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姆贝兰门边的卫士邀请他们三人入内。

“啊,现在这事是他们能为我们做的最好的事了。”船长说,“通常他们禁止陌生人进神屋,如果未经允许闯进,那就可能被杀死。”

“快看这些颜色!”哈尔说,“看正面墙上那些画。”

“还是等等看看里面的吧。”船长说。

他们进入里屋,开始什么也看不清。屋内没有窗户,茅草做的屋顶从上倾斜而下一直延伸到地面。哈尔拿出了手电。

这地方到处都是人——全是木头的。木刻的人体随意而立,有的涂成黄色,有的涂成红色;有的戴着令人可怕的面具,有的虽不戴面具却长着一副副可怕的脸;野蛮的牙齿从他们的嘴里凸出来,鼻子大得占去了多半个脸,而且还被动物犄角穿进去;那些眼睛个儿真大,徐着鲜明的色彩,仿佛能把你望穿。

“这些都被当作鬼——或神,反正都一样,在这里的人看来,神如同鬼,鬼又有神的威力。巫医用这些形象是为了吓唬人,让人们听从他的摆布。”

然而神屋中最非凡的展品要数架子上一排排数以百计的人头骨了。五颜六色的头骨,红、蓝、黄、紫,看上去令人震惊。

“他们杀死的敌人的头,”船长说,“我以前跟你们说过,他们认为每个头里都藏着恶神,如果你表现不好,那些恶神会随时整治你。”

罗杰浑身不自在,好像蚂蚁爬在背上,“这地方让人起鸡皮疙瘩。”

“正是如此,巫医就是这样控制人们的——让他们恐惧。”

他们走出特姆贝兰,只见全村的人都已集合起来,正听巫医讲话,巫医居高临下地站在大木鼓一端,为的是让大家都看到他。夕阳已落,柴草做的火把将周围照亮,听众里有人向巫医发出呸呸的蔑声,因为这三位陌生人已经证明他们的力量更胜一筹。

特得船长解释道,“他正在训斥人们,想让他们继续听从他的摆布。他又在讲他的魔力——如何不动一指就把人杀死,只要他对人说上一句:‘你必死’,那人定死无疑。”

“见他的鬼去吧!”罗杰吼起来,“他真的以为大家会信他吗?”

“是的——而且人们真信。他们多次见过这种事发生,他们信极了,以至于每当巫医发出死咒时,他们就会放弃生存的愿望而去死。”

“实际上,咱们的医生也干这类事。比方说你不舒服,去看大夫,他给你检查。也许他说,‘你的身体挺好,别担心。你没什么病。’这会对你产生什么效果呢?嘿,你马上就觉得好多了。听说没什么毛病,你就一身轻松。认为自己身体好就有助于健康。大脑告诉自己:‘你健康’,于是身体就回答:‘我健康’。”

“但是,假如医生检查后,摇着头、神情严肃地对你说:‘你病得很重、很重。’‘我还能活多久,大夫?’‘至多几个星期。’回家时你就会感到病情恶化,身体和精神都垮了。如果你真的相信了医生的话,就会日趋虚弱直到垮掉。”

“幸亏我们不认为医生掌握一切。可是大部分土人都虔诚地信奉他们的巫医。”

“他现在说什么呢?”罗杰问。

“他正在说咱们,他说他要证明自己比咱们强。”

此刻,巫医直接盯住他们仨,说道:“听见我说的啦?我呼叫恶神的魔力,我向你们发出咒语,今晚你们睡在特姆贝兰里,100个神灵将看着你们,咒你们死去。半夜时辰,你们必死。我已诅咒。

卫士将哈尔、罗杰还有船长推入神屋,关上大门,用来锁门的杠子被放下。瞬间,特姆贝兰成了监狱。

哈尔用手电四下照着,木制的人体和那些头颅好像成了活人。巨大的、色彩鲜亮的眼睛露出丑陋和凶残的目光,盯视着这三个被咒要死的人。

“看来能杀人,”罗杰说,“我们已经死了。”

“绝对不能,”特得船长说,“壮起胆子来。现在,我要睡觉了。”

可是,用手电照来照去,也没有照到什么可做床的。

“好吧,”特得说,“我们就躺在地上吧。不过枕头总还是需要的。”

