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毛野愀然对孝嗣说:“令人钦佩的河鲤君,为报恩而舍命,为复仇而枕戈,此乃战国之习俗,武士虽然愿意死后留名,但也要看时宜。你自恃血气之勇以后退为可耻,但即使你想战死,犬山也不能那么没大丈夫气概而与你交锋。啊!可怜的守如翁,您的忠勇和智谋,都是盖世罕见的,为主君除奸的谋略虽好,但由于时机之变,被仇人得知而有了魔障。您忠君窒乱,为防患于未然,而善于除奸,此乃忠臣之义举。然而施展计谋非一成不变的,要善于随机应变才是。所以谋略虽奏效,却危及主君,而酿成了自己的杀身之祸。蟹目是位贤惠的夫人,也都未能得到善终,岂不是隐匿的心机在作祟么?盖天道所谓善得福,淫必得祸。淫就是过于隐匿其苦衷而密谋。在难以解除君祸之际,不得已而为之,在进行时如不能随机应变,就难以抵御众魔之祟。更何况是那样狡诈的对手,他既有处世之才,又善于施展计谋,一切阴谋诡计无所不用其极,对付这样的佞人虽一旦得利,但由于时机的变化,最终也无不有所失算的。如不信守杨震的四知之诫,必然后悔莫及。道理虽是如此,但如蟹目夫人和令尊这样的人,只因时机之变而失算,他们毫无私欲,其苦节孤忠的所为,定将流芳于后世。因此可以说是死者有福,苟活而多耻,祸之所至皆是定正自己招致的。他好利无厌,只信任迎合其私欲的佞人,而不纳贤妻与忠臣之谏。虽有武、毛、信、越四国,却被只有百余人之敌攻陷城池,士卒逃散,贤妻和忠臣伏刃自杀。今后他若不能悔悟自己的劣行薄德,重用持资父子,则徒有管领之虚名,而家业必然衰败。你应善悟此理,不该在此战死,要爱护自己的宝贵生命侍奉主君,谏君悔悟前非,岂非忠孝两全之道?此乃良言相告。只因某与守如翁有一面之交,为其子不得不陈述此理,望你三思。”犬阪这样诚恳地据理相劝,孝嗣一时无言以对,沉吟片刻,才抬起头来点头道:“犬阪君!你之所言使我顿开茅塞。无论和汉古今,受敌人之骗而丧生者虽不罕见,但因受仇人之劝而不死者甚鲜。你之所言虽是前所未有的好意,但我还有难以从命之处。这里留下的这些士兵都是我的亲信,无不为我父的忠义之死而惋惜万分,所以对你我的谈话虽无须顾虑,但是你方才所提到的杨震的四知却不能忘记,我与敌人对阵彼此一箭未发,反而长谈闲语,这样就回去,如知之者禀报主君,便会立即受到怀疑,是要治罪的。倘若以无辜之罪死于狱卒之手,那还不如在此战死;否则,将悔恨莫及。”他依然拒绝。毛野还想说服他,可是道节已有些不耐烦,高声言道:“你的顾虑虽然可以理解,但是定正若仍执迷不悟,那么你即使在此阵亡,又岂能称得上是义烈?我在今日战中杀死了不少敌人,唯独未能杀死定正,让他漏网了,所以就是杀死几千人也难解吾心头之恨。虽然跑了定正但我却得了他的头盔,胜似豫让仅刺到仇人的衣服。你如果想死就自己去死,我的刀只是杀仇人和世上的坏人,纵然你是仇家的家臣,我也没带着杀死孝烈忠义的后生之刀。你如能体察此意,就接受犬阪的劝告,现在我有东西给你。”他一摆手,士兵们会意,急忙牵过一匹马停在道节的身旁,然后他又对孝嗣道:“河鲤君,这是仁田山晋五的坐骑,适才他被射落马,马被士兵们捉到,对我军的行动有一定帮助。如今敌军溃逃,它已没有用处,你把它骑上去追赶主君,就说是夺回了被敌人捉到的马,也可以说是件小功。”说罢,他回头看看,让士兵轻轻举起头盔,说道:“这是换了你主之头的头盔。因爱你之忠孝,虽想把它给你,但目前还不能给。请你明天到高畷去取,它对你是有用处的,可以获取遮掩主君耻辱之功。不是胜似死在这里么?”说着将那匹马牵到板桥边,往马屁股上使劲一拍,那马忽然吃惊,向桥那边跑去。孝嗣将马捉住,对道节和毛野说:“对您的教诲不胜感谢,对仁义之敌心剑已软,难以交锋,那么就告辞了。”他说罢让士兵拿着长刀,左手拿着角弓翻身上马,士兵们会意,关好轿门把轿子慢慢抬起来,先走了。孝嗣回头看看,数次拍马转了个圆圈儿,急忙弯弓搭箭,说道:“犬山道节忠与!主君和夫人之仇、父亲之恨,还有我君的会稽之耻,待他日之战再雪,且受某孝嗣的发誓之箭!”嗖地一箭射去正中道节背后一棵狗椿树的树节上,毛野和道节不觉一同回头看看说:“射得好!射得妙!这树是象征忠与等之姓的狗椿,节即道节,如此机智的回答,实胜过歌人的风流举动,我们领教了,快去吧!”孝嗣听了在鞍上作揖告别说:“再会!”便策马向前去追赶已经走了二百多米抬着父亲尸体的轿子。庄助、小文吾、现八和大角以及这边的士兵,远望着扬鞭而去的武士雄姿,齐声赞叹说:“多么可敬重的高尚的敌手啊!”

