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去双亲,是在我还不到二十岁的时候。记得妻曾对你说过,两个人患的是同样病症死去的。而且还引起过你的怀疑,她又说几乎是同时,相继去世的。说实话,父亲患了可怕的伤寒病,接着便传染给在身旁看护的母亲。

我是他们唯一的男孩子。家里又很有钱,自幼生活倒是悠闲自在。我回顾自己的过去,如果那时双亲没有死,至少父母能有一个人在世的话,我想我那悠闲自在的脾气一定会持续到今天的吧。

他们死后,丢下我一个,我茫然了。我没有知识,又没有阅历,连分辨能力也没有。父亲死时,母亲没能在场。母亲死时,连父亲死的消息也没有告诉她。不知母亲究竟知道不知道还是如别人所说的那样,她还一心以为父亲真的正在恢复。这些我们都不得而知。总之,她把一切都托付给叔叔了。她象指着眼前的我说:‘这孩子,无论如何,请……’。以前我已经得到父母同意,准备去东京求学,所以母亲也想顺带提一提的。在她只说了一句‘去东京’时,叔叔马上接过去应道:‘好的,你就放心好了’。或许母亲的体质是真的能耐得住高烧,叔叔向我称赞过母亲‘真是个坚强的人’。但是,这是否就是母亲最后的遗言呢,我至今想来也不得而知。母亲当然知道父亲患的这种病的可怕名称,而且知道自己也传染上了这种病。然而她是否相信自己一定会为此而送命呢,一想到这里,我多少总有些怀疑。而且母亲发高烧时说的话,不管怎样的有条理,可在她的头脑里常常连一点记忆的影子也没有留下,所以……然而问题并不在这里,只是这样分析事物,瞻前顾后、观察事物的秉性,我从那时就已经完全具备了。这一点也是我一开始就应该告诉你的,做为实例同眼下要谈的问题没有多大关系的叙述,反而会有所帮助。就请你带着这种观念往下看吧。我想这种天性在伦理道德上给我的行为动作带来了影响,便使我后来越发怀疑别人的道德心了。请你记住,正是它使我的烦闷和苦恼有增无已。

话一离开本题就不好理解了,还是返回原题往下说吧。我认为即使是这样,我写这封长信,如果同其他地位与我相同的人比较,我多少还算平静些呢。整个世界都在沉睡,电车的声响也消失了。窗外不知不觉地响起昆虫的可怜的低鸣,那声调令人感到仿佛在为露水之秋黯然神伤。什么都没有觉察到的妻在隔壁静静地天真地睡在梦中。我手握笔杆,一笔一划地写着,笔尖沙沙作响。伏在纸前,我索性沉静下来。也许是因为不习惯,笔尖常常划到格线外,但我觉得这不是由于头脑混乱笔不听使唤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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