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这部著作使得成为一名基督教徒困难了起来,如此困难,以至于在基督教世界有教养的人群中,基督徒的数量或许没有那么巨大;或许吧,因为对此我不可能详知。(1)这个行为是否符合基督教徒的品行,我不做决定。但是,想要超越基督教并且随后在异教徒所了解的范畴当中摸索,超越基督教并且随后在生存能力方面远远不能与异教徒相提并论——这一点至少不符合基督教徒的品行。困难的提出(以试验的方式,因为这本书没什么目的)并非为使门外汉难以成为基督教徒。首先,每个人当然都能成为基督教徒;其次我认为,每一个说自己是基督徒、并且已经尽最大努力的人,他就是一个基督教徒并且尽了最大努力,如果他没有自负地使自己凸显,以便使他人有机会做更仔细的纯粹心理学的观察且为己所用的话。想要评判人心的人有祸了。但是,当整整一代人,尽管以不同的方式,看似要联合起来一起超越的时候;当整整一代人,尽管怀着不同的理解,觊觎着至上的客观性之时,人们因此停止为基督教徒,如果他们曾经是的话——这定会给个体以意识到困难的机会。但是,它不该给个体引发新的困惑的机会——通过难题的提出而获得相对于其他人的自负,更别提相对于一代人了;因为那样的话,他也开始变得客观起来。

在一个人成年后,或许他经历了生活的激荡和严峻考验,或许怀着那种因切断与父母、家族和心上人的温柔关系所滋生的痛楚,他下定决心要成为基督教徒,这时他几乎没有丝毫超越的欲望,因为他明白,每一天都让自己保持这种激情需要怎样的艰巨努力;他明白,他的生活是何等的可怕。但是,在我们这个时代,当人们看似在出生八天后就已经是真正的基督教徒的时候,以此,人们把基督从冒犯的标记转变成一个受孩子们喜爱的弗朗兹叔叔、大好人或者孤儿院的教师;于是,人们就会想,身为男人必须要做点什么,于是人们必须超越。(2)唯一的麻烦是,人们并没有通过真正成为基督徒的方式进行超越,而是通过思辨思想和世界历史后退到更低级的、且有些奇幻性的生存观之上而超越。因为我们已习惯于理所当然地成为基督徒并且被称为基督徒,可疑之处出现了——那种远比基督教低级的人生观在基督教的内部涌现了出来,它们很自然地使人们(基督教徒们)更加愉快,因为基督教是最难的;然后,它们被誉为是超越单纯的基督教的更高级的发明。

毫无疑问,成为一种生活的标记要比对名的漠然的维持更好,即如果在我们这个时代中有相当一部分人直接地坦白,他们希望基督教根本没有步入这个世界,或者他们本人根本没有成为基督教徒。不过,让这坦白不带轻蔑、不带嘲讽和怨气,为何目的呢?人们完全可以对他们不强迫自己做的事表示出极大的尊重。基督本人就说过,他喜欢那个未能下决心把自己的全部财产捐给穷人的年轻人。(3)年轻人并没有成为基督徒,但基督仍然欢喜他。也就是说,宁要真诚,也不要半心半意。这是因为,基督教是一种可以在其中死的荣耀观点,是唯一真实的慰藉,基督教的处境就是死亡的瞬间。或许就因为如此,甚至对基督教漠不关心的人都不愿放弃它,不过,这就好像在丧葬协会储蓄以便将来在适当的时候能够支付丧葬费,人们同样把基督教储存到最后一刻——此人是基督教徒,并且在死亡的瞬间才成为基督教徒。(4)

或许有这样的人,如果他真诚地理解了自身,他宁愿承认他希望自己从未受基督教教育,也不会漠然对待基督教。宁要真诚,也不要半心半意。但是这坦白不带愤怒,不带反抗,而是带有对那种他认为或许已经干扰了他的生活的力量的平静的尊敬,带有对那种应该能帮助他走上正途、但却尚未帮助他的力量的尊敬。假如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有位父亲,甚至是位最可亲、最细心的父亲,就在他想为他的孩子做最好的事的那一刻,他搞砸了,糟得或许干扰了孩子的整个人生。那么,如果孩子还记得那情境的话,他会因此把孝心淹没在漠然的遗忘之中,或者转化为愤怒吗?(5)让那些只在诸事顺心的时候才会爱上帝和人类的可悲的家伙们,让他们气急败坏地去憎恨和反抗吧——一个忠诚的儿子的爱不会改变。平庸之辈的标记从来都是说,如果他可以确定,使他不幸的人的初衷是为了最大限度地为他好,而他却在愤怒和怨恨之中与那人分离。因此,严苛的基督教教育或许会使一个人的生活变得艰难而没有相应地帮助他;他或许会在隐秘的内心里祈愿,就像那些祈求基督离开他们的土地的居民一样,因为基督令他们害怕。(6)但是那个儿子——他的父亲使他不幸,如果他宽宏大量的话,会继续爱他的父亲。当他受后果的痛苦折磨的时候,他或许偶尔会沮丧地叹气:“真希望这一切从未发生在我头上!”但他不会向绝望投降,他会穿过绝望,用劳作来直击绝望。他劳作之时,他的忧缓和了。很快,比起他自己,他更为他的父亲感到遗憾,如果他理解了,这一切对他父亲有多么沉重,他就会在深沉的、共鸣的忧之中忘却自身的痛楚。于是,他将愈加积极地努力,他因自身之故的得救是重要的,如今因他父亲之故几乎更加宝贵——于是他劳作,并且肯定会成功。如果他成功了,可以说他会在热情的喜悦之中丧失理智;什么样的父亲会为儿子做这么多,什么样的儿子又会把这么多都归功于他的父亲呢!基督教的情况也是如此。尽管基督教使一个人不幸,他并不会因此放弃基督教,因为他从未有过这样的念头,即基督教来到世间是为了损害人类;他一直保持着对基督教的敬畏。他不会放弃基督教,即使他沮丧地叹气说“真希望我从未在这种教导中成长”,他也不放弃。沮丧变成了忧伤,这样的事竟会发生,这对于基督教来说几乎是忧郁的,但是他并不放弃。最终,基督教会对他有好处。最终,的确,不是逐步地,而是更少地但却又无限地更多。但是,只有下等人才会放弃曾经给他们留下绝对印象的东西;只有卑鄙之流才会令人鄙视地盘剥自身遭遇的痛苦,他们从如下行径中获取可悲的利润——能够干扰他人,因少得可怜的自负而自高自大;禁止他人寻求慰藉,因为他自己没有找到。如果在我们这个时代,有谁受到了基督教的干扰,我不会怀疑,而且事实上也能证实;那么,我们可以向其要求一件事——请他沉默。从伦理角度出发,他所说的就是劫匪的袭击,且其后果更加严重,因为最终的结果是劫匪和受害人双方均一无所获。

基督教虽在人类的童年期、但又是在时候满足之时步入世界,而具有决定形态的基督教并不适合每一个年龄段。在生命中有些时刻是会要求某种东西的,某种可以说基督教偏会忽略的东西,某种人们在特定年龄认为是绝对的、尽管此人在将来会看穿其虚荣的东西。基督教不能被灌输到一个孩子的心里,因为每个人只能理解他有所需求的东西,而一个孩子对于基督教根本没有决定性的需求。基督教是根据之前的情况步入世界的,其法则一直指示着:没有人一开始就是基督教徒,所有人都在时候满足时成为基督教徒——如果他成为了基督教徒的话。(7)用基督教的决定性范畴进行严苛的基督教教育,这是一桩极具冒险性的事业;因为基督教使力量虚弱的人成为了男人,但是,如果有人恐吓孩子接受基督教完整的严肃形象,则基督教通常至多只会造就出不幸的年轻人。罕见的例外都是幸运的手笔。

