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事还是由我这个当事人讲为宜,我是弗兰克林。

那天早晨我醒了过来,根本不知道自己说过什么话,干过什么事。我和雷茜儿两人不费一言半语的解释,彼此便完全谅解了。吃早饭时,布罗夫先生说,他希望我陪他乘早班火车到伦敦去。雷茜儿对守在银行静候下文的事很感兴趣。因此她马上决定,陪我们一起回城。我们一到伦敦,就有个眼睛暴得厉害的孩子招呼了布罗夫先生,布罗夫先生听孩子一说,就揪住我的胳膊,赶紧把我拉到一辆出租马车里。小孩在车夫旁边坐下,指点他赶到仑巴德街去。

“一个钟头以前,”布罗夫先生说,“我的手下看见鲁克先生雇了出租马车离开寓所,身边还有两便衣警察,他分明要上银行里去取钻石。”

“那么我们上银行去一看究竟罗?”

“不错。你看见我那个小听差吗,都叫他醋粟,我雇他当跑腿的,他快得简直象飞。”

我们到银行里,人群里有两个人向布罗夫先生走来报告说,“半个钟头前,鲁克先生刚走过去,现在还没出来呢。”“我们等着吧,”他说道。

我四下找寻那三个印度人。人堆里只有一个人是黑皮肤,那人是个高个,黑胡子,样子象个水手。

“他们一定派了探子在这儿,”布罗夫先生看看那黑水手说。

“鲁克先生来了,”醋粟低声说。

那个放债的从银行里头的屋子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两个便衣警察。鲁克先生信步走向大门,我清清楚楚的看见他走过一个穿灰衣服的矮胖子身边,手动了一动。鲁克先生和他的保镖慢吞吞的向门口走去,布罗夫先生的手下就跟在这三人的后面。我和布罗夫先生盯紧那穿灰衣服的人。他回过头去,手下和醋粟却早已没影了。那穿灰衣服的人交了张支票,拿到一张存单,就转身出去了。

“我去跟着他,”我说。“我的眼睛决不会放过他。”

“要是那样的话,”布罗夫先生回答说,“我的眼睛也决不会放过你。”

那个穿灰衣服的人乘上一辆公共马车。我们跟着他上了车。他在牛津街把马车叫停,下了车。我们也跟着他下车。他走进一家药铺。布罗夫先生不禁吓了一跳。“哎哟,是药剂师!”他大声叫着说,“恐怕我们弄错了吧。”

布罗夫先生走进那家药铺,跟掌柜的私下谈了一会。他满脸失望的走了出来。

“那个穿灰衣服的人在这家药铺干了三十年啦。他东家派他上银行的,他跟月亮宝石根本毫不相干。”

我问他下一着该怎么办。

“回到我办事处去,”布罗夫先生说。“醋粟跟我另一个手下显然是去追踪别人了。”

我们等那孩子等了半个钟头,可是白等了一场。我该回到雷茜儿身边去了,我就留张名片给孩子,说当天晚上十点半在寓所里。已经十二点半了。听差替我开了门,交给我一张便条。

我看便条上写着:“对不起,先生,我想睡了。明天上午九点到十点之间我再来。”

第二天早晨九点钟,我听见门外有脚步声。“进来,醋粟!”我叫道。“谢谢您,先生。”一条忧郁的嗓子应道,门开了,我一骨碌站起身,看见了克夫探长。

他还是跟从前一样疲惫,一样瘦弱。“我昨晚刚从爱尔兰回来,”探长说。“临睡前,看了您的信。对这件事只有一句话好说,我完全搞错了。现在请讲讲这案子厉来的情况吧。”

我就把鸦片烟实验和银行里那回事告诉了他。他听到实验的事,大大吃了一惊。但他不同意吉宁士认为我藏掉月亮宝石的那种说法。“难道您一点也不疑心出了什么事?”他问我说。

“一点也不,”我回答说。

克夫探长走到我的书桌面前。他拿了一个密封的信封回来。

“等您明白真相以后再把信拆开,布菜克先生。然后把那个罪犯的姓名,跟我写在这封密封信里的姓名比较一下。”

我把信放在口袋里——然后问探长对我们在银行里采取的措施有什么意见。

“这样做很好。不过,除了鲁克先生,还有一个人也应该监视;信里有这人的名字。”

十点钟,听差通报醋粟来了。“这儿来,小弟弟,”探长说,“让我们听听,你带来什么消息?”

孩子看到这位了不起的人物,“我钉一个人的梢,先生,钉一个高个子,黑胡子,打扮像个水手的。”

“哦?”探长说。“你为什么钉那个水手?”

“我看见鲁克先生交给那个黑胡子水手一样东西。”

克夫探长接着问:“呃,那水手走到街上怎么了呢?”

