到大草原如此充满活力的这一幕;他无法理解他所看到的一切;他用手遮阳远望,突然一阵雷霆般的马蹄声惊动了他。

一支马队从铁路公司的马厩栅栏里冲了出来。马匹们像一阵旋风一样飞驰,喘着粗气,蹄子飞舞,拥挤在一起嚎叫。马群中有花斑马、棕马、灰背马,各个都瞪着眼,脖子前伸,鼻子发红,长尾巴就像水流。马蹄所到之处,立即扬起一股股浓厚的尘土,马群从乔治奥面前六码远的地方奔驰而过,在马蹄扬起的棕色烟尘中,只能隐约看到马脖子和马屁股,大地在颤抖。

维奥拉咳嗽起来,转身避开尘土,微微地摇着头。

“今晚有马可捕了。”他低声地咕哝道。

阳光穿过房门,在屋里的地上形成了一块方形的光斑,特里萨夫人跪在椅子前,双手抱着低垂的头,她乌黑的卷发中闪着银丝。她常披戴的黑边头巾掉到了身旁的地上。两个女孩都站了起来,手拉着手,穿着短衬衫,头发乱蓬蓬的。妹妹用手臂护住眼睛,好像是怕光。琳达,一手扶着妹妹的肩膀,无畏地凝视着前方。维奥拉看着自己的孩子。在阳光下,他的面庞显得格外清晰,富于表情,就像雕像一样坚定。根本无法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浓密的眉毛遮掩了他那深沉的目光。

“哎呀!你们怎么不跟妈妈一起祈祷?”

琳达噘起她那红润的嘴唇,那嘴唇红得过分;但她的眼睛十分可爱,棕色的,闪耀着金光,充满了机智和寓意,她的目光是如此的清澈,给她那张苍白的瘦脸增色不少。她的头发非常浓密,幽暗中透着青铜色。她的长睫毛,像煤一样黑,让她的面色显得更加苍白。

“妈妈要给教堂送去很多蜡烛。只要诺斯特罗莫去打仗,她肯定这么做。我要带一些蜡烛去圣母大教堂做礼拜。”

她的语速很快,信心十足,表情生动,声音透入心肺。然后她轻轻地摇了一下妹妹的肩膀,又补充道——

“妹妹必须也要拿一根蜡烛去!”

“为什么是必须?”乔治奥表情严肃地问,“难道妹妹不想带蜡烛去吗?”

“她胆小,”琳达说,说完差点笑出声来。“她跟着我们走,人们一下子就能认出她的金发。他们在她身后大叫,‘金发美女!看看那个金发美女!’”他们在大街上叫喊。妹妹很害怕。

“你呢?你不怕?”父亲缓慢地问道。

琳达摇了摇乌黑的头发。

“没有人这样背后叫我。”

老乔治奥若有所思地凝视着这两个孩子。她俩相差两岁。他原先有个男孩子,但死了。此后许多年之后,他才有了这两个女孩,但他年纪已经很大了。如果那个男孩子能活下来,年龄跟巴蒂斯塔差不多——诺斯特罗莫这个名字是英国人给巴蒂斯塔取的;由于他的年事已高,脾气又大,而且总是沉迷于回忆中,所以他不是很在意自己的女儿。他喜欢孩子,但女孩子跟妈妈的关系更近一些。他把热情都集中在对自由的崇拜和追求上了。

还是很年轻的时候,他就从一艘去拉普拉塔做生意的商船上开了小差,参加了蒙得维的亚的海军,听从加里波第的指挥。后来,他参加了罗马共和军团,与阿根廷独裁者罗萨斯展开斗争。在大草原上,在大河畔,他参与了可能是世界上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最激烈的战斗。他生活在一些为自由而奔走相告的人中间,这些人为自由去受罪,为自由去死,死的时候非常壮烈,眼睛都朝着受压迫的意大利所在的那个方向。他当时很有激情,这源自他多次亲眼目睹屠杀的场面,看到了真正的崇高献身,领略了战斗的激烈,聆听了燃烧着烈火的政治宣言。他从来没有离开过他决定追随的长官——那个热烈地宣扬独立的传道者——无论是在美洲或是意大利,他都伴随着这位领袖,直到阿斯普罗蒙特山战役的惨败日,那一天他看到可耻的国王和大臣在世人面前囚禁了他的那位受了伤的英雄——这是一场大灾难,从此他内心里充满了一种悲观的疑惑,他觉得自己再也无法理解怎样才能获得神圣的正义了。

但他没有因此而否定正义,而仅是说,实现正义需要耐心。虽然他不喜欢牧师,从来不愿去教堂,但他信仰上帝。推翻独裁者的宣言难道不是以上帝和自由的名义吗?“上帝是男人的——宗教是女人的。”他有时会这样咕哝说。在西西里,国王的军队撤退后,有个英国人来到了巴勒莫,给了他一本意大利文的《圣经》——由英国外文《圣经》团体印制,其封面是用黑色的皮革制成。遇到逆境的时候,比如说政治上受到了迫害,或革命分子暂时没有宣言保持沉寂的时期,他就找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干——在热那亚码头做水手或搬运工,还有一次去了斯培西亚港附近山区的一个农庄干农活。在工作之余,他就学习那本厚厚的《圣经》。他带着它是打仗。如今他只读这本书,为了能继续阅读(印刷的字体太小),他同意接受伊米莉亚·古尔德夫人送给他一副银框眼镜,她是一位英国矿主的妻子,他们的矿山在距离苏拉科镇三英里远的山上。她是苏拉科镇上唯一的英国女人。

