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们可以想象一个动物生气、害怕、伤心、快乐、吃惊。但能够想象它满怀希望吗?为什么不能?

一只狗相信它的主人就在门口。但它也能够相信它的主人后天回来吗?——它在这里无法做到的是什么 ?——那我又是怎样做得到的?——我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呢?

唯能讲话者才能够希望吗?只有掌握了一种语言的用法者。也就是说,希望的诸种现象是从这种复杂的生活形式中产生出来的某些样式。(如果一个概念的靶子是人的书写的特征,它就用不到不写字的生物身上。)

2“苦恼”向我们描述着以形形色色的变形反复重现在生活画毯上的一种图样。如果在一个人那里悲喜的身体表达交替出现,比方说随着时钟的嘀嗒声交替出现,我们就既不会形成具有烦恼特征的图样,也不会形成具有喜悦特征的图样。

3“他有一刹那感到剧痛。”——为什么“他有一刹那感到深深的悲伤”听起来别扭?只是因为这种情况很少出现吗?

4但你此刻 不觉得苦恼吗?(“但你此刻 不是在下棋吗?”)回答也许是肯定的,但这并没有使苦恼的概念变得更像一种感觉概念。——这个问题其实是一个时间性的、个人的问题,而不是我们本来要提出的逻辑问题。

5“你得明白:我害怕。”

“你得明白:吓坏我了。”——

是的,这话也可以用微笑的 口吻说出来。

你是要告诉我他并不觉得怕吗?!除了通过感觉他还有什么别的办法知道他害怕呢?——但即使那是一条报道,他也不是从他的感觉得知的。

6因为,你请想一想由惊吓的模样唤起的感觉:“吓坏我了”这话本身也是这样的一种模样;如果我在说出这话时听到了它感到了它,那这也属于其余那些感觉之列。那么,为什么非要把不说出的模样当作说出来的模样的根据呢?

1“当我听见这个词的时候,它对我意谓的是……”他说这话时关涉到的是一个时间点 和语词使用的一种方式 。(当然,我们不曾弄明白的是二者的连结。)

而“我那时要说的是……”这个说法关涉到的是一个时间点 和一个行动 。

我谈到表达式的本质关涉 ,以便把它们同我们的表达式的其他特性区别开来。对于表达具有本质性的关涉是这样一些关涉:它们使得我们把否则就会显得陌生的表达方式翻译成我们所习惯的形式。

2如果你讲不出“与”这个词既可以是动词又可以是连词,或者你不会有时把这个词当作动词有时当作连词造句,那你就连小学生的简单练习也做不下来。但我们并不要求小学生脱离开上下文来把这个词当作动词或连词来看待 ,或者报告他一向是怎样看待这个词的。

3如果“是”这个字的含义是“等同于”,那么“玫瑰是红色的”这话就没意义。——这是说:如果你说这句话并把其中的“是”当作等同符号来意谓,这意义对你就瓦解了?

4我们拿出一个句子,把句子里每个词的含义向某人做了解释;他于是学会了运用这些词,因而也学会了运用这个句子。假如我们选用的不是句子而是一个无意义的词列,他就不会学会运用这个词列 。把“是”字解释为等同符号,他就学不会使用“玫瑰是红色的”这个句子。

但“意义的瓦解”也有正确之处。例如在这个例子里:我们可能会对人说:如果你是要长叹一声“嗳,嗳!”你这时不要去想什么爱呀爱!

5经验一个含义和经验一幅意象图画。人们要说,“在两种情况下都在经验 ,只是所经验的东西不同。向意识呈现出了不同的内容——摆在意识前的是不同的内容。”——什么是意象经验的内容?答案是一幅画或一个描述。什么是含义经验的内容?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果那个说法有任何意义,这意义就是:意象经验和含义经验这两个概念就像“红”和“蓝”这两个概念一样相互类似;而这是错误的。

6我们能像保持一幅意象图画那样保持对含义的理解吗?也就是说,如果我突然明白了某个词的一种含义,——它也能持留在我心里吗?

7“整个计划一下子出现在我心里并且就这样持续了五分钟。”为什么这听起来别扭?可以认为:闪现的东西和持续的东西不会是同一个东西。

8我叫道:“现在我有了!”——一个突然的闪念:此后我将能够摆出这个计划的各种细节了。这里保留下来的该是什么呢?也许是一幅图画。但“现在我有了”并不是说我有了这幅图画。

9某个词的一种含义浮现出来而你没有再忘掉 它,你就能够以这种方式使用这个词。含义对你浮现,你就知道 含义,这个浮现就是知道的开始。那么这个浮现怎么和某种意象经验相似呢?

10我说“唐人先生不是唐人”,第一个“唐人”我意谓一个专名,第二个“唐人”意谓一个通名。那么,(如果我不是“鹦鹉学舌般”地说出这个句子)说第一个“唐人”时我心里就一定要浮现出和说第二个“唐人”时不同的东西吗?——请试试把第一个“唐人”作为通名来意谓而把第二个“唐人”作为专名来意谓。——怎么才能做到呢?我 在尝试的时候,因为要在说出这两个词时竭力向自己展示正确的含义而眼睛乱眨。——但我通常使用这些词时竟这样向自己展示它们的含义吗?

11当我用交换过的含义说出这句话时,这时句子的意义对我来说瓦解了。——好,对我 来说瓦解了,但对听我说这话的别人却没有。那又何害之有?——“但问题在于,我们通常说出这句话时所发生的,是某种确然与此不同的事情。”——但所发生的却不 是“向自己展示含义”。

1什么使我对他的意象成为对他的意象?

并非这意象看起来像他。 注63

对意象提出的这个问题同样可以对“他栩栩如在我目前”这话提出来。什么使这句话成为关于他的一句话?——不是这话里的任何东西,或与这话同时的(“在它后面的”)任何东西。你要知道他意谓的是谁,问他好了!

(但一张面孔也可能浮现在我心里,甚至我可以把它画出来而不知道这是谁的面孔,以及我曾在哪里见过这面孔。)

2但一个人也可以有所想象一面画,或用描画来代替意象,哪怕只是用手指在空中描画。(可以称之为“动力型意象”。)这时可以问他:“这是谁的意象?”这将由他的回答决定。——这完全就像他用话语做出了描述,而这些话语也一样可以取意象而代之。

1“我相信他很难过。”——我也相信 他不是机器人吗?

在这两种上下文中都说“相信”一词相当勉强。

(会是这样吗:我相信他很难过,但我敢肯定他不是个机器人?胡话!)

2设想我谈到一个朋友说:“他不是机器人。”——这里传达了什么信息,这对谁会是信息?对一个在通常情形下遇到我这位朋友的人吗?怎可能对他传达了信息!(最多是说:这个人始终像一个人那样行为举止而从不像一台机器。)

3“我相信他不是机器人”,到此为止,这话还毫无意义。

4我对他的态度是对心灵的态度。并非我认为 他有灵魂。

5宗教教导说身体消解了而灵魂仍能存在。我理解这教导吗?——我当然理解——在这里我可以设想好多事情。人们甚至把这些事情画了出来。这种图画为什么只是形诸话语的思想的不完美的翻版?它为什么不能和口说的学说起到同样 的作用?而这种作用才是要点。

6如果头脑里的思想的图画可以强加于我们,那为什么灵魂中的思想的图画不能更多地强加于我们呢?

7人的身体是人的灵魂的最好的图画。

8然而,指着自己的心说,“你说这话我心里很明白”,——这种表达是怎么回事儿?他大概并不意谓 他的这个姿势?当然意谓。也许他意识到他只是在用一个形象说法?肯定不然。——这不是我们所选择的一个形象说法,不是一个比喻,然而确是一个形象式的表达。

1请你设想我们在观察一个点的运动(例如一个光点在荧幕上的运动)。从这个点的活动可能得出纷繁各色的重要结论。可我们有多少不同的方式来观察啊!——这个点的轨迹和它的某些量度(例如振幅和波长),或者速度和速度变化的规律,或者轨迹发生跳跃变化的次数和位置,或者在这些位置上轨迹的曲率,以及数不清的东西。——这些活动的种种特征中的每一个都可能是我们唯一关注的。例如,我们只关心在一个特定时间里划出了多少圆环,而这一运动的其他一切都无关紧要。——如果我们关注的不只是一个 这样的特征,而是好几个,那么其中每一个都可能给我们特殊的启发,与其余的启发种类相异。说到人的行为,说到我们在这种行为中所观察的各式各样的特点,情况也是这样。

2那么心理学的对象就是行为而不是心灵啦?

心理学家报道什么?——他观察什么?难道不是人们的行为,特别是他们的表达吗?但所表达 的并不是行为。

3“我发现他情绪低沉。”这是报道行为还是报道心灵状态?(“天看上去不妙”:这是在说现在还是将来?)两者都有;但并非两者并列,而是一者通过 一者。

4医生问:“他感觉怎样?”护士说:“他在呻吟。”这是关于行为的报告。但他们竟一定需要追问这呻吟到底真不真实,真的表达了某种东西吗?他们不可以得出某种结论,例如说“他要是呻吟,我们就必须再给他一些止痛药”——而这个推论并非省略了中项?他们用行为的描述来做点什么不才是最重要的吗?

5“但他们这时暗中做了一个假定。”那么,我们就始终都是在暗中的假定之上进行语言游戏的。

6我描述一个心理实验:各种仪器,实验者的提问,受试的反应和回答——我接着又说,这是一出戏里的一幕。——于是一切都变了样。于是有人会宣称:如果有一本心理学以同样的方式描述了这个实验,那么所描述的行为将被理解为某种心理活动的表达,恰恰因为这里已经假定 了受试没有欺骗我们,没有预先背诵好答案,等等。——那么我们是在做某种假定了?

我们难道真会说:“我当然是假定了……?”——或者只是因为别人已经知道这一点我们才不这样说?

7不是哪里有怀疑哪里才有假定吗?蛮可能完全没有怀疑。怀疑是有尽头的。

8这里的关系就像:物理对象和感官印象之间的关系。我们在此有两种语言游戏,它们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你要把这种关系装进一个简单的 公式里,你就走错了路。

1设想有人说,在我们心里,我们熟悉的每一个词,例如一本书里的每一个词,都已经带着一种氛围,一个“晕环”,隐约提示着各种用法。——就像一幅画上,每个人物都由精微朦胧的景物环绕,仿佛处在另一个空间,而我们是在另一种联系之中看到这些人物的。——我们倒认真这样假设看看!——这时我们就看到这一假设不能够解释意向 。

因为若是这样,在说话或听话的时候,一个词的各种可能用法就半明半暗地向我们浮现,——若是这样,这也只不过对我们 是这样。但我们却和别人交流,虽然并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有同样的经验。

2某人告诉我们,理解在他 那里是一个内在的过程,我们会怎么反驳他?——他若说会下棋在他那里是一个内在的过程,我们会怎样反驳他?——我们会说,如果我们要知道的是他会不会下棋,那么,他心里都发生些什么我们不感兴趣。——如果他回答说,我们感兴趣的正是这个,——即,他会不会下棋——那我们就不得不让他注意可以证明他会下棋的诸种标准,另一方面则注意“内在状态”的诸种标准。

即使某人只有在具有某种特定感觉时才具有某种特定能力,并且只要具有这种特定感觉就具有这种能力,这感觉仍不是这能力。

3含义不是听或说出一个词时的经验,句子的意义不是这些经验的复合。——(“我还一直没有看见他”这句话的意义是怎么由句子里各个词的含义组成的?)句子由词组成,这就够了。

4有人要说,虽然每个词在不同的上下文里有不同的特点,但它又始终有唯一 的特点——一张脸。这张脸看着我们。——但连一张画 出来的脸也看着我们。

5你肯定有唯一一种对“如果”的感觉吗?不会有好几种吗?你试过在很不相同的上下文中说出这个词吗?例如有时它是句子的重音,有时它后面的那个词是句子的重音。

6设想我们发现有个人向我们讲到他对语词的感觉:他对“如果”和“但是”的感觉是一样的 。——我们不可以相信他这话吗?我们也许觉得这很奇怪,可能会说:“他做的根本不是我们的游戏”;甚至说:“这是另一种类的人。”

如果他像我们一样使用 “如果”和“但是”,我们难道不该认为这个人理解这两个词一如我们理解这两个词吗?