诵读给孩子听的基督教,或者更准确地说,孩子自己拼凑起来的基督教,如果人们没有使用武力驱使生存者进入具有决定意义的基督教范畴的话——这都不是真正的基督教,而是田园牧歌般的神话。这是幼稚理念的二次幂,而情况有时会转变为这样:更多是父母向孩子学习,而非孩子向父母学习。孩子对基督教的可爱误解把父母之爱解读为一种虔诚,只是这不是真正的基督教。我们不缺这样的例子,有些人自己早些时候不曾为宗教所触动,如今却因孩子而为之。但是,这种虔诚不是本质上应隶属于成年人的宗教感,正如母亲自身不会受大自然为孩子准备的乳汁所滋养一样,父母亲的宗教感也不应在这种虔诚中找到具有决定意义的表达。父亲和母亲的爱牢固地与孩子相依,温柔地环绕着孩子,结果虔诚本身可谓发现了被教导的东西——必须有一个收养小孩子的上帝。但是,如果这种情绪就是父母宗教感的全部,那么他们缺乏的是真正的宗教感,并且只能在那种间接地对孩子表示同情的悲伤之中恢复身心。父母的虔诚、孩子的乖顺以及理解永福时的轻松是可亲可爱的,但是,这真的不是基督教,这是在想象力的媒介下的基督教,是人们将可怕的东西移开了的基督教;人们把无辜的孩子引向上帝或者基督。这不就是基督教吗,其要点正在于罪人才在悖谬那里寻求避难?一位老人在看到一个孩子的时候感觉到了自己的罪过,他以悲伤之心去体会孩子的无辜——这是美丽而感人的,而且也应该如此,但是,这种情绪不是具有决定意义的基督教的情绪。因为这种对孩子的纯洁无辜的多愁善感的理解忘记了一点,即基督教从不认可堕落的人类身上的这类东西;基督教质的辩证法对罪的意识的规定比对所有无辜的规定要清楚详细得多。严苛的基督教观点把孩子视为罪人,这并不能给予童年以任何优势,因为孩子不具备罪的意识,结果孩子就是没有罪的意识的罪人。(8)

不过,我们的确有一段《圣经》文字可引用,有时我们或许会在没有明确意识的情况下去理解它,结果这种理解包含了对整个基督教的最为深刻的讽刺,它使基督教成为最缺乏慰藉感的人生观,因为它让小孩子进入天国变得不可言说地容易,而让成年人进入天国成为不可能,其后果就是,最佳的和唯一正确的愿望就是希望孩子死掉,越早越好。

这个段落在《马太福音》第19章,耶稣说:“让小孩子到我这里来,不要禁止他们,因为在天国的,正是这样的人。”(9)全章讨论的是进入天国之难,其表达方式极尽严厉之能事。第12句说:“有为天国的缘故自阉的。”(10)第24句说:“骆驼穿过针的眼,比财主进神的国还容易呢!”(11)门徒们听后非常震惊,于是他们说(第25句):“这样谁能得救呢?”(12)在耶稣就此做出回答之后,又在第29句讨论了门徒们的报偿,他们为基督之名离开家和兄弟姐妺、父亲母亲、妻子儿女的报偿——所有这些可怕的冲突都是一个基督教徒可能受到的严峻考验。(13)结果,进入天国非常困难,难到甚至连伦理的目的论悬置都被提到了。(14)在同一章中简要地提及了一桩小小的事件,即小孩子被带到耶稣面前,而耶稣说出了那些字句——不过,请注意,这里还有一个小小的过渡句和穿插其间的事件:门徒责备小孩子,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责备那些带孩子来的人(参《马可福音》10∶13)。(15)如果耶稣在此处所说的当个小孩子要从字面理解的话,则混淆就会出现:当进入天国对于成年人来说极尽可能地困难之时,对于一个小孩子的困难只不过是孩子的母亲把他带到耶稣面前,而且小孩子被带到了那里。然后呢,我们很快就会到达绝望的顶点——最好在是小孩子的时候死去。不过《马太福音》所传达的意思并不难解。耶稣是冲着责备小孩子的门徒说话的,而这些门徒当然不是小孩子了。在《马太福音》第18章第2节中,耶稣把一个小孩子叫到跟前,让他站在门徒当中,然后说:“我实在告诉你们,你们若不回转,变成小孩子的样式,断不得进天国。”他不是在与小孩子打交道,而是在利用孩子反对门徒。不过,如果这里的意思是直接性地认为当个小孩有多美好,一个小天使(基督教看似并不格外偏爱天使,因为基督教与罪人有关),那么,当着使徒的面说出这样的话就太残忍了,他们在这种情况下作为成年人是可悲的。于是乎,这样一个解释把整个基督教给解释没了。我真想知道,耶稣为何要收那些成年人为门徒;他为什么不说,到外面去给小孩子洗礼呢?——如果看到一种想要理解一切的傲慢自大的思辨思想是可悲的,那么,有人想在正统教义的伪装之下把基督教弄成舒适的幻想和慈善学校的多愁善感则同样可悲。但是,当那些成年人粗鲁地对待耶稣并且想就其亲近关系要求有限性的报偿的时候,或者以世俗的眼光强调亲近关系的时候,说这样的人[118](也就是小孩子们)是隶属于天国的,这是在悖谬的帮助下略微拉开了自己与门徒的距离——这的确是晦涩的言论,因为从人性的角度出发,自阉、离开父亲母亲和妻子儿女是可能的,但一个已然成年的人要变回小孩子,这是在悖谬的疏离性的帮助下保护自己不受所有粗鲁行为的伤害。使徒们责备那些小孩子,但是耶稣却没有反过来责备、甚至都没有申斥使徒;他转向那些小孩子,但却对着使徒说话。就像耶稣那样看着彼得一样,这个转向小孩子的举动被理解为是冲着使徒讲话,是对他们的评判,《马太福音》第19章在其他方面讨论的也是进入天国的困难,是对这种困难的最强有力的表达。(16)这里的悖谬在于让一个小孩成为模范,这一方面是因为,从人性的角度出发,一个小孩根本不可能做到,因为小孩是直接性的并且什么都解释不了(因此一个天才也不能成为模范——这是天才超凡脱俗的可悲之处),甚至对其他小孩子都不行,因为所有小孩自身只是直接性的;另一方面是因为这模范是为成年人树立的,而成年人应该在罪过意识的谦卑之下变得酷似纯真的谦卑。(17)

这一点到此为止;如是关于基督教的幼稚观点只会使基督教变得滑稽可笑。如果当个孩子要做字面理解的话,那么向成年人宣讲基督教就是无意义的。不过,这正是正统的击剑手捍卫基督教的方式。不过,自然了,如果有人想找点笑料,那么几乎不可能找到比在当今时代捍卫和攻击基督教的方式更为丰富的材料了。一个正统派咆哮着指责自由思想家身上的自私,说“他们不是想作为小孩进入天国,而是想变成什么”(18)。这里使用的范畴是正确的,但是现在,他要强调自己的演说,引用了《圣经》中的那个段落,并且对要当个小孩子做直接的理解(在字面上理解)。我们由此会谴责自由思想家吗,因为他们认为尊敬的牧师做字面理解是发狂?正统派发起的困难的演说变成了胡说八道,因为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这毫无困难,但对成年人来说则是不可能的。作什么人以及想作什么人,在一定程度上就是作为小孩子进入天国的条件(否定性的条件)——如果此事是困难的话;否则,一个人年满四十仍被排除在外就是不足为奇的。因此,自由思想家或许会嘲弄基督教,但却从未像正统派那样使基督教变得如此滑稽可笑。在心理学的层面上,这里的误解契合了人们把身为基督教徒与身为人相等同的舒适的安全感,契合了对决断的轻率而忧郁的厌恶,这种厌恶不断地把决断从自己身边推开,结果成为基督教徒被推得远在人们知道它之前就已经被决定下来了。人们以极端正统的态度强调洗礼式,结果在重生教义方面人们成为异端,忘记了尼哥底母的反驳以及对他的回答,因为人们超正统地让小孩子通过洗礼真正地成为了基督教徒。(20)

