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我这样的小孩不回家还有什么可睡觉的地方,我虽然不想再回到加斯塔尼娅姨妈那儿了,但是除了那个可怜女人的住处我还有什么地方可去的呢?所以我不得不又穿过黑色的树林往回走,我看到了加斯塔尼娅姨妈,她在等着我,在厨房里提着个油灯。“睡觉吧,我的孩子,”她对我说,那么地温柔,我就躺下来睡到她的膝盖上,就像是睡在我母亲的膝头上,那时候我还很小,母亲还活着。“加斯塔尼娅姨妈会照顾你的,别怕,”她说道,抚摸着我的头,我睡着了。

后来,我病了,在床上躺了两天,三天,七天,外面一直在下雨,加斯塔尼娅姨妈给我弄吃的东西,有糖、玉米粉和甘蓝叶。杰尔基爷爷,他坐在屋子的另一头,说:“把那孩子给我带过来,”但是没有人把我带过去,也没有人告诉他我在什么地方,加斯塔尼娅姨妈告诉大家都不要作声。杰尔基爷爷手伸出窗外抓住了表兄,就像他抓住我一样,但是他自语道:“不是,我想这不是那个小东西。”表兄这时嚎起来,就像我被抓住时那样嚎叫。

我睡了两天,一直沉睡不醒,加斯塔尼娅姨妈让我表兄去找奥蒂斯先生,但是奥蒂斯先生上北边去了。“北边哪里?”她问表兄,表兄说:“什么哪里,他就是上北边去了。”“我是问他去北边的什么地方了?”表兄说:“他去弗吉尼亚北部了。”可怜的加斯塔尼娅姨妈垂下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奥蒂斯先生是走了,加斯塔尼娅姨妈只好为我祈祷,她还叫来了琼斯小姐一块儿为我祈祷。

希姆叔叔,他来看过我一次,对加斯塔尼娅姨妈说:“我想这孩子是要跟他爷爷走了,”加斯塔尼娅姨妈抬头望着屋顶,“阿门,这个世界太不适合这小羔羊了,耶稣救救这个孩子吧。”希姆叔叔说:“我想他是不会来管的,我们总算少了一张嘴吃饭,”加斯塔尼娅姨妈怒声说:“哦,上帝,别让我的男人再陷入罪恶中了。”

“闭上你的嘴,女人,这个男人没时间扯淡什么罪恶不罪恶,这个冬天他添不了新炉子了,因为那块烟草地遭了诅咒了,自从这个男孩来了以后,虫子就开始吃烟叶了。”说完他一脚踹开门出去了。

这是我听到这个男人说的最长的一段话。

一个星期六早上我在床上躺着,嘿!外面忽然有很多人在说话,喊叫,声音很大很大,我伸出头来想看看是怎么回事,但什么也没有看见。他们都从门廊这边进来。我把头转向里边,我是病人。不过,你猜进来的是谁,小孩们叽叽喳喳地跟在他后面的那个人是谁?

我的天哪,来的人竟然是我的哥哥,他变化真大,自从离开爷爷和我以后,他整个模样都变了,我根本就认不出来站在门口那个人是谁,他头上戴着一顶小圆帽,帽子上面有一颗小扣子,头发从下巴处开始悬在脸的两侧,他很瘦,细条个,很高,脸上写着歉意。见到我时他笑了,大声笑起来,来到我的床边,伸出手来摸我,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见到他了,”他说道,他并没有对着任何人说话,他只是自言自语,边说边露出笑容,我呢,我惊讶得话都说不出来。我太惊讶了,以致都在床上坐了起来。

那些小孩一个个都咧着嘴窃窃地笑,加斯塔尼娅姨妈忙乱得不得了,可怜的人儿,她不停转身朝后看,她害怕希姆叔叔这个时候回来,因为他也不喜欢我哥哥。“我说,约翰,你都去了哪儿了,现在来这里干什么?”她问我哥哥,他只是回答:“嘿,嘿,”然后就跳起来,做出那些很滑稽的动作,满屋子地跳来跳去,把我逗笑了,那些孩子们也都跟着我大笑起来,杰尔基爷爷突然间说道:“你们都在笑什么?”

“我回来是要把小皮克带走,姨妈,让他坐上我的神毯,带他去北边,去纽约,姨妈大人,”他说道,做出一个很好玩的鞠躬动作,还把帽子从头上拿下来,我们都看到了他的头。我和那些小孩又一次被逗笑了,这绝对是一个充满欢乐和笑声的一幕。“谁在那说话?”杰尔基爷爷问道,“小东西们在笑什么?”但是没有人告诉他。

“你到底为什么来这里?”加斯塔尼娅姨妈问哥哥,他把他的帽子夹在胳肢窝下,回答道:“为什么?不就是为了来接我的弟弟,所以就来了,”他不再做那些滑稽的动作,小孩们还踮着脚尖,因为他们还想继续看热闹,但是大人们的神情开始严肃起来。

这个早上对于我正是个大好天,我起身在床上蹦来蹦去,我玩得气喘吁吁,心中很是高兴,哇哦!

“你不会带走你弟弟的,”加斯塔尼娅姨妈对哥哥说,他说道:“不,我会的,你为什么说不会?”“为什么?”加斯塔尼娅姨妈说道,“你这个不明来历的人想这样走进来就把这个还在生着病的孩子从这个家里带走?”

“这不是他自己的家,加斯塔尼娅姨妈,”他说,这个女人这下来了气,怒声道:“别叫我姨妈,姨妈的,谁都知道你是个没数的人,没干过什么好事,就知道喝酒闲逛,每天晚上都瞎混,你家里人需要你的时候你却不见了人影。快滚,快滚。”

“谁在那里?”杰尔基爷爷喊叫道,他身子在椅子上不停地动弹着,手扶着把手朝四处张望。这时,那些孩子们还有我早已经不再笑了。

“女士,”哥哥说,“瞧你说的,”加斯塔尼娅姨妈还是嚷叫道:“别叫我女士,你别想就这么从我这里把这个孩子带走,把你从你爸那里学到的坏东西教给他。不是吗?”她高声说道,“你比你爹好不到哪儿去,你们杰克逊家族里就没一个好东西。”

就在那一刻我像是看到了我的一生。“那个家伙是谁?”杰尔基爷爷大声问道,这个老头像是发疯似的怒气冲天,我从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他拿起他的手杖,紧紧地抓在手里。就在这个时候,希姆叔叔出现在门口,当他看见哥哥站在屋中央那儿,他的眼睛立时瞪圆,像鸡蛋那么大,眼珠突出,眼白分明。他说道,声音不大但清清楚楚:“小子,你在这里不受欢迎,你自己心里清楚。”他身子没动,但一只手伸向门后抽出一把铁锨来。“快离开这儿,”加斯塔尼娅姨妈急忙扭头说,继而张口准备大叫,但是没有喊出声来,所有人都在那儿等着看会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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