7把对“如果”的感觉看作含义的理所当然的关联物,是对这种感觉的心理学兴趣做了错误估价;我们倒必须在另一种联系中来看这种感觉,即在这种感觉出现于其中的特殊环境之中来看待它。

8一个人不说出“如果”这个词就从没有“如果”的感觉吗?如果只是这个原因产生这种感觉,那么这无论如何够奇特的。这一点一般地适用于一个词的“气氛”:——人们为什么理所当然地认为只有这个 词有这种气氛呢?

9“如果”的感觉不是一种伴随“如果”一词的感觉。

10“如果”的感觉一定可以和一节音乐给予我们的特殊“感觉”相比较。(人们有时这样描述这类感觉:“这里就像做了个结论”,或“我想说‘因此…… ’”,或“一到这儿我就想做出一个姿势——”,于是就做了个姿势。)

11但可以把这感觉和这节音乐分开吗?但这感觉并不是这节音乐本身,因为有人可能听了这节音乐却没有这感觉。

12这感觉就此而论像不像伴随音乐演奏的“表情”呢?

13我们说这段音乐给了我们十分特殊的感觉。我们对自己唱这一段,同时做出某个特定的动作,也许还有某种特殊的感觉。但我们在另一种情境联系中却又根本认不出这些伴随活动——动作、感觉。只要我们不是在唱这个段落,这些伴随活动就十分空洞。

“我带着一种十分特别的表情唱这一段。”这种表情不是某种和那个段落分得开的东西。这是另一个概念。(另一个游戏。)

14这里所讲的经验是:如此这般 来演奏这个段落(如此这般是说,例如像我演奏它那样;一种描述只能对它做出提示 )。

15和事情本身分不开的气氛——因此它就不是气氛。

彼此密切联系的事物,密切联系到了 一起的事物,似乎彼此相配。但怎么就似乎相配了?“似乎相配”是怎么表现出来的?大概是这样:我们无法想象叫这个名字、生这副面孔、写这种字体的人写出的不是这些 作品而是另外某些作品(另一个伟人的作品)。

我们无法想象吗?那我们来试一试?——

16可能是这样:我听说有人在画一幅画,“贝多芬创作第九交响乐”;我很容易想象在这样一幅画上会看到什么。但若有人想表现歌德创作第九交响乐是什么样子,他怎么个表现法?除了难堪和可笑的东西,我想象不出什么别的东西。

1人们醒来以后讲述给我们一些事情(他们到了这里那里等等)。我们教给他们在叙述前面加上“我梦见”这种表达式。以后我有时问他们:“昨夜你做梦了吗?”他们有时答做了有时答没做,有时讲出了梦,有时没讲出。这是语言游戏。(我现在假设我自己不做梦。但我也从没有看见虚幻事物的感觉;别人有这些感觉,而我可以询问他们的经验。)

好,我是否必须假设人们是否为其记忆所欺骗;他们睡觉的时候当真看到过这些影像,抑或这些影像只是在他们睡醒后才浮现出来的?——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有什么兴趣?!有人向我们讲述梦境的时候,我们可曾问过自己这种问题?如果没有,——难道是因为我们有把握他的记忆不曾欺骗他吗?(假设这是一个记性格外差的人。——)

2这是说提出梦当真是在睡眠中发生的抑或是醒过来的人的记忆现象这个问题总毫无意义吗?这要取决于这个问题的用法。

3“心灵似乎能给语词以含义”——这岂不像说“苯里的碳原子似乎位于一个六边形的各个角上”吗?这里不是似乎,而是一幅图画。

4高等动物和人的进化,意识在某一特定水平上的觉醒。这幅图画大概是这样的:尽管世界中到处有以太在振动,但世界仍是黑暗的。但有一天人睁开了眼睛看,便有了光。

这段话 注64 首先描述的是一幅图画。这幅图画会怎么样,能怎样使用,仍黯淡不明。但若要理解这段话的意思,显然必须对其用法加以探究。但这幅图画似乎为我们省却了这份工作:它已经指向某种特定的用法。我们因此上了它的当。

1“我的动觉告诉我我的肢体的动作和位置。”

我让食指做小幅度的轻慢摆动。我几乎感觉不到甚至完全感觉不到这一动作。也许在指尖处略微感到一点紧张。(关节处则毫无感觉。)这种感觉告诉我这一动作了吗?——而我竟可以准确地描述这一动作。

2“但你必定还是感觉到了,否则(不用眼睛看)你不会知道你的手指是怎样动的。”但“知道”只是说:能够描述。——我能够讲出声音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只因为这声音对一个耳朵的作用比对另一个更强;但我并没有在耳朵里感到这个;但这是起作用的:我“知道”声音从哪个方向传来;例如,我朝这个方向张望。

3这一点对下面的想法也一样:必定是痛觉的某个特征告诉了我们身体上什么部位在痛,必定是记忆图画的某个特征告诉了我们记起的是哪一段时间。

4一个感觉可能 告诉我们一个肢体的动作或位置。(例如有人不像正常的人那样知道他的手臂是否伸直了,他可能通过肘部的剧烈疼痛得知这一点。)——同样,某种疼痛的特征可能告诉我们伤在哪里。(一张照片发黄的程度告诉我们它有多古旧。)

5感官印象告诉我形状和颜色,这一点的标准是什么?

6哪种 感官印象?这一种;我通过话语或一幅图画来描述它。

好吧:你的手指在这个位置时你感觉到什么?——“我们怎样为一种感觉下定义?它是无法定义的特殊的东西。”但必定可以教会别人使用这话语!

7我在寻找语法上的区别。

8我们先不谈“动觉”也罢!——我想向某人描述一种感觉,对他说“这样 做你就会有这种感觉”,同时把手臂或头放到特定的位置上。这是某种感觉的描述吗?我什么时候将说他理解了我所意谓的是哪种感觉?——他将必须在此之外对这感觉做出进一步 的描述。那必须是什么样的描述呢?

9我说“这样 做你就会有这种感觉”,这里不可能有某种怀疑吗?如果意谓的是一种感觉,不是必会有某种疑问吗?

10这 看起来如此这般 ;这 尝起来如此这般 ;这 触上去如此这般 。“这”和“如此这般”必须有不同的解释。

11一种“感觉”对我们具有一种完全特定的 兴趣。这包括“感觉的程度”,它的“部位”,一种感觉会被另一种感觉淹没,等等。(一个动作可能产生剧痛,这疼痛淹没了这个部位的所有其他轻微感觉,这会使你不敢肯定你当真做了这个动作吗?这会使你非要眼睛来看才能确定你做了这个动作吗?)

1观察自己的苦恼的人是用什么感官来观察的?用一种特殊的感官;用感觉 苦恼的感官?那他观察苦恼时对这苦恼的感觉又是另一个样子 啦?他观察的是哪一个苦恼呢——是只有正被观察时才在那里的那个苦恼吗?

“观察”不产生所观察的东西。(这是一个概念性的论断。)

或:我并不观察只有通过观察才出现的东西。观察的对象是另一样 东西。

2昨天触着还疼,今天触着不再疼了。

今天只在我想到它时才觉得疼。(即:在特定的情况下。)

我的苦恼不再是那样了;这回忆一年前还让我受不了,现在不再是那样了。

这是某种观察的结果。

3我们什么时候说一个人在观察?大致是:当他把自己放在一个有利于获得某些印象的位置,以便(例如)描述从这些印象得到的东西。

4训练一个人看见红色的东西就发出一种声音,看见黄色的东西就发出另一种声音,其他颜色以此类推;他这时仍然不是在根据这些东西的颜色描述它们。尽管他可能有助于我们进行描述。描述是对某一空间中的(例如在时间的空间中的)某种配置的摹写。

5我听由自己的眼光扫过屋子,眼光突然落到了一个具有醒目红色的东西上,我说“红!”——这时我并没提供任何描述。

6“我害怕”这话是对心理状态的描述吗?

7我说“我害怕”;别人问我:“那是什么?是害怕的喊叫?是你想告诉我你的心情吗?还是对你目前状态的考察?”我总能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吗?我从不能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吗?

8这里我们可以想象出千差万别的东西,例如:“不,不!我害怕!”

“我害怕。很遗憾我必须承认。”

“我还是有点儿害怕,但不像从前怕得那么厉害了。”

“其实我还是害怕,尽管我不愿对自己承认。”

“我用各种让人害怕的念头折磨自己。”

“我害怕,——偏偏这时候我不该害怕的!”

这些句子每一个都带有一个特殊的语调,不同的语境。

可以想象有一种人,他们思考起来就好像说比我们要确切得多,我们用同一个词的地方,他们用好几个不同的。

9若问:“‘我害怕’的含义到底是什么?我说这话指的是什么?”

我们当然找不到答案,或找不到充分的答案。

“这话是在哪一种语境中出现的?”才是个问题。

10“我指的是什么?”“我说这话时想的是什么?”回答这些问题的时候,如果我想靠重复害怕的表情,同时把注意力集中于自己,就好像用余光观察自己的灵魂,那可得不到答案。在某种具体情况下我当然可能问:“我为什么说这个?我说这个干什么?”——我也可能对这些问题做出回答;但我的回答并不是以观察说话时的伴随现象为根据的。我的回答将补充、改述我先前说的话。

11什么是害怕?什么叫“害怕了”?如果我要用一个单一的 显示来定义,——我就会扮演 害怕的样子。

12我也能够这样来表现希望吗?很难。那么信念呢?

13描述我的心灵状态(害怕的心灵状态之类),这是我在某种特定的情境下才做的事。(正如某种特定的行为只有在某种特定的情境下才是一个实验。)

那么我在不同的游戏中使用了同样的表达式,而有时甚至好像介乎两种游戏之间,这些都有什么奇怪呢?

14我每开口说话都带着十分确定的目的吗?——若非如此我说的就没有意义吗?

在葬礼演说中,“我们哀悼某某人……”这话的确是用来表达哀悼的;而不是要告诉在场的人什么事情。但在墓前的祈祷中,这话在某种意义上却可以在传达些什么。

15但难题在这里:我们不能把叫喊称为描述,它比任何描述都来得更原始;尽管如此,它却可以起到描述内心生活的作用。

16叫喊不是描述。但有一个过渡系列。“我害怕”这话离一声叫喊可近可远。它可以十分近似于一声叫喊,也可以和一声叫喊大 相径庭。

17我们当然不会因为一个人说他疼就一定说他在抱怨 。因此“我疼”这话可以是抱怨,也可以是别的什么。

18但若“我害怕”并非始终近乎抱怨,而只是有时如此,那么它为什么应该始终 是心理状态的描述呢?

1我们怎么一来就用起“我相信……”这类表达式了?是我们在某个时刻注意到了某种(相信的)现象了吗?

是我们观察了自己和别人,因而发现了信念这东西吗?

2可以这样表示摩尔悖论:“我相信事情如此这般”这话的用法和“事情如此这般”这一断言的用法相似;然而我相信事情如此这般这个假设 的用法却和事情如此这般这个假设的用法不相类似。

3于是看上去 “我相信”这一断言就仿佛不是在断言“我相信”这一假设所假设的东西!

