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黄昏时分,莫吉廖夫已经攻克,城里的德军也已全部肃清。但在这之后,谢尔皮林还得再连续工作许多小时,来制订今后的作战计划,因为最高统帅部发来了新的补充指示,要求他们作出紧急安排。这项指示命令他们的方面军扩大战果,乘胜强渡别列津纳河,并会同友邻方面军迅速向明斯克发动进攻。

总的算起来,这个工作日几乎持续了整整一昼夜:清晨三点多钟起床动身到部队去,一直到深夜两点多钟才同参谋长告别,回到自己的小木屋里去就寝。

虽然谢尔皮林终于可以让自己睡上一觉了,但是跟理性和常情相反,结果他还是没有睡成。

他已经通知传令兵在早上六点唤醒他。他把军便服也脱掉了,现在只要脱去靴子,脱下其他衣服,往已经铺好的床上一躺,再把那盏用轻便电动机发电的小灯一关就成了。他已经有两次准备这样做了,但两次都被什么事情给耽搁了。

脱掉军便服之后,他在桌子旁边坐下,想在临睡之前喝一杯清茶。他原来打算休息一会,可是一坐下来,就浮想联翩,不想休息了,仿佛这一切不能留待明天再想似的。是啊,看来,要不想是不行的,着来,思绪涌上心头,你就没法摆脱它。这一天里经历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在脑海里出现,不按次序,前后颠倒。他一会儿想起后来发生的事情,一会儿又想起前头发生的事情。不仅如此,甚至把同这一天毫无关联的事情也回想起来了。不过,既然回想起来,可见它们总是有些关系的……

人们常说,换了一个新的地方,就会睡不着觉。但这种说法在打仗的时候是不适用的。按照这种说法,你根本就不要想睡觉。仅仅在这六天进攻的日子里就换了两次地方。问题不在于新的地方,而在于新的思绪。新的思绪同往事的回忆交织在一起,搅得人毫无睡意。

虽然明天要做的事还是同今天一样:继续进攻。但在你本身的生活中,莫吉廖夫的解放却标志着一件事的结束和另一件事的开始。夜不成眠的原因恐怕就在于此吧!

还是在昨天夜里,他同鲍依科一起研究今后的任务时,就确定把未来的指挥所设在这个当时刚收复的村子里。这个村子靠近莫吉廖夫——明斯克公路,把指挥所设在这里是很方便的。昨天那个时候,部队趁势收复了这个村子,所以它还是完整的;今天,他们就已经在这个离莫吉廖夫西北十七公里的地方宿营了。

而莫吉廖夫,几天来人们一直言不离口地谈论着的莫吉廖夫,似乎已被置诸脑后,连这个词也不再提了。按照新的划分,它甚至已不在谢尔皮林的集团军的地段内,而属于他的左邻管辖了。在那里留守的是他左邻的一个师,警卫司令也是左邻的人!而他呢,他的目标是直接朝明斯克推进!

虽然莫吉廖夫——明斯克公路离村口有两公里,但还是可以听到公路转弯处卡车的马达吼叫声,部队、技术装备、后勤机关等等来来往往,彻夜不绝。这条路名为公路,实际上不过是一条改良的土道。而且德国人撤退时,又把他们在空中和地面上被摧毁的技术装备全都堆积在路上,东一堆西一堆的,车子只能绕着弯走……

在莫吉廖夫只俘虏了两个将军——一个是防卫区司令,另一个是师长。据俘虏说,昨天包围圈合拢时有五个将军。一个负了伤的,昨天夜里从莫吉廖夫机场用“施吐尔赫”飞机送到明斯克去了,不知道有没有飞到。另一个在路上遭到我们的强击机的袭击,在车子里烧死了。还有一个,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他的下落,大概是在城郊的某个地方被打死了。

这是可以相信的!我们也常有这种情况嘛。

当然,令人遗憾的是,这两个将军都不是他,而是他的左邻俘虏的。白天,我们把这个城市分成两部分,后来又一分再分,两个将军都恰恰在友邻集团军攻下的街道区里。

后来,当谢尔皮林和友邻集团军司令在莫吉廖夫相遇时,友邻集团军司令向他提到了这个德军的师长。这个师长当年指挥一个团,参加过攻打莫吉廖夫的战斗。他向侦察员供认了这一点。