却说毛野和道节回到原处,大家互道辛苦后,都称赞他们方才的谈话,其中庄助和小文吾对毛野和道节说:“自从在荒芽山遇难我们四处逃散以来,游历了各国,没遇到一个知音者,反而多是坏人。唯有越后长尾的家臣稻户津卫由充,此人甚是难得。还有长尾景春之母菔太夫人,由于传闻之误虽深恨我等,但并非奸诈邪恶的女人,威服北越数郡,是其子的捍卫者,庶可称之为女丈夫。除此主仆之外,无可称道者。而今在此又遇到了蟹目夫人和守如父子这些善良人,他们胜过那箙太夫人和由充。虽是仇人的眷属,可他们一旦知道过错,主仆便伏刃自杀,甚是可惜!”现八和大角听了一同点头道:“你们说得是。扇谷定正虽有内管领巨田持资作军师,却辞退而不用;另在后宫有蟹目夫人那样的贤夫人和忠诚的老臣河鲤守如,可是他闭目塞听,拒谏饰非,只信任缘连那样的佞人,因此武威逐年衰退,以致如此一败涂地,实应以为戒。日前甲斐国主武田信昌及其家臣甘利尧元想挽留犬冢和犬山,听说他们虽有爱贤之心,但还不足道。只有这个孝嗣使人难以忘怀,倘若与我们有共同因果和前订的天缘,当列入犬士之列,不然则甚感遗憾。”道节听了急忙说:“尚有要紧之事,且莫说这些闲话。”他这样加以制止后,态度严肃地对有种说:“落鲇君,昨晚我们已商定军令,要你守在船上,谁允许你上陆追击溃退之敌?我带领一百多兵丁,杀仇攻城,虽得到你的很大帮助,但是你随便违背军令,你可知罪么?”他怒气冲冲地严厉斥责。有种吃惊地急忙跪下说:“您说得有理,但在下并非忽视您的军令,放松把守,而是看到我方取胜,敌军败走,心想不能让定正漏掉,所以便同炊夫和艄公去品革原截击敌人。但因人单势孤,可惜只杀死两三个随从。这都是因为在下一心想为亡君报仇,不想让仇人跑掉,所以才忘记了军令,请饶恕!”他这样地低头认罪,庄助、小文吾、现八、大角都一同向道节说情,他们异口同声地说:“他是怕仇人跑掉才违犯了军令的。其罪虽不轻,但他昨晚很快带来一百多兵丁,帮助今天的战斗,其功也很大,就允许他将功折罪吧!”道节听了略微点头说:“某并非擅弄兵权欲显示自己的威风,而是如若忽视军令,士卒便因而松懈。倘若敌人想雪败北之耻,突然派重兵前来进攻,我们便会因士气不振,而束手就擒。现在整饬军令就是为了这个目的。然而众兄弟之所请也有道理,难以拒绝。只好听从众议。”说罢对有种说:“你之罪过虽然不轻,姑且听从众犬士之见,我今不治你的罪。速回船去等待众人,我同众犬士去五十子城,迎接犬冢凯旋归来。再不得有误!”有种听了非常高兴,领命退下。当下毛野忙对道节等说:“犬冢兄用奇计已攻陷五十子城,那里虽已没有敌人,但考虑到那河鲤之事,我不便与各位同去那里。愿同余之七君同在船上等待你们凯旋。然而各位要速去速归,以躲到海上为妙。我想扇谷管领〔指定正〕 一定去投奔忍冈城,距这里不过十几里路。如立即从那里领兵前来,则非同方才之战。以我之疲惫军力抵挡新来的大军,是非常危险的。即使不然,在西北方有大冢城;北有赤冢、石滨的支援;还有鸳鸯、河肥等城,远见五十子城之兵火,近者只需二三个时辰;远者亦必星夜派兵去救援。此点切莫忽略才是。”他这样嘱咐着,道节听了频频点头道:“你说得甚是,一定告知犬冢,一同立即凯旋。你为了恪守信义愿意留在船上,这也是人所不及的。就请自便。”他这样回答,深深佩服毛野的智慧。庄助、小文吾、现八、大角也一同称赞毛野说:“亲疏恩仇虽然对待各异,然而一旦与人相约,便决不失信,而且知彼知己,懂得兵法,大有军师之才。因此他在仁义八行的八颗宝珠之中,得了一颗智字号的宝珠。”大家如此赞叹不已。