4同样,“我相信要下雨”这命题和“要下雨”的意义相似,即用法相似,但“我当时曾相信要下雨”和“当时下了雨”的意义却不相似。

“但‘我曾相信’就过去所说的和‘我(现在)相信’就目前所说的必定是同一回事!”——当然, 对-1所意味的,必定就是 对1所意味的!根本什么也没说。

5“说到底,我是用‘我相信……’这话描述我自己的心理状态——但这一描述在这里间接地是对所相信的事实本身的断言。”——就像在某种情况下我描述一张照片为的是描述照片所照的东西。

那我这时也就一定能够说这张照片照得好。于是也就有:“我相信要下雨,我的信念是可靠的,所以我可以依赖它。”——那我的信念就会是一种感官印象了。

6一个人可以不信任自己的感官,但不能不信任他的信念。

7假如有一个动词,含义是“虚假地相信”,它将不会有任何有意义的第一人称现在直陈式。

8“相信”、“愿望”、“意欲”这些动词展示出“切割”、“咀嚼”、“奔跑”这些词同样具有的所有语法形式。别把这看作理所当然的,而把这看作极为奇特的事情。

9报告的语言游戏可以倒转过来:不是让接受报告的人听到所报告的事情,而是听到报告者的情况。

例如教师测验学生时就是这样。(可以为了检验尺子而进行度量。)

10假设我以如下方式引进“我相信”之类的表达式:如果报告是用来提供有关报告者自己的信息的,就把“我相信”加在报告前头。(于是这一表达式无需附有任何不确定性。请记住,断言的不确定也可以不用特定的人称形式表达:“他今天该来的。”)——那么,“我相信……,但事情并非如此”就会自相矛盾。

11“我相信……”表明我的状态。可以从这一说法中得出对我的态度的结论。所以这和情绪活动的表达,和心情的表达有某种相似 之处。

12但若“我相信事情是这样”表明我的状态,那么“事情是这样”的断言也表明我的状态。因为符号“我相信”并不能表明我的状态,至多只能提示我的状态。

13想象一种语言只通过“事情是这样”的某种特定声调来表达“我相信事情是这样”。那里不说“他相信”,而说“他要说……”,那里也有“假设我要说……”这类假设(虚拟式),但没有“我要说”这个表达式。

这种语言中不会有摩尔悖论;取而代之的是有一个动词缺了一种人称形式。

但我们不必因此惊奇。请想一下:我们能够借用意图的表达来预言自己未来的行动。

14我说起别人“他似乎相信……”,而别人也这样说起我。为什么我从不这样说起我自己呢——即使当别人这样说起我时是说对 了?——我竟看不见听不见我自己吗?——可以这样说。

15“人们在内心感到确信,而不是从自己的话或说话的语调中推断出这种确信。”——这一点是真的:人们不是从自己的话推断出自己的确信;或从中推断出出于这种确信的行动。

16“‘我相信’这一断言似乎 的确不在断言假设所假定的东西。”——于是我被诱惑去在第一人称现在直陈式里寻找“相信”这个动词的另一种延续。

17我这样想:相信是一种心理状态。它持续一段时间;而且不依赖于用句子之类来表达信念的过程而持续一段时间。所以它是怀有信念的那个人的一种心向。就他人说,他的行为、他的话向我表明这一点。他说“我相信……”或他对某事单单加以断言都一样表明这一点。——说到我自己又该怎么样呢:我自己怎么认识自己的心向?这时我必须能像另一个人那样注意我自己,倾听自己的话,从我说的话中得出结论!

18我与我自己的话的关系全然不同于别人与我的话的关系。

但凡我能够说“我似乎相信”,我就能找到“相信”这个动词的那种延续。

19我要是倾听自己嘴里的话,我就可以说另一个人在从我嘴里说话。

20“根据我说的话来判断,我相信的是这个 。”好,可以想出这话会具有意义的某些场景。

那我们也就可以说“在下雨,但我不相信”或“我的自我看似相信这一点,但其实不然”。对这种话,人们必定得补充上一种什么行为,以便能解释说这里是两个生灵在通过我的嘴说话。

21即使就假设 而言,线索也已经和你所想的不一样。

你说“假设我相信……”这时你已经把“相信”一词的整个语法设为前提了,而这是你所掌握的通常用法。——你并非在假设某种事态,仿佛这种事态通过某种影像清晰地呈现在你眼前,从而你可以把不同于通常断言的某种断言拼接到这个假设上面。——假如你还不曾熟悉“相信”的用法,你就根本不会知道你在这里假设的是什么(例如:这样一种假设会引出什么)。

22想想“我说……”这一表达式,例如“我说今天要下雨”,它简简单单就和“今天要……”这一断言是一回事。“他说今天要……”大约是说“他相信今天要……”“假设我说……”却不 是说:假设今天要……

23不同的概念在这里彼此接触,在某一段上重合。但你不必认为这些线条都是圆圈 。

24再考虑一下这个不通的句子:“可能在下雨;但不在下雨。”

我们在这里应该当心,不要说:“可能在下雨”其实是说:我相信要下雨了。——为什么不该倒过来说我相信要下雨了其实是说可能在下雨呢?

25不要把一个犹犹豫豫的断言当作一个关于犹豫的断言。

十一

1“看”这个词的两种用法。

其一:“你在那儿看见什么啦?”——“我看见的是这个 ”(接着是描述、描绘、复制)。其二:“我在这两张脸上看到了某种相似之处”——听我说这话的人满可以像我自己一样清清楚楚地看着这两张脸呢。

重要之点:看的这两种“对象”在范畴上的区别。

2一个人可能把这两张脸准确地摹画了下来;另一个人则可能在这幅画上注意到了第一个人没看出来的相似之处。

3我端详一张脸,忽然注意到它和另一张脸相似。我看到 它并没改样,但我看得却不一样了。我把这种经验称作“注意到某个面相”。

4这种经验的原因 对心理学家来说饶有趣味。

5我们感到饶有趣味的是概念,及其在经验概念中的位置。

6可以想象在一本书里,例如在一本教科书里,多次出现下面这个图示。

和这个图示相关的课文所涉的课题则每次都有所不同:一次是玻璃立方体,一次是敞口倒置的盒子,一次是围成这个形状的铁丝架子,又一次是直角拼接的三片板子。每一处课文都为这个图示提供解释。

但我们也可以这次把这个图示看作 这个东西,另一次看作另一个东西。——那么,我们这样解说它,并且像我们所解说 的那样看 它。

7有人也许要回答说:借助某种解释来描述直接经验、描述视觉经验,那是一种间接的描述。“我把这图形看作一个盒子”是说:我有某种特定的视觉经验,无论我把这图形解释为盒子或我直观一个盒子,从经验上说,这种视觉经验都会相伴而来。要真是这样,那我必定知道这一点。我必定能直接地而不只是间接地指涉这种经验。(就像我必定能谈论红色而不必把它作为血的颜色来谈。)

8我从Jastrow 注65 那里摘来下面这个图形。我将把它叫作兔鸭头。可以把它看作兔子头或鸭子头。

我必须对“持续地看到”某种面相和某种面相的“闪现”做出区别。

把这幅图画拿给我看了,我可能始终只把它看作兔子而不是别的什么。

9引进图画对象的概念在这里是有益处的。例如:这个形象就是一张“图画脸”。

就某种联系而言,我对待它就像对待一张人脸。我可以研究它的表情,像对人脸上的表情一样对它做出反应。孩子可能对图画上的人或动物讲话,像对待玩具娃娃那样对待它们。

10所以我也可能一上来就把这个兔鸭头简简单单看作图画兔子。即,你若问“这是什么”或“你在这儿看见了什么”,我就答:“一只图画兔子。”如果你继续问这是什么,我为了解释就指给你看各种各样的兔子图画,也许还会指出真的兔子来,谈论一番这种动物的生活习性,或模仿兔子的样子。

11对“你在这儿看见了什么?”这个问题,我不会回答:“我现在把这看作一个图画兔子。”我会简简单单描述我的知觉;就和我刚才说的是“我在那儿看见一个红色的圆圈”没什么两样。

但别人仍然可以这样说到我:“他把那个图形看作为图画兔子。”

12说“我现在把这看作……”对于我没有意义,就像我看着一副刀叉说:“我现在把这看作刀叉。”人们会弄不明白我在说什么。——这样的说法也没意义:“这现在对于我是一把叉子”,或“这也可以是一把叉子”。

13我们在饭桌上并不把知道其为餐具的东西“当作”餐具;同样,我们吃饭的时候通常并不尝试或试图让嘴有所动作。

14你要说“这现在对我来说是一张脸”,我们就可以问你:“你暗指的是哪种变形?”

15我看见两幅图画:一幅上面的兔鸭头被兔子围绕着,另一幅上面被鸭子围绕着。我没看出它们是一样的。由此 可以说在这两幅画上我看见 的有所不同吗?——我们有某种根据在这里使用这个表达式。

16“我看见的完全是另一个样子了,我再也认不出来了!”这是个感叹。这样感叹也有某种道理。

17我从来没有想到把这兔子头和这鸭子头这样叠到一起,从来没有想到这样 来比较它们。因为它们提示的是另一种比较方式。

而且这个头这么 看和这个头那么 看一点儿都不像——虽然这两个头完全重叠。

18给我看一幅画上的兔子,问我这是什么;我说“这是只兔子”。并非“这现在是只兔子”。我讲出的是感知。——给我看兔鸭头,问我这是什么;这时我可能 说“这是个兔鸭头”。但我对这个问题也可能做出完全不同的反应。——兔鸭头这个回答所讲的还是感知;“这现在是只兔子”却不是。假使我说“这是只兔子”,那我就没注意到这里有模棱两可之处,我报道的就是感知了。

19面相转变。“那你肯定会说图画现在完全改变了!”

然而是什么不一样了:我的印象吗?我所取的立场吗?——我可以这么说吗?我像描述知觉那样描述 这种改变;完全像是对象在我眼前改变了。

20我可以说(例如指着另一幅画)“我现在看到了这个 ”。这是报道一种新知觉的形式。

面相转变的表达式是一种新 知觉的表达式和未曾改变的知觉的表达式合在一起。

21我一下子看到了画谜的谜底。刚才是些枝枝杈杈的地方,现在是一个人形。我的视觉印象改变了,我现在认出它不只是颜色和形状,而且也有一种完全特定的“组织”。——我的视觉印象改变了;——它刚才是怎样的;它现在是怎样的?——如果我用准确的复制来表现它——难道这不是很好的表现吗?——那就没有任何改变显现出来。

22只请你别 说“我的视觉印象不是绘画 ;它是这个 ——是我无法给任何人看的东西”。——它当然不是绘画,但也绝不属于我随身携带之物的那个范畴。

23“内部图画”这概念误导我们,因为这概念的范本是“外部 图画”;而这两个概念词的用法并不相似,不比“数字”和“数”(Zahlzeichen und Zahl)的用法更为相似。(是的,谁要把数称为“理想的数字”,他就会因此造成类似的混乱。)

24谁把视觉印象的“组织”和颜色形状并列在一起,那他从一开头就把视觉印象当作某种内部对象了。由此自然把这个对象弄成了幻影;一种稀奇古怪地摇来摆去的结构。因为它和图画的相似之处现在被扰乱了。

25如果我知道立方体示意图有不同的面相,那我为了得知另一个人看见的是什么,就可以请他在摹本之外再制作或展示一个模型;即使他这时根本不知道我干吗需要两种说明。

但在面相转变的情形下这就行不通了。这时要表达经验到底是什么的唯一可能的办法,在上一例中我们有了摹本之后也许就显得是一种毫无用处的特别规定,或的确就是毫无用处的特别规定。

26仅此一点就使我们不能拿“组织”和视觉印象的颜色形状相比较。

27我把兔鸭头看作兔子,这时我看到的是:这些形状和颜色(我准确地重现这些)——而此外还有:这时我指向一些各式各样的兔子图画。——这显示出概念之间的区别。

“看作”不属于知觉。因此它既像一种看,又不像一种看。

28我看着一只动物;人问我:“你看见什么了?”我答:“一只兔子。”——我看一片风景;忽然跑过一只兔子。我惊呼:“一只兔子!”

这报道和这惊呼,两者都是知觉的表达,视觉经验的表达。但这惊呼和报道是不同意义上的表达。惊呼冲口而出。——它和〔视觉〕经验的关系就像喊叫和疼痛的关系。

29但这惊呼既然是知觉的描述,就也可以把它称作思想的表达。——你看着对象,不必在想着对象;你具有惊呼所表达的视觉经验,你就也在思想着 所看见的东西。

30所以面相的闪现似乎一半像视觉经验一半像思想。

31某人忽然看见一种他认不出来的现象(可以是一个熟知的对象,但处在不寻常的位置上或光线里);也许只有几秒钟他没认出来。另一个人一眼就认出了对象。说这两个人的视觉经验不一样对不对呢?

