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探将大家聚在一起,说:‘那么……’”

一名跟我一样在写侦探小说的男性朋友S·Y,最近写了这么一句话给我。他写的一点儿也没错。每次看英美侦探小说的时候,最后名侦探总会让相关人士齐聚一堂,然后对他们说:“那么,各位……”

相较于这些杰作,我自认自己的作品毫不逊色,既然这本小说写都写了,我一定也要在这边让由利大师将登场人物集合在一间房间里,将案情抽丝剥茧,按照各项线索推论出犯人是谁。不过实际上,由利大师也的确是做了类似的动作。

事情是发生在那天晚上十一点左右。歌剧团的一行人全部聚集在那间已成为调查总部的经理办公室。沉重的气氛让每个人都察觉到,这起命案终于接近尾声了。大家互相窥探彼此的脸色,发出一阵阵此起彼落的干咳声。他们因紧张而显得毫无血色的脸庞,看起来就像是即将接受心理测验的可怜小学生。

一行人围成半圆形,坐在椅子上。由利大师、浅原警部与我搬来一张桌子摆在圆心的地方,然后我们三人也围着桌子严阵以待。桌上摆了一具电话,由利大师打从进房间之后,就一直注意着那支电话,我很清楚他是在等待通知。由利大师将一行人叫进这里之前,不知道在大厅里拜托岛津什么事情。我是不清楚由利大师究竟拜托他什么,不过从岛津当时的惊讶及亢奋的样子看来,想必是相当重大的事情。

“妈的!”

当时岛津咒骂了一声,然后好像发现自己失言了,慌张环顾四周的同时,继续说道。

“我,我,我知道哩。我会马上打电话告诉您结果。”

岛津一阵风似地冲出饭店。现在大师大概是在等他回报吧。

不过大师究竟在五楼的房间里发现了什么呢?在那间房间里堆着五、六个大型的行李箱。除此之外,还有放置小型道具以及随身物品的箱子,原本用来封箱的绳索散落一地。大师对于这些东西似乎并不感兴趣,一进房间便马上打开窗户,勘察上方的厢房及下面的狭窄小路。厢房的前方横亘着一只粗铁棒,大师一见那只铁棒便露出了然于心的笑容。接着,他立刻关上窗户,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

那只铁棒意谓着什么呢?岛津又是跑到哪里去调查什么了呢?我在脑子里纷乱地想着这些事情,丝毫没有注意到牧野先生竟然还未到。因此,当牧野先生晚我们一步,一脸气愤地走进来时,我真的挺惊讶的。

“警部先生。”

牧野先生的脸本来就长得严肃,现在他紧绷着脸,表情益发显得严峻。他双眼圆睁直瞪着警部的脸。

“你要调查几次我的行李才甘心呢?”

“几次……?你的行李……?”

“没错。昨天晚上,在雨宫命案发生之后,你调查过我的行李,对吧?当时我也站在一旁,所以这就算了。可是你私底下又再次……。我很清楚你怀疑我,不过三番两次随便乱翻别人的行李,你也未免太……”

“等,等一下。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在那之后,我并没有碰过你的东西……”

“你少装蒜了!你要调查几次都没关系,但至少在那之前,你必须先征询过我的同意!我这个人很神经质,所以最讨厌别人乱碰我的东西了!”

“牧野先生。”

由利大师从旁淡淡地说道。

“这么说来,有人动过你的行李啰?”

“对。有人翻动过我的行李箱。他的手法很高明,乍看之下是不会发现的。可是我总是将行李整理得有条不紊,如果被人动过,我马上就会知道。”

由利大师伸手将刑警招过来。

“你可不可以到牧野先生的房间,将他的行李箱提过来。牧野先生,可以吧?这种事情非得查个彻底才行……”

牧野吃惊地瞪大双眼,倒没反对。刑警立刻走出房间,不久之后,提着牧野先生的行李箱走了进来。

“牧野先生,我可以调查一下你的行李箱吗?”

牧野先生挑起眉毛,一语不发地取出钥匙。由利大师打开行李箱,里头果然像牧野先生说的一样,整理得异常整齐。行李箱里面装的净是些内裤、袜子、简单的化妆工具等,一般男人在旅行时所需的物品。由利大师将它们一一拿出来放在桌面上,每拿出一样,牧野先生就会不悦地抖动一下眉毛。好不容易,行李箱里总算一样东西也不剩。

“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牧野先生不屑地冷笑道。

“没有,除了指挥棒之外。”

由利大师从行李箱中拿起指挥棒,胸有成竹地一笑,然后转头看着牧野先生。

“牧野先生,你的指挥棒是中空的吧?”

“嗯,是的。一般的指挥棒都是做成这个样子。不过这只是我特别订做的,比一般的稍微长了些。”

“噢,这样啊。那么请你挥挥看这支指挥棒。”

牧野先生再度绷紧他那张神经质的脸,一语不发地从由利大师手中夺过指挥棒。拿起指挥棒的那一瞬间,牧野先生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的表情。他瞪大双眼,歪着脖子,将指挥棒在耳朵旁挥了挥,突然改以狐疑的眼神看着由利大师,接着慌张地扭转着指挥棒的一端。指挥棒似乎是中空的,两端以栓塞堵住。牧野先生取下栓塞之后,将指挥棒放斜,一串珍珠项链就这么溜进他颤抖的手中。

那一瞬间,房间里掀起一阵风吹过芦苇般的嘈杂声。警部踢开椅子站起来,抓住牧野先生的左手。牧野先生发出一声尖叫。

“噢,等等!浅原,你等等。”

由利大师抄起牧野手中的项链。

“浅原,牧野先生,请你们都回到位子上。原先生,这是尊夫人的项链没错吧?”

