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手们把绳子拉回船上。

看着绳子的断头,他们可跟船长翻脸了。他们再也不害怕他手中的枪了。

格林德尔直往后缩想伺机溜走。他那张被浓密的黑胡子遮盖着的脸变成死灰色。他那双死鱼眼睛通常在发怒时鼓出来,这会儿吓得几乎要爆出眼眶。

他挥动着左轮枪吓唬人群。

“谁敢再往前一步,我就崩了谁!到船头那儿去,统统都去!这是命令。”

“你已经没有资格发号施令,”二副说,“我已经取代你成为这艘船的船长。”

“你们这是造反!”格林德尔嚷道。

“对,是造反!”德金斯说着又逼近了一步。

“退回去,我警告你们。我要控告你们,要叫你们通通的上绞刑架。”

“告呀,你告去吧。你以为我们不敢告发你干的那些勾当吗?杀人犯,你干的是杀人犯的勾当。”

“杀人?没那回事!那是执行纪律。就该那样教训教训他。”

“那就是杀人。你明明知道‘帆佬’不会水。你明明知道他上了年纪,顶不住那样的惩罚。你明明知道这一带的海域到处是鲨鱼,你偏要把他往海里扔,你这是把他往死路上送,不是淹死就是给鲨鱼咬死。你这些惨无人道的行径到此为止了。”

“造反啦!”格林德尔大叫大喊。

“没错,造反了!无论什么法庭都会认为我们做得对——我们拘捕了一个杀人犯。格林德尔,你被捕了。”

船上的人都大声表示赞成。

“把他抓起来!”

“把他铐起来!”

“把他扔到海里去喂鲨鱼!”

“劈了他!”

“让他下油锅!”

“抽他80鞭子!”

每个人都提出了一个惩罚方案,一个比一个厉害。

船长已经无路可退,他背靠船栏杆,绝望地东张西望,想伺机逃跑。突然,他看见天边有一艘船。

他脑瓜一转,计上心头。他打算跳进海里,假装淹死,等杀人鲸号驶远了再浮出水面。天边那艘船是朝这边驶的,他水性好,能一直潜在水里等那艘船来救他。

但他首先得让这帮暴乱分子后退,这样,当他翻越栏杆时他们就来不及抓他了。

“往后站!”他吼道。“我数三下。数到第三下你们还不闪开,我的枪可就不客气了。”

他数了三下,人们继续逼近他。

格林德尔开枪了。第一颗子弹擦着布鲁谢尔他耳朵飞过,这大个子后半辈子就只剩一只耳朵了。格林德尔又开了一枪,子弹打中了二副的胳膊。可是,当他第三次扣动扳机时,枪却没响,他的枪哑火了。

他使劲儿把枪扔出去。枪砸在吉姆孙的额头上,当场把他砸昏过去。格林德尔企图翻越栏杆,晚了。无数双手一齐抓住了他。他拚命挣扎,又抓又咬,活像一只发了疯的野猫。

他只疯狂挣扎了一会儿,人们就把他牢牢地抓住,一点儿也动不了了。

他只能吼叫,人们把他拖到船头推进禁闭室时,他在狂嗥乱吠。

门哐啷一声关上了,然后,钥匙一转,锁住了。船长摇撼着铁栅栏,拼命咒骂、嗥叫,活像一只关在铁笼里的大猩猩。

禁闭室就是一间小型牢房。很多船都没有禁闭室,但是,绝没有一间禁闭室会像这间一样。看上去,这像一个囚禁野兽的铁笼。

是格林德尔亲自叫人建造这样一间禁闭室。他特意把它弄得很不舒适,好让被囚禁的人悔罪。禁闭室没有墙壁,四周都是铁栏杆,连房顶都是铁条造的。室高只有120厘米,关在里头的人根本站不直身子,只能坐着,或者像牲口似地蹲着趴着。

禁闭室不能挡风遮雨。白天,热带地区的炎炎赤日直晒在被囚禁的人身上,夜晚,飕飕寒风又把他冻僵,突如其来的暴风骤雨常把他浇成落汤鸡。

笼内有一床铺,但这床简直不能睡人。心肠歹毒的格林德尔叫人把床造成仅1.2米长,人在上头无法伸直身体,只能蜷作一团。人们可能会抱怨水手舱的床板太硬,睡得不舒服,那睡禁闭室的床就更遭罪了。那床铺不是用平整的板子而是用窄木条搭成,木条之间留着七八厘米宽的空隙。在这样的木条上躺上1个钟头无异于受刑。要躺整整一个晚上简直不可能。

没有毯子。每天只有一顿面包加水的饭食。

格林德尔总是为自己设计的禁闭室而骄傲。他喜欢站在笼子外面得意地望着关闭在笼里的那个可怜的人。如今,他自己被关在笼里朝外看,那滋味儿当然不如从外面朝里看那么惬意。

“我非让人把你们全绞死不可,绞死,绞死!”他透过铁栅栏声嘶力竭地喊,“瞧见那艘船了吗?船长就是我的朋友。只要他到我们船上来,你们干的好事就瞒不住了。你们给我好好听着,不出一个钟头,我准能从这玩意儿里出去。到那时,我就在航海日志上写上,你们这帮该死的东面统统都是叛徒。”

几个水手对他的话半信半疑,他们紧张地盯着那艘朝他们驶来的船。

格林德尔看出他的威胁已经产生了效果,于是继续叫喊恫吓想唬住他们。

“我再给你们一个机会,”他说,“只要你们放我出去,我保证不再对人提起这件事,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水手们看着二副德金斯,想听听他有什么主意。

“您看我们是不是把他给放了?”有人说,“我可不愿意上绞架。”

“别让他把你们给蒙了,”德金斯说,“那艘船是从埃达姆开来的,他根本不认识它的船长。再说,他们并不想开过来跟我们搭茬儿。瞧,他们改变航向了。”

果然,那艘机动船转了个弯作等纬线航行(等纬线航行——沿地球纬线作正东西方向航行,与子午线航行相反。——译注),它离杀人鲸号还有5公里远。德金斯用望远镜端详着那艘“是一艘捕船。”他说。

“什么叫捕船?”问题是罗杰提出的,回答问题的是斯科特先生。

“一种海上捕鲸船,”他说,“我们是老式捕鲸——他们呢,是现代化捕鲸。他们用大炮发射鱼叉捕杀鲸鱼,然后,把鲸鱼拖到加工船那儿。“

“加工船?”

“对,你可以看见——它就在捕船后头不太远的地方——靠近地平线。”

在天水相连的地方,罗杰看见的不是一艘而是好几艘船,其中一艘特别大,别的船则小得多。

“小的那些是捕船,跟这艘一样,”斯科特说,“大的那艘是加工船。”

“干嘛管它叫加工船呢?”

“因为那上头装有各种各样的机械,它们能把鲸鱼变成鲸油。要加工一条鲸鱼我们得花一整天,有时甚至要花两三天。但加工船一天就能加工四五十条鲸鱼。大约有10艘捕船忙个不停,篦头发似地在海上搜捕鲸鱼,才能把一艘大型加工船喂饱。”

哈尔也在听,他跟弟弟一样对现代化捕鲸很感兴趣。

“如果我们能登上一艘加工船或捕船,”他锐,“看看与老式捕鲸相比,现代化捕鲸是什么样的就好了。”

“运气好的活,你们兴许真的能呢。”斯科特说。

哈尔该记住斯科特说的这句话:“运气好的话。”因为后来把两个孩子引向现代化捕鲸的是坏运气而不是好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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