32一种形状对你浮现出来,对你显得陌生,而我则熟悉这种形状;你这时不可能像我一样准确地 描述它吗?这不就是答案吗?——当然一般不是这样。你的描述听起来会很不一样。(例如,我会说“这只动物有长长的耳朵”——而你说“那儿有两个长长凸起的东西”,然后把它们画出来。)

33我遇见一个多年没见的人;我看他看得清清楚楚,但没认出他来。我忽然认出他来,在他已经改变了的面孔上认出了从前的面孔。我相信我如果会画像的话现在会把他画得不同。

34我在人群里认出一个熟人,也许我已经朝他那个方向看了好半天了,——这是一种特殊的看吗?既是看又是想?或我简直要说——看和想的融合?

问题是:人们为什么 要说这个?

这个表达也是对所见的报道,同一个表达在这里又是认出了什么的惊呼。

35什么是视觉经验的标准?——什么该是这标准?

表现出“所见”。

36“表现出所见”这个概念像“复制”这个概念一样,极富弹性,与此相系 ,“所见”这个概念也极富弹性。这两个概念密切相联。(但这不是说它们相似。)

37怎么发现人以立体方式来看?你看得见(那儿的)一片地方,我问你那片地方的地势。“是这样子 吗?”(我用手画给你看)——“是。”——“你怎么知道?”——“又没雾气,我看得清清楚楚的。”——你并没给出这推测的根据。对我们来说最自然的是以立体方式表现我们所看到的;而无论通过绘画还是通过话语来以平面方式表现则都要求特殊的训练。(儿童画的特别之处。)

38你看到一个微笑,没看出它是微笑,没理解它是微笑;我理解它是微笑;我们看到的不一样吗?——例如你模仿起来是另一个样子。

39把画着一张脸的图画倒过来拿着,这时你认不出脸上的表情来了。也许你能看到脸上在微笑,却看不到它究竟在怎样 微笑。你模仿不了这微笑,或不能更准确地描述它的特点。

但这张倒置的图画很可能极其准确地表现着一个人的脸。

40图一 是图二 的倒转。正如图三 是图四 的倒转。但我要说,图三图四之间的差异给我的印象不同于图一图二之间的差异给我的印象。例如,图四看上去比图三更整齐。(参见路易斯·卡罗尔的一个提示。)四容易复制,三不容易。

41请设想兔鸭头隐藏在一团杂乱线条之中。现在我在图画里看出它来,单单看作兔子的头。后来我又看这幅图,看出了同样的线条,然而是看作鸭子,同时我还不必知道这两次是些相同的线条。再后来我看出面相在发生转换,——我能说兔鸭的两种面相现在看起来和我刚才在杂乱线条里把它们分别识认出来的时候完全不同吗?不能。

但这种转换产生出一种惊奇,这种惊奇不是由识认产生的。

42谁在一个图形(1)里寻找另一个图形(2),而后找到了,那他从而就是以一种新的方式看到图形(1)。不仅在于他可以用新的方式来描述这图形,而且在于注意图形(2)是一种新的视觉经验。

43但他不一定要说:“图形(1)现在看上去完全不一样了;它甚至和从前那图形毫无相似之处,虽然这两个图形完全重合!”

44这里有一大堆具有亲缘关系的现象,以及可能的概念。

45那么,这形象的摹本是我视觉经验的某种不完整 的描述啦?不是。——是否需要更切近的规定,以及需要哪些,都取决于具体情况。——它可以 是不完整的描述;——如果还有疑问存留的话。

46自然可以说:有一些东西既归在“图画兔子”的概念之下,又归入“图画鸭子”的概念之下。一幅图画、一张图纸就是这样一种东西。——但印象 却不同时是图画鸭子的印象和图画兔子的印象。

47“我真正看见 的却一定是对象作用于我而产生的东西。”——那么,在我之中产生的东西就是某种摹本,某种还可以加以观照的东西,可以摆在眼前的东西;几乎像是某种物质化 。

这种物质化是某种空间性的东西,一定可以完全用空间概念加以描述。例如,它可以微笑(如果是一张脸),但友好这个概念却不属于它的表述,倒对这种表述是异质的 (即使它能服务于这种表述)。

48你问我我看见了什么,我也许会给你画张草图来表明这东西;但我多半根本记不起来我的眼光当时是怎么活动的。

49“看”这个概念造成一种混杂的印象。是的,是混杂。——我向一片景色看去;我的目光扫过,我看见各种清楚的和模糊的事情;这个 印象挺清楚,那个 印象却十分含混。而我们看见的又可以显得多么支离破碎啊!好,现在来看看什么叫“描述所见”!——然而,这不过就是我们称作描述所见的那回事儿。这样的描述并没有唯一一个真正的 、正式的例子——其他的则还不够清楚,还有待澄清,甚至非得干脆当垃圾扫到角落里去。

50我们在这里有一个巨大的危险:想要做出精致的区别。——当我们想要从“真正所见”来定义物体概念的时候,我们就面临这样的危险。倒不如把日常语言游戏接受 下来,识别出虚假 的表述之为虚假。教给孩子的原始语言游戏无需用什么道理来辩正;倒需要打消辩正的企图。

51以三角形的诸面相为例来考察一下。可以把这个三角形

看作三角形的洞、物体、几何图形;看作坐立在它的底线上或挂在它的顶角上;看作山、楔子、箭头、指向标;看作本来应该立在短边上的物体倒下来了;看作半个平行四边形;等等不一。

52“你这时可以一会儿想到这个 一会儿想到那个 ,一会儿把它看作这个 一会儿看作那个 ,你还会一会儿这样 看一会儿那样 看。”——到底哪 样?——再没有进一步的规定了。

53但怎么可能按照一种解说 来看到 一样东西呢?——这个问题把这当作一件稀奇的事实提出来;仿佛这里是把本来和形状不合的什么东西强塞到形状里。但这里毫无生挤硬塞。

54如果看上去在其他形状之间没有这样一种形状的位置,那你就到另一个维度去寻找它。如果这里没有位置,那位置就在另一个维度。

(在这个意义上,实数线上也没有虚数的位置。但这是说:虚数概念的应用和实数概念的应用比起计算 初看上去所表明的还要更少相似。必须下降到应用上,虚数概念才会找到一个位置,而这个位置如此不同,可谓始料未及。)

55“我若可以把某种东西看作这个,那么那样东西就可以是这个的图画。”——这个解释怎么样?

这却是说:面相转换中的诸面相就是形象在种种情况下始终 能在一幅图画中具有的那些面相。

56一幅画当真可以表现一个立着的 三角形,另一幅画表现挂着的,第三幅表现倒下的。——我作为看画的人这时不说“这儿表现的可以是倒在那儿的什么东西”,而说“杯子倒了,碎成片儿了”。我们是这样对图画做出反应的。

57我能说一幅画必须是什么样子才能起到这样的作用吗?不能。例如有些绘画方法不以这种直接的方式告诉我任何东西,对别人却不然。我相信习俗和教育在这里有一席地位。

58我在这幅画上“看到圆球在飘浮 ”;这说的是什么?

这是否只在于这种描述对我是最近便的、不言自明的?不然;这种描述的根据可以是各式各样的。例如它可以简简单单就是传统描述。

但怎么表达:我不仅仅是这样理解这幅画(知道它表现的应当 是这个),而且是这样来看 这幅画的呢?——这类表达是:“这圆球看起来是在飘浮”,“看见它在飘浮”,甚至以某种特殊的语调说,“它在飘浮哪!”

所以,这里是在表达“当作那样”,但不是在使用“当作那样”。

59我们这里不是在问自己什么是原因,什么在某种特殊情况下产生出这种印象。

60那是 一种特殊的印象吗?——“但看到圆球飘浮和看到它只是停在那里,我看到的的确不一样 啊。”——这其实是说:这个表达式是有道理的!(因为,严格从字面说,这的确只是重复。)

(我的印象却也不是一个实际飘浮着的圆球的印象。“立体地看”有种种变式。一张照片的立体性,以及我们通过立体视镜看到的东西的立体性。)

61“那当真是另一种印象吗?”——要回答这个问题,我要问问自己我心里是否当真有另一样东西。——但我怎么能肯定有还是没有?——我以另一种样子描述 我所看见的。

62有些图形我们总是看作平面的,有些则有时看作立体的,甚至总看作立体的。

于是人们要说:看为立体的图形的视觉印象是立体的;例如立方体示意图的视觉印象就是一个立方体。(因为描述印象就是描述立方体。)

63于是就有了颇为奇怪的事情:我们对有些图形的印象是平面的而对有些图形的印象是立体的。我们自问:“哪里才是终点呢?”

64我看到画上画着奔马,——我只是知道 这意谓着这种运动吗?难道说我在画上看到马在奔跑就是迷信吗?而我的视觉印象也就在奔跑吗?

65你说“我现在把这看作……”你在告诉我什么?你告诉我这个会有什么后果?我能拿你的话做什么?

66人们经常把颜色和元音联想在一起。有人若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念一个元音,就会觉得这个元音的颜色发生变化。例如他会觉得a“这会儿是蓝的——这会儿是红的”。

对于我们,“我现在把它看作……”这话可能不比“我现在觉得a是红的”更有意义。

(和生理学考察联系在一起看,甚至这种变化对我们也可能成为颇重要的。)

67我在这里想起,人们在谈到艺术作品时用到这样的话:“你必须这样 看,它意谓的是这个”;“你这样 看就看到错在什么地方了”;“你必须把这几个节拍作为引子来听”;“你必须按这个调式来听”;“你必须这样 来划分音节”(这里涉及的可以是听,也可以是演奏)。

68图形

要代表的是一节凸形的阶梯,用来演示某种立体空间。为此,我们过两个平面的中间点划一条直线a。——好,如果某人只在一些片刻把这图形看作立体的,即使在这些片刻也一会儿把它看作凸出的一会儿把它看作凹进去的,那就很难使他明白我们的演示了。如果对他来说平面的面相和立体的面相不断变换,那我在这演示过程中对他显示的就无异于一些完全不同的东西了。

69我看着一幅画法 几何学的图形说:“我知道这里又出现了这条线,但我看 不出它来。”——这说的是什么?这只是说我不熟悉这类图形的操作,我对它不大“认识门道”吗?——好,这种熟悉肯定是我们的标准之一。一个人的某种表现使我们确信他把这个图形看作立体的,这种表现就是某种确定的“认识门道”。例如某些姿态表情提示出对立体的反应:行为的精微层次。

我在画上看见一个动物被箭穿透。箭从喉咙穿进去,从脖子后面穿出来。设想这幅画是幅剪影。——你看见 箭了吗?——抑或你只是知道 这两小段东西应该是表现一支箭的两个部分?

(比较一下克勒的图形:套在一起的六角形。)

70“可这不是看 !”——“可这就是看!”——双方在概念上一定都可以讲出道理。

71可这就是看!在何种意义上 这是看?

72“这现象最初让人觉得奇怪,但对此肯定会找到一种生理学解释。”——

我们的问题不是因果问题而是概念问题。

73假使你只给我看一眼那幅被箭穿透的动物的图画,或套在一起的六角形的图画,然后就让我加以描述,那我的描述就会是这个样子;你让我画出来,我肯定会提供一幅很不对头的摹本;但它多多少少会显示一只动物被箭穿透,或两个套在一起的六角形。即:有些错误我不会犯。

74这幅图画上最初跳入我眼帘的是:那是两个六角形。

我现在看着它们自问:“我真的把它们看作六角形吗?”——即,它们在我眼前的这一段时间我是始终这样看的吗?(假设这段时间里它们的面相没有改变。)——我要回答:“我并非在这整段时间里一直想着它们是六角形。”

75一个人对我说:“我立刻把它们看作两个六角形。这就是所有我所看到的。”但我怎么理解这话呢?我想,他听到“你看见了什么”这个问题立刻就用这一描述做出回答,而他也不是把这个回答当作几种可能回答中的一种来看待的。就此而论,这回答就像我给他看这个图形

而他回答:“一张脸。”

76你只给我看了一眼,我能对它提供的最佳描述是这样的 :……

“我的印象那是一只挺立起上身的动物。”于是有了一个完全确定的描述。——这是看见 ,还是思想?

77不要试图去分析你自己的内心体验!

78但也可能我一开始把这幅画看作了别的什么,后来对自己说:“ ,那是两个六角形!”于是面相也会改变。这是否证明了我刚才事实上把它看作了 某种特定的东西呢?