再说落鲇有种告别五位犬士,同毛野带领他的五六个兵丁赶紧去高畷海滨。他心里暗想:“原想在今天的战斗中,犬山之所以能显示其赫赫武威,都是由于我的帮助。倘若不是我召集所熟识的旧军兵,乘船赶到柴浦,则他即使有义秀、亲衡之勇,岂能独战三百多敌兵而取胜?因此本想他应该把功劳让给我,请我居上坐。可是他反而指责我违犯军令,毫不徇私情。由此看来,正说明他赏罚无亲疏之别,有名将的遗风,堪称是英雄本色。我受到他的叱责,曾一度很恼火,现在想起来太糊涂了。我召集军兵帮助犬山,本是为了给亡君丰岛将军雪恨。如今都是由于他用兵如神而取胜,我有何夸功之处,实在是错上加错。”他自己一再感到惭愧后悔,因而更加敬重七犬士。况且在当时,在场的士兵无不对道节的赏罚分明而咋舌说:“真是罕见的豪杰,如不听从他的指挥就不能为先君雪恨。”众兵丁都不住赞叹,所以也就再没人敢松懈怠慢了。

这且不表,却说犬冢信乃戍孝,前与犬山道节一同带领五六十名兵丁,埋伏在谷山的树丛内。当道节射中仁田山晋五主仆,并生擒了人马时,派往五十子城刺探动静的探马回来报告:“缘连被杀死,他的几个随从逃回五十子城报告了事情的经过,城内大为震惊。管领〔指定正〕 想要亲自带领重兵去擒拿犬阪等人,现正忙着做出征的准备。因此不久管领便会路过这里。请多加小心!”道节听了非常高兴,不觉额手称庆道:“真是意想不到的幸运。定正亲自出马,一定要前后夹击杀死他。听说在铃茂林附近的犬饲和犬村的一队士兵,虽是为了帮助犬阪,但没用他们动手,还在那里埋伏着,可去同犬饲和犬村商议,前后夹击定正。”于是悄悄派个士兵去铃茂林,将此事告知现八和大角。当时信乃心中忽生一计,便对道节耳语说:“定正亲自前来擒拿犬阪,即使带领许多兵,五十子城内也恐怕还有二三千士卒。按你之计使定正前后受敌,但待他兵败之际,消息很快便会传到城内,必将派重兵出来增援。那时我将会处于劣势,难以应对。今某有一计,若如此这般进行的话,拿下五十子城就比拔树折枝还容易。”听他这么一说,道节非常高兴,说道:“此计甚妙!待你事成之时,我便可以放心地杀死仇人了。请你赶快去作准备。”说着便分出二十多名士兵,跟着信乃悄悄去往五十子城。