孩子般的基督教在孩子那里是可爱的,在成年人那里就成了在幻想中得福的幼稚的正统,它竭力把基督的名字安置在那里。(21)这种正统思想混淆了一切。如果有人注意到,信仰的定义开始掉价,所有人都想着去超越,而让信仰成为对笨人有用的东西——那么,现在应该把价格抬高了。会发生什么呢?信仰变成了某种超凡脱俗的和罕见的东西,“并非每个人的事”,简言之,信仰成了天赋上的差别。(22)果若如此,整个基督教就被这样一种定义取消了——被正统派。正统派无可厚非地想把价码抬高,但是价值的差异混淆了一切,因为天赋的差别对于天才并不困难,但对其他人则不可能。信仰正确地成为诸事中最难之事,但却是在质的—辩证法的意义上,也就是说,它对所有人同等困难。信仰中的伦理规定性在这里发挥了作用,因为正是这一点阻止了一个信徒的好奇之心和比较之心,它禁止在人际之间进行一切比较,因此信仰对于所有人同等困难——这样一种幼稚的正统信条具有决定意义地注意到了如下事实,即:耶稣出生时被裹在布里放在马槽中,简言之,他的身份被贬低了,他以仆从的卑微形象出场。(23)这种信条相信,这是与耶稣在荣耀之中出场相对立的悖谬之所在。混乱。悖谬主要在于,上帝,永恒存在者,在时间之中作为一个特定的人出场。至于这个特定的人是仆从还是皇帝都无关紧要;对于上帝来说,他身为国王而非乞丐并不充分,而他身为乞丐而非皇帝也不是对其身份的更大的贬低。人们立刻就能认出这里孩子气的成分,而这恰恰因为小孩子根本没有关于上帝的成熟的或者真实的观念(而只有想象力—内心性),因而小孩子不可能注意到那个绝对的悖谬,但却对幽默有着令人感动的体会:那个万物中最强有力者,那个全能者(但却没有任何决定性的思想范畴,因此它只是童话般地与当国王和皇帝的主线有所不同)出生时被裹在布里放在了马槽中。(24)但是,如果幼稚的正统派坚持把这种对身份的贬低视为悖谬,那么,正因为如此,它显示出此人并未注意到悖谬。所有对他的辩护何用之有呢!如果这一点被假定,即上帝变成一个特定的人是容易理解的,那么困难就只能存在于下面这一点,即他变成为一个卑微的和被鄙视的人;于是基督教在总体上成了幽默。幽默把注意力从对上帝的第一种定义中略微移开了一点,现在它所强调的是,那个比所有国王和皇帝都伟大的最伟大、最强有力的存在者,变成了卑微的人。不过,“比所有国王和皇帝都伟大的最伟大、最强有力的存在者”是个极其不确定的规定性,是幻想,它绝非上帝的质的定义。总的说来,正统派在困境中如何使用想象力且造成伟大效果,这值得留意。不过如前所述,“比所有国王和皇帝都伟大的最伟大、最强有力的存在者”因此也就不是上帝。如果人们要谈论上帝,那就说“上帝”。这就是质。如果牧师要说永远,那就说“永远”,但有时当他真的想说点什么的时候,他会说“永永远远”(25)。但是,如果基督教是幽默,则一切都被搅乱了,结果呢,我变成了最好的基督教徒之一;因为作为幽默家我看起来不算糟,但极尽幽默之能事地把这一点与作基督教徒相比就太糟了——我并不是基督徒——幼稚的正统教义对耶稣受难的强调是误导性的。受难的可怕性,基督完好的躯体受到巨大的痛苦折磨,这些被极具幻想的观念所强调,它们根本不适合让人类理智沉默,相反,却很容易让人看穿它的一派胡言;或者,这教义以量化的和比较的方式强调,基督是如此神圣,是所有人当中最纯洁、最无辜的,但他却必须受难。悖谬就在于,基督来到世间就是为了受难。如果把这一点移开,用类比组建而成的国民卫队就会轻松攻下悖谬坚不可摧的堡垒。无辜者有可能在人世间受苦受难(智识和艺术世界中的英雄,真理的殉道者,女性默默无闻的牺牲,等等)绝非绝对的悖谬,这是幽默。但是,当殉道者步入世间的时候,他们的命运并不是去受难;他们的命运都是具体的,为了实现它们,殉道者必须受难,承受痛苦折磨,面对死亡。只是受难并不是目的。宗教把握住了受难,以目的论的方式为受难者做出规定,但是受难并不是目的。因此,一般意义上的殉道者所受的苦难根本不能与基督的苦难相类比,信仰者所经历的苦难也不行;何况,绝对悖谬的标记在于,所有的类比都是欺骗。于是,下面这种情况看似类比,如果某君根据一种奇幻的人生观(灵魂转世)认为,一个曾经存在的人,他再次来到世间是为了受难。不过,既然这个类比属于奇幻人生观,则正因为如此它就是一种欺骗;而且除此之外,受苦受难的“为了”正在于其反面:罪人再次来到世间是为了受惩罚的折磨。看来命运正笼罩着那种幼稚的正统信条。这信条常常拥有良好的意图,但当其定位不准的时候,它往往趋向于夸大其词。

因此,如果我们听到一个正统派持续不断地谈论着孩童的信仰、童年的学识以及女性之心等,那么可能他只是一个有点幽默气质的人(不过作为幽默家,我抗议与此人有任何共同之处,因为他强调的不是地方),他竭力把基督教与孩子般的东西(从字面上理解)混在一起;如今他渴望回到童年,这种渴望因此尤其以对虔诚母亲的充满爱意的温柔渴望为标识。他还可能是个骗子,力图逃避那些恐怖,如果一个成年人要真正成为孩子被严肃对待的话,而非幽默地把孩子的东西与成年人的东西结合起来。可以完全肯定的是,如果一个小孩子(从字面上理解)为何谓基督教给出定义,这种定义不会有丝毫恐怖之处,它不会是那个事实,那个在犹太人看来是绊脚石、在希腊人看来是愚拙的事实。(26)

当一个孩子听讲基督教的时候,这个孩子并没有在比喻的意义上被粗暴虐待,他所吸收的都是温和的、孩子式的、可爱的、天堂般的东西。他与婴儿耶稣、与天使一起生活,与三圣王一起;他看到了漆黑夜空中的星星,走了漫长的路,现在立于马槽,奇迹接踵而至,他总是看到天开了,他怀着幻想的内心性憧憬着这些图景。(27)现在,我们别忘了那些小圆圣诞蛋糕和所有其他在那个场合出现的好东西。(28)尤其是别当无赖,他们说起童年时代谎话连篇,添加了夸张的色彩,掩盖了现实性。他真应该成为一个无用之人,他并未发现孩子式的东西的感人、可爱和幸福。或许人们不该怀疑一个幽默家对童年的现实性的错误认识,幽默家是回忆的不幸抑或幸福的恋人。不过,这样的人肯定是个盲目的领路人,他不管以何种方式都会宣称,这就是基督教的决定性的观念,它在犹太人是绊脚石、在希腊人是愚拙。基督成为神之子,或者稍大一些的孩子的朋友,他有着友善的面容(与神话相称);他没有成为无人能够看透(直接地理解)的悖谬,甚至连施洗者约翰都不行(参《约翰福音》第1章第31、33节),众门徒在注意到以赛亚在第53章第2至4节、尤其是第4节当中所预言的东西之前也不行(《约翰福音》第1章第36、42节)。(29)孩子关于基督的观念本质上是幻想的观念,而幻想的观念是相称,相称本质上就是异教思想,不管它是力量、荣耀、美,还是囿于一种有点幽默的矛盾之内的东西,它不是真正的遮蔽,而是一种能够轻松看穿的伪装。相称可直接识别。于是仆从的形象就是伪装,而友善的面容则可直接认出。跟任何其他地方一样,这里也有某种正统信条,当其在盛大的节庆和决定性的场合想要引起轰动的时候,它会诚心诚意地稍稍借助异教思想——然后,它非常成功。(30)一个牧师或许每天都会恪守严格而正确的正统定义,但在星期天他则使尽浑身解数。为了更好地呈现基督是如何活生生地立于他面前的,他会让我们看到他的灵魂。这是恰如其分的。基督是信仰的对象,但是信仰绝非幻想,而且幻想也不比信仰更高。那么,现在我们开始吧:友善的面容,友好的形象,眼中的忧,凡此等等。一个人传授异教而非基督教,这丝毫不滑稽;但是,当一个正统派在盛大的节庆场合打开管风琴的音拴时,却错误地拉开了异教的抽屉而毫不自知,这就有点滑稽了。如果一位管风琴师经常演奏华尔兹舞曲,他肯定要被解雇。(31)但是,如果管风琴师准确地演奏赞美诗旋律,而在庄严盛大的场合,因为有小号的伴奏,他奏上一曲华尔兹——只为增添节庆气氛,这肯定是滑稽的。不过我们总能从正统派身上找出一点这样的多愁善感的和感伤的异教成分,不是每天,而是在重大的节庆场合,当他们真的打开心扉之时,尤其能从布道辞的结尾部分找到它们。直接认出是异教;所有庄严的保证,说这就是基督,他是真正的上帝,一旦这些以直接认出而告终,它们就毫无用处。一个神话人物是可以直接认出的。如果我们向一个正统派提出这样的反对意见,他会暴跳如雷:“是的,但是基督就是真正的上帝,因此他肯定不是什么神话人物……人们可以从他温和的面容中看出。”但是,如果人们在他身上看出了这一点,那么正因为如此他就是一个神话人物。人们很容易就会看到,信仰的空间留出来了;把那种直接的识别拿开,信仰就位于正确的地点了。把理智和幻想钉上十字架,它们不应直接被认出——这就是标记。但是,从恐怖身边逃跑并且向异教靠拢要容易得多,它通过一种奇怪的组合让人无法认出,这种组合在一则或许以完全正统的定义为开端的演说中起着最后的、也是最高的阐释作用。如果有位正统派在隐秘的瞬间向他人透露内心的秘密,说他其实并无信仰——这丝毫不可笑。但是,如果一个正统派在幸福的迷狂中,他本人几乎都惊叹自己演说中的高尚修辞,他毫无保留地向他人敞开心扉,但却不幸走错了方向,从高处爬向了低处;那么,要想不笑都是困难的。