79“那是一种真实的 视觉经验吗?”问题是:在何种意义上真实。

80这里很难 看出我们是在处理概念规定性。

概念 迫来。(你不可忘记这一点。)

81那我什么时候会把它称作纯粹的知道而不是看到?——大致是当一个人像对待一张图纸那样来对待一幅图画,像读蓝图那样阅读 它。(行为的精微层次。——这为什么重要呢 ?这有重要的后果。)

82“在我看来那是一只被箭穿透的动物。”我把它作为那个来对待;这是我对这图形的态度 。这是称之为“看”的一种含义。

83但我也能在同样的意义上说:“这在我看来是两个六角形”吗?不能在同样的意义上,但能在某种相似的意义上。

84你必须想一想具有绘画性质的图画(相对于图纸)在我们的生活中起哪些作用。这些作用绝不是单一的。

比较一下:我们有时把格言挂在墙上。却不把力学定理挂在墙上。(我们对这两者的关系。)

85一个人把图形看作动物,另一个人只是知道它表现的应该是什么;我在这两个人那里所预期的会相当不同。

86也许这样表达要更好些:我们把照片、把墙上的图画当作 它们所表现的对象本身(人物、风景等等)来看待。

87不一定如此。我们不难想象有些人对这类图画的关系不是这样的。例如,照片使这些人十分别扭,因为他们感到不带颜色的面孔,甚至按比例缩小了的面孔不像是人脸。

88我现在说“我们把这肖像当作人来看待”,——我们什么时候这样看待?看待多久?我们只要看见它就始终 这样看待(不会看作别的什么)吗?

我可以说是的,那我就会是在规定看待这个概念了。——问题在于是否另一个具有亲缘的概念对我们也很重要,即这样一种“看作”的概念——只有当我把这幅画作为(它所表现的)对象来处置的时候才出现的“看作”的概念。

89我可以说,我看到一幅画的时间里它并不始终对我具有生命 。

“她的画像从墙上对我微笑。”无须乎每次我的眼光落在这画像上它就对我微笑。

90兔鸭头。我们自问:这只眼睛,这个点 ,怎么可能朝一个方向撇眼呢?——“瞧,它在撇眼哪!”(这时我们自己也在“撇眼”。)但我们并非只要看这幅画就总这么说这么做。这个“瞧,它在撇眼哪!”是什么呢?——是在表达某种感觉吗?

(我举出这些例子绝不是力求完备。不是在对心理学概念进行分类。它们只是要使得读者在遇到概念上的含混不清之时能够想办法帮助自己。)

91“我现在把它看作一个……”和“我试着把它看作一个……”或“我仍不能把它看作一个……”连袂并行。但我不能把用传统画法画的一只狮子看作 狮子,也不能把F看作F这个字母(但大概可以看作一个绞架之类)。

92不要问你自己“这对于我 是什么样子?”——问一问:“关于别人我都知道些什么?”

93“它也可以是那个 ”——我们究竟是怎么做这个游戏的?(那个,即这图形也可以是的东西,即这图形可以被看作 的那个东西,——它却并非简简单单是另一个图形。一个人说“我把 看作 ↘”,他意谓的仍可能是极不相同的东西。)

94孩子们做这样的游戏:例如他们指着一个箱子,说它现在是一所房子;然后他们从这箱子的方方面面把它解释成一所房子。把一种虚构编到这箱子上。

95那孩子们把这箱子看作 房子啦?

“他们完全忘了那是个箱子;那对他们事实上是所房子。”(有些特定的迹象表明这一点。)那么说他们把它看作 房子不也蛮对吗?

96你现在会做这个游戏,而在某种特定处境下用一种特定的表情喊道:“它现在是房子啦!”——这会是你在表达面相的闪现。

97我听到一个人谈论兔鸭头,而现在 则以某种方式谈论着兔脸的特定表情,那我会说他现在把这幅画看作兔子了。

98但声音和模样的表达却是一样的,仿佛是对象发生了变化,就像对象仿佛终于变成了 这个或那个是一样的。

我让人给我重复演奏同一个曲子,每次都比上一次演奏得更慢一些。最后我说“现在 对头了”,或“现在 这才是个进行曲”,“现在 这才是个舞曲”。——在这一语调里表达出来的也是面相的闪现。

99“行为的精微层次”——我用正确的声调吹奏一个曲子,从而表现出了对这个曲子的理解;那么这就是这种精微层次的一个例子。

100三角形的面相:就仿佛这时候一个意象 和视觉印象发生了接触并在一段时间里保持着接触。

101但就此而论,这一面相有别于(例如)阶梯的凸形-凹形面相。也有别于下图(我称之为“双十字章”)的面相:黑底上的白十字章和白底上的黑十字章。

102你必须考虑到,在每个例子中对相互转变的面相的描述都是不同种类的描述。

103(一种诱惑:说“我是这样看到这个 的”——而用“这个”和“这样”指示同一个东西。)请你每次都用这样的假设来祓除私有对象:它不断地改变着;而你却因为你的记忆在不断地蒙骗你而没有注意到这改变。

104观察者先指一下一个不带黑底的白十字章,再指一下一个不带白底的黑十字章,通过这类方法他不难告诉别人双十字章的那两个面相(我将称之为面相组A)。

人们满可以设想这是儿童的原始反应,甚至他这时还没有学会说话。

(所以在告诉别人面相组A的时候我们是指向十字章的一个部分。——我们却无法通过类似的方式来描述兔鸭面相。)

105一个人必须熟悉兔子鸭子这两种动物的样子才能“看到兔鸭面相”。要看到面相组A却无须这一类条件。

106一个人可能把兔鸭头当作画的只是兔子,把双十字章当作画的只是黑十字,但他不可能把单纯的三角形当作画的只是一个倒下来的东西。我们需要想象力 才看得到三角形的这一面相。

107面相组A并非从本质上说就是立体的面相;白底上的黑十字章并非从本质上说就是一个以白色平面为后景的十字章。只给一个人看画在纸上的十字章而不给他看任何其他东西,你也能教会他对别种颜色底子上的黑十字章有个概念。“后景”在这里不过是十字形的周边而已。

面相组A所产生的欺幻,和立方体图形或阶梯的立体面相所能产生的欺幻不是同一种类的。

108我可以把立方体示意图看作一个盒子;——但我也能一会儿把它看作纸盒子一会儿看作锡盒子吗?——如果有人言之凿凿告诉我他能,我该怎么说?我在这里能够为概念划一条界限。

但想一想看画时所用的“感觉 ”这个表达式。(“你感觉得出这种材料多柔软。”)(梦里的知道 。“我当时知道 ……是在那个房间里。”)

109怎么教给一个孩子(例如教算术的时候)“现在把这些 要点放到一起”或“这些 是连在一起的”?显然,“放到一起”和“连在一起”对这孩子本来一定有另一种含义,不同于这样或那样看 。——这是个关于概念的而不是关于教学方法的评注。

110可以把面相的一个种类 称作“组织面相”。这个面相转变了,图画中早先不连在一起的一些部分就连到了一起。

111在三角形里我能够一会儿把这个 看作顶角把那个 看作底边——一会儿把那个 看作顶角把这个 看作底边。——很清楚,对于一个刚刚知道顶角、底边等概念的学生,“我现在把这个 看作顶角”这话说了还是白说。——但我这里意谓的不是个经验命题。

唯当一个人已经能够熟练地应用某个图形,我们才会说他能 一会儿这样 看这个图形一会儿那样 看。

这种经验所依托的是对某种技术的掌握。

112但太奇怪了——要经验 到这个那个竟需要以这一点为其逻辑条件!可你怎么不说只有已经能够做这做那的人才能“有牙疼”?——从这里得出的是:我们在这里涉及的不可能是同一个经验概念。这是另一个经验概念,尽管是具有亲缘的一个。

113唯当一个人能够这样那样 ,学会了、掌握了这个那个,说他经验到了这个 才有意义。

你要是觉得这听起来荒唐,那你得考虑看的概念 在这里是受到限定的。(为了消除数学里的晕眩感也经常需要类似的考虑。)

我们先说话,先有所表达,而后 才获得这些表达式的生命的图画。

114因为,如果我还不知道这种姿态是这种动物的一种姿态而不是它的解剖模型,我怎么能看到这种姿态是犹豫不决呢?

但这岂不只是说:犹豫不决这个概念不止 指涉视觉,所以我就不能用这个 概念来描述看到的东西?——我就不能有一个犹豫姿态的或怯懦面孔的纯视觉概念吗?

115这样一个概念也许可以和“大调”和“小调”做个比较;这两个概念固然有某种感情值,但也可以纯粹用来描述感知到的结构。

116例如把“悲伤”这个性质形容词用于素描的面孔,它指称的是一些线条在一个椭圆形里的组合特点。用于一个人,它就有另外一种(虽然是具有亲缘的)含义。(这却不 是说悲伤的面部表情和悲伤的感觉相似 !)

117再考虑一下这个:我只能看到而不能听到红和绿,——但我能听到悲伤,一如我能看到悲伤。

118只要想一想“我听到一个哀怨的曲子”这一表达式。试问:“他听到 哀怨了吗?”

119如果我答:“不,他没听到;他只是感觉到了这个”——这算什么回答呢?我们连这种“感觉”的感官也举不出来。

现在有人想答:“我当然听到了!”——有人想答:“我其实没听到 。”

但这里可以把概念区别确定下来。

120我们〔把某种面部表情认作某个人胆小的表情〕,对这种面部表情做出反应,我们的反应不同于没把它认作胆小(在这个词的完整 意义上)的那些人。——但我却不 愿说我们的肌肉和关节感到这种反应,不愿说这就是那种“感觉”。——不然,我们在这里有一个受到限定的感觉 概念。

121我们可以说一个人对一张脸上的表情 有目无睹。但因此他的视觉就有缺陷吗?

但这当然不只是个生理学问题。生理学问题在这里是逻辑问题的一个象征。

122你感觉到一个曲子很严肃——你知觉到了什么?这靠把你听到的重复出来是传达不出来的。

123一个随意的书写符号,例如 ——我可以想象它是某种外语里的字母,写得完全正确。但也可以想象它是写错了的字母;可以是这样写错了或那样写错了:例如笔打滑了,或典型的幼稚笨拙,或法律文书用的花体。它可以是以各式各样的方式背离了正确的书写法。——根据我加在这个书写符号周围的种种虚构,我可以在各式各样的面相里看到它。这和“经验一个词的含义”有紧密的亲缘关系。

124我想说,唯当我们以某种确定的方式对待所观察的对象之时,这里闪现的东西才保持着。(“瞧,它在撇眼呢。”)——“我想说”——实际上是 这样吗?——问问你自己:“我有多长时间注意到它?”——我有多长时间觉得它是新的 ?

125在面相里有一种面相存在,而它后来消失了。几乎像是有张脸,我先模仿 它,后来我不再模仿而是把它接受下来。——这不已经足够用来解释了吗?——然而,这不太过分吗?

126“有几分钟我觉察到他和他父亲的相似之处,后来就不了。”如果他只有短短一段时间像他父亲而后来他的脸改变了,人们可以这么说。但这也可以是说:几分钟之后他们的相似之处不再引起我注意了。

127“你注意到他们相像以后,——有多久你意识到这种相像之处?”怎么回答这问题呢?——“我很快就不再想到它了”或“我后来总时不时注意到它”或“有几次忽然又想起:他们两个多像啊!”或“这种相像让我吃惊足足有一分钟。”——会有诸如此类的回答。

128我想提出这个问题:“在我看到这样东西(例如这个柜子)的时间里,我一直意识到 它的立体性、它的景深吗?”或所谓我在整个 时间里都感觉 到它?——但试以第三人称提出这个问题。——你什么时候会说他一直对此有意识?什么时候会反过来说?——我们当然可以问他自己,——但他是怎么学会回答这个问题的?——他知道什么叫“不间断地感觉到疼痛”。但在这里这只会使他糊涂(正如这也使我糊涂)。

如果他说他一直意识到景深,——我相信他吗?如果他说他只是时不时地意识到(例如在他说起这一点的时候)——我相信 他说的这个吗?我会觉得这些回答似乎都基于虚假的根据。——但若他说他有时觉得这东西是平面的有时是立体的,情况就不一样了。

129你告诉我:“我看着花,却想着别的事儿,没有意识到花的颜色。”我懂这话吗?——我可以为这话设想出某种有意义的上下文;例如这话后面跟着:“后来我忽然看见了 这花,认出它是那种……”

或者:“我当时若转过身去就说不出它有什么颜色。”

“视而不见。”——有这样的事儿。但它的标准是什么?——这里却有各式各样的情况。

130“我现在更多地在看形状而不是颜色。”且别让这种习惯表达式把你搅糊涂。尤其别去想“眼睛里或头脑里这时发生的会是什么呢?”