“哪一个团?”谢尔皮林问。

友邻集团军司令叫来了侦察员,向他问了那个团的番号。

“不错,”谢尔皮林说。“参加过。我在战争初期抓到的第一批俘虏就是那个团里的。”

象抓到第一批俘虏这样的事,是会久久地印在脑子里的。

“那他正是你的老对手罗,”友邻集团军司令说。“我还没有把他们送到方面军司令部去呢。你要不要同这位老对手交谈交谈?”

谢尔皮林拒绝了。虽然他心里很想这样做,但感到不好意思。何必去审问别人的俘虏呢?而且也问不出什么奇迹来。那个人过去是德军的一个上校,指挥一个团,攻下了莫吉廖夫。后来当上了将军,就在这个地方开始指挥一个师。开始是进攻,后来是撤退……

要说有什么奇迹的话,它还是出现在我们自己身上。当时,德国人的第一个打击,我们是怎样经受下来的?怎样挺住的?我们是怎样不放他们进入莫斯科的?以后的一切是必然的趋势!当然,其中也不无偶然的因素。比如说,命运终于安排他来收复这个当时被他放弃的莫吉廖夫。至于说到其他,那么,凡是从四一年活了下来的人,不管战争把他调派在什么地方,都有一种同样的感情;每个人现在在进攻的时候,都会回想起当时他在什么地方,放弃了哪个城市……

友邻集团军司令赶到警卫司令部去了,他要去检查一下,他所任命的警卫司令是怎样展开工作的。谢尔皮林见到了巴久克,巴久克是来看看被他的方面军所收复的莫吉廖夫城的面貌的。

同巴久克的谈话证实了谢尔皮林的设想:他的集团军要继续向明斯克推进。

攻克莫吉廖夫比规定的时间延迟了几个小时。在莫吉廖夫还没有攻下的时刻,不论过去还是今天,巴久克一直在施加压力。打电话来也好,亲自乘车来也好,他一开口总是离不开这个话题。现在谢尔皮林向他汇报了基尔皮奇尼科夫的最近进展情况:基尔皮奇尼科夫已经在一天之内推进了二十多公里,并保证先头部队在天黑之前强渡德鲁特河,直奔别列津纳河。这时,巴久克不再为莫吉廖夫而责备他了,也不再计较他占领了几个街区,友邻集团军占领了几个街区……

对这个问题己经没有什么可谈的了。人家已经默认他做得对——他在今天一早,甚至在今天之前,就对他的两个右翼军施加了压力,命令他们向西,朝别列律纳河推进了。

书面文件尚未下达,大家都在眼巴巴地等着。不过巴久克不喜欢弄得人摸不着头脑,对他的两个集团军司令更是如此。所以在莫吉廖夫会面时,他马上就告诉谢尔皮林,他已收到高频电话通知,他们的方面军要同友邻方面军配合作战,立即乘胜向明斯克进攻!

“果然不出你所料,”巴久克说。“我为了收复莫吉廖夫拖迟而把你痛骂了一通,可你却一点也不在乎,已经想到明斯克了。你以为我没有看到这一点吗?我是看到的。”

“难道您自己没有想到过吗,司令同志?”谢尔皮林问。

“我的处境要好得多。不论哪个集团军打下莫吉廖夫都成,反正两个集团军都是我的!而你在这件事上表现了坚强的性格,能够沉得住气!我曾为莫吉廖夫而骂过你,但由于你有远见.我应当表扬你!”

李沃夫继巴久克之后也来到了莫吉廖夫,在他们到师长那儿去喝茶的时候碰头了。这个师长攻下了最后的几幢房子和火车。逢到解放莫吉廖夫这样的大喜事,师长名义上虽说请喝茶,实际上当然不是喝茶,而是喝酒,但巴久克却拒绝了:

“你请我们喝茶,那就喝茶吧。晚上以前还有许多工作要做。你今天的事已经结束了,我的还刚开始呢。”他又转过身来问谢尔皮林:“你说对不对,集团军司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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