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段时间里,他们的谈话涉及内容广泛,让他印象深刻,此后几天,他都要不断回味,而就在他们的谈话达到高潮之时,却被莫德姨妈打断了。她一进来就发现他们俩一起站在火炉旁边。如果说他们刚才的谈话让他印象非常深刻,那么,他认为,劳德夫人随后跟他进行的单独谈话让他印象更为深刻,这是她给予他的机会,也可以说是凯特给他的。其实,他很快就发现,她刚进来就希望单独跟他说话。门打开的时候,凯特跟他就迅速分开了,她那双美丽而又严厉的眼睛,从一个人身上扫到另一个人身上,但他觉得,由于他的同伴极其机敏,她的怀疑很快就消失了。他的同伴第一时间向她的姨妈交代了她最明显的感觉,并亲热地邀请她参与他们的谈话,而且表明她来得正好,她提出了一个很充分的理由。“亲爱的,你知道吗?他已经回来整整三个星期了。”然后,她就要找借口退出谈话,似乎要让劳德夫人用自己的角度来面对他。丹什当然心领神会,为了保护凯特,他要尽快争取好好表现;于是,他们的女主人很快就发现他情绪很低落,这样一来,他可能要说,他们的痕迹就算盖掉了。凯特走掉了,好像她再待下去不合适。她一直是在替她的姨妈招待她们的客人,她的姨妈曾经怀疑她过于照顾这个客人,而此时,他已经变成了向另一个女人求爱然后结局惨淡的可怜虫。那不是因为另一人的悲剧命运不让她牵挂,那毕竟也是她的朋友,而是因为将丹什先生作为信息来源来接待,这样非常难免有些尴尬。在丹什的眼皮底下,她就显得很尴尬,让他赞叹不已。她就像一位史诗中的女神,周围萦绕着美丽的云彩,而这些云彩都是她自己制造的。那个年轻人不是非常清楚,在另一个人加入进来之后的谈话过程中,她是如何化入那团云彩并逐渐消失的。

不过,他马上就要面对另一个事实,那就是威尼斯的那些事儿对他跟莫德姨妈之间的关系产生了显著影响,而且,这几个星期一直没有见面,更坐实了这个影响。她刚在茶几边坐下来,他马上就感觉他跟她的关系面目一新,而她让他再喝一杯的时候,他感受到这个新关系已经确立。对于目前正在发生的不幸事件,她表示遗憾,她也能够理解他的心情;听到可怜的苏珊说他已经走了之后,她们都希望早些见到他,她们自然希望他一回到伦敦就能跟她们见面。不过,她不用提醒也知道,因为那边所发生的事情,谁想跟他见面都不合适,她指的是那个让他牵挂、心碎的悲剧,以及这件事在他心里留下的巨大阴影。这样一来,她就帮他披上了他刚好需要的伪装,她赋予了他一个新的形象。她将他当成了一个身心憔悴、悲痛欲绝的人,这也让他跟她相处变得更容易得多,他不用再遮遮掩掩,甚至排除了他接近凯特的障碍。从此,他接触凯特就极其方便,他也可以跟兰开斯特大门建立极其密切的关系。他很快就看得非常清楚,他要充分利用这个关系并不难,他只要表现女主人给他指定的情绪,就可以一直待在这里。最奇怪的是,过了一个星期,他就好像完全接受了劳德夫人的视角,他就是她心目中的那个人;他好像跟着这种感觉一直走,已经不能再回头了。他有时会私下琢磨,他的诚实到底去哪儿了?有时他也感觉,他的言行举止还是诚实的。他只在面对莫德姨妈丰富的情感的时候才会隐藏纯真。她的情感非常丰富,而他做过的最大坏事就是接受了它。他感觉不由自主;这一切都是现实,同样,要说他很煎熬,那也是现实。