再说犬冢信乃,将被道节射伤后俘虏的仁田山晋五的随从带到身边,让他坐下,慢慢开口问道:“你是跟随晋五从大冢来的,还是五十子的城兵?叫什么名字?难道不怕死么?如能听从我的计策,做得好不仅可饶你之命,还可得到重赏。肯老实说吗?”那个随从听了喜形于色,跪着叩头说:“大人在上,小的哪里敢说假话。方才小的虽然同仁田山大人一起逃跑,但并不是他的随从,而是越杉骆三主公的仆从,名叫外道二。小的原是白金的土著百姓,被拉来从军,多年驻在五十子城内。这次管领派龙山等三位使臣去相模的北条家,小的也被调遣充作随从,跟着越杉主公。大人如能饶命,便无论吩咐做什么都一定听命。”他小心翼翼地陈述后,信乃听了点头道:“那么就给他松绑吧!”他让士兵给外道二松绑后,便同往高畷那边去。外道二的箭伤幸而只是点擦伤,撕块手巾把伤口包起来,拄着根棍子,跟在信乃的身后。信乃带领二十多个兵丁,抄近路悄悄奔赴高畷,埋伏在一处树丛中,等候定正的到来。看清定正带领三百多名士卒来至铃茂林附近,很快被击败,士卒们忽然吵嚷着向五十子城那边跑,丢弃的盔甲、刀枪、旗帜遍地皆是。信乃看了便让士兵们拾起来换上敌兵装束,打着敌人的旗帜,在混乱中扮作逃回去的城兵,偷偷拿着准备好的火药,小声告诉外道二如此这般地照计而行。外道二走在前面,其他人离开一百米在后边跟着,一同奔往五十子城。外道二按照信乃的计策,回到了五十子,可是比他早几步逃回城去的跟随定正出城的士兵火速报告了遭犬山道节伏击的战况,己方已被击败,伤亡惨重。城内士兵听了惊恐万状,忙将前后城门紧闭,不准任何人随便出入。正在议论赶快出兵增援之际,外道二忽然来到城下,敲城门喊道:“小人是此城之士卒外道二,主公在铃茂林之战中遭受危难,十分危险,他脱掉铠甲,扮作一般武士好歹逃了出来,现已来至城下,还不快开城门让主公进城!”听到他如此喊叫,把守正门的头领急忙登上城楼仔细观看,认得他是城内的士卒外道二,但并非没有疑虑。又往远处一看,后边跟着走来二十多名士卒,所持的旗帜和着装都是己方的,心想一定是管领混在其中了,便毫不怀疑地急忙走下城楼,命令士兵们打开城门。信乃立即带领二十多名士兵率先进城。那个头领哪里知晓,让士兵退到后边跪下迎接。信乃暗中拔刀,一刀将其砍倒,惊慌的士兵,又被他砍倒两三个,信乃高声报名道:“现有炼马的余党、犬山道节忠与的盟兄弟、犬冢信乃戍孝在此。我是为家祖父匠作三戍的主君、已故的镰仓管领、持氏朝臣的二位公子春王和安王报嘉吉之恨的。城兵们,想活命的就赶快投降!”他手中挥舞的太刀所向披靡,城兵溃退,弃城逃走。这正中了犬冢之计,他的士兵赶快在四下放火,有抵抗的便被砍倒,纵横无阻地进行厮杀。也许是扇谷君臣数百人今日该遭此难,这时突然西南风大作,火势四处蔓延,全城变成一片火海。城中士卒更加惊慌,马还拴着就骑上想跑;弓已没弦还想弯弓搭箭,其周章狼狈之状,难以言喻。其中偶有胆大的老兵,骂着鼓励吵闹的士兵说:“敌人不过少数几个人,还不将他们围起来杀死!”这样喊着提枪想进行抵抗,可是城兵正在下风头,火势很凶无法向前,所以不论勇敢的还是胆怯的,都被烧得苦不堪言,犹如飞蛾扑火那般可怜;其中侥幸没死的,都从后门逃跑,也顾不得胆怯逃跑之耻了。有来不及逃跑的,便丢弃头盔,放下武器,跪在地上乞求饶命。在这场大火之中,只有蟹目夫人和守如,既不怕火,也不怕敌人,主仆一同自杀。还有河鲤佐太郎孝嗣从城内退出的情况,在前回已经详述,看官可前后加以对照。闲话少叙,却说信乃数数降兵足有五十余名,便吩咐那些兵丁去提水灭火,他们情况熟悉,干此事很方便。然后信乃又命令他带来的兵丁守好前后城门。待火势将被控制时,附近的商贾、庄客们都不知五十子城是被敌人攻陷,还以为是城内失火,许多人手持棍棒、提着吊桶和拿着长把团扇从四面八方赶来。待知道是战火时既吃惊又害怕,想撒腿往回跑。信乃赶快派出城兵去喊住,召唤众人进城,命令他们帮助城兵扑灭剩余的火焰。那些商贾和庄客们负责军粮库的灭火,使数千袋军粮免于化作灰烬。

