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威尼斯)

此地的浪荡子们维持着为数无穷的娼妓,而此地的虔诚信徒们维持着数不胜数的教士。这些教士立下三愿:一愿服从,二愿贫穷,三愿贞洁。据说第一愿被遵守的情况算最好;至于第二愿,我敢说丝毫未被遵守;第三愿如何,我让你自己去掂量吧。

但是,不管这些教士多么富有,他们决不放弃贫穷的资格。倒是我们光荣的苏丹,在这种情况下,可能放弃他那些至大至尊的称号。那些教士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这贫穷的称号阻止他们成为穷人。

医师以及上述教士中被称为“忏悔师”的一些人,在此地或被过分重视,或被过分藐视。不过据说继承遗产的人,对于医师比对于忏悔师更为满意。

有一天,我到了这些教士的修道院里。他们之中有一人,由于发白,令人起敬。他很诚实地招待我,让我参观全院。我们走进了花园,开始谈论。我问他:“神甫,您在团体之中,所司何职?”“先生,”他用非常满意我这问题的神气回答,“我是罪业审辨师。”“罪业审辨师?”我又说,“自从我来到法国,没有听说过这种职务。”“什么!您不知道什么是罪业审辨师?好吧!且请听我说来,待我给您一个概念,必定使您心满意足。大凡业障,分为两类:一为致命业,犯者绝对不能进天堂;二为可恕业,犯者触犯上帝倒是真的,不过并不触怒上帝,以至于褫夺犯者天上的洪福。哦,我们全副本领,就在于仔细辨别这两类罪业。因为,除了几个放浪之士 [1] 以外,所有的基督徒都愿进天堂,但是几乎什么人都愿意用尽可能低廉的代价开启天堂之门。人们认清了哪一些是致命业,竭力避免犯这类罪业,此外不妨放手干去。有的人并不企求达到最大的完美,并且因为他们毫无雄心大志,他们并不操心于名列前茅。所以他们尽量办到刚刚够进天堂,一分都不宽裕。只要能进去,他们就满足了,因为他们的目的在于不多不少,恰好及格。这类人,与其说他们获得天国,不如说他们窃取天国。他们对上帝说:‘主呵,我严格执行了各项条件,您自己也要遵守诺言:我所做的并未超过您的要求,您也只要把允诺的一切给我,其他都免了吧。’所以我们是不可缺少的人,先生。然而这并不是一切,您且听下文。行动本身不成罪业,罪业决定于犯罪者的认识程度。这人做了恶事,只要他能够相信这并不是件恶事,良心是泰然的。又因模棱两可的行动多到无穷无尽,罪业审辨师可以宣布这些都是善行,给它们添上本来没有的善的成分。而且,只要他能说服别人,认为那些行动并无毒素,他就将毒素从那些行动中完全消除。我干这门行业,已经干到头发都白了,现在把其中的秘密告诉你。我让你明白其中的奥妙,这说明对于一切都可以耍一套手法,即使是看来不适宜耍花样的事物。”“神甫,”我对他说,“这一切都很好,但是对老天如何交代呢?如果索非 [2] 朝廷中有这样一个人,他对付索非,像你欺瞒上帝一样,他把索非的命令加以区别,并且告诉臣民,在何种情况下,他们应当执行命令;在何种情况下,他们不妨破坏命令,索非一定立刻将那人处以坐锥 [3] 的极刑。”我不等那教士答话,即向他行礼告别。

一七一四年,穆哈兰月二十三日,于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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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所谓“放浪之士”,在十八世纪以前的法文中,意义是双关的:主要指思想自由、没有宗教信仰的人,同时也指风流儇薄、玩弄女性的人。在这封信中,着重第一个意义。在今天的法语中,一般仅用第二个意义。

[2] 索非,一五○二到一七三五年的波斯王朝,尊称君主为索非。

[3] 坐锥,酷刑的一种,以尖锥形的木棍通入犯人的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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