那个星期天,他们很亲切地在一起聊天,她坐在茶杯后面的沙发上对他说:“我希望你不要怀疑,可怜的人,亲爱的人,我会陪你到最后!”那么,他唯一可行的选择,就是让她陪着。她会陪他到最后,也许会吧,但是,她的方式肯定跟凯特有区别;即使她的陪伴果真让他的心情更平静,他也不能自以为是地反问为什么不行。那样他就是在向她承认他现在的牵挂和伤感是假;他怎么能这样呢?他现在的牵挂和伤感是真真切切的啊!这个感受是他们这几天来见面聊天的基础,曾经有两三次,他们聊着聊着一个小时就过去了。他后来又来过几次,大约两三次吧,但都没有提到凯特。因为他可以随时来找她,他和凯特的关系变得很奇怪,甚至有些不真实。有时候,他跟莫德姨妈聊着米莉的事情,根本不会谈到别的人。他来找她都是出于这个目的,他就觉得很奇怪,他为什么有这样的需求。他比从前更喜欢她了;他目前的表现也显得他最喜欢的人是她。最重要的是,她是在中途出现的。她的视野,她的言谈,她的同情心,都是无可比拟的。他当前的表现,就是对她的回报。当然,这一切都不可能成为她的牌,由于这个变化,他跟这位女士在一起可以完全放心,可以随心所欲;但是,如果不是他不再跟凯特随心所欲,这个局面是不可能出现的。他第三次跟她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好像情不自禁地跟这位年长女士说了他不可能跟那个年轻的女人说的一些话。其实,关于那件敏感的事情,劳德夫人只有一次让他感到稍微有些紧张。就在第一个星期天,凯特做到自我克制之后,她跟他说她有些遗憾,说他居然没有守到最后。他一时间找不到理由来跟她解释,但她伸手帮了他一把。

“你受不了?”

“我受不了。而且……”他犹豫着。

“而且什么?”他本想多说一些,可是,他马上发现了危险,不过,很幸运,她又为他伸出了援手。“而且,好吧,我知道,男人不如女人有勇气。”

“他们不如女人有勇气。”

“换作凯特或者我,我们可能会待下去,”她说,“如果我们因为那个事情必须离开的话,你懂的。”

丹什没说过他是懂还是不懂,他从那个时候起的表现,不就很清楚地表达了吗?不过,他接着还是要说,他情不自禁要走这么远:“我毫不怀疑,克罗依小姐肯定会待下去。”从接下去的谈话中,他再次发现苏珊·谢泼德真好。她不遗余力地保护着他,尽可能瞒掉一切对他不利的事情。她跟她那个青年时代的朋友肯定有大量的书信来往,但她始终没有向她泄露任何可能危及他的安全的信息。例如,关于米莉不再接待人这件事,她只是说她的情况变坏了,她也提到了马克勋爵的突然袭击,这件事她不说人家也会知道,所以,她肯定不会掩盖,但是,至于他干了些什么,他揭露了什么秘密,她都没有说明,而且,事实上,据他所知,这个神圣的清教徒还虚构了一些对他有好处的故事。因此,他完全可以放心。因此,他坐在披着缎子的黄色椅子里,身体舒舒服服地往后靠着,跷着二郎腿,不过他的腿一直在晃着,那是因为他心里还是不踏实。其实,她也问了一些问题,莫德姨妈问了凯特都没有问过的一些问题,不过,她的问题跟凯特的问题有一个不同点,从她嘴里问出来的问题他都挺喜欢的。离开威尼斯的时候,他就决定将米莉看成已经死了的人,只能这样,在这让人煎熬的等待期间,他的灵魂才会安宁。他离开她,是因为这样对她合适,按美国人的说法,他再晚点走就不合适了。如此一来,他就面对一个很尖锐的问题,他要自己想办法熬过这段时间。等待是很丑陋、很痛苦的,他宁愿不要这样等;他不可能忘却她,但他极力不去想她正在遭受眼睁睁等死的折磨。一想到这里,他的心也会很痛,他就要在伦敦逛,除此之外,他觉得日子根本打发不掉。所以,他要想办法,即使是自己都稀里糊涂的办法,让自己相信等待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他有时很烦躁地想:“这到底跟我还有什么关系?就当是已经结束了吧,反正随时都可能结束,这样我至少又能为人家做一点事情。我这样对谁都没什么好处,对她也没有好处。”因此,他很努力地尝试着各种办法,例如闭上眼睛或者板着脸到处逛;但是,他的计划并没有取得显著的成功,也没有一直保持下去,这是料得到的。那些日子,无论是在无意识中过去的,还是熬过去的,都很艰难,克制焦虑是空想,他每天都可以品尝倒悬在空中的尴尬。总之,这是他这段时间的感觉,无论他做什么事情,都挥之不去,显而易见,他之所以总去找劳德夫人聊天,原因就在于此。