四处的烈火既被熄灭,信乃将庄客中的故老和里长们唤至身边,向他们询问扇谷定正的政事如何?这时大家才不得不吐露实情:“近年自从龙山缘连出人头地执掌权柄以来,征收的贡物负担很重,不怜悯民间的疾苦;不仅如此,还连年征兵拉夫,以致误了农时,更加苦不堪言的是酷吏的残暴,因而有的便卖子鬻妻,以满足国主的私欲。”信乃听了喟然嗟叹,仔细看看投降的城兵说:“尔等也知道这些事情么?真是苛政猛于虎。定正是世代的名门,却不知治国之道,与其同宗的显定不和,而且又未能重用良臣持资。家中虽有贤妻良臣,却将他们当作路人,而重用缘连那样的佞人,不但不能救民于涂炭,反而以臣下们强征暴敛为忠。其可谓良药虽有养身之效,却因怕苦而不尝,忠谏虽有利于改过,却拒谏而不纳。他好为人师,自以为贤,贪得无厌,所以失之者益多。前被显定所驱逐,不能与镰仓并立;后又背叛景春被夺去毛越等数城。这次与犬山忠与一将和百名士卒之敌相遇,竟未能射出一箭,杀死一人,而自己却损折了二三百名士兵。被我的二十多名士兵攻陷了城池。他的士兵死亡过半。定正的败绩可以说自作自受,百姓何罪之有?我虽得此城,但并非想据城掠地,向邻国显示武威,而是今日进城,今日就退出去。汝等要把好四门,待定正回来时,将我说的话禀告他,并献上城池,不得有误。”他这样严肃示谕后,又对里长们说:“我把库中的金钱和军粮都给你们,赶快回去,好生分了。”众人听了都皆大欢喜,但却又面面相觑,未敢迅速回话。信乃早就猜到他们的心意,微笑告谕说:“你们大概是怕收下我给的这些钱粮,城主回来会治罪的,所以才观望不前的吧?这些钱粮难道不是你们鬻妻卖子,由他们残酷搜刮来的么?我攻陷此城,即使暂时据守此城,这些钱粮自不待言,连汝等也都是我的臣民。我一日为人之父母,岂能不怜悯这些臣民?我如今将所获得之物,分文不取,赈济给臣民,谁能说是不对?而且这些钱粮几乎被焚于战火之中,是你们前来奋力救火,方使之安然无恙,对此功也应嘉奖。道理虽是这样讲,倘若因而使你们受害便也不大好。好啦!好啦!有办法啦。”说着从腰间取出随身带的笔墨,在军粮库的白墙上写下这样数行字:

故镰仓管领足利持氏朝臣之两公子春王、安王之小傅大冢匠作三戍,其嫡子犬冢番作一戍之独子犬冢信乃戍孝,仅以精兵二十名来攻此城,须臾而拔之。此乃为父祖雪先君之旧恨者也。吾同盟义士犬山道节,亦欲复君父之仇,是以此举亦在于助其大义也。吾既已拔此城,然毫无所犯。盖以民者国之基也。虽有金城石郭,然无民,其与谁共守焉?即开仓廪而赈穷民。录数行以留姓名。一日为人主,亦是民之父母也。累世国司,盍不怜汝之民?倘有咎民之受于吾者,则吾必复来而屠城,勿悔。

文明十五年癸卯春正月二十一日谕

里长和商贾、庄客们,听了他的仁慈之言,又看了晓谕,无不欢欣雀跃,叩头谢恩后,一齐打开粮库。这是一座有十五间的五个库房,各有粗米三千袋,共计是一万五千袋。另在钱库中有金钱,在杂货库中有酒、粘糕、干鱼等不胜枚举。当下信乃又下令,把酒坛子的盖打开,粘糕烤好,让众人和他的士兵,以及投降的城兵,随便喝酒吃糕,而他自己仅用腰间所带的一点儿干粮充饥。

却说众村民分头跑回去告知近乡邻村,牵马推车前来分钱粮。有的则借用未被火烧死的马驮着米回去。那么多堆积如山的钱粮,仅用半晌,便被搬运一空。信乃登时告谕里长和故老们说:“我所赈济的钱粮,并非仅给到这里来的这些人,凡是属于此城的村落、庄园,也不论是商贾还是农户,要根据田圃户口之多寡,不能漏掉一户都要分到。倘若有丝毫的自私行为,他日我便决不轻饶,你们记住了么?”他这样告诫后,众人都叩伏在地说:“小的们都听清了。如此仁慈的赏赐,谁还敢有私心?从明天起就在各村给您盖生祠,家家户户都要供奉您,以便把您的大恩传给子孙后代。太可喜可贵啦!小的们就此告辞了。”如此告别后便一齐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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