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严肃的白发宫廷总管来到他们餐桌,客气地询问杰勒德·伊莱亚斯是否在座。杰勒德回答说他本人就是,总管便立即说道:

“年轻的先生,玛丽公主想和您谈谈。我就是来领您去见她的。”

听到这话的人顿时把脸转了过来,对这即将去见一位公主的人投以好奇和羡慕的目光。

杰勒德站起来,准备应命前去。

“我敢打赌,我们再也见不到你了。”玛格丽特平静而又略微脸红地说。

“你会再见到我的。”他回答道,然后,他在她耳边悄悄地说了一句,“她只是我的善良的公主,但你是我的皇后。”接着他大声说道,“我求你等待我,我会马上回来。”

“好!好!”彼得一醒来便立即说道。

杰勒德走后,这衣着虽然寒酸,但曾和公主召见的人坐在一起的父女俩就成了邻近目光注视的中心。看到这一情况,威廉·约翰逊走了过来,故作惊讶之后,便攀起亲来。

“没想到我就在你们后面,你们都没看见我!”

“不对,约翰逊表叔,我早就看见您了。”

“你看见了,还不和我讲话?”

“表叔,您对我们来鹿特丹该表示欢迎,正像我们对您去塞温贝尔根该表示欢迎一样。但您的仆人竟不让我们在您家里坐。”

“该死的白痴!”

“我倒想看看是否有其仆必有其主,因为常言里面包含有真理。”

威廉·约翰逊的脸红得发紫。他发觉玛格丽特很敏锐,正在怀疑他。于是,他就来个让人“观其行而莫听其言”,做了一件在当时情况下最聪明的事。他硬要他们马上就和他一道回家,他要用事实向他们表明他们来鹿特丹究竟受不受欢迎。

“表弟,谁怀疑这个?谁怀疑这个?”老学者说道。

玛格丽特向他客气地致谢,但不肯马上就走。她说还想再次听听游吟艺人弹奏。过了一刻钟,约翰逊再次提出建议,并提醒她说许多客人都已经离开了。到这时,她才说出真实的原因。

“这对我们的朋友太不礼貌。他将找不到我们。他不知道我们在鹿特丹住在哪儿,地方又大,况且我们已经跑散过一次了。”

“啊,”约翰逊说道,“我们不妨想个办法。我那年轻的随从——我指的是我的秘书——就坐在这儿等他,把他带到我家去。他将住在我们家,而不住在别家。”

“表叔,我们这就太麻烦您了。”

“不,不,你们看到,你们和你们的朋友,如有必要,还可以加上你们朋友的朋友,到底受不受欢迎。再说,我也想听听公主叫他去做什么。”

玛格丽特想到杰勒德将和她住在同一个屋檐底下,不禁感到一阵说不出的喜悦。另一方面,她又有一个小小的不安。“不过,要是您年轻的随从马虎,跑到别处去玩,杰勒德碰不到他呢?”

“他会跑去玩吗?他会离开我指定他,命令他留下的地方吗?嗬,汉斯·克洛特门,你站出来看看。”

一个穿着黑哗叽衣服和深紫色裤子的汉子站了起来,走了两步,然后毫不动弹地站在他们面前。这是一个庄重、严谨的年轻人,简直似一尊象征严肃和墨守成规的塑像。玛格丽特兴致很好,看到他这个样子,几乎笑了起来。她对约翰悄悄说道:“天大的保我也敢替他担当。表叔,您向他吩咐完毕后,我们就听您的吧。”

汉斯被吩咐坐在一个餐桌旁边等候杰勒德,把他带往奥尔斯特一瓦根大街。他不是通过说话,则是通过镇静地坐在指定的座位上作出了他的回答。接着,玛格丽特、彼得和威廉·约翰逊便一道离开了市政厅。