“他雇了辆马车,先生,我就追赶着。”

他开始详细讲起来。

“我们得马上雇辆马车。这个聪明的孩子没钉错人,”探长说。

不到五分钟,我们就赶到城里去了。

“我有好多年没见到象他那样聪明怜俐的小家伙了。嗨,听听他说的那件事呀。他跟着那辆马车到了伦敦塔码头。黑胡子水手下了车,用开往鹿特丹的一条轮船上的茶房谈了话。这条船第二天早晨就要开船。水手想要马上上船,在他铺位上过夜。茶房说,不成,水手就离开了码头。他重新走到街上时,孩子看到有个人分明在等着那水手,这人的穿着就象个体面的技工。水手走进一家饭馆,技工守在对街。过一会儿,一辆出租马车慢慢的过来,马车停了,技工就跟马车里一个人说话。那人是个黑脸,看上去象个印度人。不到一分钟,马车拉走了。技工就穿过马路,走进饭馆。水手和技工分坐在两张桌子上。天黑了,水手才离开饭馆。水手一直走到海岸的胡同,到了一家客栈。店东回说,‘十号空着。’叫茶房领水手去看十号房间。水手给领到房里去了。醋粟心眼机灵,他等着看会不会出事。真出事了,店东给唤了去。楼上传来吵架的声音,技工又突然出现了,给店东一把揪住领子,一举一动就象个醉鬼。店东把他推到街上。原来这家伙待在十号房里,发着酒疯,硬说他定下那间房间了。醋粟看到刚才这人还神志清醒的,一下子竟然发了酒疯,不免大吃一惊,就不由跟着他跑到街上。技工就象个醉鬼那样摇摇晃晃的走着,刚走到街角,就清醒了。醋粟回到客栈,他再等着,在这时候,他看见技工又站在对街了,抬头望着客栈的楼上一扇窗子。

“您知道客栈里出的是什么事吗?”我问道。

“我想我猜得到是怎么回事,先生,”探长说。“那技工一定是受印度人密令指示的。印度人太受注目,不敢冒险在银行里和客栈里漏脸。技工听见水手准备过夜的房间。很显然,印度人想要弄清楚房间的样子,在客栈的什么地方等等事情。那家伙因此就跑上楼去看了一下。人家撞见他在房里,要想逃过这一关,最容易的法子就是假装喝醉了酒,不消说,他准是去把情况报告给雇主听,他们就打发他回去,查明水手有没有在那儿过夜。我就是这么解这个谜的。孩子离开客栈以后,出了什么事——我们就不知道了。”

我们一走进客栈,就看出那儿出了乱子。店东在楼上,不准谁去打扰他。“跟我来,先生,”克夫探长说,一边沉着的领头走上楼去。

那个大发脾气的店东听得闯进去的是谁,就打开起居室的门,还向探长赔了不是。探长告诉他,自己对那个水手打扮,皮肤黝黑的人感到兴趣。原来当时正是为了那人,整个客栈才闹得夭翻地覆。那人吩咐人家早晨七点钟去叫醒他。叫过他了——可是没听到回答,也没法推开门一看究竟。店东说天花板上有扇天窗;他担心水手不付房钱从天窗里溜走了。不消几分钟,我们就打开门。店东先进去;探长是第二个;我第三个。其他的人都跟着我们。

大家往床上一看,全部大吃一惊。

那人没走掉。他和衣躺在床上——一个白枕头压在脸上,把脸全盖住了。

克夫探长径自挪开枕头。那人一张黑脸凝滞不动;黑头发和黑胡子有点儿乱,眼睛睁得老大,没精打采,茫茫然的盯着天花板。那种朦胧的眼神和凝滞的表情把我吓坏了,我回身走到打开的窗子前。

“他死了,”探长说。忽然我觉得有人拉我的袖子,还听见有人低声说:“您瞧,先生。”

醋粟刚才跟着我们走迸了房,他那对骨溜溜的眼睛,兴高采烈的打着转,他领我走到墙角一张桌子边。

桌上放着一只小木匣,匣子开着,里头是空的。匣子旁边放着一张撕碎的白纸,一半撕坏了,上面的字不费力就看得出来。

“今有居住兰贝思米德尔塞克斯广场之鲁克先生委托布许银行保管小木匣一具,内藏巨价宝石一颗。此匣仅限鲁克先生亲自持凭提取。”

几句话把一切疑问都解决了,至少解决一个疑问。头一天水手离开银行时,月亮宝石就在他身上。

“抢劫!”醋粟一团高兴的指着那只空匣说。“还有谋杀!”

克夫探长请我走到床边。

“布莱克先生,”他说,“瞧那人的脸是化过装的。”

他指给我看那死人的额角上,黑皮肤略微蓬乱的头发之间有道白里带青的细缝。“让我们看看下面是怎么张脸吧,”探长说,一下子就揪住那把黑发。

歇了一会儿,围在床边的人发出一阵惊讶的喊叫。

“他拉掉那人的胡子了!”醋粟叫道。

又歇了一会儿,醋粟站在椅上乐得手舞足蹈,“先生!现在洗掉他脸上涂的颜色了!”

探长神情大变,忽然向我站着的地方走来。

“回到床边来,先生!”他开腔说。“不!先把那封密信拆开——就是我今天早晨给您的那封。”

我看了看他的信上写着的名字。原来是——高孚利。

“嗳,”探长说,“跟我来,瞧瞧床上那人。”

我跟着他走到床边,瞧瞧床上那人。

高孚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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