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有理由说,伊莎贝尔知道,拉尔夫继续留在罗马,使她的丈夫感到不满。在她要求沃伯顿勋爵为他的诚意提供一份书面证明后的翌日,她到旅馆去探望她的表兄时,对这一点是了如指掌的。不论这时和其他时候,她都完全明白,奥斯蒙德不满的根源是什么。他不允许她有思想的自由,而他非常清楚,拉尔夫是自由的使者。但伊莎贝尔对自己说,正因为拉尔夫是这样一个人,她去看他才感到心情愉快。可想而知,她是不顾她丈夫的反对,去获取这种愉快的。不过,正如她自己相信的一样,她做得很谨慎。她还没有打算在行动上跟奥斯蒙德的意志发生直接对抗。他是她正式的、法定的主人,尽管她有时对这个事实感到难以相信,迷惑不解,但它像一块石头压在她的思想上。一切传统的礼仪和婚姻的神圣义务经常呈现在她的心头。背离它们的思想,使她不仅感到羞耻,也感到可怕,因为在她献出自己的时候,她没有想到这种意外的变化,她完全相信,她丈夫的意愿和她自己的意愿是同样无私的。尽管这样,她似乎看到,她不得不把她庄严地交出去的东西收回的日子,正在迅速到来。这个仪式是丑恶的,骇人的,她尽量闭上眼睛不去看它。奥斯蒙德决不会先开口,使这个问题迎刃而解。他要把这包袱丢给她。他还没有正式禁止她去探望拉尔夫,但她相信,除非拉尔夫很快离开,否则这个禁令总是要来的。可怜的拉尔夫怎么能离开呢?气候也使他不可能动身。她完全可以理解她丈夫对这事的希望,凭良心说,要他喜欢她跟她的表兄来往,那是妄想。拉尔夫从没说过一句反对他的话,但奥斯蒙德那种无声的强烈的仇视仍是理所当然的。如果他正面进行干涉,如果他施展他的权力,她就不得不作出抉择,那是不容易的。这个前景使她一想起来,就心跳不止,面颊发烧。有时,她为了避免跟丈夫公开决裂,不禁希望拉尔夫快些离开,哪怕冒险也成。尽管她发现自己这种心理状态以后,骂自己意志薄弱,是胆小鬼,还是没有用。这倒不是因为她对拉尔夫的感情减少了,而是因为不论发生什么事,都比背弃她一生最重要的、唯一神圣的行为要好一些。那仿佛会使整个未来也为之黯然失色。跟奥斯蒙德一旦破裂,就意味着永恒的决裂。对不可调和的要求的任何公开承认,只能证明他们的整个意图已告失败,他们的关系已经无法弥补,无法和解,已不能置之不顾,或者从形式上再进行调整。本来,他们试图获得的只有一件事,但这一件事必须是完整无缺的。一旦他们失去了它,其他一切都无济于事,没有任何事物可以代替它取得成功。目前,伊莎贝尔仍时常前往巴黎大饭店,她认为这是合适的。是非观念离不开人的好恶,这再好不过地证明,道德意识其实只是感情上的鉴别。今天伊莎贝尔运用这种衡量标准时,特别无所顾忌,这不仅因为她不能让拉尔夫单独死去,除了这个一般的事实以外,她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问拉尔夫。这实际上既是她的事,也是吉尔伯特的事。

她开门见山,一下子接触到了她要谈的事。

“我要求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她说,“那是关于沃伯顿勋爵的。”

“我想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拉尔夫坐在扶手椅上回答,两条瘦弱的腿伸得直直的,显得比从前更长了。

“这很可能,那就请你回答吧。”

“不过我没有说我能回答。”

“你跟他是知心朋友,”她说,“他的一举一动,你都看得清清楚楚。”

“完全不错。可别忘了他的伪装!”

“他为什么要伪装?这不符合他的性格。”

“咳,你应该明白,这是特殊情况,”拉尔夫说,仿佛心中在暗暗感到有趣。

“从一定程度上说,是这样。但他的爱情是不是真的?”

“我想,完全是真的。这我看得出来。”

“啊!”伊莎贝尔应了一声,口气有些冷淡。

拉尔夫瞟了她一眼,仿佛在怡然自得中出现了一丝困惑的神色,“听你的口气,好像你感到失望似的。”

伊莎贝尔慢慢站了起来,抚摩着她的手套,若有所思地看着它们。“这毕竟不关我的事。”

“你大有哲学家的意味,”她的表兄说。然后忽然问道:“我可不可以问一下,你要谈的是什么?”