乔治奥很敬重英国人。这种感情,是在乌拉圭的战场上形成的,当时他至少有40岁了。为了在美洲实现自由的理想,有几个英国人抛头颅,洒热血,他记得他最早认识的英国人叫塞缪尔,此人是加里波第手下一个黑人连的连长,参加了著名的蒙得维的亚围攻战役,塞缪尔和黑人士兵在勇敢地徒涉博亚纳河时牺牲了。他,乔治奥,这时已经获得了海军少尉军阶,工作是给将军做饭。后来,他在意大利获得了海军上尉的军阶,和参谋人员一起骑马行动,但仍然给将军做饭。他在伦巴底战役期间一直做饭;在向罗马挺进的路上,他用美洲人用绳索套牛的方式搞到了牛肉;他在保卫罗马共和国的战斗中负了伤;有四名逃亡者,他是其中之一,跟将军一起,把将军奄奄一息的妻子抬到一间农舍里,后来她死在那里。他在这次可怕的撤退中累得精疲力竭。在巴勒莫,那不勒斯人从城堡里用大炮向城里轰击,但他仍然在照顾将军。他在这场灾难中活了下来。沃尔图诺河畔的战斗,整整进行一天,战斗结束后,他为将军做饭吃。他所到之处,都看到英国人总是站在自由军的前排。他尊重英国,因为英国人喜欢加里波第。人们都说,加里波第将军访问伦敦期间,英国的伯爵夫人和公主们都亲吻了他的手。他很信这种说法;因为英国是个高贵的国家,而加里波第是个圣人。看看他那张脸,就知道道德信念的力量了,因为他总是对世界上受压迫的穷人抱有极大的同情心。

在那个革命时代,忘我精神,就是彻底地投身于宏大的人道主义的理想,激励着生活在那个时代人们的思想,形成了那个时代的重音,身在其中的乔治奥不免也留下了烙印,所以他不加掩饰地蔑视个人利益。这个男人,尽管苏拉科最底层的阶级都怀疑他把钱藏匿在自家的厨房里,但他确实一生都蔑视金钱。他年轻的时候,领袖们活着是穷人,死了也是穷人。所以,他养成了轻视未来的思维习惯。养成这个习惯的部分原因是他曾经生活在令人兴奋的、冒险的、野蛮的战争中。但最主要还是个原则问题。这不是草莽的雇佣兵能做出来的,而是清教徒的行为举止,源自类似于清教那样苛刻的激情。

刻板地追求自己的理想,让乔治奥的晚年生活在忧郁之中。之所以忧郁,是因为理想似乎消失了。在这个世界里,有太多的国王和皇帝生活在极度富裕之中,但上帝对穷人却很吝啬。他因为朴实而变得忧郁起来。他经常出手帮助自己的同胞。他无论在哪里生活,都能获得当地意大利同胞的敬重(他称自己过着流亡的生活)。尽管如此,他不想对自己隐瞒一个事实,他的那些同胞不关心那些被蹂躏国家的不幸。他们听他讲战争故事,但似乎只关心他从战争中捞到了什么好处。他们什么都不理解。“我们什么都不要。我们为整个人类在受苦受难!”有时他狂暴地对他们大喊道,声音中充满了力量,眼睛喷射着火焰,晃动着头上雄狮鬃毛一般的白发,举起那只棕色有力的大手指着天空,好像在请求上天做证一样。他的举止感动了听众。接着他会摇晃一下脑袋,挥一挥手,意思显然是:“跟你们谈这些又什么用?”看到如此状况,他的听众就会相互推搡一下。老乔治奥有很强烈的感情,有个人意志力,人们常称呼他——“老狮子”。只要有点小事,就能让他打开话匣子。他在海滩上同意大利渔民谈论马尔多纳多,在他在瓦尔帕莱索开办的小商店里同乡下顾客攀谈;到了晚上,他又会突然出现在维奥拉旅馆的咖啡厅的一端(另一端留给英国工程师)主动与火车司机和铁路商店的经理交谈。

他一开口,那些铁路上的贵族们马上停下手中的纸牌或多米诺骨牌,侧耳倾听,这些听众各个长得都很漂亮,古铜色的皮肤,消瘦的脸庞,头上堆着闪亮的黑色卷发,有的人的耳朵上还挂着黄金的耳环。偶尔能看到一个金发巴斯克人给咖啡厅里的人看手相,等着客人付费。科斯塔瓦那的土人不会来这里。这是意大利人的据点。即使苏拉科的警察在夜间巡逻,也会让马匹放慢脚步,弯腰伏在马鞍上,从窗户里透过烟雾清点屋里的人头;老乔治奥那滔滔不绝的叙述似乎飞过警察向大草原飘去。有时,警察局副局长也会来,他是个脸很宽的小个子绅士,皮肤棕色的,基本上算是个印第安人。他让手下人和马匹在屋外等着,自己神气十足地走进屋里,面带狡猾的微笑,一句话都不说,径直走向长长的酒吧台。他伸手指着酒架上的一瓶酒;乔治奥马上把烟管塞进嘴里,亲自为副局长服务。此时,除了马刺发出的轻微叮当声外,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副局长喝完了酒,轻松地向四周扫视一圈,然后走出屋子,缓慢地骑上马,那马在他的驾驭下绕着圈朝镇子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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