她一直在帮他撑下去,她一直非常敏感,他能发现她觉得这就是他所需要的,所以她始终没有挑明他们在等待什么。他最接近成功的感觉,就是感觉他对莫德姨妈有些用处,反正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她的陪伴放松了他的神经,他们甚至一起骗自己说他们已经看到了悲剧的终结。他们谈起那位垂死的女孩的时候,他们都使用过去时态;他们对她没有用任何负面的描述,最差也是说她一直很优秀。不过,这不是要安慰丹什,他们一直都认定她确实很优秀。这个共识让他很平静,而他也不断提起这一点,尤其是他跟她谈到了他对那个女孩有一个最深刻的印象,他都没有跟凯特提到过。他描绘得很详细、很动人,似乎让她亲临其境,她就像一个内心强大的妇女,坐在剧场的正厅后座,看一部令人心碎的戏剧。最让她动心的,是那个可怜的女孩对生命的渴望。

“是的,肯定,她当然很渴望。她怎么不渴望呢?何况她拥有了一切。就说她的钱吧,如果在这种时刻谈钱不会让人恶心的话……”

丹什能够理解,莫德姨妈之所以谈到钱,是要让米莉对生命的渴望更富有诗意,同时,她也描绘了一种不可能实现的理想景象,这个景象让这位善良的女士再次沉默,还流下了眼泪。她很了解钱能干什么,而且,米莉也跟她有很多同感,所以,命运摧残米莉不跟摧残她一样吗?他说到了他们那个年轻的朋友对末日充满恐惧,尽管她努力压制她的恐惧,这是最让人痛心和扼腕叹息的事情,但是,十分奇怪的是,他说出来之后竟然有一种解脱的感觉。他描绘得非常细致,似乎要表明他不想回避,他要勇敢面对。米莉对未来充满强烈的向往,但她被迫跟未来诀别的时候,她并没有呼天抢地、大呼小叫,而是安静得可怕。在法国大革命期间,那些年轻而高贵的革命者被送上断头台之前,在监狱门口跟革命目标诀别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丹什跟劳德夫人描绘这幅场景的时候,是一个很寒冷的时刻,但他始终没有找到一个足够寒冷的场合将这幅场景展示给凯特。也就是说,他展现了米莉具有英雄气概的一面;等他离开的时候,莫德姨妈已经被她的英雄气概给感染了。在展示那个女孩的光辉形象的同时,他也详细描述了一次她跟他见面的情况,既然她是斯特林厄姆太太的公主,那么,他必然得到了极高贵的待遇。

那次见面就在大客厅里的火炉前面,客厅里面有很多藤蔓和天使图案,虽然已经到了秋天,但因为阳光灿烂,所以感到非常温暖,氛围美妙无比,他会一辈子珍藏那个记忆。丹什的这番描述显然是要为伦敦喜欢传播精致八卦的人们提供方便。在兰开斯特大门,即使他蒙着银纱,或者他的银纱被完全扯开,这个八卦都是一样精致的。他自己也有好几次觉得,这些场景好像都是从书上的哪一页来的。他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个年轻人,被卷入了一个难以形容的关系之中,他自己无可奈何,屏住气息,似懂非懂,又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他可以从中获得极大的好处,所以他使尽浑身力量,以防失去这些好处。这个年轻人显得很遥远,看不清面目,辨别不出具体的身份;后来,丹什才发现那张就是他自己的脸。与此同时,他还知道那个年轻人意识到了什么,他每一天都在计算,发现他并没有失去什么。此时,跟劳德夫人在一起,他知道一切都在他的手中,他可以左右逢源,这些东西他们都是默默交流着的,包括通过频繁而稳定的目光交流。这样的交流是足够的,当然,如果她知道交流的本质,这就不至于足够了。所谓本质,就是在他身上发生的很漂亮、很神圣、难以描述的事情。他再次感觉到,他好像已经得到了宽恕,得到了祝福,但是,这个感觉他不能表达,否则会显得很突兀。而且,他还可能必须解释米莉的问题关键在哪里,这关系到劳德夫人对他的信任。所以,面对这个美妙的场景,他们只站在门口远观,但他们能感受到里面的状况,感受到里面已经一片死寂,然后,既然他们的交流已经深化,他们就一起转身离开了。