伊莎贝尔瞪了他一眼,“我以为你知道呢。沃伯顿勋爵告诉我,目前他最大的希望就是要娶帕茜。这事我以前告诉过你,只是没有要你提供意见。不过今天上午你不妨谈一下你的看法。你是不是相信,他真的爱上了帕茜?”

“爱上帕茜?没有的事!”拉尔夫喊道,非常肯定。

“可你刚才说,他的爱情是真的呢。”

拉尔夫踌躇了一会儿,“我说的是他对你的爱,奥斯蒙德夫人。”

伊莎贝尔严肃地摇摇头,“你知道,那是胡闹。”

“当然是胡闹。不过胡闹的是沃伯顿,不是我。”

“那太没意思了。”伊莎贝尔说,自以为讲得很婉转。

“但我应该告诉你,”拉尔夫继续道,“他向我否认过这点。”

“你把这话一起告诉我,这太好了!他有没有告诉你,他爱上了帕茜?”

“他对她的印象很好,说她相当不错。当然,他还说过,他认为她住在洛克雷是很合适的。”

“他真的这么想?”

“咳,沃伯顿真正想的是什么,谁知道!”拉尔夫说。

伊莎贝尔又抚摩起她的手套来了,这是又长又大的手套,她完全可以用它们来消磨时间。但是过不多久,她又抬起头来,突然激动地喊道:“唉,拉尔夫,你不肯给我帮助!”

这是她第一次提到需要帮助,这句话的强烈情绪震动了她的表兄。他长长地舒了口气,那声音中包含着宽慰、怜悯和同情,他觉得,他们中间的深渊上终于出现了一座桥。正是这种心情使他发出了一声喊叫:“你一定多么不幸啊!”

但他刚讲完这话,她已恢复了她的镇静,她对这话的第一个反应是假装没有听到。“我谈到要你帮助我,这实在毫无意思,”她说,脸上很快掠过了一丝笑容,“我用我的家庭问题来麻烦你,这太可笑了!事情实际很简单,沃伯顿勋爵应该自己来进行。我无法给他包办代替。”

“他要成功是很容易的。”拉尔夫说。

伊莎贝尔踌躇了一会儿,“是的,不过他也不是始终都能成功的。”

“话是不错,但你知道,那件事始终使我感到惊讶。奥斯蒙德小姐是不是也会使我们大吃一惊呢?”

“会使我们大吃一惊的恐怕还是他。据我猜想,他最后会把这事撂下。”

“他不会干任何不正当的事。”拉尔夫说。

“我完全相信这点。对他说来,最正当的是不要去讨好那个女孩子。她喜欢的是另一个人,想用荣华富贵作钓饵去引诱她,使她抛弃他,那是残酷的。”

“也许只是对另一个人——她喜欢的那个人是残酷的。但沃伯顿勋爵没有义务考虑这一点。”

“不,对她是残酷的,”伊莎贝尔说,“如果她经不起劝诱,抛弃可怜的罗齐尔先生,她是不可能幸福的。你对你的想法似乎很满意,这也难怪,因为你并不爱他。他有一个优点——对帕茜来说——这就是他爱她。可是沃伯顿勋爵不是这样,她应该一眼就看得出来。”

“他会待她非常好。”拉尔夫说。

“他现在已经待她很好。幸亏他还没有向她开口,以致弄得她心神不定。如果他明天跑来跟她道别的话,在礼数上是没有什么亏损的。”

“那你的丈夫会高兴吗?”

“根本不会,他不高兴也许有他的理由。不过他要满意,应该自己想办法。”

“他有没有要你给他帮忙?”拉尔夫大胆问。

“我是沃伯顿勋爵的老朋友——我认识他比认识奥斯蒙德更早——我关心他的婚姻大事,这是很自然的。”

“你不是关心这事,你是要他放弃它,是吧?”

伊莎贝尔踌躇了一下,眉头有些皱起来了,“我不知道怎么理解你的话。难道你赞成他这么干吗?”