“爹,你走了一天,的确该是你上床休息的时候了。”玛格丽特说道。这事她一直惦记在心上。

汉斯·克洛特门严肃地、一本正经地坐着等候杰勒德。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但这极有耐心的年轻人并没感到不耐烦。当约翰逊得知别人误以为他的秘书会由于贪玩或由于年轻人喜欢嬉闹和性格轻浮而擅离岗位,玩忽职守时,总是报以不以为然的嘲笑。其实,他不过是替秘书主持了一点公道。

杰勒德老不见来。耐心的汉斯知道主人不再盯着他,想好好利用这个时间,竟正经八百而又不声不响地喝起科西嘉酒来,每隔一小段准确无误的时间就喝上一杯。酒的劲很大,克洛特门的酒量也很大。杰勒德离开了足有一个小时,这位堪称楷模的秘书才被灌输了一个念头:造物主期望他克洛特门为所有善良人的健康干杯,特别是为坐在那边的勃艮第公爵的健康干杯。为此目的,他倒满了九个杯子,小心翼翼而又庄严缓慢地站起来;刚站直又墓地滚翻在草地上,手里还拿着杯子,将冰凉的烈酒溅到了不止一个人的足踝上面——这些足踝的主人一个个都蹦了起来——但他自己驴一般的脸上却连一块肌肉也毫不动弹,在完全失去理智之后,仍然保持其严肃、正经、永不失误的表情。

宫廷总管带着杰勒德穿过几个走道,来到一个楼阁门前。几个身披锦锻、冠饰羽毛的年轻贵族坐在那儿守卫着推定王位继承人,一边在仆役持着的火炬的红光下玩着纸牌。总管耳语了一句,其中一个警卫便勉强站起来,以一种高傲而惊奇的表情盯了杰勒德一眼,随即走进了楼阁。他很快走了回来,向两人招招手,便领着他们穿过一两个过道,把他们带到一间前室。那儿另有三个年轻的绅士,冠饰羽毛,身披毛皮锦锻,看上去就像珍奇的工艺美术品。他们正在深入地钻研掷骰子这门既有教益又有启迪的学间。

“你们不能见公主——时间太晚了。”一个人说。

另一个也跟着说道:

“她往这边去了。现在正在她奶妈那儿,在搂着洋娃娃睡觉。又是两点——一点!”

杰勒德准备要走。总管带着不相信的微笑回答说:

“这年轻人是按伯爵夫人的吩咐到这儿来的,劳驾把他领到她的宫女那儿去吧。”

听到这话,一个服饰华丽的阿多尼斯带着委屈’的表情站了起来,把杰勒德领进一个房间,里面有十一个贵妇人或是坐着或是懒散地倒在椅子上,像一群喜鹊似的正在不停地绕舌头。有两位比其余的人更勤快一点,则在以和舌头同样灵活的手指头玩着翻绞绞。编花篮游戏。一看到有个陌生人进来。所有的舌头便像复杂的机器的部件那样停了下来,所有的眼睛也都转向杰勒德,仿佛有根线在刹住了舌头的同时转动了所有的眼睛。杰勒德本来就很不自在,这一排目光则更使他发窘,他顿时垂下眼睛,望着地上。这些女流之辈,虽然就像兔子在池塘边跑,青蛙急跳进水中躲避那样胆小,但一当她们发现有个她们可以吓唬的东西,便格格地笑了起来,借以自我欣赏一下她们的能耐。这时,一个媪娘严厉地说道:“女士们!”顿时她们又羞怯起来,就好像有人牵动了一根控制她们害羞表情的丝线。媪娘领着杰勒德,庄重而沉默地走在他前面。年轻人的心在往下沉,有点想转过身来跑掉。“如果宫臣们都这样冷冰冰的叫人发抖,”他寻思着,“那么公主们又该如何呢?朝臣们的举止和教养肯定是脱胎于他们所侍侯的人。”媪娘忽然把他引人一个房间,打断了他的思索。在这房间里,他看到有三位贵妇人在坐着干针线活。一位俊俏的小姑娘正在弹诗琴。三位贵妇人衣着华美而不过艳。媪娘走到正给一条手绢织边的贵妇人面前,低声说了几句。这贵妇人便对着杰勒德微微一笑,招呼他过去。她没有站起来,而是把活计搁在一边。她转向他时的举止,尽管是个微小的动作,却十分优雅自如、彬彬有礼。她立即谈开了。

