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子从空想以及负罪感中解脱了出来。对那个由她一个女人提出的建议,也没感到任何后悔。

考虑到土屋的工作,两人约好五月份去旅行。对节子而言,也需要准备的时间。必须要想出一个好的借口,花费时间埋下伏笔。

土屋的温柔难以形容,节子一直沉醉于那温柔之中。第二天还未清醒,她就带着几分醉意,一大早去了医院,带着醉意做了手术。医生是否知道她根本不需要麻醉呢?

真正的自我在节子内部诞生了,她睁开了眼睛。她找到了爱恋的男人。不可思议的是,自从商量好一起去旅行的那一天起,土屋总算有了恋人般的举止。似乎以那一天为分界点,他才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所扮演的角色。

无论是他的手,还是他的话,此时都让人感到饱含着爱抚。节子的一丝疲劳、一丝不悦,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节子感到非常不可思议,真没有想到这个年轻人竟如此体贴人。

两人的关系逐渐升温,很快便能从一个眼神中明白对方的内心。节子忽然感到,今年那四月夜晚的路灯充满着官能的诱惑。

一天晚上,两人约好去看电影,九点之前电影结束,他们走出电影院时,不巧遇到大规模的停电。大街小巷灯火熄灭,霓虹灯也闪烁着逐渐熄灭。没过几秒钟灯光又亮起来,霓虹灯也抖动着闪亮起来,报社的窗户也一齐亮了起来。可是,刚亮的灯光转瞬又熄灭了,只有自家配备发电机的大厦还亮着灯。

原本灯火通明的城市,忽然消失在黑暗之中,那情景无比凄凉。十字路口的信号灯也熄灭了,交警提着灯笼开始维持交通秩序。马路上,只有汽车的前灯闪烁着不安定的光芒,轰响着穿过黑暗的街路。

其实,这种乱象倒是很符合两人此时的心境。他们觉得这是一种令人惊喜的幸运,因为城市为了他们,为了迎合他们而改头换面。节子最近一直有这样的愿望——真希望发生点儿什么、真希望外在性的毁灭降临。人们喧嚷着纷纷拥向大街小巷,那比日历提早个把月温暖的夜晚,也增强了这份不安的感觉。

两人经过某报社的发行部,发行部就像是个漆黑的洞穴,里面停着几辆黑乎乎的卡车,似乎有很多男人在黑暗中忙碌着。其中一人喊了起来:

“猪苗代的发电厂被人安装了炸弹啊。要爆炸!发电厂要爆炸了!”

忽然,闪射出耀眼的强光,运送早报第一版的卡车威风凛凛地亮起前灯出发了。

走过发行部,节子与土屋面面相觑,刚才黑暗中的叫喊声是真的吗?假如是真的,那么也许就会发生革命或者类似的暴动吧。

“趁天黑痛痛快快地喝一顿吧!”

发行部的黑暗中又传来了叫喊声,随即响起了一片豪爽的笑声。

节子的情绪不安起来,这种不寻常的不安立即变成了情欲。在这黑暗的街道上,因为不需要顾忌别人的目光,所以另一种不安反而掩盖了这种不安,节子的情绪变得直露起来。节子觉得,与土屋屡屡约会,她还是第一次像现在这样随心所欲地与他行走在大街上。

节子的胳膊传来了挽着她的土屋的胳膊的温暖,她可以确定,这正是时而在记忆中断断续续出现的男人的胳膊。节子在街道中央,第一次要求土屋吻她。土屋在旁边广告牌的背阴处停下脚步吻了节子。

在这里,对节子的阶级偏见说三道四,难免会被指责为有失严肃。然而,这与此时支配她的情绪、激发她的激情并非毫无关系。在大规模停电的街道的喧闹声中,节子梦想着革命和暴动,却跟不上时代脚步。她的偏见,显而易见地把自己置于受害者的立场上了。这种梦想,对激发节子那无处发泄的官能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节子继续着她的梦想:眼前这个青年、自己的情人是何许人也?他绝对不是敌人,但也并非是可以依赖的庇护者。他是个正投节子所好的青年,有着同样出身的男人……就是说,像她一样也是个受害者。

他也是这样啊,节子心中怦然一动。如此一来,她所编造的故事的条件就得以完善了。

……土屋这个青年,难道心中就没有什么想法吗?这回又是节子想出了一个主意。她提出想去自家附近的一个广阔的公园看看停电的夜色。

两人拦下一辆的士,大约走了十分钟路程,在公园门口下了车。夜晚,公园内的树林看起来并不那么巨大,天空中布满了一片片云彩,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他们走向雪松下面的草坪,汽车前灯不断地映射出不安定的影像,树木的影子到处移动。从两百米远处射来的汽车前灯的光束,照得人几乎睁不开眼,可是随着汽车转弯,光束便渐渐消失于远方。

汽车喇叭声在树林内四处回响的间歇期间,两人忽然清晰地听到附近有木屐之类的脚步声传来。随即慌忙地站起身,才发现声音其实是从远方传来的。两人在草坪上拥抱,并开始互相用指尖触摸对方的身体。节子感受到了土屋身体的热度,这令她非常开心。节子内心充满了柔情,用称之为怜悯也不为过的轻柔动作抚摸着沉默男人的忧郁、热情的身体。迄今为止,节子忘记了身边这个男人也具有冲动的特质。

不久,公园内的路灯一齐亮了。两人趁机站起身,长时间一言不发地行走着。节子忽然想看看土屋脖颈儿的发际,于是停下脚步让他走在了前面。土屋走了几步便回头问为什么,节子却笑着回答没有什么。

革命真的到来了?事实并非如此。第二天早上,节子与丈夫共进早餐时,从报纸上看到了昨夜停电是因为猪苗代湖发电厂的电线被雷击中的缘故。

“昨晚,打雷了吗?”

节子问道。

“没,没打雷。”

丈夫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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