原聪一郎先生将项链拿在手上看了看。

“我想应该是吧。不过,这种事情女人家比较懂。相良小姐,你看呢?”

“嗯……。的确……,是老师的项链没有错。”

相良颤抖着肩膀,话声断断续续地。

牧野先生含糊不清地叫着。

“不是我,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一定是有人想嫁祸给我才这么做的。”

“嗯,也许你说的对。不过这件事情不管是谁做的,其实这串项链原本不是藏在这里的,至少在昨天傍晚之前不是。”

“昨天傍晚之前?”

警部不敢相信地问道。

“嗯,是的。因为昨天傍晚之前,这串项链是藏在莲见的长号的通气管里。”

疑惑的叫声再次在人群中响起,那种听似风吹过芦苇般的嘈杂声比刚才更大了许多。

“这样说的话,你们应该知道雨宫为什么会遇害了吧?犯人昨天傍晚从长号里取出项链的时候,正巧被雨宫撞见。之后犯人才会将它改藏在牧野先生的指挥棒里面。”

“由利,犯人到底是谁?听你的语气,你好像已经知道犯人是谁了。”

聪一郎先生说话的语调立刻恢复了生气。他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人士的脸。

“你怀疑的是志贺吗?土屋?还是小野?牧野?不不,你该不会是怀疑我……”

聪一郎先生每念出一个人名,我就会看着那个人的脸。然而,就算犯人躲在这些人当中,但从他们脸上的表情看来,我实在无法立刻指出犯人是谁。表现得异常恐惧的小野说不定是清白的,任人处置的志贺先生说不定反而才是奸诈狡猾之徒。土屋面不改色,牧野先生不停地咬着指甲。而自己说大师怀疑他是犯人的聪一郎先生难道就不可疑吗?

由利大师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大师的习惯还是跟以前一样,从刚才就一直叼着烟斗。现在大师又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他从嘴里拿下烟斗,再从背心口袋里拿出一条黑色的绳子,将它对折后套在烟斗前端的烟袋上,然后以左手手指不停地转动烟斗。烟斗每转一圈,挂在烟袋上的绳子就会搅紧一点,越搅越紧、越搅越紧。大师究竟是有意这么做,还是随兴玩弄呢?从大师的脸色中我看不出来他的意图是什么。大师的右手手指捏住绳的一端,左手手指不停地转动烟斗。众人以不安的眼神,盯着大师双手手指的动作。

就在这个时候,桌上的电话铃声大作。

大师将烟斗和绳子放在桌上,急忙拿起话筒。

“大师吗?是由利大师吗?我是岛津,现在在曙公寓哩。”

我吓了一跳。但吓着我的却不是因为听到岛津的目的地是曙公寓,而是因为岛津尖锐的声音竟从扩音器里放出来,清晰地响彻整间房间。

“大师!”

我从旁提醒他,但大师却示意要我别说话。

“噢,那么我拜托你的事情……?” 棒槌学堂·出品

“我找到哩。果然就像大师说的一样,曙公寓住户共享的砂包都是堆在楼梯间或走廊的角落,每个小组共享三十个。二十日上午十点左右,各小组组长才刚检查过砂包的数目,据说当时每一组清点出的数量都是三十个,不多也不少。然而,经过我刚才的调查……”

“经过你刚才的调查……”

“每一组都增加了五、六个砂包哩!而且,全都是曙公寓的居民没看过的砂包……”

“那么,你秤过那些砂包的重量了吗?”

“秤哩。目前发现的已经超过六十公斤了,而且可能还有一些砂包没找到。”

“谢谢你。麻烦你请管理员好好保管那些砂包,我会请浅原马上从这里赶过去……”

大师挂上电话之后,目光锐利地看了所有人一眼,得意地笑了。接着一语不发地继续用手指把玩着烟斗和绳子。

众人沉默得就像一堆石头,完全没有人开口说话。无庸置疑的,大家都听见了刚才的对话,以惊惶不安的眼神窥探着彼此。

砂包、砂包、砂包?公寓里的住户都没有看过的砂包,二十日上午十点之前不在公寓里的砂包,全部聚集起来超过六十斤的砂包?

由利大师不停地转着烟斗。右手捏住的绳子在不停地搅紧之下,产生无数交叉绳结,绳结已经搅得死紧,烟斗再也转不动了。就在这个时候……

大师以右手食指和大拇指紧扣住绳索末端,放开了原本抓住烟斗的手。大师手一放开,烟斗就像陀螺一般,在绳索前端转个不停。烟斗转呀,转呀,转呀转。随着烟斗不停旋转,原本搅得死紧的绳子逐渐恢复原状。过了好一会儿,绳索几乎完全恢复了原状。在那一瞬间,原本以烟袋那端挂在绳圈上的烟斗从绳圈中滑落,咚地一声掉在地上。

“哇哈哈哈!”

由利大师突然发出足以撼动房间的大笑声。

“总而言之,在搅紧的绳子恢复原状之前,犯人有足够的时间逃跑。哇哈哈哈!”

当!不知道是谁对着天花板上的电灯丢了什么东西,灯光立即熄灭,玻璃碎片如冰雹似地降下。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传来阵阵惊叫声。尖叫的人们绊倒椅子,四处乱窜。

我本能地立刻冲向窗边。就在我走到窗边的时候,有一个人将我的身体往后一撞。

“是信!”