就成为基督教徒而言,童年(从字面上理解)并不是真正的年龄。相反,成年,成熟的年龄才是要决定一个人是否愿望成为基督教徒的时间。童年的宗教感是普遍的、抽象的,但却是日后全部宗教感的想象力—内心性的基础。成为基督徒是一个决断,它要求年龄更大些。孩子的接受性完全没有决断,难怪人们会说,可以让一个孩子相信任何东西。成年人自然要对他让孩子相信的东西负责,说那是确定而真实的。一个孩子接受了洗礼,这既不能使其在理智上更成熟,也不能使其在做决断方面更成熟。犹太孩子、异教孩子如果从一开始就接受温柔的基督徒养父母的教养,他们对待这些孩子犹如对待自己亲生的孩子一样充满爱意,则这些孩子会像受过洗礼的孩子一样汲取到同样的基督教教义。

相反,如果一个孩子没有如其所应该的那样获得与最为神圣的事物纯洁嬉戏的许可,如果决定性的基督教诸范畴被严厉地硬塞进他的生存之中;这样的孩子就会遭受极大的痛苦折磨。这样的教养方式或者会使直接性堕入沮丧和忧惧,或者会激起欲望以及由欲望引发的忧惧达到一种连异教都不知晓的程度。

就像要在其他方面照顾自己的孩子一样,身为基督教徒的父母同样也要用孩子式的宗教观念去喂养他们,这是美好而可爱的,相反的表现则不可原谅。如前面常说的,作为对可能性的期待,作为对那种可怕的分裂的阻止——父母将其永福与某种东西联系在一起,但他们的孩子却没有跟同样的东西相关联,婴儿洗礼式无论如何都是合乎情理的。但是,愚蠢的、多愁善感的和粗鲁的误解应受到谴责,与其说作为童年一部分的婴儿洗礼式应受谴责,不如说是那种宗教派性的外在表现应受谴责,因为决断最好隶属于内心性。把一个孩子的生存强行塞入那些决定性的基督教范畴之中,就算此举有着良好的意图,它也是强奸。但是更愚蠢的说法是,童年(从字面上理解)是对一个人成为基督教徒的真正具有决定意义的时间。正如人们想通过精明练达直接从享乐主义过渡到伦理层面是欺骗性的,同样欺骗性的发现是,人们尽其可能地想把成为基督教徒与成为一个人等同起来,并且使人相信,人们是在童年时代做出决定的。就把成为基督教徒推向童年时代的需求和倾向变得普遍这一点而言,它恰恰成为基督教正在衰亡的一个证据;因为人们会做的是试图把作一名基督教徒转化为美好的回忆,而不是说成为基督徒是一个人所能做出的最具决定意义的决断。人们会用一种进一步的规定性奇幻地装扮童年可爱的纯真,这种纯真就是身为基督教徒;然后,人们令悲伤替代了决断。换言之,合法的幽默当中的悲伤在于,它诚实地、不带欺骗性地从纯粹人性的角度出发反思身为一个孩子(从字面上理解)的事实;然后,一切永远地确定下来且是真实的,这是不可逆转的——童年一旦逝去,就只能成为回忆。但是幽默(真正的)与成为基督徒的具有决定意义的基督教范畴无关,它没有把成为基督徒与字面意义上的孩子等同起来;果若如此,成为基督教徒就与回忆意义完全相同。这里很清楚地表明,把幽默作为基督教内部至上的东西是多么地错误,因为无论幽默还是幽默家,如果他在基督教内部,就都与成为基督教徒的具有决定意义的基督教范畴无关。幽默永远是取消(生存通过向后的回忆步入永恒;从成年到童年等,参前述),是向后的视角;而基督教的方向则是向前成为基督教徒,并且通过持续不断地作基督教徒而成为基督教徒。无停滞则无幽默。幽默家总有充足的时间,因为他身后是永恒的充足时间。基督教里没有悲伤的位置;拯救或者沉沦,拯救位于前方,沉沦则落在后面,它为每一个转过头张望的人而在,不管他看见的是什么。当罗得的妻子回头张望时,她变成了石头,因为她看到的是“那行毁坏可憎的”。(32)但是,从基督教的角度出发,转过头向后看就是沉沦,哪怕他看到的是童年可爱的、充满魔力的景象。——如果人们就“始于纯粹存在”而与思辨思想达成唯一的妥协,则一切都将沉沦,混乱不可能停止,因为它必须在纯粹存在的范围内停止。如果人们就在童年时代成为基督徒的独特优势而与幼稚的正统教条达成唯一的妥协,则一切都将混淆。

但是现在我们又回到《圣经》中的那个地方,它的确存在于《圣经》之中!之前,我与那种胆小怯懦的《圣经》诠释打交道,这已让我尽显可笑,我不想再做进一步的尝试了。如果幼稚的正统信条会给基督教投来一道滑稽之光的话,那么,这样一种对《圣经》的诠释也会在胆怯的屈从之下不自知地将关系颠倒过来,它甚至不关心像被《圣经》所理解的那样去理解《圣经》,也不关心像要引用《圣经》段落那样去理解《圣经》中的段落——这是一个矛盾,就好像一个要采取行动的人向他人征询意见(这当然是一种依靠关系),但他咨询的方式却是要求对方给出如此这般的答案,并且想尽一切办法让对方据此回答。对顾问权威的屈从变成了一种狡猾地从权威当中获取好处的方式。但这是在征询意见吗?这是遵从人们所说的《圣经》的神圣权威吗?(33)人们以从不独自行动的办法把所有责任从自己身边推开,这归根到底是一种胆怯的尝试,就好像人们对让《圣经》段落为己所用不负任何责任似的。有些人在博学多识的调查研究中只是为了找到一段可引用的《圣经》,就能变得那么地别出心裁,那么地富于创意,那么地微妙,那么地坚忍,这在心理学的层面上非常值得关注。但是,看起来他们完全没有注意到,这种做法恰恰是对上帝的嘲弄,他们把上帝当成了一个可怜的家伙,那人曾经愚蠢地写下了点东西,但现在却只能忍受着律师对它们的利用。(34)一个狡猾的孩子会这样对待他严厉的父亲,那位父亲并不知如何赢得孩子的爱。这孩子会这样想:只要我取得他的许可就好了,哪怕我用上一点诡计。但是,这种父子关系根本不是温柔的、真挚的。同样,如果上帝和人之间彼此疏远到有空间去使用那些为顺从而生的操心且沮丧的狡猾手段和思量的话,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是真挚的。我们很快就能在那些其热情与智力不成比例的真正有天赋的人当中找到有此行为的例子。当才智平平、忙忙碌碌的人们幻想着自己不断行动的时候,他们知道如何避免采取行动的高超技艺就是某种智力水平的显著标记。克伦威尔令人震惊,他肯定精研过《圣经》,掌握了充分的微妙技巧让《圣经》段落为己所用,或者至少是让人民的声音之中有了上帝的声音,这声音说他成为英国的保护者是一个事件,是天意,而根本不是他的行动,因为的确是人民选择了他。(35)正如人们很少会碰见真正的伪君子,人们也很少碰见真正毫无良知的人,但是狡猾的良知却并不罕见,不管它目前正处于痛苦的自我矛盾之中——在推卸责任的同时又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履行该职责;还是成为一个或许有着良好意图的人身上的病态表现,这种病态与更大的痛苦紧密相联,它使不幸者的呼吸更加沉重、更加痛苦,甚至比受困扰的良心得以在真诚中呼吸时的情况更糟。

幼稚的正统信条,怯懦的《圣经》诠释,愚蠢的、非基督教的对基督教的辩护,辩护者在涉及切身情况时表现出来的坏良心,所有这些与其他东西一起,为我们这个时代对基督教的充满激情的、疯狂的攻击做出了自己的贡献。我们不应讨价还价,不应试图改变基督教,也不应过度地去抵抗错误。我们只应注意,让基督教成为其所是,犹太人眼中的绊脚石,希腊人眼中的愚拙,而不是什么既令犹太人、又令希腊人感到愤慨的愚蠢的东西;相反,我们冲其微笑,并且只因对基督教的辩护而受到鼓舞。