131我注意到相似之处,而这种注意渐渐消退。

只有几分钟我注意到它,后来就不了。

这时发生了些什么?——我能够想起的是什么?我想起自己的面部表情,我可以重复它。假使一个认识我的人当时看见我的脸,他会说“你刚才在他脸上注意到了什么”。——而我也注意到在这样一种场合我说什么——或说出声来或是对自己说。就这些。——注意就是这个?不然。这是注意的诸现象;但这些现象就是 “发生的事情”。

132注意就是看+想啦?不然。我们的很多概念在这里交汇 。

133(“思想”和“在想象中说”——我说的不是“对 自己说”——是不同的概念。)

134视觉印象里的颜色和对象的颜色对应(这张吸墨纸在我看来是粉红的,而它是粉红的)——视觉印象里的形状和对象的形状相应(它在我看来是方的,而它是方的)——但我在面相闪现里知觉到的东西却不是对象的一种性质,它是这个对象和其他对象的内在关系。

135“在这种联系中看到这个符号”几乎像是一个思想的回声。

我们想说——“在观看之中回响的思想”。

136请你设想对这种经验的一种生理学解释。它可以是:观察这图形的时候,目光一再沿着一条特定的轨道扫视对象。这轨道相应于观看之时眼珠摆动的某种特定方式。这种活动方式有可能跳到另一种活动方式,这两种方式可能互相转换(面相组A)。某些活动方式在生理学上是不可能的;从而我不可能把立方体示意图看作两个套在一起的棱体,等等。好,就这样解释。——“那我知道了,这是一种看 。”——你现在为看引进了一种新标准,一种生理学标准。这可能掩盖旧问题,却不能解决它。——这段话的目的却在于让我们睁开眼睛看到提出一种生理学解释的时候发生的是些什么。心理学概念顾自倘佯,这种解释够不到它。我们的问题的性质从而变得更清楚了。

137每次我实际上看到的都不同抑或只是以不同方式来解说我所看到的?我倾向于说前者。但为什么呢?——解说是一种想,一种处理;看是一种状态。

138好,不难识别出哪些情况下我们是在进行解说 。如果是进行解说,那么我们做出假设,而这些假设是可能证伪的。——“我把这个图形看作一种……”就像“我看到一点红光”一样(或恰在同样的意义上)无法证明。因而这两种语境中“看”的用法也有某种相似之处。千万别设想你事先已经知道“看的状态 ”在这里的含义是什么!请你从使用中学习含义。

139我们觉得关于看,有些东西令人迷惑,因为我们不觉得关于看整体上令人十分迷惑。

140一张相片上有人、房子、树,我们不觉得这张相片缺少立体性。要把这张相片描述为平面上的一些色块的组合反倒不大容易;但我们在立体镜里看到的东西,却又以另一种方式显示为立体的。

141(我们用两只眼睛会“立体地”看,这远不是不言自明的。如果把两只眼睛的视觉图像融到一起,预期的结果可能是一幅含糊的图像。)

142面相概念和意象概念具有亲缘。或:“我现在把这看作……”的概念和“我现在这样 想象”具有亲缘。

把一段音乐听成某个确定乐曲的变奏,其中不也包含幻想吗?可这时我们知觉到某种东西。

143“你若想象这发生了如此这般的改变,那你面前的就是那另一样东西了。”我们可以在想象中做某种证明。

144看到面相以及意象,这些都服从于意愿。可以有这样的命令:“意想一下这个 !”以及“现在这样 来看这个图形!”但不能命令说:“现在看到这片叶子是绿的!”

145现在来了这个问题:会不会有人不具备把某种东西看作某种东西 的能力?——那会是什么样子?后果会是什么?这种缺陷可以和色盲或和缺乏绝对音高听力相提并论吗?——我们想称之为“面相盲”——并且来考虑这话的意思能是什么?(这是概念上的探究。)患面相盲的人将看不到面相组A的转换。但他不也就认不出双十字章包含一个黑十字章和一个白十字章啦?于是他也就不能胜任“在这些图形里指出哪些包含黑十字章”这样的任务啦?不然。他应该能,不过他不会说:“现在这是一个衬在白底上的黑十字章了!”

他会盲然看不到两张脸上的相似之处吗?——但若这样,也就看不到相同之处,或近乎相同之处了?这点我不愿断定。(他应当能够执行“把看上去像这个 一样的那件东西给我拿来!”这一类命令。)

146他会不能把立方体示意图看作立方体吗?——从这却推不出,他认不出这是一个立方体的表现(例如一张图纸)。但对于他,这示意图不会从一个面相跳到另一个面相。——问题:他应当像我们一样在有些情况下能把这示意图当作 立方体吗?——若不能,我们就不能恰如其分地把这称作一种盲。

“面相盲患者”对图画的关系会和我们的根本不一样。

147(我们不难想象这种 类型的异常。)

148面相盲和缺乏“音乐听力”具有亲缘 。

149这个概念的重要性在于“看到面相”和“经验到语词含义”这两个概念之间的联系。因为我们要问的是:“一个人若经验 不到某个语词的含义,他缺少的是什么?”

例如,我们要求一个人念“与” 注66 ,同时把它作为动词来意谓,他不理解这个要求;——或一个词一气儿念了十遍而一个人不感觉到这个词对他失去了含义而只是个空洞的声音;——这样的人缺少的是什么?

150在法庭等场合,人们可能讨论某人当时用一个词来意谓什么的问题。这可能从某些事实推导出来。——这是个意图 问题。但他当时怎样经验一个词——例如“大家” 注67 ——也可能以相似的方式具有重要意义吗?

151我和某人约定了一种暗语;“塔”的含义是银行。我对他说:“现在到塔那里去!”——他懂得我的话,也照着做了,但他觉得这样使用“塔”这个词挺怪的,这个词还没有“吸收”这个含义。

152“我带着感情读诗读小说的时候,我会有某种内心活动,在我只是为了获得信息去浏览的时候就没有这些内心活动。”——我这里指的是哪些活动?——语句听起来 不一样。我确切地留意于语句的调子。某个词有时声调不对,强调得太过或太少。我注意到了这个而我的面容表达出这一点。我而后可以谈论我诵读的细节,例如谈论音调不对的地方。有时我眼前浮现出一幅图画,就好像一幅插图。的确,这似乎有助于我把语调读得正确。诸如此类的我还可以提出不少。——我也可以在某个词上加上一种声调,使得这个词的含义从其他词里突显出来,而这个词几乎就像是所涉之事的一幅图画。(当然这可能是以句子构造为条件的。)

153我声情并茂地阅读,念出这个词,这时它整个由它的含义充实着。——“如果含义即语词的使用,这又怎么可能呢?”好,我的表达是个形象的表达。但并非我仿佛选择了这个形象,而是这形象迫人而来。——但这个词的形象用法却不可能和它的原始用法陷入冲突。

154为什么向我呈现的偏偏是这幅图画,这也许是可以解释的。(只要想一下“一语中的” 注68 这个表达式及其含义。)

155但若我可能觉得句子像一幅话语的图画而句子里的每个词都像其中的一个形象,那就无怪乎即使孤立地不派用场地说出一个词,它也会似乎带有一种特定的含义。

156想一下一个特别种类的迷误会对这里讨论的事情有所启发。——我和一个熟人在城郊散步。我在交谈中显露出我以为城在我们的右面。我的这个假设不仅没有任何自己意识到的根据,而且稍加考虑我就会肯定城是在我们的左前方。问到我为什么 以为城在这个 方向,我一开始什么都答不上来。我没有根据 这样认为。但我虽然看不出根据,却似乎看得到某些心理上的原因。要之,是些联想和回忆。例如:我们是在沿着一条运河散步,而我从前曾在相似的情形里沿着一条运河走,那一次城是在我们右面。——这就仿佛是种心理分析,我借此可以尝试为我的没有根据的信念找到原因。

157“但这是种什么样的稀奇经验呢?”它当然不比任何其他经验更稀奇;它只是和我们认之为基本经验的那些经验——如感官印象之类——种类不同而已。

158“我觉得好像知道城在那一边儿似的。”——“我觉得‘舒伯特’这名字好像和舒伯特的作品,好像和他的面孔挺相配似的。”

159你可能对自己说“过去” 注69 这个词,而这一时把它作为命令式那一时把它作为时间副词来意谓。那你现在说“过去!”——然后说“别从那儿 过去!”——两次都是同一个 经验伴随这个词吗?——你有把握吗?

160如果我通过细审看到了我在那个游戏里时而这样 经验这个词时而那样 经验这个词,——我岂不也就看到我在谈话进程之中经常全然不 经验到它吗?——因为,我同样也时而这样时而那样意谓这个词,时而意在这样 时而意在那样 ,此后甚至对我意谓的是什么做出说明,这些都是不成疑问的。

161但还有成问题之处:我们为什么在语词经验的这个游戏 中也说“含义”、说“意谓”?——这是另一种类的问题。——指称这一语言游戏的现象特征是:我们是在下面这种 境况下使用这个表达式的:我们刚才是在那种 特别的含义上说这个词的,这个表达式是从那另一个语言游戏拿过来的。

把这种语词经验称作一个梦吧。它什么也不改变。

162给你“胖”、“瘦”两个概念,你会倾向于说星期三胖而星期四瘦呢?还是反过来?(我倾向于前者。)“胖”、“瘦”在这里的含义和它们通常的含义不一样吗?——它们在这里的用法不一样。——那我其实应当使用另外两个词啦?——肯定不是。——我要把这两个词(在通常对我有效的含义上)用在这里 。——现在我完全不是在说这现象的原因。原因可能 来自我小时候的联想。但这是个假设。无论解释是什么,——那种倾向确实存在。

163问我“你在这里究竟用‘胖’、‘瘦’意谓什么?”——我只能用完全通常的方式解释它们的含义。我不 能以星期四和星期三为例来表明这含义。

164人们在这里可能会说一个词有“原初的含义”和“次级的含义”。唯当这个词对你有原初的含义,你才能在次级的含义上使用它。

165唯当你学过计算——笔算或口算,——才可能借助这样的计算概念让你把握什么是心算。

166次级含义不是一种“转喻的含义”。我说“我觉得元音e是黄的”,这时我意谓的不是:转喻含义上的“黄”——因为除了借助“黄”这个概念我完全没有其他办法表达我所要说的。

167一个人对我说:“请在银行那儿等我。”问:你说出这个词的时候 是意谓着这个银行吗?——这和下面这个问题是同一种类的:“你在去见他的路上是打算如此这般对他说的吗?”这类问题涉及的是某个特定的时间(说话的那个时间,走在路上的那段时间)——而不是那段时间中的某种经验 。意谓不是一种经验,就像打算不是一种经验。

但什么把它们和经验区别开来?——它们没有经验内容。因为伴随它们的以及为它们提供图解的内容(例如种种意象)并不是意谓或打算。

168按某种意图行动之际,意图并不“伴随”行动,就像思想并不“伴随”讲话。思想和意图既不是“分环勾连的”也不是“不分环勾连的”,既不可以和行动和讲话之际发出的单个声音相提并论也不能和一个曲调相提并论。

169“说”(无论出声或不出声)和“想”不是同一种类的概念;尽管二者联系得极为密切。

170我们对说话时的经验的兴趣 和对意图的兴趣是不一样的。(心理学家也许能够从这经验中对“潜意识”意图有所了解。)

171“说这话时我们两个都想到了他。”让我们假设两个人这时各自无声地对自己说了同样的话——这还能是说什么呢?——即使如此,这话不还只是个萌芽 吗?这话仍必须属于一种语言、属于某种语境:为了真正地是想到了那个人这一思想的表达。

172即使上帝窥入我们心底也无法在那里看到我们说的是谁。

173“你说这话时干吗看我?你是不是想到了……?”——那么,在这个时间点上确实有某种反应,而这种反应通过“我想到了……”或“我忽然记起了……”这类话得到说明。

174你借这个表达式涉及说话之际的某个时间点。你涉及的是这一个时间点还是那一个会有不同的作用。

仅仅对语词加以说明不涉及说出这个词之际所发生的事情。

175“我意谓的是(或我刚才意谓的是)这个 ”(事后对语词的说明)和“我刚才说的时候想到了……”这两个语言游戏完全不同。后一个和“我记起了……”具有亲缘。

176“我今天已经三次记起我必须给他写信了。”这时候我心里发生的事情有什么要紧?——但另一方面,说这话本身有什么要紧?有什么相干?——从这话我们可以得出某些结论。

177“说这话时我想到了他 。”——什么是这个语言游戏由之开始的那种原始反应(那种原始反应能够被翻译成这句话)?人们怎么一来就使用这话了?