我将手搭在对方的肩上。那一瞬间,一记力道强劲的拳头往我的下颚击来。要是正面被打到,恐怕我会昏迷得不省人事吧。我怒上心头,同时直觉地想到,恐怕这家伙就是犯 人,我猛然地扑向对方,揪成一团在地板上翻滚。起初我吃了不少亏,他的拳头不住往我身上打来,甚至还用牙齿咬我。但到最后,这家伙终究不是我的对手。

“三津木,你没事吧?”

“没事,我现在把他制伏在地上了,请给我灯光。”

一片黑暗中,我才听见一阵混乱的脚步声冲进房间,下一秒钟,身边已站满了刑警。他们拿着手电筒,数道光芒倏地照在被我压在地上的男人脸上;照在束手就擒,紧闭双眼的梅菲特——土屋恭三的脸上……

∞ 终曲

话说……

写到第二十章的时候,我带着原稿来到国立造访许久不见的由利大师。目前令我仍感到遗憾的是,土屋先生那本内容精采的手记没有结尾。他招认了所有的罪行,但他还未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写在手记上,就在单人牢房中服下氰酸钾自杀了。他所服用的氰酸钾,正是他请佐伯淳吉替他将行李箱拿到东京车站寄放时,他谎称是晕船药,送给可怜的佐伯淳吉的谢礼。至于他为什么能将毒药带入牢房,这个问题目前悬而未决。

当我将写好的原稿请由利大师过目时,大师一看到稿子就得意地笑了。接着大师叫来年轻的夫人,对她说:

“你瞧,三津木写好小说了。”

夫人一看到原稿上的标题,便瞪大了双眼。

“蝴蝶杀人事件!哎唷!这不就是那起命案嘛。真是的,你一定把我们的事情也写进去了吧?” 棒槌学堂·出品

“所以我一开始不是讲了吗?三津木写的一定是色情小说啊。他一定连你女扮男装、东京大阪两头跑,搞得警方晕头转向的事迹也洋洋洒洒写了进去。”

“哎哟,真是的,三津木先生,你还记得我呀。”

惠子夫人……,也就是从前那位相良千惠子,她假装瞪了我一眼,随即感慨万千地说。

“可是,每当想起当时发生的事情,我就觉得好难过,为老师感到可怜与不舍。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后,我一想到自己的将来不知该何去何从,就担心的不得了,毕竟老师对我而言是重要的精神支柱。”

“是啊,原樱女士真是伟大,她是很多人的精神支柱。最依赖原樱女士的其实就是土屋恭三了。他大概是认为,如此依赖原樱女士的自己不会受到警方的怀疑。这家伙在手记当中,未免太过强调自己很依赖原樱女士这一点了。”

“就是啊,大师。”

我向前更靠近大师一点,看着大师说道。

“其实这本小说尚未完工,我只写到我制伏土屋恭三的部分而已。这本小说就性质而言属于侦探小说,所以在那之后必须加上大师的推理过程。虽然当时曾听大师讲解过,但事隔多年,我想还是再来请大师解释一遍比较清楚,所以今天才会前来叨扰。大师之所以将目标锁定在土屋,应该是因为那本手记,对吧?”

“没错。那么就让我一边回想当时的情景,再为你上一课吧。千惠子,麻烦你去泡个茶来。”

于是我们一边喝着千惠子夫子泡的茶,一边听大师为这本小说下结局。

“那本手记给了我两个暗示。首先是充斥在整本手记中的语调,或者说是气势,总之就是一和气氛。你最近又看了一次那本手记,应该记忆犹新才是,那些文章中带有非常强烈的自我解嘲意味。不,与其说那是自我解嘲,应该更接近自曝其短。而且从全文的结构来看,那并不仅只是写下自己的所见所闻而已,作者的目的就是希望有人看到那本手记。这一点我们可以从小野不小心走进他的房间时,手记是摊开的来证实。经纪人是所有团员的中心人物,他完全无法预料谁会在什么时候进来自己的房间。我认为土屋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但他却将手记摊开在桌子上,由此之见,他是想要让人看到那本手记,所以大刺刺地放在桌子上也无妨。”

“假设他是为了让人看才写下那本手记,那么手记中那些自我解嘲、自曝其短的语调就变得更加可疑了。不管怎么说,我认为喜欢自我解嘲、自曝其短的家伙就像虫子般不讨人喜欢,精神健全的人应该不会这么做,毕竟,只要是人,任谁都该保有一定的自尊心。再说,土屋在手记中的自我解嘲方式有一点很卑鄙,那就是他绝对不会写到任何原聪一郎先生和小野龙彦的坏话,因为这两个人很有钱,将来有助于自己。不但如此,他还格外巴结聪一郎先生,这点实在太明显了!所以我是这么想的,这本手记摆明了就是为了自己将来前途所写的,而写这本手记的土屋,则是一个坏到骨子里的男人……”

由利大师说到这里,喝了一口千惠子夫人倒的茶润润喉。

“好,问题就出在项链上了。凶手在一个月之前就开始计划那起杀人案了,对吧?当然,当他一个月前在曙公寓租房子的时候,计划应该还没有那么详细、周延。至少,当时他一定还不知道佐伯淳吉要出国。但不管怎样,他在那栋公寓租下一间套房,的确是为了将它用在杀人计划中。然而,你认为凶手在当时就已经想到要盗取项链了吗?这点无疑是否定的。凶手原先只打算杀害原樱女士,处心积虑想弄出一个精心设计的杀人计划。然而,一旦杀害原樱女士的奸计得逞,看到她身边有一串价格高昂的项链,凶手自然出自本能地想要盗取项链。我想这件事情充分地反映出了凶手的性格。