不过,关于成为且持续地成为基督教徒的内心性的工作我们很少听到。只是,当基督教被引入一个国家之后,当基督教国家中的单个的教徒不用像传教士那样到世界各地传播基督教的时候,这一点尤其需要经历,并且通过经历寻求发展。在基督教早期情况是不同的。使徒是在较成熟的年纪成为基督教徒的,因此他们曾经在其他范畴中生活过一段时间(其结果是,《圣经》中压根没有包含那些因从小就受基督教培育而可能涌现的冲突);他们成为基督教徒是因为奇迹[119](这里不存在与普通人的类比),或者发生得太快,结果没有给出任何详细的解释。由此,他们将其注意力转向了外部,他们去转化其他人;但这里再次缺少了与一个可怜的单一者的类比,后者的任务只是像基督徒一样生存。如果一个人的注意力没有集中在内心性的工作之上,则他想要超越的迫切愿望就很容易得到解释。我们生活在基督教世界中;我们是基督教徒,至少跟所有其他人一样;既然基督教已经存在了这么多世纪并且经历了各种情况,成为基督教徒就是非常容易的事;我们不承担传教士的任务——那么,好吧,我们的任务就是超越和反思基督教。但是,反思基督教并不是内心性的工作;结果人们拒绝从事日复一日地训练信仰的任务,这任务就是要使自身保持在悖谬性的激情之中,以战胜所有的错觉。人们把事情颠倒过来,忘记了因为理智、文化和教养的增进,保持信仰的激情变得越来越困难。的确,如果基督教是一种微妙的理论信条(直接地理解),那么教养就会直接地有所裨益;但是因为基督教是一种悖谬性地突出生存的生存沟通,教养的好处则只在于使事情变得更困难。因此,在成为且持续地成为基督教徒方面,有教养的人比单纯的人只有一种反讽性的优势;这优势就是更困难。人们在此又一次忘记了那种质的辩证法,而想以比较的、量化的方法完成从教养向基督教的直接过渡。于是,内心性的工作会随着岁月增长,它会给予不是传教士的基督教徒以充分的事情可做——不是去反思,而是持续地身为基督教徒。在19世纪成为基督教徒并不比在基督教早期更容易;相反,成为基督教徒对于那些有教养的人士将变得更困难,而且难度将会随着岁月流逝而增加。压在有教养人士身上的理智的重负,客观性的目标,这些都会使有教养的人士不断抗拒着去成为基督教徒,这种抗拒就是理智之罪——半心半意。如果基督教曾经战胜了直接性的原始激情,使国家变得高贵,从而改变了世界的形象;那么它将在教养中发现同样危险的抗拒。如果要在这里展开斗争,那么很自然地,它必须在反思最为敏锐的规定性之内展开。绝对悖谬应该坚守自己的阵地,因为就与绝对的关系言,较多的理智并不比较少的理智走得更远;相反,它们走得同样远,拥有非凡天赋的走得慢,单纯的人走得快。——那么,就让其他人直接地赞颂教养吧,现在就让它被颂扬吧,可我宁愿赞颂它是因为它使成为基督教徒更加困难。我是困难之友,尤其是那些有着幽默性质的困难,结果最有教养的人在经历了巨大的艰难困苦之后在本质上并不比最单纯的人走得更远。

极其单纯的人定能成为基督教徒并且持续地作基督教徒。但是,一方面因为他们没有针对更高目标的理智,一方面因为单纯者的生活条件会使其注意力外转,结果他们免于遭受有教养人士为保持信仰所付出的艰辛,随着教养的增加,斗争会变得愈加艰巨。换言之,如果成为基督教徒且持续地作基督教徒就是至上的目标,那么,我们的任务就不是反思基督教,而只是通过反思,增强那种人们以之持续地身为基督教徒的情致。

这就是全书所涉及的东西;第一部处理的是成为或者身为基督教徒的客观观点,第二部分是主体性的观点。

成为或者作基督教徒以客观的方式被规定如下:

1)一个基督教徒就是接受了基督教信条的人。但是,如果这个信条的“什么”将最终决定一个人是否是基督教徒,那么注意力立刻就会外转,去获知基督教的信条是什么,直到细枝末节,因为这个“什么”当然无法决定何谓基督教,它只能决定一个人是否是基督教徒。——与此同时,那种博学的、忧虑的、谨小慎微的近似值所蕴含的矛盾出现了。近似值可以如其所愿地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最终将个体得以成为基督教徒的决断完全遗忘。

人们用一个前提来弥补这种可疑的处境,即每一个在基督教世界中的人都是基督教徒,我们都是所谓的基督教徒。在这个前提下,客观理论十分成功。我们都是基督教徒。现在,《圣经》理论必须正确地以客观的方式去考察,看到底何谓基督教(不过我们当然都是基督教徒,人们认为是客观情况使我们成为基督教徒,我们现在首先应该好好认识的客观情况就是,我们都是基督教徒;因为如果我们不是基督教徒,那么我们现在所走的道路就永远不会引领我们成为基督教徒)。教会理论认为我们都是基督教徒,不过现在我们要以纯粹客观的方式确切地知道基督教的主旨是什么,以便能够抵御土耳其人、俄国人和罗马人的奴役,让我们这个时代成为一座通往隐约可见的所谓无与伦比的未来的桥梁,勇敢地为基督教杀出一条路。(36)这是纯粹的感性。基督教是一种生存沟通,我们的任务是成为基督教徒或者持续地身为基督教徒,最危险的错觉就是对应该捍卫基督教不受土耳其人的进攻这一点确信无疑,而不是说在自身之内保卫信仰不受关于土耳其人的错觉的进攻。

2)有人说,并不是对基督教信条的每一次接受都会使一个人成为基督教徒。这一切尤将取决于占有,即人们占有并且以完全不同于他物的方式坚持这个信条——人们愿活在其中,死在其中,为之付出生命,凡此等等。

这一点看似不无道理。不过,“完全不同于他物”是个相当平庸的范畴,那种试图更多地从主体角度去规定基督教徒的方案不伦不类,在某种方式上它以近似值带来的分神和欺骗性忽视了问题的困难,它缺乏了范畴的规定性。这里所说的占有的情致就是直接性的情致。我们完全可以说,一个热情的恋人以完全不同于他物的方式紧紧依附并占有自己的恋情——他愿活在其中,死在其中,为之甘冒一切风险。因此,就内心性言,一个恋人和一个基督教徒之间并无本质的差别,人们再次被迫返回到作为信条的“什么”之上,于是我们再次返诸第一种情况。

换言之,这里的关键在于,要把信仰者身上的占有的情致定义为不能与任何其他情致相混淆。也就是说,那种主体性更强的观点的正确在于把占有作为起决定作用的因素,其错误在于占有的定义与所有其他的直接性情致没有特定的差别。

这一切并不会发生,如果我们把占有定义为信仰的话,但它却立刻给信仰注入通往理解的动力和方向,结果信仰成为了一种临时功能,以之,人们现在就能紧紧抓住那个应成为理解对象的东西;一种穷人和蠢人会感到满足、而大学编外讲师和聪明人会超越的临时功能。作基督教徒(信仰)的标志是占有,但却以这样的方式:它与其他的智识性的占有没有特定之别,那里当下的接受发挥着当下的理解功能。信仰在与基督教的关系方面不是什么特殊的东西,人们所相信的“什么”将再次成为决定一个人是否是基督徒的关键。可是如此一来,事情又返诸第一种情况。

换言之,一个基督徒之所以是基督徒的“占有”应该是特定的,它不能与任何其他东西相混淆。

3)成为且作基督教徒既非客观地以信条的“什么”加以规定,亦非主体性地以“占有”加以规定;它不用在个体身上所发生的东西来规定,而用与个体一起发生的东西来规定——那就是洗礼。就人们把对宗教信条的接受加在洗礼式之上而言,它没有赢得任何决定性的东西,而这个定义却将在强调“什么”(近似之路)与不确定地谈论“接受”和“占有”之间摇摆不定,它没有任何特定的规定性。

如果这里的定义是受洗,人们的注意力立刻就会向外转向这种思量——我是否真的受过洗礼。于是与一个历史事实的接近过程开始了。

但是如果有人说,他在洗礼中的确接受了灵魂,在灵魂的见证之下与灵魂一起知道自己受了洗礼;那么,他的结论是反向做出的——他从在其身内的灵魂的见证出发,得出了他肯定受过洗礼的事实,而非从受洗礼出发得出他拥有灵魂。(37)但是,如果结论应该这样得出,那么,成为且作基督徒的标记就不是洗礼,而是内心性。随后,对内心性和占有做出特定规定性的要求就会再次被提出,以此,基督徒身上的灵魂的见证就有别于一个人身上所有其他的(一种更为普遍的规定)精神活动。