“玛格丽特·范·艾克是我的一位老朋友。我十分高兴接到她的一封亲笔信,先生。谢谢你把信平安地带给了我。亲爱的玛丽,这就是给你带来美丽的微型画像的年轻绅士。”

“先生,我一千遍地向您道谢。”年轻的公主说道。

“亲爱的,你感到你应当对他有所报答,因为我们的朋友希望我们对他帮一点小忙,作为回礼。

“我愿为他做世界上任何一件事。”年轻的小姐热情地说道。

“世界上任何一件事的提法早晚会落空的。”夏荷洛伊丝伯爵夫人轻轻说道,“好吧,我愿意——先生,您想要我做点什么呢?”

杰勒德意识到他是处在何等高贵的社会圈子中。“我至高无上的小姐,”他略带颤音地轻声说道,“没有付出劳动,就无需报酬了。”

“但我们必须听妈妈的话。世界k所有的人都必须听妈妈的话。”

“那倒是真的。那么,我的小姐,您如果要报答我,就请您唱唱您正要唱而被我打断了的歌来报答我吧。”

“怎么!您爱音乐吗,先生?”

“我热爱音乐。”

小公主征求同意似的望望母亲,立刻得到了赞同的微笑。于是她拿起诗琴,唱了一首当时的抒情歌。

虽然她才二十岁,但已是一个受过良好训练而又严格认真的音乐家。她的小手大胆而准确地掠过琴弦。奏出的琵音清脆、分明,给人以明亮之感,有如天上闪烁的繁星。但最有魅力的是她的歌声。她的声音并不很力,然而圆润、清脆、饱满,有如银铃的响声。虽然她不知道任何表达感情的技巧,但歌声中却带有某种不夸张的动人心弦的力量。她还太小,不可能表现做作,甚至也不可能表现得感伤,因此没有任何牵强之处——一切都发自内心。她的小嘴仿佛是大自然的嘴。小曲本身也和歌声一样纯净,因为曲中没有矫揉造作的切割——没有意大利歌唱家如此昂贵地兜售的哭诉似的滑音,尽管印度的所有豺狼整晚都在向顾客们免费赠送,有时还为此遭到枪击,而且总是罪有应得——因此也就没有不自然的节奏和花音,亦即那些陈腐、浮夸。纤弱而累赘的曲调,那些没有头脑的音乐家和作家用未熄灭火焰、冲淡色彩、溺死旋律和情意的糟粕。

当这纯净而柔美的曲调从纯净而年幼的嗓门中流泻出来时,杰勒德早已泪眼模糊。伯爵夫人满有兴趣地注视着他,因为人们惯常对小公主报以大声的喝彩,但不是通过颜面和眼睛的表情。因此,当歌声终止,杯盏不再响了的时候,她温存地问道:“他满意吗?”

杰勒德微微一惊。话声打断了美梦,把他带回了人间。

“啊,夫人!”他叫道,“天使们肯定就是这样歌唱,这样抚慰天上的圣徒的。”

“年轻的朋友,我有些同意你的看法。”伯爵夫人颇带感情地说道,接着她低下头,向她女儿投以充满爱心和适度的自豪感的目光;一种上界的目光,一种如人们所说,赐与凡人的眼而落在凡人身上的上界的目光。

伯爵夫人又重新提起原先的话题:

“我的老朋友请求我帮帮你的忙。这是她使我们感到荣幸,向我们提出的第一个帮忙的请求。这个请求是很神圣的。先生,你任圣职了吗?”

杰勒德鞠了一躬。

“我想你还不是神父。你看起来还大年轻。”

“啊,还没有哩,夫人。我甚至连个助理执事都不是,只是一个读经者。但个下月我将成为一个驱邪师,不久将成为沙弥。”

“那么,杰勒德先生,以你的造诣你可以很快通过低级的圣职。请容许我要求你这样做,因为,在你做了第一个弥撒之后的第二天,我将高兴地指定你接受一个圣俸。”

“啊,夫人!”

