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快就搬进了这家,租了头一次来时同孀妇谈话的房间。这是宅中最好的一间房子。因为那时本乡台一带正稀稀落落地也盖起一些高等公寓式的住宅,所以我知道,作为一个学生,我已经得到了最好的房间。我成了这所房子的主人。我的房子要比他们的漂亮多了。刚搬来时我还觉得,一个学生住得这样好有点过于奢侈。

在八张草席大的房间里,壁龛横侧有交错的搁板,走廊对面一侧有一间壁橱。虽然没有一扇窗子,可是明亮的阳光却能充分照到朝南的走廊上。

我搬来的那天,看见房间里的壁龛上摆着插花,和一张戳放在花旁的琴。花和琴我都不喜欢。我自幼是在嗜好诗书、烹茶的父亲身边长大的,所以从孩子时便有中国式的风雅情趣。也许是为此吧,不知不觉养成一种蔑视这种艳丽装饰的习性。

我父亲在世时收集的家具古董,大部分都被叔叔糟蹋了。不过,多少还留下一点儿,我离开故乡时,全寄存在中学时代的朋友那儿,只在其中拣出四、五幅有趣的,没作任何包装便塞在行李底下了。刚搬来时,我准备拿出来挂在壁龛里欣赏的。可是,一看见这琴和插花,我突然失去了勇气。后来当我听说,最初这花是特意为我而插的,不由得心中暗暗苦笑起来。琴却是以前就放在这里的,可能因为没有适当的地方,只好戳在这儿。

这样一说,你的心头会自然地掠过一个年轻女子的身影吧。我从没搬来的时候,就已经动了这样的好奇心。不知是这种邪念预先就破坏了我的自然,还是我不善交际,我头一次遇见这位小姐时慌慌张张地打了一个招呼。她也羞红了双颊。

以前,我是从孀妇的风度和神态来推想这位小姐的一切的。然而,我的想象对她来说并不是很有利的。既然军人的妻子是这样,那么她的女儿也一定如此。我的推测便按着这个逻辑不断推理下去,但是,在见到小姐的一瞬间,这类猜想就全都推翻了。一股从未体味过的异性的芳香,清新地沁入我的头脑中。于是我对壁龛正中的插花也不觉得讨厌,同一壁龛里戳着的琴也不觉得碍眼了。

那花按照规律,一到凋谢的时候便换了新的。琴也常常给拿到走廊拐角斜对面的房间去。我在自己的屋子里,坐在桌前双手托腮,听着琴声。琴弹的好坏,我不大在行,但听不出复杂的手法,便觉得算不上好的,也许就跟她插花的水平差不多吧。赏花我还是颇有眼力的,她决算不上高明。

尽管如此,各式各样的花仍然毫无羞色地装饰着我的壁龛。插花的方式却总是一样,而且花瓶也从没有变换过。可是音乐比插花就更糟了。只听琴弦噗啦、噗啦地响着,简直听不出什么旋律。也不是没有歌声,简直如耳语一般小声哼着,而且一声喝斥便无声无息了。

当我高兴地望着这拙劣的插花时,首先听到的便是那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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