原始反应可以是一个眼神,一个姿态,但也可以是一个词。

178“你干吗看着我摇头?”——“我想让你明白,你……”这表达的不应是某种符号规则,而是我的做法的目的。

179意谓不是伴随这话的活动。因为没有哪种活动 会具有意谓的结果。

(与此相似,我认为可以说:计算不是实验,因为没有哪种实验会具有一次相乘所特有的结果。)

180说话的确有重要的伴随活动;不假思索的说话经常没有这些伴随活动,从而我们可以借此识别它。但这些活动 却不是思想。

181“我现在知道了!”这时发生了什么?——那么我在肯定自己知道了的时候我并不 知道啦?

你看错了方向。

(这个信号是做什么用的?)

可以把“知道”称作这声喊叫的伴随物吗?

182一个词的熟面孔,觉得一个词自身中收藏着它的含义,觉得一个词是其含义的一模一样的图画,——这副面孔这类感觉对某些人可能完全是陌生的。(这些人会没有这些东西附属在他们的话语上。)——我们怎么表达这些感觉?——这在于我们怎样选择和估价语词。

183我怎么找到“正确的”的语词?我怎么在诸语词之中进行选择?颇有些时候我仿佛依照它们气味的细微差别来比较它们:这一个 太这个了,那一个 太那个了,——这个 正对。——但我未必每次都评判、说明;经常我可能只说:“反正这个还不合适。”我不满意,继续搜寻。终于冒出一个词:“就是 它!”有时 我能够说出为什么。在这里,搜寻和发现看起来就是这样。

184你忽然想到这个词的时候,难道它不是以某种特殊的方式“冒出来”的吗?不信你就好好注意一下!——我好好注意也没用。它只能够揭示我 心里现在 发生的是什么。

我怎么竟会在这时候就注意倾听呢?我必须一直等到又有一个词忽然浮现。但稀奇的是,我似乎不必等它浮现,而可以向自己展示它,即使它实际上并没有出现……怎么展示?——我扮演 它。——但我通过这种方式能经验到什么 ?我究竟在复制什么?——典型的伴随现象。首要的有:姿态、表情、声调。

185说到某种细微的审美差别,我们有时有很多 可说的——这一点很重要。——最初的表达当然可以是:“这个 词合适,那个 不合适”——或诸如此类。但这些词中的每一个都和其他词句盘根错节地联系着,而这些联系都是可以讨论的。事情恰不 随着那个最初的判断了结,因为起决定作用的是一个词的场。

186“这个词就在我嘴边上。”这时我的意识里发生了什么?根本无关紧要。无论发生的是什么,都不是这句话所意谓的。这时在我的行为举止上发生了些什么倒更值得关注。——“这个词就在我嘴边上。”告诉你:这里该用的那个词滑走了,我希望很快又找到它。除此之外,这句话所表达的并不比某种无言的举动更多些。

187对这一点,詹姆士其实要说的是:“多奇妙的经验!词还不在那里,却又在某种意义上已经在那里了,——或某种只能够 生长成这个词的东西已经在那里了。”——但这根本不是什么经验。把它解说 为经验,它看上去当然就很奇怪了。这正像把意图解说为行动的伴随物,却也正像把-1解说为基数。

188“这个词就在我嘴边上”这话就像“我现在知道怎么继续下去了”这话一样不是用来表达经验的。——我们在某些特定情况 下使用这话,它被某种特殊的举止环围,也被一些典型的经验环围。尤其是说了这话之后常常是找到了 这个词。(问问你自己:“要是人们从来 没找到过已经在他们嘴边上的词会是怎么样的?”)

189不出声的“内在的”话语不是某种藏头露尾的现象,仿佛要通过一层面纱才能觉察它。它根本 不是隐藏着的,但它的概念却容易使我们糊涂,因为这概念有很长一段路紧贴着某种“外在”活动的概念同行,却又不与后者互相涵盖。

(心里说话和喉头的肌肉是否由神经联系在一起,这个问题以及类似的问题自可以很有意思,但对我们的探究则不然。)

190心里说的可以说出来告诉别人,心里的话可以有某种外部动作相伴随 ,这些都表现出“心里说话”和“说话”的密切亲缘。(我可能一边在心里唱,或不出声地读,或心算,而一边用手打着拍子。)

191“但在心里说却是我必须通过学习才会做的事情!”不错;但这里什么是“做”,什么是“学”?

让话语的使用教给你什么是它们的含义!(与此相似,在数学里常常可以说:让证明 教给你什么 得到了证明。)

192“那我心算时就并非当真在 进行计算啦?”——可你也对心算和可以觉知的计算做出了区别!然而,你只有学到什么是“计算”才能学到什么是“心算”;你只有学会计算,才能学会心算。

193一个人用哼哼(闭着嘴)重复某些语句的声调,他可以很“清晰地”在意象中说话。喉头的活动也提供帮助。但值得注意的恰是这时是在意象中听到 话语,而不仅仅是感觉到 话语在喉头上的所谓残骸。(因为也可以设想有些人不出声地借助喉头的活动进行计算,就像人们可以用手指头来计算那样。)

194我们可以假设我们在心里说话的时候我们的身体里会出现这样那样的活动。这样的假设,我们对它的兴趣只在于它向我们展示出“我对自己说……”这种表达式的某种可能用法;这也就是从表达式推导出生理活动的假设。

195别人在心里说些什么对我是隐藏不露的,这原包含在“在心里说”这个概念 里面。只不过这里用“隐藏”这个词不对;因为若说对我隐藏着,那对他自己就应该是公开的,他 一定知道 说的是些什么。他却并不知道,只不过我确实有怀疑的余地而他却没有。

196“一个人在他心里对自己说些什么对我是隐藏着的”当然也可以是说:我多半时候猜 不出来,也无法(这原也是可能的)从他的声带活动之类解读出来。

197“我知道我要什么,愿望什么,相信什么,感觉什么……”(诸如此类一切心理动词);这要么是哲学家的胡言,要么不 是一个先天判断。

198“我知道……”可以是说“我不怀疑……”——但它不是说:“我怀疑……”这话没有意义 ,从逻辑上排除了怀疑。

199只有在一个人可能说“我认为”或“我推想”的地方,只有在他可能有确信也可能没有确信的地方 注70 ,他才可能说“我知道”。(你也许想用下面的例子来反驳我:人们有时说“可我一定知道我疼不疼!”“只有你自己知道你是怎么感觉的”或诸如此类,那你应该检查一下这类话语的起因和目的。“战争就是战争”也满不是同一律的一个例子呢。)

200可以设想在某种情况下我可能 要让自己相信我有两只手。但通常情况下我却不可能 这样。“但你只需把手举到眼前看看就行了。”——如果我现在 竟怀疑自己有没有两只手,那我也不必须信任自己的眼睛。(我这时问问我朋友也是一样的。)

201上一段所说的和下面这种情况是有联系的:“地球存在了几百万年”这样的命题比“地球在最后五分钟里存在着”意义更为清楚。因为,你若主张后面这个命题,我就会问你:“这个命题涉及的是哪些观察?哪些观察可能和它相反对?”——同时我却知道前一个命题属于哪个思想范围,和哪些观察相联系。

202“新生儿没有牙。”——“鹅没有牙。”——“玫瑰没有牙。”——可最后这命题——人们要说——显然是真的!甚至比鹅没有牙还肯定。——可它却不那么清楚。因为玫瑰该在哪儿长牙呢?鹅在腭上没有牙。它翅膀上当然也没牙,但说鹅没有牙的人没有谁意谓这个。——若说母牛嚼碎饲料,用它来给玫瑰上肥,所以玫瑰有牙,牙长在一个动物的嘴里,这又是个什么说法?因为我们先前不知道玫瑰花上哪儿找得到牙,这话也就无所谓荒唐了。((和“别人身体里的疼痛”联系在一起。))

203我可以知道别人在想什么,但不可以知道我在想什么。

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是正当的,说“我知道我在想什么”是错误的。

(一大团哲学的云雾凝聚成一滴语法。)

204“人的思想封闭自锁,在意识内部进行,和这种封闭比较,一切物理上的封闭都是敞亮的。”

若有人总是能够——也许通过对喉头的观察——读出别人不出声对自己说的话,他也会倾向于使用这幅完全封闭自锁的图画吗?

205我用一种身旁的人们听不懂的语言出声地对自己说话,这时我的思想对他们是隐藏着的。

206我们假设有个人每次都猜对我在思想里对自己说的是什么。(他怎么做到这一点无关宏旨。)但什么是他猜对的标准?好,我禀性诚实,承认他猜得对。——但我自己不会糊涂吗?我的记忆不会欺骗我吗?我说出——并不说谎——我刚才在想什么的时候不会总是糊涂或被记忆欺骗吗?——但在这里“我心里发生了什么”看来根本无关紧要。(我这里是在划出一条辅助线。)

207我承认我刚才是如此这般想的,这种承认 之为真的标准不是真实描述 某种活动的标准。真实承认的重要之处不在于有把握地真实报道出任何一个活动。这一承认之为真就是由真诚 的特殊标准来担保的,而它的重要性毋宁在于可以从某种承认得出的特殊后果。

208(假设梦能够为我们提供有关做梦人的重要消息,那么提供消息的将是对梦的诚实讲述。做梦人醒来后报道他的梦的时候是否被他的记忆欺骗呢?这个问题不会发生,除非我们引进一个报道与梦“相符”的全新标准,引进一个在这里对真和真诚做出区别的标准。)

209“猜思想”的游戏。其中一种可以是:我用乙听不懂的语言告诉甲一件事。乙来猜我讲的话是什么意思。——另一种可以是:我写下一句话,你看不见这个句子。你必须来猜这句话的文字,或它的意义是什么。——再有:我做一个拼板游戏;你看不见我,却要时不时猜我在想什么,并把你的猜测说出来。例如你会说:“这块该放在哪儿呢?”——“我现在 知道它合在哪儿了!”——“我完全想不出这儿该上哪一块。”——“天顶这一片总是最难拼的”等等——这时我 却无需对自己说话,无论出声还是不出声。

210所有这些都是猜思想,如果说事实上这些都没有发生,这没有发生并不使得思想比没有觉察到的物理过程更隐蔽些。

211“内心 对我们隐蔽着。”——未来对我们隐蔽着。——但天文学家计算日蚀之际是这样想的吗?