顺便说一句,值得关注的是,尤其是那些把洗礼作为决定性因素的正统派不断地抱怨,在受过洗礼的人们当中只有极少的基督教徒,除了少数不朽者群体外,几乎所有的都是没有灵魂但却受过洗礼的异教徒。这一点看起来是在暗示,洗礼不是成为基督教徒的决定性因素,甚至根据那些首先坚持把洗礼作为成为基督教徒的决定性因素的人们的后续观点也不行。

身为基督教徒以主体的方式被规定如下:

决断存在于主体身上,占有是悖谬性的内心性,它与所有其他的内心性有着特定的区别。作基督教徒不由基督教的“什么”来规定,而由基督教徒的“怎样”来规定。这个“怎样”只能适合一个东西,适合绝对的悖谬。因此,在作基督教徒的问题上根本不存在那种含糊言论,说什么接受具体的东西,以完全不同的方式去接受,去占有,去相信,以完全不同的方式在信仰中占用(纯粹的修辞和虚假的定义)。相反,信仰与所有其他的占有和内心性有着特定的范畴性差别。信仰是牢牢抓住内心性的激情的客观不确定性,它怀有对荒谬的排斥,它就是被推向至高点的内心性。这个方案只适于信仰者,而不适于任何他人;它不适于恋人、或者热心的人、或者思想家,而只适于与绝对悖谬建立关系的信仰者。

信仰因此也不能作为某种临时性的功能。处于某种更高的知识范围之内的人想把他的信仰作为一个被扬弃的环节加以认知,他正因为如此停止了信仰。信仰不应该满足于不可思议性,因为与不可思议者、与荒谬的关联或者排斥,恰恰是对信仰的激情的表达。

对基督教徒的上述定义阻止了近似以其博学的或者操心的思量诱惑个体误入歧途,那会使个体成为博学之士而非基督教徒,而且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会成为半瓶子醋而非基督教徒,这一切皆因决断在于主体之中。不过,内心性再次找到了自己特定的标记,以之它有别于所有其他的内心性,而且没有被那个喋喋不休的范畴“完全不同”打发到一边,因为后者适于在激情迸发的瞬间的每一种激情。

一个人想以客观的方式对待激情的对象之时,他就开始放弃这激情了,这在心理学的意义上通常是一个确定的标记。在通常情况下,激情与反思相互排斥。以此方式,成为客观的就是在退步,因为一个人的沉沦是在激情之中的,他的升华也是如此。如果辩证法和反思没有用于强化激情,那么成为客观的就是倒退;甚至迷失在激情之中的人,他都不如丧失激情的人损失巨大,因为前者还有可能性。(38)

在我们这个时代中,人们愿意与基督教维持客观的关系;那种使每个人成为基督教徒的激情对于人们已经变得过于淡薄了,而且通过变成客观的这一点,我们所有人都拥有了成为大学编外讲师的前景。

反过来,这种事之序使得基督教世界中的斗争变得十分滑稽,因为在很多方面,这斗争不过是交换武器而已,还因为关于基督教的斗争是在由基督教徒构成的基督教世界之中进行的,或者是在基督教徒之间进行的,所有人都想通过变成客观的和向前超越的方式准备放弃身为基督教徒。当丹麦政府把英国威尔森金融集团发行的利息为百分之三的债券转给罗特希尔德集团时,报纸上曾掀起轩然大波。(39)其时召开了民众集会,参会者并不是债券所有人,但为了能够作为债券所有人参会,他们去借了一张债券。会上经讨论决定,大家应该拒绝接受新债券,以此抗议政府的决定。集会由非债券持有人组成,他们因此几乎不可能落入政府建议他们接受新债券的可疑境地。身为基督教徒正在失去对激情的关切,但是支持与反对的战斗仍在进行中,人们从自身出发进行辩论:如果这不是基督教,那我就不是基督教徒,但我的确又是一名基督教徒。(40)而且人们把事情转变为这个样子:人们对成为基督教徒感兴趣只是为了能够就何谓基督教做出决定,而不是用何谓基督教来决定能否作基督教徒。可以说,人们对基督的名字的使用就像那些借债券的人们一样——只是为了参加民众集会,基督教徒的命运将由那些并非因自身之故想成为基督教徒的基督教徒所决定。——这一切因何人而为之?

正因为在我们这个时代和我们时代的基督教世界当中,人们看起来并未对向内心沉潜的辩证法给予充分的关注,或者没有意识到,个体的“怎样”才是对个体所拥有的而非高喊出来的东西的同样精准且更具决定性的表达;所以,那些极其怪诞的事情,倘若人们有情绪且有时间去考察的话,极其荒谬可笑的混乱才会在我们这个时代出现,我们很容易就能证明甚至异教中的混乱都不及它们可笑,因为异教并没有押上一切,对立也没有被抬得太高。但是善有善报,我们应该持续作一个乐观主义者。(41)那个在激情的范围内以试验的方式把自己排除在成为大学编外讲师以及它所带来的所有光明的、微笑的前景之外的人,他至少应该获得一点幽默的回报,因为他把其他心怀高远目标的人视为无足轻重的小玩意放在了心上——这个小小的幽默的回报就是,他的激情强化了他的喜剧感。一个尽管爱人类、但却表现得像自我中心主义者一样遭人嫌弃的人——他没有为了他人客观地对基督教表示关切,作为笑声之友,他应该获得一点补偿。说作自我中心主义者有百害而无一利,这其实是不对的,果若如此,那人其实就不是自我中心主义者。

有正统派怀着最为可怕的激情捍卫基督教。他汗流满面,以极其操心的手势坚持认为,他完全无保留地接受基督教,他愿在其中生,在其中死——他忘记了,对于与基督教的关系而言,这种接受方式是过于一般化的表达。(42)他做任何事都奉基督之名,在每个场合都使用基督的名字,以此作为他是一名基督徒、且受召捍卫我们这个时代的基督教世界的确切无疑的标记。他没有察觉到一个反讽性的小秘密,即一个人只要将其内心性的“怎样”描绘出来,他就是在间接地显现他是一名基督教徒,而不用提基督的名字。[120]——某君在新年下午六点整被宗教情绪唤醒;现在他准备好了——他用那个被唤醒的事实奇幻地装点自身,而现在,他要去四处游荡并且宣讲基督教——在一个基督教国家。当然了,尽管我们都受过洗礼,但是所有人都极其需要在另一种意义上成为基督教徒。不过差别在于下面这一点。在一个基督教国家知识并不匮乏,这里匮乏的是另外的东西,而这个东西是一个人不能直接传授给另一个人的。一个宗教复兴主义者想用那些极其奇幻的范畴为基督教工作,但是,他越是忙于四处传播基督教,越是证明了他本人并不是基督教徒。这是因为,作基督教徒是某种需要彻底反思的事,它不允许感性辩证法以目的论的方式使一个人为其他人成为某种他不是为自身而在的东西——另外,有嘲弄者攻击基督教,同时又恰当地解读基督教,结果读他的书是一种乐趣,那些为了更好地确切展现基督教但却陷入困境的人几乎不得不求助于他。(43)

所有反讽性的观察从来都存在于对“怎样”的关注,而反讽者有幸与之打交道的受人尊敬的人士则只关注“什么”。某君声音洪亮地、庄严地坚持说:这就是我的观点;与此同时,他并没有局限于用文字表达出简洁的方案,而是做出了详细的解释,他冒险对那些表达方式进行改变。的确,就同一件事说来道去并非如人们所想的那样容易,会有不止一个学生的作文获得“头等”,如果他没有做那些改变的话;还有很多人都拥有苏格拉底在波罗斯身上所发现的那种令人羡慕的变换的天分——他们就同一件事从来不说相同的话。(44)于是反讽者小心行事。他自然不会太过于关心那种大写字母写就的东西,或者说话者的发音方式暴露出来的方案(令人尊敬之士的“什么”);相反,他关注的是一个小从句,它被令人尊敬之士宏大的注意力所忽略,一个暗示性的谓语,凡此等等。然后,他满怀惊异,因变化而高兴(乐在变化多端中),明白了那个令人尊敬之士并没有拥有那个观点,不是因为他是个伪君子,但愿这事不要发生,这对一个反讽者来说过于严肃了;而是因为那个善人竭尽全力要把那个观点喊出去,而不是留在身内。(45)那个令人尊敬之士真能为那个观点这样做的——他竭尽全力想象着自己拥有那个观点,他会像女商贩那样为之做一切,他会为之甘冒生命风险,在乱世中甚至会走到为那个观点献出自己生命的地步[121]。(46)现在我十分肯定,此人必定拥有那个观点。不过,与此同时,可能还有一个反讽者活在世上,他甚至就在那个令人尊敬之士不幸被处死的时刻也忍不住大笑,因为他通过种种迹象得知,此人从未清楚地了解自己。这是荒谬可笑的,这类事情的发生并不会使一个人对生活灰心,因为一个在静谧的内省中真诚面对上帝的人关切自身,上帝会将其从妄想之中拯救出来,尽管他只是一个单纯的人,上帝将会引领他在内心性的痛苦之中走向真理。但是,发号施令和吵吵闹闹是谬见的标记,一种非正常状态的标记,就好像胃胀气,而且一个人碰巧在动荡中被处死所遭受的痛苦并不是那种本质上为内心性的痛苦。