“根本不是。我倒是但愿他不致成为你丈夫的乘龙快婿,这会使他跟你的关系变得更加尴尬!”拉尔夫笑着说,“不过我不免替你担心,你的丈夫会以为你不肯出力。”

伊莎贝尔也像他一样,露出了笑容。“他对我相当了解,不会指望我替他出力。我相信,他没有这个意思。而且我不必担心,因为我问心无愧!”她轻松地说。

她把假面具摘掉了一下,马上又戴上了,这使拉尔夫非常失望。他瞥见了她的真面目,他多么希望再深入地看一下。他几乎怀着无法克制的愿望,想听她向他埋怨她的丈夫——听她说,她的丈夫会把沃伯顿勋爵改变主意的事归罪于她。拉尔夫完全相信,这是她目前的处境。他凭本能早已捉摸到奥斯蒙德对这件事的不满会用什么方式来发泄。这只可能是最卑鄙、最残忍的方式。他恨不得向伊莎贝尔发出警告,至少让她看到,他怎么替她考虑,怎么理解这件事。哪怕伊莎贝尔知道得比他清楚得多,也没关系。这主要是他要使自己痛快一下,而不是为她,他要让她明白,他没有受她的骗。他一再试探,想使她吐露关于奥斯蒙德的真相,他几乎感到自己这么做是冷酷的,残忍的,不光彩的。但这算不得什么,因为他从未成功。那么她为什么要来,为什么简直像要给他机会,让他来打破他们这种保持缄默的状态?既然她不让他畅所欲言地回答她,为什么她要向他征求意见?既然她不愿提到那个主要因素,那他们怎么能讨论她诙谐地称之为她的家庭问题的那件事?这些矛盾本身只可能是她心绪不宁的表现,而这以前她要求帮助的呼声,才是他唯一应该考虑的事。“不管怎样,你们肯定会产生分歧。”他随即说。由于她没有回答什么,那神情好像她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于是他又继续道:“你们会发现,你们的想法大不相同。”

“这种情况哪怕在最亲密的夫妻中间,也是难晚的!”她拿起了阳伞,他看到,她很不安,生怕他会讲出什么来。“不过我们何必为这事争论不休,”她继续道,“因为这只是跟他的利益有关。那是非常自然的。帕茜归根结底是他的女儿,不是我的。”于是她伸出手来,跟他告别。

拉尔夫下了决心,在她离开以前,一定要让她知道,他什么都了解,现在这个机会太好了,不能错过。“你可知道,他的利益会使他怎么讲?”他一边跟她握手,一边问。她摇摇头,态度是冷漠的,但没有责怪的意思,于是他继续道:“他会讲,你不热心帮助他是由于嫉妒。”他没有再说下去,她的脸色使他感到害怕。

“由于嫉妒?”

“对他的女儿的嫉妒。”

她涨红了脸,把头向后一仰。“你好狠心。”她说,那声调是他从来没有在她那里听到过的。

“如果你不想瞒我,你就会明白了。”拉尔夫回答。

但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用力挣脱了他还想握住的手,飞快地走出了屋子。她决心跟帕茜谈一下,当天找了个机会,在饭前走进女孩子的房间。帕茜已穿好衣服,她总是提前做好准备,这说明她很有耐心,性情温和文雅,能够坐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现在她打扮得鲜艳夺目,坐在卧室的炉火前面。蜡烛在她梳妆完毕以后,已经吹灭,她从小的生活环境使她养成了节约的习惯,在这方面她现在甚至比过去更加注意,因此室内只有两根木柴在发出亮光。罗卡内拉宫的房间不仅数量多,面积也大,帕茜的闺房便非常宽敞,屋顶是结实的深色天花板。它那位小巧玲珑的女主人坐在屋子中央,显得更小了,她看到伊莎贝尔进来,立即怀着敬意站了起来,那种怯生生的真诚的表情,这时给后者留下了特别深刻的印象。伊莎贝尔面临的是一件棘手的事,她的唯一希望是尽量办得简单一些。她感到痛苦而愤怒,但是她警告自己,千万别向帕茜流露这种情绪。她甚至担心自己的表情太严峻,或者至少太郑重,她还担心别使她感到害怕。但是帕茜似乎已经猜到,她是要来担当一名忏悔神父的角色,因此在她把她坐的椅子向炉火移近一些,让伊莎贝尔坐下以后,她便跪在她前面的一个坐垫上,仰起了头,把握紧的手搁在继母的膝上。伊莎贝尔希望的是听她亲口告诉她,沃伯顿勋爵并没有占有她的心。但是尽管她希望得到这个保证,她觉得她怎么也不能促使她这么做。女孩子的父亲会把这种行为看作对他的无耻背叛。确实,伊莎贝尔知道,只要帕茜稍稍流露出一点意思,表示愿意接受沃伯顿勋爵的要求,那么她的责任便是马上住口。但是要使问题不带一点色彩是不容易的,帕茜非常单纯,她的天真程度甚至是伊莎贝尔没有想象到的,这使纯粹试探性的询问,也会发生一些劝诫的作用。她跪在昏暗的火光中,美丽的衣服闪出淡淡的亮光,两手紧握着,又像哀诉,又像听任命运的安排似的。她仰起头,注视着伊莎贝尔,充满着对当前处境的严重性的认识,像一个注定要作牺牲的幼小的殉道者,似乎对改变这种命运已不抱任何希望。伊莎贝尔对她说,她还从没跟她谈过,在她的婚姻问题上可能出现一些什么情况,但是她的沉默不是表示她漠不关心或者一无所知,只是希望不致影响她的情绪。帕茜听了,把身子俯前一些,使她的脸越来越靠近伊莎贝尔的脸,用一种显然发自内心的极轻的声音回答道,她一直在盼望着她跟她谈谈,现在要求她告诉她该怎么办。