在原聪一郎先生和小野龙彦身上我看不到这种劣根性,至于牧野先生和志贺又是如何呢?我经过深入观察之后,认为他们两人也没有这种顺手牵羊的坏习惯。所以具有这种劣根性的就只有土屋一人。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会被我盯上的第一个原因。当然,我也警告自己,不可以受到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所局限,但那本手记上另有一项重大暗示……”

由利大师翻开土屋的手记。

“你瞧,就是这里。关于原樱女士的尸体在低音大提琴箱里发现的那一段,土屋是这么写的——原樱这个女人,她的日常生活本身就像是一出戏,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她都不会错过出场亮相的最佳时机。——事后聪一郎先生和千惠子都为这一点背书,但是这和当初原樱女士低调地抵达大阪一事岂不矛盾?毕竟像他们这种靠观众支持来维生的职业,每到一地进行演出时,一定会搞些拉拢人气的噱头,更别说是大阪这个大都市了。而且原樱女士天性喜欢被众人捧在手心里,从这两点看来,当时原樱女士抵达大阪的情形未免太过低调了。按照行程表,只有她的先生和千惠子与她做伴,没有人前去迎接,而且一到大阪车站就直接前往D大楼饭店,这样的安排与原樱女士的个性非常矛盾,她不可能接受。就实际状况来看,其他人隔天抵达大阪时受到了十分盛大的欢迎,但是重要的女主角,而且是喜欢大排场的原樱女士,竟然那么低调地抵达大阪,她应该不可能就此罢休才是。”

“是啊。当时我也曾觉得很不可思议。不过,老师她要是坐夜班火车,隔天便无法唱出美妙的歌声这点倒是事实,所以老师是不得已才放弃跟大家一同前往大阪。”

“原樱女士如果是这样就会放弃的人,就不会发生那种悲剧了,凶手就是算准了要利用她那种倔强的个性。总之,我认为这并不像是原樱女士的作风。而且不禁会让我想到,原樱女士对此没有表示任何不满或抱怨,她应该另有打算吧。光靠原樱女士自己一个人,要独自低调地进入大阪,再让世人大吃一惊,这是绝对无法办到的。她当然需要一个商量的对象,至于这个对象会是谁呢?当我想到这件事情的时候,最先浮现在我脑海里的是千惠子,就是你。你跟原樱女士一同从东京出发,而且又扮演她的替身,当时我想你一定也知道那个恶作难剧。”

“哎,老爷你要那么想,我也没办法。毕竟,老师从品川下车的时候,我就很清楚老师她一定又在恶作剧了。就是因为知道她是在恶作剧,所以我才会帮她。”

“嗯。这么说来,也难怪我会怀疑你了。但是就算原樱和相良千惠子一同进行这场恶作剧,光靠这两个人还是不可能瞒过众人耳目,无论她们的恶作剧内容是什么,她们一定还需要一个男人,一个具有洽公能力的男人。如此一来,我自然想到了经纪人土屋恭三,在这种情况下,经纪人可说是最好的商量对象。再说,土屋比众人早一步前往大阪,因此他身为共犯的可能性大幅地提升。”

我不发一语地点点头。由利大师的提论完全正确。

“好,假使土屋参与了原樱女士的恶作剧计划,你再看一次那本手记,上头只字不提这件事。换句话说,土屋至少隐瞒了这件事情,那么,难保他没有隐瞒其他的事情,不是吗?不,搞不好那本手记从头到尾都是胡说八道。他的个性那么卑劣,也难怪我会这么想了。”

我又点了点头。由利大师继续说道。

“好,手记的部分就说到这里,接下来我们来谈谈那个暗号。三津木,当我解开那个暗号的时候,我应该曾经这么对你说过吧?像原樱女士这样身份地位的人,会使用如此简单的暗号只有一种解释,也就是说,讯息是给对音乐完全不懂的门外汉看的。我这么说过,是吧?当时我所说的门外汉是指我们,以及警方。也就是说,凶手打从一开始,就希望警方发现那个暗号,进而解读,才会将它留在那里。我会这么想是有理由的,凶手从手提包中偷走项链,却将那张乐谱留在手提包里?凶手理应看到了这张乐谱,但他却没将它撕碎,也没有将它丢弃,而是将它留在原处,这一定是因为他希望我们发现!”

“说到那张乐谱,是谁在东京车站将它交给原樱女士呢?”

“没有人。是原樱女士故意将它弄掉,让人错以为是别人交给她的。这件事在我一开始听到事件的经过时,就已经隐隐察觉到了。听完聪一郎先生的话之后,更加坚定了我的想法。那天,是商会的N先生留下了原本要跟原樱女士和千惠子一起从东京出发的聪一郎先生,据说是原樱女士向N先生要求,请他配合她的计划。这下我才总算确信是原樱女士在恶作剧,而且在月台上弄掉乐谱的人也是原樱女士她自己。最后,我将千惠子……,共犯相良千惠子列入考虑范围,才确定自己的推论是对的。”

千惠子夫人老实地点点头。

“好,回归正题。假使那张乐谱是凶手为了让我们破解而留下来的,凶手究竟是为了什么?不用说,他自然是想要将我们的侦察焦点转移到清风庄,这也告诉了我们,清风庄并不是命案现场。而且你也知道,曙公寓那间套房里的砂包线索有个时间上的重大矛盾。凶手何等狡诈,要是他真的是在东京杀人,再故意设计让人以为他是在大阪犯案,他只要再小心一点应该就能避免产生这种矛盾才是。换句话说,那个矛盾是他故意弄出来的。也就是说,那是他为了让警方的调查焦点从曙公寓那间套房抽离而设下的圈套……。总而言之,像那样的矛盾越多,我们越要小心行事,千万不能上了凶手的当。”

“即便如此,大师还是不辞千里,从大阪跑到东京一趟?”