这事应该发生在英国吧,一个男人在公路上遭到了强盗的袭击,那强盗用一顶巨大的假发使自己不可辨认。强盗冲向旅行者,一把揪住那人的胸口,大喊“拿出钱包”。他拿了钱包,把钱包留下,但却扔掉了假发。一个穷人打此路经过,他发现了假发,戴上了它,到了下一个城镇,旅行者已经在那里报了警;穷人被认出,被逮捕,被旅行者指认,发誓就是此人打劫了他。那个强盗碰巧出现在法庭上,他看到了这个错误,于是找到法官说:“看来旅行者主要看的是假发而不是人。”他要求做一个测试。他把假发戴在头上,一把揪住旅行者的胸口,大喊“你的钱包”。旅行者认出了强盗并且要求指认,但麻烦的是他曾经发过誓了。每一个拥有“什么”但却没有留意“怎样”的人无论如何都会这样行事——他发誓,宣誓,跑腿,拿生活和鲜血冒险,被处死——只为一顶假发。

如果我没记错,之前我已经在本书中讲过这个故事,但是我希望用它结束这本书。(47)我不相信有谁会真正地用反讽的态度指控我改编了这个故事,结果它不再是同一个故事了。

注释:

(1)“基督教世界有教养的人群中的基督徒”可能指丹麦社会展开的关于受良好教育者与教会的关系的争论。在第四章开首处假名作者就指出,教养越好,成为基督教徒的就越少。这里还可能指施莱尔马赫(Friedrich Schleiermacher)的名作《论宗教:告有教养的宗教蔑视者书》(Über die Religion.Reden an die Gebildeten unter ihren Verächtern)。

(2)“弗朗兹叔叔,大好人”是两本德文儿童和青少年读物中的主人公,该书有多个丹麦文译本,其中有1827年哥本哈根出版的《弗朗兹叔叔漫游五大洲——写给青少年的教育性和娱乐性读物》(J.C.Grote,Frants's Reise giennem alle fem Verdensdele.En lærerig og underholdende Læsebog for Ungdommen),以及1789年出版的《大好人:丹麦孩子的朋友》(K.T.Thieme,Godman eller den danske Børneven)。

(3)“未能下决心把自己的全部财产捐给穷人的年轻人”可能指《马太福音》19∶16—22“富有的少年人”一节。耶稣行路时,有人跑来跪在他面前,问如何才能永生。耶稣重申了诫命,那人说自己都遵守了。“耶稣看着他,就爱他,对他说:‘你还缺少一件,去变卖你所有的分给穷人,就必有财宝在天上;你还要来跟从我。’他听见这话,脸上就变了色,忧忧愁愁的走了,因为他的产业很多。”在《马可福音》10∶17—22中记有相似的故事。但是,“福音书”最终传达出来的意思与本书不同。“福音书”虽然提到耶稣喜欢那少年,但他随后告诉门徒:“骆驼穿过针的眼,比财主进神的国还容易呢”(19∶24),显然有批判的意味。

(4)19世纪40年代,由于哥本哈根丧葬费用高昂,有些人组建私人协会,随时储蓄,以确保将来有足够的资金支付体面的葬礼费用。

(5)“孝心”原文为Pieteten,因在此特指对父母的敬重,故用汉语的“孝”加以诠释。

(6)“祈求基督离开他们的土地”典出《马可福音》5∶1—17“医治鬼附之人”一节。耶稣来到海边,制伏了一些被污鬼附着的人和猪群,当地人害怕,“众人就央求耶稣离开他们的境界”。

(7)“时候满足”(Tidens Fylde)语出《加拉太书》4∶4,保罗说:“及至时候满足,神就差遣他的儿子,为女子所生,且生在律法以下,要把律法以下的人赎出来,叫我们得着儿子的名分。”此语同样出现在《哲学片断》第1章。

(8)“视孩子为罪人的严苛的基督教观点”语出《旧约·诗篇》51∶5:“我是在罪孽里生的,/在我母亲怀胎的时候就有了罪。”

(9)文中所引《圣经》词句出自《马太福音》19∶14,其背景是有人带小孩子来见耶稣,要求耶稣给他们祷告,而门徒责备那些人。

(10)《马太福音》19∶12的全句是:“因为有生来是阉人,也有被人阉的,并有为天国的缘故自阉的,这话谁能领受,就可以领受。”

(11)《马太福音》19∶24的全句为:“我又告诉你们,骆驼穿过针的眼,比财主进神的国还容易呢!”

(12)在《新国际版研读本圣经》中,此处为“门徒听见这话,就希奇得很”。文中的“震惊”对应的是丹麦词forfærdede,有被吓住的意思。

(13)《马太福音》19∶29全句是:“凡为我的名撇下房屋、或是弟兄、姊妹、父亲、母亲(有古卷添‘妻子’)、儿女、田地的,必要得着百倍,并且承受永生。”

(14)“伦理的目的论悬置”(teleologiske Suspensioner af det Ethiske)是克尔凯郭尔假名著作《畏惧与颤栗》中“问题一”中提出的命题。中译本参《克尔凯郭尔文集》第6卷,京不特译,第51—68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3年。

(15)《马可福音》10∶13全句是:“有人带着小孩子来见耶稣,要耶稣摸他们,门徒便责备那些人。耶稣看见就恼怒,对门徒说:‘让小孩子到我这里来,不要禁止他们,因为在神国的,正是这样的人。'”

(16)“那样看着”(hiin Blik)语出《路加福音》22∶61。“主转过身来看彼得。彼得便想起主对他所说的话:‘今日鸡叫以先,你要三次不认我。'”

(17)“模范”原文为拉丁文Paradigma。

(18)“正统派针对自由思想家的咆哮”可能指格伦德威及其追随者,但此言出处未查明。

(19)“这样的人”原文为希腊文τοιουτοι,对应于正文中的丹麦语词Saadanne。语出《马太福音》19∶14,“因为在天国的,正是这样的人”。

(20)①“极端正统地强调洗礼式”可能指丹麦神学界就“洗礼”圣事展开的讨论,尤其指马腾森关于洗礼的理论。

②《约翰福音》3∶1—21中,记载有法利赛人尼哥底母夜见耶稣的事。耶稣告诉尼哥底母:“人若不重生,就不能见神的国。”这时,“尼哥底母说:‘人已经老了,如何能重生呢?岂能再进母腹生出来么?’耶稣说:‘我实实在在的告诉你,人若不是从水和圣灵生的,就不能进神的国。从肉身生的就是肉身;从灵生的就是灵。我说:‘你们必须重生’,你不要以为希奇。风随着意思吹,你听见风的响声,却不晓得从哪里来,往哪里去;凡从圣灵生的,也是如此。”(3∶4—8)

(21)“孩子般的”对应于barnlig(childlike),取其“像孩子一样”的中性词义;而“幼稚的”对应于barnagtig(childish),取其贬义。

(22)“信仰‘并非每个人的事’”(ikke just Hvermands Sag),引文并无确切出处。但是在克尔凯郭尔拥有的《雅各比著作》(Jacobi's Werke)第四卷的“序言”中,他划出了这样的句子:Der Glaube ist nicht,wie die Wissenschaft,Jedermanns Ding,das heißt,nicht Jedwedem,der sich nur gehörig anstrengen will,mittheilbar.显然,“ikke just Hvermands Sag”跟“nicht Jedermanns Ding”相仿。

(23)①“幼稚的正统信条”可能指格伦德威的观点,他创作的赞美诗常常描绘婴儿耶稣被裹在布里放在马槽中的形象。

②参《路加福音》2∶7,其中讲到马利亚“生了头胎的儿子,用布包起来放在马槽里,因为客店里没有地方。”

③“仆从的形象”出自《腓立比书》2∶5—7,保罗说:“你们当以基督耶稣的心为心:/他本有神的形象,不以自己与神同等为强夺的,/反倒虚己,取了奴仆的形象,成为人的样式。”在《哲学片断》里,“仆从的形象”多次出现。