对于我们这个焦躁不安的朋友,过了一个星期之后,那就成了他的反应准则:有一天早上,他醒来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扮演着一个他需要很强的自尊心才能否认的角色。在兰开斯特大门,他始终没有声明他是无害的,他只是一个心事重重、被记忆缠绕的人,但劳德夫人对他这个新面貌的接受、欣赏和理解,形成了他的沉重压力,迫使他一定要做明确的表态。其实,他没有说明的话,她一直通过她的姿态表情在表达,她就是一直将他当成一个心事很重而无害的人。好吧,那样就证明他是诚实的人,正符合了他的心意,他每次化好妆之后,他都会带上这个护身符。圣诞节日渐临近了,但是,今年的圣诞节,跟伦敦这几年的圣诞节一样,天气温和得可怕;微风徐徐,穿透浓雾的光线是灰色的,整座大城市空荡荡,公园里绿草如茵,绵羊享受着美食,鸟儿唧唧喳喳,人们在笔直的人行道上缓缓而行,也有亲密的行为隐约可见。今天早上,他心里藏着对尊严的向往,走出家门,带着这个向往走到附近的邮局,随即将它转化成电报。之所以说这是他的向往,那是因为他感觉这是一种努力;而他之所以要努力,是因为他可以预料凯特会有抵触,跟以前他向她表达恳求时一样,这恰恰就是他把电报写得很有说服力的原因。对那些温柔时刻的回忆,他肯定要写得隐秘一些,因为电报要交给站在柜台后面的那个年轻女人,但无论如何,这封电报都要包含大量的信息,表明他有巨大的冲动,但他为此多花了好几先令。那天晚些时候,他走在公园里一条他们从前非常熟悉的小路上,一边徘徊着、观察着,好像是要看是否能碰巧把那笔钱赚回来。他好像在等人,很久以前,他也这样等过;而兰开斯特大门近在咫尺,这样对他有些危险,以前,她也冒过这个风险。而且,现在的危险变小了,因为他们的关系出现了奇怪的转折,尽管如此,他的神情一直都非常凝重,甚至比从前更凝重。

凯特终于出现了,她从他认为最不可能的方向来了,看样子她是从海德公园的大理石拱门过来的。但是,她的出现就代表着一种反应,这是最重要的,而她的反应全都显露在她的脸上。这是让他觉得十分愉悦的反应,即使莫德姨妈也给了他很不错的反应,但这是他回到伦敦后感到最开心的一次。事实上,她并没有回复他的电报,正因为她姗姗来迟,他刚才就开始担心,她可能决定要剥夺他的机会,虽然做这个决定不容易,但她有直觉能预感到他想强加给她什么。她知道,他当然还可以利用其他的机会,但她也许发现,目前这个机会可能给她带来特别的危险。事实上,丹什自己也能感觉到了,这正是他这么刻意准备的原因,在等候她的时候,他好像感受到周围的条件在告诉他说这是非常好的时机,让他感到很高兴。虽然这是一年中最短的日子,因为天气的原因,在这个地方见面,几乎跟他们最初几次在阳光灿烂的下午约会一样,符合他们的要求。他们可以看到草坪上的那些树,它们光秃秃的枝桠下面有几只长凳子,他们从前在那些凳子上坐过,他们还可以坐到这些凳子上面,从而清晰地重温从前甜蜜的好时光。凯特很快朝他走来的时候,她的脸上好像表达了这个意思。她矫健的步伐让他印象深刻,也帮了他一个很大的忙,他再一次发现她有多么漂亮。他肯定记得,在某些特定的场合,她会显得特别漂亮;其中一次他还记忆犹新,那时他刚从美国回来,那天他到兰开斯特大门去吃晚餐,她在她的姨妈眼皮底下走进客厅,当时就让他感觉特别漂亮;另一次是在两周前的那个星期天,在同样的地方,她的美貌深深打动了他从威尼斯带回来的眼睛。这次,只过一两分钟时间,跟前几次一样,他就充分领会到运气的照顾。

不管前几次出于什么原因,他迅速判断出来,这次的运气跟他这个星期以来在心里涌起来好几次的感受有关,只是此时此刻的感受强烈得多。他已经注意到这个感受,那都是因为他对劳德夫人的欢迎做出了恰当的反应,他的朋友肯定注意到了他的反应,所以采取了相应的态度。她确实注意到了,还把她的反应都显露在她的脸上,那是精心设计伪装的平静,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会发现她的平静下面盖着一层喜悦。当然,一切都是相对的,他们就生活在阴影下面,但是,对他特别讨好莫德姨妈,博取她的信任,她是十分宽容的,这件事几乎可以让知道的人都欢呼雀跃。她很支持他用这种方式面对莫德姨妈,虽然这样对自己很不公平,这正是她的高明之处。同样,在这个冬日的中午,正是她的高明促使她迈开了步伐,也为她的双眼注入了迷人的勇气,此时他的愿望终于实现,他能感到她的勇气更有魅力。她刚走到他身边,他立即拉起她的手去挽他的手臂,在老地方拐了个弯,几乎同时告诉她,他不大敢相信他还会这么幸福。她没有追问他为什么会存有疑虑,而是回答说她本人相信,只要他们有耐心,他们必将获得极大的幸福;当然,对于他建议他们一起散步,她非常赞成。当然,鉴于当前的情况,他们暂时不能在家里见面,那是要避人耳目;她说他们的机会总有一天是会到来的。然后,他很快就让她知道,他认为在这样一个安静的地方,在一棵萧索的大树下面,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他们要抓住这个机会。在这种情况下,他对她说的一段话让她觉得特别刺耳。