“那有什么办法,我又没有超能力。我是看了土屋的手记之后,才描绘出这起命案的面貌。而且我是在前往东京的火车上才仔细看那本手记的,要是我早一点看的话,说不定东京行就不至于白跑一趟了。每当我一想到雨宫可能因此幸免于难,我就觉得非常遗憾。不过,还没看那本手记之前,我就已经怀疑命案现场可能是在大阪。我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那个暗号未免太容易破解了。另一个原因则是那个行李箱,假使凶手真的是在东京犯案,依照案件中显示出的凶手性格,他就算想尽办法,拼了命也应该会让那个行李箱从我们的视线中消失。凶手是个聪明人,只要他想这么做,他一定做得到。然而行李箱却那么轻易地出现在我们的眼前,这线索未免也太容易被发现了。从这点看来,我们不难发现凶手想利用与乐谱线索相同的手法引起我们的注意。我当时是这么想的,事实上,那个行李箱当中除了玫瑰花瓣跟砂子之外,毫无证据可证明尸体是被凶手塞进箱中,寄到大阪来的。凶手可以在曙公寓里再将玫瑰花瓣和砂子装进行李箱,至于重量,只要装进其他的东西就可以蒙混过去。不过在看过那本手记之前,我还不敢确定这一点,这起事件的命案现场不管是在东京或是大阪都说得通,所以我才那么在意凶手在东京要给我们看的到底是什么,因此决定跑一趟去看看。”

我一语不发地点点头。大师是个有一分证据说一分话的人,除非调查结果能够让他接受,不然就算绕再多的远路,他也要调查到底,否则绝不善罢罢休。

“我说过很多次,我绝对没有超能力,真要说我跟其他人的不同之处,应该是我一旦发现什么可能性就绝不放手。在这一起命案当中,命案现场最初的可能性就是在大阪。然而,凶手却用种种诡计,设计许多线索指向东京,导致警方完全忘了凶手在大阪犯案的可能性。这就是我跟警方不同的地方。即便是东京的可能性增加的时候,我还是不忘凶手在大阪犯案的可能性,不断衡量东京和大阪两地的可能性孰高孰低。

至于为什么我会一面死咬着大阪是命案现场的可能性不放,却又非要证明原樱女士无法在十九号晚上九点到十一点之间抵达大阪不可呢?这是因为,除非我确定证明这件事不可能发生,否则我不会舍弃命案现场在大阪的可能性。然而,调查结果却指出,原樱女士当天晚上绝对没有搭乘之后那班于九点多抵达大阪的火车。于是,我将焦点锁定在客机上。当我前往东京的时候,我请等等力警部调查十九号的客机旅客名单,你也看到了那封等等力警部回复的电报。然而,当时那个回复对我已经变得无关紧要了,因为当时我已经知道原樱女士一定是搭乘九点多抵达的火车来到了大阪,车掌和服务生之所以没察觉,是因为原樱女士女扮男装的缘故。千惠子,其实告诉我这件事情的,是你。你不但告诉我原樱女士曾女扮男装的事,还告诉我那套衣服与舞台服装一同被带来。连你都觉得那套衣服被放在舞台服装当中很不可思议,可见其中一定有蹊跷。也就是说,是某人特意将它藏在那里的。我想,原樱女士应该是穿这套衣服抵达大阪的。”

“这么说来,我一时兴起的冒险也不是毫无帮助的啰?”

“那当然。你的无心之举,不但告诉了我事情的真相,还洗清了你犯案的嫌疑。你当时的告白,一口气化解了我对你的疑虑,与对你为什么要女扮男装的不解。”

千惠子夫人有些尴尬地笑了。

“如果要彻底追查凶手在大阪犯案的可能性,就非得追究那个行李箱里装了什么。凶手究竟在其中装了什么呢?他又是怎么处理掉里面的东西?我不得不坦白说,这件事困扰我到最后一刻。这世上再没有比人的联想力更可悲的了。说到人,而且是相当于穿着衣服的人的重量的话,我们不自觉就会想到体积庞大的东西。二十号早上,凶手真的很忙,公寓是个相当多人出入的地方,凶手是怎么将那么大的一个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的?这件事情一直到整件命案落幕,都还深深困扰着我。我之所以能够发现真相,都是因为行李箱里的砂子。我们……,不,我一开始是这么想的,凶手利用砂包击昏原樱女士的那一瞬间,砂包破裂,弄得原樱女士全身是砂,所以那个行李箱里的砂子是为了让人以为那个行李箱是用来运送尸体,才装进去的。之后我突然惊觉,逆向思考似乎也说得通。也就是说,凶手是为了让人以为那个行李箱是用来运送尸体,才将尸体身上弄得都是砂子。换句话说,应该是行李箱中先有砂子,而不是尸体身上先有砂子……