212我看见一个人由于显而易见的原因疼得蜷起身体,我不会想:可这个人的感觉对我隐蔽着。

213我们有时也说某个人是透明的。但对这一观察颇为重要的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可能完全是个谜。我们来到一个具有完全陌异传统的陌异国度所经验到的就是这样;即使我们掌握了这地方的语言仍是这样。我们不懂 那里的人。(不是因为不知道他们互相说些什么。)我们在他们中间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214“我无法知道他心里发生些什么”首先是一幅图画 。它以使人确信的方式表达一种确信。它不曾举出这确信的根据。这些根据 不是一下就举得出来的。

215即使狮子会说话,我们也理解不了它。

216可以设想像猜测思想那样猜测意图,但也可以设想对一个人事实上将做什么 加以猜测。

说“只有他能够知道他打算做什么”是胡话;说“只有他能够知道他将做什么”是错误的。因为我用来表达意图的预告(例如“我五点回家”)不一定兑现,而别人却可能知道实际上发生的将是什么。

217但有两点很重要:一,在很多情况下别人无法预言我的行动,而我却能在我的意图中预见它们;二,我的预言(在我的意图的表达里)和别人对我的行动的预言基于不同的根据,从这两种预言引出的结论完全不同。

218我对另一个人的感觉可能很确凿 ,就像对任何一个事实那样。但“他极为沮丧”、“25×25=625”、“我60岁”这些命题却并不因此成为相似的工具。明显的解释是:这些是不同种类 的确凿。——这个说明似乎在解说一种心理学的区别。但这区别是逻辑的区别。

219“然而,你确凿 的时候只不过是对怀疑闭上了眼睛吧?”——我眼睛是闭上了。

220我对这个人在疼不如对2×2=4确凿吗?——但因此第一种确凿就是数学的确凿啦?——“数学的确凿”不是心理概念。

确凿的种类是语言游戏的种类。

221“他的动机只有他知道”——这表达的是:我们问他他的动机是什么。——他若诚实就会告诉我们;但我要猜出他的动机仅靠诚实就不够。这里是和知 的情形具有亲缘之处。

222但你请醒目 来看:我们的确有承认我所作所为的动机这样的语言游戏。

223我们意识不到一切日常语言游戏的超乎言表的多样性,因为我们语言的衣裳把一切都弄成一个样了。

新东西(自发的东西,“特别的东西”)总是个语言游戏。

224动机和原因的区别是什么?——我们怎样发现 动机,又怎样发现原因?

225有这么个问题:“这是判断人的动机的确凿方式吗?”但为了能提出这个问题,我们必须已经知道“判断动机”的含义是什么;而这不是靠教给我们“动机”是什么和“判断”是什么就学会的。

226我们判断一根棍子的长度;我们能够寻找并找到一种方法,更准确或更确凿地判断这长度。所以——你说——我们在这里所判断的东西 是独立于判断方法的。什么是长度,这不 能通过确定长度的方法来定义。——这么想的人想错了。——什么错误?——“勃朗峰的高度依赖于我们怎么攀登它”会是个稀奇说法。而“更准确地衡量长度”,人们要把这比作越来越接近一个对象。但“越来越接近对象的长度”说的是什么在有些情况下清楚,在有些情况下却不 清楚。我们并非通过学会什么是长度 什么是确定 而学会“确定长度”说的是什么;我们倒是通过学会什么是确定长度等等学到“长度”一词的含义的。

(因此,“方法论”一词有双重含义。我们用“方法论研究”所称的可以是一种物理研究,也可以是一种概念研究。)

227说到确凿,说到相信,我们有时要说它们是思想的色调;它们有时借说话的声调 得到表达,这是真的。但不要把它们想作说话时思想时的“感觉”!

不要问:“我们对……确凿的时候心里都发生些什么?”而要问:“对此事是这样确凿”是怎么在人的行动中表现出来的?

228“你可以对别人的心灵状态十分确凿,但它仍只是一种主观的确凿,不是客观的。”——这两个词提示出语言游戏之间的一种差别。

229关于哪个是计算(例如较长的加法)的正确结果可能发生争论。但这种争论很少发生,持续时间也不长。就像我们常说的,争论“确凿无疑地”解决了。

数学家们一般不会为计算结果争论起来。(这是个重要的事实。)——若非如此,若一个数学家坚信某个数字不知不觉改变了,或者记忆欺骗了他或别人,诸如此类,那么我们就没有“数学的确凿”这个概念了。

230这却仍然可以是说:“尽管我们永远不可能知道 计算的结果是什么,但这计算仍始终有完全确定的结果。(上帝知道这结果。)数学当然具有最高的确定性,——虽然我们只能据有它的粗略摹本。”

231那我大概要说数学的确凿基于墨水纸张的可靠了吧?不然。(那将是恶性循环。)——我没说数学家们为什么 不争论,而只是说他们不争论。

232不错,我们不能用某些种类的纸张墨水来计算,例如它们会产生某些稀奇古怪的改变,——然而,我们这时也只能通过记忆、通过和其他计算手段相比较才能得出发生了改变的结论。那这些又怎么得到检验呢?

233须得接受下来的东西,给定的东西——可以说——是生活形式 。

234说人在颜色判断方面通常是一致的,这话有意义吗?若不一致会是什么样子?——这个会说这花是红的而那个会说这花是蓝的,诸如此类。——但这时我们能有什么道理把这些人的“红”、“蓝”等词称作我们的 “颜色词”呢?——

他们将怎么学会使用那些词?他们学会的语言游戏还是我们称为使用“颜色名称”的游戏吗?这里显然有程度上的区别。

235但这种考虑对数学也一定有效。若有一种人没有充分的一致,他们就将无法学习我们现在实际上在学习的技术。他们的技术会同我们的或多或少有区别,甚至区别太大而无法识认。

236“数学真理可不依赖于人是否认识到它!”——当然:“人们认为2×2=4”和“2×2=4”这两个命题的意思不同。后一个是个数学命题,前一个若竟有什么意思,大概可以是说人现在认识到了 这个数学命题。两个命题的用法 全然不同。——然而,“即使所有的人都认为2×2=5,2×2仍然得4”这个命题说的又是什么呢?——所有人都这么认为,这看上去会是什么样子?——好,我可以想象他们有另外一种计算法或某种我们不会称作“计算”的技术。但它是错误的 吗?(加冕是错误的 吗?在与我们不同的生物看来,加冕会显得极为稀奇古怪。)

237在某种意义上,数学当然是一门学理,——但它也是人的作为 。“错着”只能作为例外存在。因为,假使我们现在称作“错着”的东西成了常规,那么错着在其中成其为错着的游戏就完结了。

238“我们大家学的都是同样的乘法表。”这话讲的当然可以是我们学校里的算术教学,——但也可以是乘法表的概念。(赛马场上赛马一般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239有色盲,有确定色盲的手段。测试正常的人对颜色的判断一般是充分一致的。这指称出了颜色判断的概念。

240在感情表达得真确还是不真确的问题上一般不存在这种一致。

241我确凿,确凿 他不是装的;但第三个人却不确凿。我总能说服他吗?若不能,他是在思想上还是在观察上出了错?

242“你真是什么都不明白!”我们这样说——当这个人对我们明明白白认之为真的东西仍存疑惑时,——而我们又提不出任何证明的时候。

243对感情表达是否真确有没有“行家”判断?——即使在这里也有些人具有“较佳的”判断力,有些人的判断则“较差”。

正确的预测一般出自那些对人的认识较佳的人所做的判断。

我们能学习怎样认识人吗?是的;有些人能。但不是通过课程,而是通过“经验”。——另一个人在这事上可以做他的老师吗?当然。他时不时给他正确的提示 。——在这里,“学”和“教”看起来就是这样。——这里习得的不是一种技术;是在学习正确地判断。这里也有规则,但这些规则不构成系统,唯富有经验的人能够正确运用它们而已。不像计算规则。

244最困难的就是在这里正确而不作假地把不确定性表达出来。

245“〔感情〕表达得是否真确无法证明而只能去感觉。”——蛮好,——但认识到真确后又怎么样呢?一个人说“这就是一颗充满激情的心所能表达的”——并且让另一个人也这样认为了,——有什么进一步的后果呢?抑或什么后果都没有,而只是一个人品到了别人没品到的,到此游戏就结束了 ?

后果 是有的,只不过五花八门。经验,也就是各式各样的观察,可以教给我们这些后果;对这些后果我们也一样无法给出一般的表述,而只能在纷繁支离的情况中做出正确的、会结出果实的判断,确立一种会结出果实的联系。最具一般性的评述所能产生的,最多也不过是看上去像一个体系的废墟那样的东西。

246某些证据满可以使我们确信某个人处在这种那种心态之中,例如确信他不在装假。但这里也一样会有“精微莫测”的证据。

247问题是:精微莫测的证据会造成 什么结果?

设想某种物质的化学结构(内在的东西)有某种精微莫测的证据。但这个结构必定会通过某些可 测的后果作为其证据得到证明。

(某种精微莫测的证据可以使一个人确信这幅画是真品……但也有可能 通过考据证实这一点。)

248精微莫测的证据包括眼光、姿态、声调的各种精微之处。

我有可能认得出爱情的真实眼光,把它从 伪装的眼光区别开来(这里当然可以有“可测的”确证来证实我的判断)。但我有可能全然无法描述这种区别。这并非因为我熟悉的各种语言里没有适于描述这个的语词。那我为什么不干脆引进一些新语词呢?——假使我是个极富才能的画家,可以设想我在绘画中表现出真实的眼光和伪装的眼光。

249问问你自己:人是怎么学到某方面的“眼力”的?这样一种眼力又是怎样使用的?

250伪装当然只是不疼而表现出疼等等的一种特殊情况。即使真可能不疼而表现出疼,为什么这时发生的都是伪装呢,——都是生活织物上的这一十分特别的图样呢?

251一个孩子要能伪装先得学会好多东西。(狗不会虚伪,但它也不会诚恳。)

252的确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在那里我们会说:“这人以为 他在伪装。”

十二

1如果可以从自然事实来解释概念建构,那么使我们感兴趣的就不该是语法,而该是自然之中为语法奠定根基的东西啦?——概念和很普遍的自然事实的对应的确也使我们感兴趣。(那些由于十分普遍而最少引人注目的自然事实。)但我们的兴趣却并不落回到概念建构的这些可能原因上去;我们不从事自然科学;也不从事自然史,——因为对我们的目的来说我们也满可以虚构自然史。

2我不说:假使这样那样的自然事实是另一个样子,人就会有另一些概念(在假说的意义上)。而说:谁要是认为有些概念绝对是正确的概念,有另一些概念的人就洞见不到我们洞见到的东西,——那么这个人可以去想象某些十分普遍的自然事实不同于我们所熟悉的那个样子,而他将能够理解和我们所熟悉的有所不同的概念建构了。

3拿一个概念来和一种画法做比较:因为,我们的画法难道就是任意的吗?我们可以高兴选哪种就选哪种吗?(例如埃及人的画法。)抑或这里关系到的只是可爱和丑陋?

十三

1我说“半小时以前他在这儿”——即,凭回忆说——这不是在描述当前的经验。

回忆的经验是回忆的伴随现象。

2回忆没有经验内容。——难道这不是通过内省认识到的?内省 难道不恰恰显示出在我探看某种内容的时候那里什么都没有?——但它却只能在此一事那一事显示出这一点。而它不能向我显示的却是“回忆”一词的含义是什么,从而也不能显示该在哪儿 探看某种内容!

我只有通过对照各种心理学概念才得到回忆的内容的观念 。这就像比较两个游戏 。(足球有球门 ,网球 注71 就没有。)

3能设想这种情形吗:某人平生第一次回忆起什么东西,说:“噢,我现在知道了什么是‘回忆’,回忆是怎么进行的 。”——他怎么知道这种感觉是“回忆”?比较一下:“噢,我现在知道什么是‘发麻’了!”(他也许第一次受到电击。)——因为那是由过去之事产生出来的所以他就知道那是回忆啦?他怎么知道什么是过去之事?人回忆,从而才学到过去之事的概念。

他将来又将怎么知道回忆是怎么进行的?

(反过来,我们也许可以说有一种“很久很久以前”的感觉,因为有一种语调一种姿态和讲述以往岁月的某些故事连在一起。)

十四

1不能用心理学是一门“年轻科学”来解释心理学的混乱与贫瘠;心理学的状态无法和物理学等等的早期状态相比。(倒不如和数学的某个分支相比。集合论。)就是说,在心理学中实验方法和概念混乱 并存。(就像在集合论中概念混乱和证明方法并存。)

实验方法的存在让我们以为我们具备解决困扰我们的问题的手段;虽然问题和方法各行其是。

2有可能对数学进行某种探索,它同我们对心理学的探索完全类似。它不是数学 探索,正如我们的探索不是心理学探索。在这种探索中没有计算,所以它不是逻辑斯蒂之类。它也许有资格称作“数学基础”的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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