“玛丽,记住,我是以你的名义,同样是以我自己的名义作出这个许诺的。”

“别担心,妈妈,我会记住的。但如果他接受我的劝告,那么他该争取担任列日的主教。列日主教是个了不起的主教。怎么!妈妈,你不记得那天我们在列日见过他吗?他甚至比祖父还穿得漂亮。他戴着一顶中间有雕刻的高高的金冠,嵌满了那么美丽的宝石。他的长袍是镶金的,硬挺挺的,披风也是那样。披风还有一个宽边,上面尽是图案。特别是他的手套,妈妈,你就没有那种样子的手套,两只都绣着花,盖满了宝石,洒有那么香的香水。当他双手放在我头上给我祝福的时候,我一直嗅个没完。亲爱的老人!我敢说,他很快会死——大多数老年人都会这样——那时,先生,您要知道,您就可以做主教,戴上——”

“别说过头了,玛丽,别说过头了。主教的职位是给老年绅士们的,而这位是个年轻的绅士。”

“妈妈!他并不那么太年轻。”

“跟你比起来不那么大年轻,是吗,玛丽?”

“他是个好样的,亲爱的妈妈,所以我相信他完全适合做一个主教。”

“可惜得很,我的小姐,您完全错了。”

“这我不明白,杰勒德先生。但我感到有点不理解,想知道我的小姐根据什么如此大胆地谈论您的品格。”

“哎呀,妈妈!”公主说道,“那是你还没有看他的相貌。”于是她扬起眉毛,暗示她母亲头脑简单。

“请你原谅,”伯爵夫人说道,“我已经端详过了。好吧,先生,如果我还不能完全跟得上我的女儿,就请把这归咎于我的年龄,而不要归咎于我对您的幸福关心有所不够吧。在开始您的事业时,一个圣俸也够了。我定会注意使这圣俸离您的家乡不远——您的家乡叫什么?”

“特尔哥,夫人。”

“一个牧师得抛弃许多东西。”伯爵夫人继续说道,“我担心,做牧师的常常太晚才明白他到底牺牲了多少东西。”她那女性的眼睛在杰勒德身上停留了片刻,目光中带有一种温和的怜悯和半信半疑的诧异,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弃却女性和女性所能给与的一切美好的东西,还有那当父母的巨大乐趣。“至少,您将和您的朋友很近。您有母亲吗?”

“有的,夫人,感谢上帝!”

“好,您在特尔哥附近将拥有一所教堂。她会感谢我的。就这样了,先生。我们不能留您太久,因为还有人比我们更有理由得到您的陪伴。公爵夫人,劳您的驾,叫个书童把他引到宴会厅。路很难找。”

杰勒德对伯爵夫人和公主深深地鞠躬,一边后退着向门口移去。

“我希望这将是一个满意的圣俸,”他正退出时,公主带着可爱的微笑对他说,接着又以一个种庄重而不安的神情摇摇头说,“但你要是做列日的主教,那就更好了。”