“要我告诉你怎么办是困难的,”伊莎贝尔回答,“我想我不能答应你的要求。那是你父亲的责任,你应该征求他的意见,尤其重要的是,你应该照他的话做。”

听到这话,帕茜垂下了眼睛,一时她没说什么。“我想我更希望得到您的指导,而不是爸爸的。”她接着提出。

“那是不应该的,”伊莎贝尔冷静地说,“我非常爱你,但是你的父亲更爱你。”

“这不是因为您爱我,这是因为您也是个女人,”帕茜回答,态度显得非常理智,“一位夫人对一个少女的指导会比一位先生的更合适一些。”

“那么我的意见是:你应该极端尊重你父亲的愿望。”

“是的,”孩子热烈地说,“我必须那么做。”

“但我现在跟你谈到你结婚的事,这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伊莎贝尔继续道,“我想知道你的希望,你的要求,因为这使我可以采取相应的行动。”

帕茜注视着她,然后很快地问道:“您愿意一切照我的要求做吗?”

“在我答应你以前,我必须先知道你的要求是什么。”

帕茜立即告诉她,她唯一的愿望就是嫁给罗齐尔先生。他向她求过婚,她告诉他,只要她的爸爸同意,她愿意嫁给他。可现在她的爸爸不同意。

“很好,那么这是不可能的。”伊莎贝尔说。

“是的,这是不可能的。”帕茜说,没有叹气,但那明朗的小脸蛋仍保持着聚精会神的神气。

“那么你必须改变你的想法。”伊莎贝尔继续道。这时帕茜叹了口气,告诉她,她也想这么做,可是一点没有效果。

“一个人总会想念那些想念你的人,”她说,露出淡淡的笑容,“我知道,罗齐尔先生在想念我。”

“他不应该这么做,”伊莎贝尔傲慢地说,“你的父亲已明确要求他别那么做。”

“他也是没有法子,因为他知道我想念他。”

“你不应该想念他。也许他还情有可原,但你是完全没有理由的!”

“我希望您能给我找到一个理由。”女孩子叹息着说,仿佛她在向圣母祈祷。

“我很抱歉,我不能那么做,”圣母铁面无情地回答,“如果你知道,还有一个人在想念你,你会不会想念他呢?”

“没有一个人会像罗齐尔先生那么想念我,没有一个人有这权利。”

“是吗?但我不承认罗齐尔先生有这权利。”伊莎贝尔虚伪地喊道。

帕茜只是瞧着她,显然深深感到困惑。伊莎贝尔利用这机会,开始提醒她,不服从她的父亲的不幸后果。听到这话,帕茜制止了她,向她保证说,她决不会不服从他,决不会嫁给他所不同意的人。她还以非常平静、非常纯朴的声音宣称,尽管她可以不嫁给罗齐尔先生,她决不会不想念他。她似乎已接受了永远独身的思想,但伊莎贝尔还是认为,她没有真正理解它的意义。她是完全真诚的,她准备放弃她的情人。这可以看作是向接受另一个情人迈出了重要的一步,但对帕茜来说,显而易见,它没有把她朝那个方向引导。她对她的父亲并不怀恨,她心里是没有恨的,她有的只是对爱德华·罗齐尔的甜蜜的忠诚,她似乎怀着一个离奇而优美的想法:她的坚守独身将比嫁给他更有力地证明她的忠诚。

“你的父亲希望你攀上一门更好的亲事,”伊莎贝尔说,“罗齐尔先生的财产很有限。”

“您所谓更好是什么意思?我认为那已经够好了。而且我自己没什么钱,为什么我要指望别人有钱呢?”