“我们一直担惊受怕地玩着游戏,但我们输了。我们觉得原因在我们自己身上,症结就在于我们相互的感情。所以,我不能再等了。你是不是能明白,我们只要结婚,一切错误就都能纠正过来;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表达我的迫切之情。我们公布之后,什么压力就都消失了。”

“‘公布’?”凯特说。她显得她并没有明白他在说什么,虽然她听得一清二楚。

“我们把它办掉,如果你愿意的话,就明天。我们办掉它,然后正式公布。从此之后,一切问题都会烟消云散。我们就名正言顺了,”他说,“所以我们就什么也不用怕。我们过去提心吊胆的日子会一去不复返,我们回想起来,会觉得很丑陋、很疯狂,是一场噩梦。”

她看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她的表情跟刚来的时候一模一样,但是,她的冷静让他打了一个寒颤。“亲爱的,你是怎么回事?”

“我受不了了。真的,我感觉心里崩溃了。所以我来找你,你一定要接受我。”

他发现,有一阵子她好像在思考,但他又发现其实她并没有思考什么。不过,他接着又发现,他能感觉到,她非常想对他好,因为他听到了她用清晰的声音对他说:“我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情况。”她很奇怪地笑着。“我们一直都很顺利,你怎么突然要抛弃我?”

他看着她,目光无神,好像无可奈何。“你说这样算是很顺利?你真是,天哪……”

“我认为很完美,我一直都这么想。我还是我,没有变,如果说你变了,那么你要给我更好的解释。我感觉,”她继续说,“如果我们继续耐心等待,一切问题都不会存在。我不希望我们让人看笑话。”她说话的时候,他静静地听着,欣赏着她的坚定和平静,心情复杂地看她站在那里,若无其事。他叫她到那里去,本是打算打动她,结果她却坚若磐石,而且,那也不是因为她不能理解。她一切都能理解,甚至包括他拒绝理解的。她有各种理由,如果猜到她的理由,他一定会恶心。这时,她再次带着很奇怪的笑容对他说:“当然,如果是你知道了什么……”他可以发现,她确实认为他知道什么,但他甚至不知道她在指什么,所以,他只是脸色阴沉地看着她。然而,他阴沉的脸色并没有让她不高兴。“我相信你是知道的,不过你有些不好意思说。亲爱的,对我而言,你这样属于多余的谨慎。我不会不好意思,我很想听听,所以,如果你能跟我说你知道……”

“那么会怎样?”她没有说明结果,他就问。

“那么,你要我干什么都可以。果真如此,我向你保证,我们就不必再等待。我知道你说我们不等待会更好是什么意思。我甚至不会要求你,”她继续说,“提供证据。我对你的诚实非常满意。”

此时,他浑身的血液突然加速流动起来。她的观点表达得非常明确,而他的脸上也红透了。“我什么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

“我同意,”她说,“我明天就公布,现在就公布,我马上回家,去跟莫德姨妈说,我会说这是你说的,我相信你肯定是对的。那么,亲爱的,”她又微笑着说,“这就是我们见面的成果,对吧?”

她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但是,这就打断了他的念头,他只能站在那里,脸上带着无比的尴尬,他从今天早上开始,就满怀憧憬,可是,现在他被人家泼了一盆冰水。她该说的都说了,他也见识到了该见识的现实,包括他意志力的薄弱,以及她的冷淡。因此,他产生了一种复杂的情感,一开始是愤怒,但愤怒很快就变成了冷漠,然后发生转变,他因此好像得到了新的启发,虽然还比较模糊。她倒是感觉,她一直很坦率,她稳住了他们的局面。她走近他,将手放在他身上,让他与她一起坐下,并靠在他身上,坐在他们以前坐过的凳子上,避免了他的情感冷透。她现在手里还有一个筹码,那就是他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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