当我发现这一点的时候,我觉得我的耳边仿佛响起了胜利的号角声。凶手将砂子装进行李箱里带来,既然是砂,就能够分装在砂包中。曙公寓里到处都堆满了砂包,砂包的数目就算多了一、两成,也不会有人察觉,我猜凶手是这么想的。在行李箱运送的途中,难保箱中的砂包不会破,就算没破,砂子也有可能从砂包里漏出来。可是要将砂子完全打扫干净实在不太可能,更何况在二十号早上凶手要处理的事那么多,哪有闲工夫仔细清理行李箱中的砂子呢?只要行李箱里留下一粒砂,就有可能被警方看出真相。凶手为了不让警方发现,于是反其道而行,干脆将砂子留在行李箱里,让警方以为砂包就是击昏原樱女士的凶器。仔细一想,虽然原樱女士后脑勺的伤势是钝器所为,却不见得一定是砂包所造成的,所以我怀疑凶手是用别的物品袭击原樱女士,再故布疑阵,让警方以为她的伤势是砂包所造成的。因为以实际运用上来看,将砂包当作凶器使用这种作法未免太过奇特。再说,凶手的思虑如此缜密,竟然没有先准备凶器,而是使用恰好在手边的砂包,这实在不太合乎整件命案的状况,倒不如照我提出的想法还比较合理。也就是说,凶手之所以将原樱女士的尸体弄得全身是砂,是为了要掩饰装在行李箱里面的砂……”

“原来如此。于是大师您请岛津实际到现场跑一趟,查证了这一点,是吗?”

“正是。这样我们就解决掉行李箱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这个问题了。再一个问题,寄送行李箱的人是谁?那个行李箱是在十九号晚上,在东京车站托运的,当时土屋人在大阪不容置疑。这种计划性犯罪的凶手通常都不会有共犯,因为那只会使东窗事发的危险性加倍而已。就这一点而言,土屋相信自己安全无虞,不会有人给自己扯后腿。哼,可惜志贺的告白,帮我解决了这个最后的难题。既然佐伯淳吉是搭十九号的夜班火车从东京出发,他跟歌剧团一行人搭的说不定是同一班火车。那班火车在二十号抵达大阪,当时土屋前往车站迎接他们,照理说他应该会遇见佐伯,那么他就可从佐伯手上拿到行李票。佐伯和土屋不但是从前同穿一条裤裆的好友,而且……,而且佐伯之后传出在船上服毒自杀的消息,虽然一般人相信他是自杀,但他并未留下完整的遗书,其实压根儿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他真的是死于自杀。当我想到这里,不禁对凶手的凶残性格感到不寒而栗。”

由利大师说得头头是道。但是凶手真的对原樱女士恨之入骨,非得致之于死地吗?而凶手又有什么理由非杀雨宫灭口不可?再说到凶手利用佐伯淳吉,将他作为杀人工具一事,如果凶手只是因为害怕佐伯泄密而杀了他,那还有什么人比这名凶手更残酷无情呢?

“嗯,我大概知道大师的推理过程了。那么,请您依照凶手的计划步骤,从头再说明一次。”

“嗯……” 棒槌学堂·出品

大师吸了一口爱用的烟斗,开始娓娓道来。

“在那之前,应该先仔细想想凶手的犯罪动机。关于土屋恭三为什么要杀害原樱女士,我实在很难讲出一个能够让人信服的具体动机。如果我们仅从物质面考虑,原樱女士的死,反而不利于凶手。既便如此,土屋还是干下了那种泯灭人性的事情。归根究底,我只能说他们天生相克。据千惠子所说,原樱女士是一个不按牌理出牌,爱撒娇又任性的女人,不过她的为人其实相当和蔼可亲。但是一旦她心情不佳,翻脸比翻书还快也是个不争的事实。再加上她具有伟大艺术家经常带有的傲慢特质,对于某些人来说,像她这种人非常难讨好。这种人的傲慢是令人难以忍受的,想要配合这种人的步调,就必须让自己成为一个逢迎献媚的小人。这种并非出自内心的讨好,不禁让土屋对原樱女士感到双重的愤怒。就算原樱女士真的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人,她对人亲切的个性也会成为土屋不满的原因之一。因为身为原樱女士的经纪人,就算他对人发牢騒,也没有人会对他寄予同情,反倒是会有很多人跟原樱女士站在同一阵线……。这一点一定也是让土屋受不了的原因之一。总而言之,就算土屋生性凶残无情,如果对方不是原樱女士,也许他就不会杀人了。或是说,就算原樱女士任性刁蛮,如果对方不是土屋,也许她就不会被杀了。总之这只能说是一个巴掌拍不响。

再者,我们也可以从另一个观点看这个案件,就是两个人的演剧经验。土屋过去曾是原樱女士的前辈,早在原樱女士尚没没无闻的时候,土屋就已经是家喻户晓的歌剧名角了。然而他的声势却一日不如一日,最后甚至当起晚辈的经纪人,所以他才会经常感到不是滋味吧。从那本手记看来,土屋大概有被虐倾向的性格,不过,那种性格却不是土屋原本的个性,而是当上原樱女士的经纪人,在世上闯荡之后,不知不觉间成了他保护自己的盔甲。这一点对这个案件来说很重要,像他这种人,要是被人无心地一再羞辱,终有一天会爆发。我想就是这股爆发的力量引起了这起悲剧。总之这是艺术家的悲剧,凶手和被害者都是艺术家。凶手忘记自己的利害得失,只是一味地想要抹杀掉憎恨的对象。”

“在这个世上,经常存在着这种莫名其妙的动机。人并不一定会理性地计算自己的利害得失之后,才采取行动。这就是一个例子吧?”