杰勒德跟着他新的引路人走了出去,心中温暖而充满感激。但还没有走到宴会厅,他就全身感到寒颤。一个一向过着宁静而少有变故的生活的人,其心灵很不容易在同一时刻接受互相矛盾的感情,使它们保持平衡,而是更容易被它们轮番压倒。当杰勒德和伯爵夫人在一起的时候,如此新鲜的场面所产生的兴奋,意想不到的前景,以及将给家里带来的欢欣和自豪占据了他的整个思想。但现在却轮到强烈的爱情驱使他再一次倾听它的诉说。什么:抛弃玛格丽特,抛弃他觉得自己还握着她柔软的手,心中还闪烁着她深沉的眼睛的玛格丽特?抛弃她以及今天她向他打开的整个爱和欢乐的世界?这种感情的逆转,在其确实到来的时候,是如此强有力,以致他赶忙决定回家以后只字不提关于给他圣俸的事。“伯爵夫人是那样善良,”他想,“她掌握着上百个帮助年轻人获得幸福的途径。要是她知道我热爱她同性中的一员,她总不会强迫我当神父的。我几乎可以猜想出,她的确已经知道了我的心事,因为她奇怪地望了我一眼,并说‘一个神父要牺牲的东西太多太多’。我敢说她会在宫廷左右给我安排一个职位。”经过这番满怀希望的思索,他的心情不觉舒畅下来。这时,他们已来到宴会厅的入口处。他向引路人道谢之后,便带着一对充满喜悦的眼睛赶忙跑去找玛格丽特。他走近一看,一眼就瞧见了那张桌子——她不在了。彼得也不在了。桌旁没有一个人坐着。只有一个穿着深色衣服的人跌到了桌子底下,醉得不省人事。有几个人把他抬起来,准备把他送走。杰勒德一点没有猜想到,这个庄重的醉汉对他多么重要。他在寻找“佳人”,而顾不上这只“野兽”。他发狂似的绕着已经相当空的大厅跑来跑去,但她已不住在这儿。他离开王宫,在王宫外面看到一群人张着嘴呆望着大门上刚点亮的两个巨大的扇形灯。他急切地问他们是否看见一个穿长袍的老人和一个长得姣美的姑娘走了出去。听到这个问话,他们都笑了起来。“我们对这种把夜晚变成白昼的新型宫灯正望得出神,才不耐烦为每天都见得到的老人和年轻姑娘伤脑筋哩。”他又从另一堆人那儿打听到,在一个帆布帐篷底下正在上演一出神迹剧,所有的人都跑去看戏了。这消息使他重新产生了希望。于是走去看神迹剧。在这个剧的演出中,一些太神圣而我不便指名的神人,笨拙拙地从天上走下来,跟全是以人形出现的、彼此有些相似的“基本美德”、九个缨斯和七个“致命的罪恶”进行诡辩。为了活跃这个令人厌倦的把戏,魔王撒旦和一个小精灵嘎的一声钻了进来;小精灵用猪尿泡不停地捉弄他,打他。每用猪尿泡打他一下,观众都乐不可支。当“罪恶”们说一大堆猥亵的话,“美德”们也胡诌了一顿之后,天神,包括九个缨斯,便小心翼翼地鱼贯回返天廷,这是因为舞台上只有一片云彩。两个工匠是在观众看得一清二楚的情况下,用绞车把载着这些鬼神货物的云彩拉上拉下的。天神被打发走了之后,舞台中央便打开了一个无底的深坑,里面燃起了火焰。木匠师傅便和“美德”之神一道把“罪恶”之神推了进去,“美德”之神则与魔王及其酷吏和着笛鼓之声围绕那使人遭受永恒折磨的地狱快活地手舞足蹈。

这个剧目是根特的主教为了借助感官传播宗教感情编写出来的。当这类戏剧表演还掌握在修士手中时,仍不失为一般的有代表意义的节目。但时间一久,俗人也演起剧来。于是,根据我从教会了解到的情况,戏剧便变得亵渎神明了。

玛格丽特没在观众当中,因此杰勒德也无心欣赏演出。当第二幕中的“正义”之神驳倒了撒旦而博得大喝彩的对话正在进行时,他干脆退了出来。他走过了许多条街,但找不到他要找的她。最后,他相当精疲力竭,便走进一家客栈,一觉睡到天明。那一整天他都感到沉重,心里难受。他寻找她的踪影,但既没能碰到她或她的父亲,也没能找到丝毫线索。他感到她不是虚情假意,就是变了卦。现在他是既烦恼又伤心。美好的命运曾向他垂青,但如今他却对它感到愤恨。第三天,当他再一次走遍了每一条街道之后,终于说道:“她不在城里了,我永远见不到她了。我要回家了。”他动身回特尔哥。伴随他归来的是许诺给他的王室恩典、钱袋中的十五个金安琪儿、胸前的一枚金奖章,以及一颗铅块般沉重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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