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怎么惊天动地的宏伟计划,只要下定决心准备去做,那么在计划实施之前,心情反而会放松。离旅行出发日还有两三天时间,节子心中已经没有任何顾虑了。

两人一起预订了酒店客房,约会的时间也已经定好了。为了以防万一,出问题时互相通信的程序也制订好了。甚至连旅行时携带的一些具体物品,节子也提前和土屋商量好了。

今年的五月非常美妙。虽说上旬有过酷暑的天气,但还远远不是人们去高原度假的季节。

节子凝视着菊夫。她在想,自己的决心与这个孩子有什么关联。(不知不觉之间,她学会了思考!)难道可以说,这个孩子从诞生开始就有指责我的资格吗?这个孩子的世界与我如今所追求的世界有什么关联吗?孩子有孩子的世界,而母亲只不过是重新回到女人的世界。

节子望着菊夫,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眼光就像望着一个孤儿、一个纯粹的儿童。那是一个坚固的、不可侵犯的存在。即使他的头脑里面只装着玩具、捉迷藏、喜欢与不喜欢的食物、担心找不到藏在庭院树木下的宝物——诸如此类微不足道的东西,他也是一个与这些无关的、犹如核桃壳般坚固的存在。

而站在这边的,不是母亲,而是一个女人。在菊夫面前,节子感到了赤身裸体的羞耻。

……菊夫被盯着看得心里发毛,边眨眼睛边噘起嘴巴笑着跑向一边。

“尽管菊夫对此感到莫名其妙,但长大成人之后这一瞬间也许会清晰地印在他的脑海里——母亲不知为何匆忙外出旅行前一天的这一瞬间。”

想到这里,节子不寒而栗。

与此相比,旅行出发日的早晨,送丈夫上班到门口时,节子反倒显得比较平静。

“那么,我后天晚上回来。照顾好菊夫呀。”

“好的。”

正俯下身体穿鞋的丈夫简短地回答。从来不发怒的这个男人,脖颈上的皱纹使人感到他似乎发怒了。

节子认为,在日复一日的婚姻生活中,作为妻子不应过分地去想象丈夫内心的细枝末节。此时她也丝毫没有去想,丈夫会为察觉到自己的可疑行为而感到不高兴。

果然,仅是那天早晨,仓越一郎一反常态地对送他到门口的节子回头报以一笑,那笑容犹如五月的清晨般爽朗、又恰似取得比赛胜利瞬间的棒球选手般明朗。那笑容是对妻子去旅行的最好鼓舞呢,还是表示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在乎,最终令妻子感到无比绝望?这些都不得而知。

虽然距约会时间还早,但节子在菊夫从幼儿园回来之前就离开了家。她消磨着时间,一会儿喝杯茶、一会儿进首饰店看看,旅行箱都懒得拿了。她和土屋约好一起买点儿东西吃,然后去车站。

旅行箱不算重,可是在路人的目光下,节子感到了一丝孤寂。她终于明白,女人独自一人提着旅行箱去喝茶是一幅多么凄凉的景象。而且,真没想到有夫之妇与情人外出旅行也会使内心饱受折磨,会产生无缘无故的孤独感。节子在街头停下脚步看手表时,还被过路行人撞了一下。

他们约会的地点是常光顾的餐厅。那儿的大厅里有长椅子,似乎还有报纸和有很多插图的杂志。想到这里,节子便向那家餐厅走去。

离约会时间还有二十分钟。节子把旅行箱寄存好,跷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把大开本的杂志放在腿上一页一页地翻着。虽然她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杂志上,但长时间盯着同一页看又是一种痛苦。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几分钟,忽然,门开了,土屋走了进来。节子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土屋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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