(24)“全能者”(den Almægtige;英the Almighty)是对上帝的固定称谓语。

(25)“永永远远”(i alle Evigheders Evigheders Evighed),出处不明,但是Evighedernes Evighed在《圣经》中多次出现。例如,《旧约·但以理书》7∶18中有言曰:“然而至高者的圣民必要得国享受,直到永永远远。”《新约·加拉太书》1∶5,保罗说:“但愿荣耀归于神,直到永永远远。”类似的用法可参《提摩太前书》1∶17,以及《启示录》中多处地方。

(26)“绊脚石和愚拙”语出《哥林多前书》1∶23,保罗说:“我们却是传钉十字架的基督。在犹太人为绊脚石,在外邦人为愚拙。”此语在《哲学片断》和《附言》中多次出现。

(27)①“婴儿耶稣”一段是对《福音书》所载耶稣诞生一节的戏仿。《马太福音》2∶1—12中记载,耶稣诞生在伯利恒。有几个博士从东方来到耶路撒冷,称在东方看到了他的星,特来拜会他。希律王听后很不安,在咨询了祭司长和文士之后,差博士到伯利恒去探访。“他们听见王的话就去了。在东方所看见的那星忽然在他们前头行,直行到小孩子的地方,就在上头停住了。他们看见那星,就大大的欢喜。进了房子,看见小孩子和他母亲马利亚,就俯伏拜那孩子,揭开宝盒,拿黄金、乳香、没药为礼物献给他。”(9—11节)在《路加福音》2∶8—14中,还记载了看到耶稣出生后,“一大队天兵同那天使赞美神说:‘在至高之处荣耀归于神!在地上平安归于与他所喜悦的人!”《福音书》中所用的“博士”一词Magi,原意是“智者”,可能是星相家。克尔凯郭尔在这里用的是de hellige Tre-Konger。

②“天开了”语出《约翰福音》1∶51,耶稣对门徒们说:“我实实在在的告诉你们,你们将要看见天开了,神的使者上去下来在人子身上。”另见《使徒行传》10∶11;《启示录》4∶1。

(28)“小圆圣诞蛋糕”原文为Pebernødderne,英译本中的peppernuts有些不明所以。

(29)①“神之子”(Gudsbarnet)是固定用法,指拥有神的天性和美感的孩子。

②《约翰福音》1∶31的全句为:“我先前不认识他,如今我来用水施洗,为要叫他显明给以色列人。”1∶33的全句是:“我先前不认识他,只是那差我来用水施洗的,对我说:‘你看见圣灵降下来住在谁的身上,谁就是用圣灵施洗的。'”

③《旧约·以赛亚书》53∶1—4的全句为:“我们所传的有谁信呢?/耶和华的膀臂向谁显露呢?/他在耶和华面前生长如嫩芽,/像根出于干地。/他无佳形美容,/我们看见他的时候,也无美貌使我们羡慕他。/他被藐视,被人厌弃;/多受痛苦,常经忧患。/他被藐视,好像被人掩面不看的一样,/我们也不尊重他。/他诚然担当我们的忧患,/背负我们的痛苦;/我们却以为他受责罚、被神击苦待了。”

④《约翰福音》1∶35的全句为:“他看见耶稣行走,就说:‘看哪!这是神的羔羊。'”1∶42的全句为:“于是领他去见耶稣。/耶稣看着他,说:‘你是约翰的儿子西门,你要称矶法。”(矶法翻出来就是彼得)

(30)“诚心诚意地”原文为拉丁文bona fide。

(31)19世纪上半叶,华尔兹是非常流行的音乐形式,一般在舞会和招待会上演奏。

(32)“罗得妻子的故事”典出《创世纪》19∶15—26。所多玛和蛾摩拉被毁灭之前,耶和华因怜恤罗得,遣天使让他带家人逃走。“罗得到了琐珥,日头已经出来了。当时,耶和华将硫磺与火从天上耶和华那里,降与所多玛和蛾摩拉,把那些城,和全平原,并城里所有的居民,连地上生长的,都毁灭了。罗得的妻子在后边回头一看,就变成了一根盐柱。”(23—26)

文中出现的Ødelæggelsens Vederstyggelighed(“那行毁坏可憎的”)却并非出自罗得的典故,而是指耶路撒冷神庙中所设的异教祭坛,它被视为是亵渎圣地的不洁之物。此说出现在《旧约·但以理书》9∶27,11∶31;后来在《马太福音》24∶15及《马可福音》13∶14中提及。例如《马太福音》24∶15中耶稣说:“你们看见先知但以理所说的‘那行毁于可憎的’站在圣地(读这经的人须要会意)。”

(33)“《圣经》的神圣权威”指新教路德宗视《圣经》为所有信仰问题的最终、最具决定意义的权威的传统。

(34)“可怜的家伙”(et sølle Skrog)指安徒生小说《小提琴手》(Kun en Spillemand)中的主人公克里斯蒂安(Christian)。克尔凯郭尔最早发表的作品《一个活人的作品》(Af en endnu levende Papirer)就是对该小说所做的评论。

(35)①奥利佛·克伦威尔(Oliver Cromvell,1599—1658),英国清教徒、军事家、政治家。他青年时代沉湎于酒色,后来在宗教热情的引领下创立了一个有武装的宗教性政党“独立派”。1649年,他迫于民众压力处决国王查理一世,成立共和国。1653年实施军事独裁统治,自任“护国王”。每次政治行动他都委以天意和上帝的旨意。参博蒂格(H.Böttiger)所著《传记中的世界史》(Verdenhistorien i Levnetsbeskriv elser,1845)。

②“人民的声音”原文为拉丁文vox populi;“上帝的声音”原文为拉丁文vox dei。

(36)“反抗土耳其人、俄国人、罗马人的奴役”指格伦德威在《北欧神话》(Nordens Mythologie)以及演讲《论北欧的历史》(Om Nordens Historiske Forhold)中的观点,他很典型地把基督教和教会的历史描绘成是与土耳其人、俄国人、罗马人以及其他异教徒斗争而最终获胜的历史。

(37)“接受了灵魂,在其灵魂的见证之下知道……”语出《罗马书》8∶15—16,保罗写道:“你们所受的不是奴仆的心,仍旧害怕;所受的乃是儿子的心,因此我们呼叫‘阿爸、父’。圣灵与我们的心同证我们是神的儿女。”中文《圣经》中的“心”对应于丹麦文的Aand,英文的spirit,为语句通顺故译者改译为“灵魂”。

(38)这里的“迷失”(fortabe)和“丧失”“损失”(tabe)在文字上构成了一种对应。

(39)1825年,丹麦政府从英国威尔森金融集团(Th.Wilson & Co.)购买了一笔利息为3%的债券,但该集团于1837年倒闭,债券被转移给了另一家英国金融公司罗特希尔德(Rothschild),此举引起了民众的担忧。直到政府官员发表书面声明,说债券条款不会改变,民众的情绪才得以平抚。克尔凯郭尔著作的注释者们未能找到文中所说的“民众集会”的具体所指。

(40)“支持和反对”原文为拉丁文pro og contra,og为丹麦文,意为“和”。

(41)“善有善报”对应的是丹麦语谚语Lige for Lige naar Venskab skal holdes。

(42)“汗流满面”(i sit Ansigts Sved)是对《创世记》3∶19的戏仿。耶和华对亚当实施的惩罚中有这样的句子:“你必汗流满面(I dit ansigts sved),/才得糊口,/直到你归了土,/因为你是从土而出的;/你本是尘土,/仍要归于尘土。”

(43)这里的“嘲弄者”(en Spotter)指路德维希·费尔巴哈。据克尔凯郭尔的远亲、哲学教授Hans Brøchner的回忆,克尔凯郭尔在与他的谈话中经常提及费尔巴哈,称赞费尔巴哈对基督教的理解清晰、透彻。克尔凯郭尔感受到了费尔巴哈的感性和激情,但同时也注意到了感性所带来的软弱。参Encounters with Kierkegaard:A Life as Seen by His Contemporaries,collected,edited and annotated by Bruce H.Kirmmse,translated by Bruce H.Kirmmse and Virginia R.Laursen,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96,p.233.

(44)“头等”原文为拉丁文Laudabilis,直译为“值得称赞的”。

(45)“乐在变化多端中”原文为拉丁文in variatione voluptas,其实应为in varieta te voluptas。

(46)“女商贩”(Rendekjærling)指走街串巷贩卖商品或替人跑腿的老年妇女;还指长舌妇。在英译本中,这个词被译为an errand boy。

(47)参本书第二部,第一册第一章《致谢莱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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