他四下望去,想找个什么东西当枕头,也许至少有块木头吧。没有。他的目光停止在一排排的头颅上。

“太棒了,”他说着,递给两个孩子一对头骨,随后给自己拿了一个。

他们躺在硬硬的骨头上,尽量想使头部舒服点。

罗杰怎么也摆脱不掉每个头颅就是一个神灵之家的想法。头下枕着的神灵仿佛从下向上把他的脑袋瞪穿,他将那头骨脸朝下翻了个个儿,这样似乎觉得稍稍舒服了些。

棒小伙子从来不会因为有心事而失眠,罗杰很快就进入了梦乡。然而几个小时之后,他突然惊醒。他仿佛听到某个声音在说:“时刻到了。”

罗杰的哥哥和特得发出轻轻的鼾声,要不是听见这声音,整个地方死寂得简直像个坟墓。坟墓——那可是个坏字眼儿。如果真应了巫医的恶咒,此处就是他们的坟墓。他看了一下自己的夜光手表。

离半夜还差10分钟。10分钟后会怎样?没事,他对自己说,什么事也不会发生,还是接着睡吧。他在骨枕上调整了一下姿势,以便尽可能地舒服些,接着合上双眼。可是,周围所有神灵的眼睛射透了他的眼帘,幻觉中他能看到巫医站立在上方,重复那咒语,“半夜之时,你们必死。”

他感到不舒服,头疼,肚子疼;手指摸着手腕,脉搏真快;他周身燥热,却又在发抖。要不要叫醒哈尔?哈尔一定会称自己是个大傻瓜,平安无事却浑身发抖。

但是,也许那巫医的神通比罗杰想像的还大。要知道,美国人可不是万事皆晓的,也许他们知道的不少,但不可能事事通。科学刚刚揭示了波的秘密——电波、无线电波、声纳波、X光、日光、激光、宇宙光、原子光,也许还有成千种其它的光和波。难道就不会有死光?他已经周游了不少地方,足以懂得土人有许多东西值得文明人学习。或许,这会儿那巫医正在发射致人死命的思想波。好像什么光正在刺穿罗杰的脑浆,要不就是他自己在头疼?

现在,他明白了为什么当土人得知巫医的死咒后就会真地死去。他感到一股压抑不住的情绪,他要呐喊。不,绝不——即使去死也要双唇紧闭。

哪来的这些死的想法?他知道自己不会死,但却感到恍惚疲倦,睡眠中充满了不安,梦见自己死了,头骨被放到架子上。

当罗杰醒来时,哈尔和特得正在翻身,阳光从大门四周的缝隙间透过来。

外面传来七嘴八舌的说话声;接着传来开门时门杠的摩擦声,屋门打开了。

巫医站在门口几,身后是围观的村民,他们神着脖子,看看巫医的死咒是否应验。

“装死。”哈尔低声说。三人闭上眼睛。

巫医走进来,凶狠地踢着他们的肋骨,看看他们是否仅仅在睡觉。他们忍受着,一动不动,显然已经完全死了。

有些男人高呼起来,对巫医表示赞赏。然而妇女们却沉吟着,对前一天所迎接的陌生人表示同情。

巫医走出去,厉声发出命令。“他在告诉人们点一堆火。”特得低声说。

外面一片石斧劈树杈声;接着是阵阵把树杈拖到广场中央的唦唦声;继而是

火烧干柴的噼啪作响声。

“他们是不是要活烧我们?”罗杰低声问。

“不是活烧,”特得应道,“别忘了一你已死了。别露声色,到机会我们给他们一个突然袭击。”

又一道厉声命令之后,进来了几个人,抓住三具“尸体”拖进用树枝围成的圈内。火苗在四周燃烧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越燃越高,逐渐连成环状,将三具躯体围住。

火舌开始向中央吞噬,再一会儿就要烧着他们的衣裳和身体了。由于夜里下了雨,潮湿的树枝中升起浓浓的烟雾,火环内已灼热得让人不堪忍受。

“好,”特得船长说,“现在我们站起来走出去。”

当人们看见三个鬼从浓烟中出现,惊愕、恐惧地喘着。一定是那三个陌生死者的幽灵。

三个鬼魂疾速地越过火苗,走进空地——变成活生生的人!

人群发出一阵喊叫,这魔法胜过他们巫医的一切表演。就连巫医本人也难以相信,他呆若木鸡、哑口无言,下巴耷拉着不知所措。也许他的杀人法还是第一次失败。

片刻之前,他还是至高无上的,所有的男人、女人、儿童都惧怕他。此刻,他已威望扫地,与其它人毫无两样,而且人群尖叫着,要把他扔进火堆。

他抱头鼠窜,钻进树林。也许他会翻过山去另一个村庄,在那儿重演故伎。不过眼下,这个村庄已经摆脱了他的统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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