“正因为你没有钱,你更应该指望别人有钱。”伊莎贝尔感谢屋里很暗,她觉得她的脸是丑恶而虚伪的。她是在为奥斯蒙德卖力,这正是他所希望的!帕茜那庄严的目光停留在她的眼睛上,使她几乎无地自容,她感到不好意思,她对女孩子的愿望竟会这么满不在乎。

“那您要我怎么办呢?”帕茜温和地问。

这是一个可怕的问题,伊莎贝尔无计可施,只得用胆怯的、暧昧的话来搪塞,“应该记住,你父亲的一切快乐都掌握在你的手里。”

“您的意思是要我嫁给另一个人——如果他向我求婚的话?”

一时间,伊莎贝尔不知怎么说才好,帕茜在一心等待着,最后她听得自己在一片寂静中回答道:“是的,嫁给另一个人。”

孩子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伊莎贝尔相信,她怀疑她的真诚,正是这印象在她身上发挥了作用,使她慢慢从垫子上立了起来。她站了一会儿,松开握紧的小手,然后发出了战栗的声音:“好吧,我希望没有人向我求婚!”

“这是不大可能的。有一个人已准备向你求婚。”

“我不相信他准备那么做。”帕茜说。

“如果他觉得有成功的把握,他就会提出。”

“如果他觉得?那么他还没有准备这么做!”

伊莎贝尔感到这话相当尖锐,她也站了起来,对着炉火望了一会儿。“沃伯顿勋爵对你表现了极大的关切,”她说,“你当然知道,我讲的就是他。”

出乎自己的意外,她发现她已处在不得不为自己辩护的地位,这使她违反原来的意图,把这位贵族直截了当提了出来。

“他对我十分亲切,我非常喜欢他。但如果您以为他会向我求婚,那您估计错了。”

“也许我错了。但你的父亲对这事抱着极大的希望。”

帕茜摇摇头,露出一丝聪明的微笑,“沃伯顿勋爵不会为了让爸爸高兴,便向我求婚。”

“你的父亲希望你鼓励他这么做。”伊莎贝尔机械地继续道。

“我怎么能鼓励他呢?”

“我不知道。你的父亲应该会告诉你的。”

帕茜暂时没说什么,她只是继续笑着,仿佛她充满着光明的信念。“这不会有什么危险,不会有的!”她最后宣称。

她是怀着信心说这句话的,而且为自己有这样的信心感到幸福,这使伊莎贝尔十分尴尬。她意识到她在指责她不够正直,这个思想使她厌恶。为了恢复她的自尊心,她想说,沃伯顿勋爵曾经向她暗示过,存在着这种危险性。但她把话又咽了下去,只是在慌乱中,文不对题地说道,毫无疑问,他是非常亲切,非常和气的。

“是的,他是非常亲切的,”帕茜回答,“这便是我喜欢他的原因。”

“那为什么困难这么大呢?”

“我始终相信,他明白我不想……您是怎么说的?……我不想鼓励他那么做。他明白我不想嫁给他,因此他要我明白,他不会来麻烦我。这就是我说他亲切的意思。他似乎在对我这么说:‘我非常喜欢你,但如果你不愿意,我就决不再提这件事。’我认为那是非常亲切、非常高尚的,”帕茜继续道,态度越来越明确,“那便是我们谈话的全部内容,而且他也并不爱我。因此,这是没有危险的!”

伊莎贝尔感到诧异,想不到这个温顺的小姑娘看问题这么深刻。帕茜的智慧使她害怕,她几乎在它面前开始退缩了。“你必须把这一切告诉你的父亲。”她婉转地指出。

“我想我还是不讲的好。”帕茜直爽地回答。

“你不应该让他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

“也许不应该,但我宁可让他抱这种希望。只要他相信,沃伯顿勋爵还打算做你所说的那件事,他就不会向我提出别的人来。这对我是有利的。”帕茜说,显得头脑很清醒。

这种清醒的头脑闪射着一种光辉,它使她的朋友长长地舒了口气。她的沉重包袱放下了。帕茜心头蕴藏着足够的光,伊莎贝尔觉得,她自己那一点小小的亮光,已不足以给她提供什么帮助。尽管这样,她还没有抛弃她必须忠于奥斯蒙德的观念,在怎样对待他的女儿这件事上,她必须问心无愧。由于这种情绪的影响,她在离开之前提出了另一个意见,她觉得,只有这样,她才算尽了最大的努力:“你的父亲认为,你愿意嫁一个贵族,这至少是没有疑问的。”

帕茜站在打开的房门口,拉开了门帘,让伊莎贝尔通过。“我认为,罗齐尔先生并不比贵族差!”她理直气壮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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