“是啊。你说的没错。所以,我认为在调查命案的时候,老是想要从动机当中找到具体的事实这个想法是错的,毕竟土屋还是失去了理智,试图杀害原樱女士。在一次因缘际会当中,他碰巧知道原樱女士在清风庄里上演那出玩弄剧。三津木、千惠子,你们在演艺圈里都不算是新手,应该很了解演艺圈的生态。例如为艺妓搬三弦琴的、或是帮演员打杂的男佣,以及艺人的经纪人,这些人的性格都有一个共通的特性——他们就像壁虱,彻底渗入了主人的生活,因为他们如果不这么做就会无法生存下去。他们有一种本能,能够立刻发现主人的任何秘密,主人越是想要隐瞒,他们越是紧追不放。在这种情况之下,如果土屋不知道清风庄的那件事,我反而觉得不可能。

好,那么土屋知道清风庄的事情,他也知道小野和原樱女士利用暗号通信。土屋深知原樱女士和小野的个性,他马上就知道那只是原樱女士在玩游戏,也知道小野对他们之间的感情深信不已。然而千惠子也知道这件事,并看穿事实真相,以及原樱女士生理上的缺陷,这两点都是土屋计划中的漏洞。土屋发现清风庄的事情,便决定利用这点进行杀人计划。不,应该说是土屋发现了原樱女士在清风庄的游戏,原本杂乱无章的杀人计划才总算得以具体实现。于是土屋就此开始执行具体的杀人计划。首先他在曙公寓里租下一间套房,当时虽然大阪公演的日期还没决定,但他在一个月前就已经知道要到大阪表演了,所以他想届时将可利用这间套房。好不容易等到日期敲定,他才发现东京和大阪的公演之间只差一天。又或是,这与其说是巧合,不如说是经纪人土屋故意做的安排。接下来就是杀人计划中的重头戏,无法搭乘夜班火车的原樱女士非得在十九号的早上从东京出发不可,因此她没有办法在大阪车站接受众人的夹道欢迎。原樱女士对此很不满,而这正是土屋等待已久的好机会。我不知道土屋用什么甜言蜜语说服原樱女士,但他想必是先将自己知道清风庄的事情,告诉了原樱女士,然后他再问原樱女士,要不要利用那件事让小野等人吓一大跳。他八成是建议原樱女士故意让大家久候,让众人担心的不得了,等到快开场的前一秒钟,再女扮男装在众人面前亮相。原樱女士就像聪一郎先生和千惠子说的一样,她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对于这种恶作剧总是乐此不疲。让大家为她操心,然后再突然跑出来,还有什么游戏比这更能讨原樱女士的欢心呢?于是原樱女士轻易地上了土屋的当。

如此一来,一切就如土屋所愿,他因此写了一个缜密的剧本。土屋制作了一张藏有暗号的乐谱,将其交给原樱女士,然后将所需的砂包塞入行李箱,暂时寄放在东京车站。不用说,在此之前他已经在清风庄的房间里撒满了一地的砂,在砂上留下曾放置行李箱的痕迹。准备好之后,他便请佐伯淳吉帮他将行李箱拿去托运。我不知道他用什么借口欺骗佐伯,但要编个理由欺骗佐伯那样纯情的人想必不会太难。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土屋再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于十八号晚上从东京出发。到了隔天,原樱女士当然不知道土屋的心机那么深,于是便按照他写的剧本,先阻止丈夫与她同行,然后在东京车站弄掉乐谱,好让别人以为是人家交给她的,之后再从品川下车,前往清风庄。她早就将女扮男装所需的衣服放进行李箱,带到清风庄。于是她换上那件衣服,并将原本穿的衣服塞进行李箱带走。她八成就是在那个时候将小野送给她的玫瑰花束,跟着衣服一起塞进行李箱的吧。接着她搭乘下一班火车,从品川出发往大阪。当时在清风庄的那间房间里,早已洒满了砂子,但因为被沙发及地毯盖住,所以原樱女士才没发现。但就算她发现到这一点,也不会想到其中竟具有如此重大的意义。如此这般,女扮男装的原樱女士在十九号的晚上九点多抵达大阪车站。土屋到车站去迎接她,带她前往曙公寓。我想这应该也是恶作剧的一部分,原樱女士对此完全不起疑心,她八成就像个在玩捉迷藏的孩子般,满心雀跃不已。土屋将原樱女士带往曙公寓,让她再次换装,接着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将她击倒,然后将她勒毙。他将原樱女士的身体捆绑成能塞进行李箱的姿势,暂且藏在衣柜中。这就是十九号晚上,土屋的所有行动内容。

另一方面,当时佐伯淳吉毫不知情地在东京车站,从车站人员手中接过行李箱改交给托运人员。二十号早上,佐伯跟歌剧团的一行人搭乘同一班火车,经过大阪车站。于是土屋从佐伯的手里接过行李票,并交给他氰酸钾作为谢礼。当然,土屋不可能告诉佐伯那是毒药,只骗他说那是晕船药。接着,土屋以乐谱将小野引到宝冢,并打了一封假电报让志贺赶往箕面。土屋之所以将他们两人引出来,当然是为了让他们无法提出不在场证明。不过,引开志贺还带有另一层涵义,那就是为了防止他跟佐伯见面。要是佐伯跟志贺见面时一个不小心说漏了嘴,提到行李箱的事情,这将会破坏土屋的计划。那么在那之后发生的事情就不用我多说了吧?土屋分别领取低音大提琴箱及行李箱之后,先将原樱女士的尸体塞进低音大提琴箱,再将砂包从行李箱中取出,分散到公寓里各个放置砂包的位置,并将玫瑰花瓣放进行李箱中,将这两个箱子各别送到各自该去的地方,这就是土屋干的所有好事。

在这件命案当中,有两件事最让我不得不为凶手的狡黠感到赞叹。第一,凶手让被害者为自己做出不在场证明。也就是说,凶手为了让警方以为命案现场在东京,自己不动而是策使被害者伪装后移动。第二,凶手选择低音大提琴箱作为运送尸体的容器。土屋自己也有提到这件事情,他利用低音大提琴和尸体的重量不同,让警方误以为尸体并不是在东京就被放进琴箱里寄出,而是先使用行李箱,在大阪才将尸体塞进琴箱的。也就是说,他一开始先让自己被警方怀疑,再让警方渐渐解除对自己的疑虑,最后再证明自己是清白的……。土屋是如此算计的。总而言之,他为的是让自己不再受到警方怀疑,这种狡黠证明了土屋可不是省油的灯。”

“嗯,从制造杀害雨宫的不在场证明的手法当中,我们也可以看到土屋的狡诈之处。”

“没错。不过,那种奸计应该不可能在一瞬间想到,土屋一定早就想好万一被警方怀疑的时候,可以利用排水管脱身。那天晚上,当他看见低音大提琴手川田和长号手莲见在餐厅里喝酒的时候,八成是认为机不可失,便趁机到他们房里取出他先前藏在长号里的项链。岂知就在他取出项链的时候,不小心被雨宫撞见,因此他才痛下杀手。

当然,他去拿项链时小心谨慎地戴上了手套,所以现场才会只留下雨宫的指纹。土屋在杀害雨宫之后,用川田的外套将他包起来,抬到五楼,接着就地找了条绳索,将绳索挂在窗外遮阳板的铁柱上,再让雨宫的脖子吊在绳圈上。为了避免绳索在尸体上留下勒痕,所以土屋就将外套里在尸体的身上。准备就绪之后,土屋便不停地旋转尸体。尸体每转一圈,绳索就会绞紧一点,直到绳索已绞紧到尸体再也转不动的时候,土屋旋即爬上水管预备下滑。在摆好这个姿势之前,他先用单手支撑尸体,以免尸体转动。接着,在他放手下滑的同时,尸体就像一颗陀螺般,开始不停旋转。随着绳索逐渐恢复原状,绑紧尸体的张力也逐渐散去。

就在张力顿失之际,尸体受到重力吸引,便从绳索下滑往地面坠落。

尸体先是撞到四楼的窗玻璃,弄碎玻璃之后再往下跌落。当牧野闻声冲进房间,警部从楼下的窗户往外看的前一刻,凶手正好滑至地面。凶手紧接着从后门冲进饭店,站在警部所在的那间房间门口……。也就是说,在这种情况下,凶手算准了绳索恢复原状需要一段时间,他正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制造自己的不在场证明,完成一桩完美的密室杀人案。接着,凶手趁着警方搜查千惠子下落的时候,偷偷地将那个杀人证据——绳索拆了下来。”

大师语罢,我们沉默了好一阵子。如此一来,命案的真相已解开了大半,遗憾的是,虽然藤本命案和这起杀人案无关,但这个破解本案的关键因素却仍为悬案。藤本命案发生至今已有好长的一段时间,其中又经历过战争,警方很担心藤本命案恐将永无水落石出的一天。不过,说到底,那件事跟我们这场冒险并没有关系。最后,我对千惠子夫人说:

“对了,夫人,你知道在这起命案当中,最让大师头痛的事情是什么吗?”

“这个嘛……,我不知道耶。除了目前说的事情之外,还有什么事情让我家老爷头痛的吗?”

“有!当然有!那就是……,相良千惠子为什么要冒那么大的险。相良该不会是爱上了小野,想要袒护他才那么做的吧?一直到命案结束为止,大师可是吃了不少苦头呢。哈哈哈!”

“你这小子!”

由利大师啐了一句。

“哎呀,讨厌啦!”

千惠子夫人羞红了耳垂。不过她同时真诚地说道:

“我并不讨厌小野,甚至可以说是喜欢。不过,像他那种正直、单纯又天真的人反倒靠不住,所以,我还是……”

“比较喜欢像大师这种成熟稳重的男人吗?哈哈哈哈哈!我想也是,像夫人这样的女人,同年纪的男人,一定不能满足你的。对了,听说夫人要复出乐坛吗?恭喜你!”

“是啊,谢谢。因为我们家老爷答应让我复出乐坛。虽然有点任性,可是我想要以演唱会的形式演出卡门(注:(carmen)法国作家梅里美(prosper Merimee,1803~1870)原作,由曲家比才(Georges Bizet,1837~1875)改写为歌剧。全剧表现出爱情的自由与妒恨,情感强烈,成为世界知名的剧作。剧中女主角卡门和骑兵队下士唐贺塞(Don Jose)相恋,却又爱上斗牛士艾斯卡米罗(Escamillo),引出一连串爱情悲剧。)。我请小野先生扮演唐贺塞,志贺先生扮演艾斯卡米罗,大致上已经获得了他们的首肯。你们放心,这次绝对不会再上演一出卡门杀人事件了。毕竟,有我们家老爷陪着人家嘛……。呵呵呵呵呵。”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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