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很明显,在任何可以想象的代议制下当选的人,光靠自己是担负不了全部政府工作的。

如果所有的选举都在其规模足可使候选人获得充分供应的单名制选区内进行;如果选举的次数可以使政治工作者在历次竞选运动中有适当的间隙进行休息和思考;如果每一个选举产生的机关有一个大得足可实行有效管理的地区、议员人数足够进行委员会工作而不是多得妨碍讨论、任务又重要得足以证明竞选的精力和金钱没有虚掷,那么,联合王国现人口选出的最理想的代表人数应为大约二万三千名,或每二千人口不到一名。 [32]

这个百分比主要根据选民的心理因素,这些因素即使会改变,也改变得非常慢。目前,政府要做的工作的数量正在迅速增长,而且看来还要继续增长。如果是这样的话,每个工作单位可以得到的当选官员人数必然趋于减少。联合王国目前当选的官员人数(包括例如农村教区的教区委员以及伦敦市参议会)当然比我估计的多,尽管已为1888、1894和1902年的各项法令大大减少。不过,由于地区和权力仍旧分配得不太经济,它代表的实际工作力量要比我提出的计划所提供的力量差。

另一方面,1901年人口普查报告所公布的联合王国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的雇员(陆、海军除外)总数为十六万一千人。这个数目自1901年以来无疑正以愈来愈快的速度增加,包括每星期工作时间比一般选举产生的人平均至少多四倍的人。

这二万三千名选举产生的人与二十万非选举产生的人之间应该有什么样的关系呢?首先,选举产生的人可不可以随意任命非选举产生的官员呢?安德鲁·杰克逊时代的大多数美国政治家以及今天的许多美国政治家都认为选举产生的地方或州的参议员和众议员有权提名地方的联邦官员,把它作为从民主原则推断出的必然结果。他们承认这个方法可能有一定的危险,但又强调这种危险是整个民主方案的必然现象,而民主总的来说是利大于弊。

我们英国人的政治逻辑从来没有像美国人的那样单一,我们对它的信念也从来没有像美国人那样坚定。因此,绝大多数英国人认为让官员的效率取决于个别议员的声望是不可靠的,而且并不觉得这样想就是不忠于民主思想。在1906年的大选中,至少有两个英格兰选区(一个是自由党选区,另一个是保守党选区)选出的候选人是不合格的,这在多数人心目中已为法庭上提出的证据所证实。这两个选区在各方面都同一般选区没有什么两样。事实是大家都清楚的,每个选区都有少数热心公益的选民试图同时投几个党的候选人的票,但是两位候选人却都以绝对多数票当选。克罗伊登市在社会和智力方面都高出一般之上,但是杰贝兹·巴尔福先生在因诈骗被判劳役监禁以前一直充当克罗伊登市的代表。在这三个例子中,没有人曾希望由议员来任命他选区内的邮政局长或国内税收员。

但是,尽管反对由议员来任命官员的立场十分清楚,选举产生的人在任命官员方面应起何种作用的问题却困难得多,要讨论这个问题,首先必须研究在任命之后,官员和议员的相应职责是什么。我们打算使当选代表在宪法理论上和事实上都成为政权的唯一基础呢,还是希望非选举产生的官员发挥一定的独立影响?

英国人虽然在传统上害怕官僚主义,但是现在多数人却愿意采取后一种办法,这个事实乃是我们的民主体验的最惊人结果。我们看到,一次选举的裁决所必须倚重的证据正在一年比一年更难以搜集和提供,而且选民越来越难直接观察这些证据。我们不愿意完全依靠党派观念强的报纸或竞选传单来了解情况,因此我们已开始重视(即使是单单为了这个原因)一个负责的和多少独立的行政机构的存在。过去靠鼓吹宣传这类政治方法讨论的问题,现在完全依靠官方统计资料,其中时间相隔之短是难以想象的。现在我们知道,在乔治三世在位之初,英国的人口以空前的速度增长,但当时却就人口究竟是增长还是减少这个问题进行了激烈的政治论战。1830年春天,下院两党用三个晚上就国家状况进行了乱哄哄的辩论。辉格党人认为灾难是全国性的,托利党人(事实证明他们是对的)则认为是地方性的。在1798年或1830年,能参加这种讨论的“公众”最多恐怕不过五万人。1903年以来,至少有一千万人参加了目前的关税改革争论,而要不是有贸易部的统计表,两党至少表面上必须使论据与统计表的数字一致,那场争论很可能会变质成为吵架。

如果英国不存在官方统计数字,或者如果这些数字没有权威或不配享有权威,那么,就某个过于专门、非普通选民个人所能判断的问题进行的怀有私心的、不老实的鼓动在短短数年内所能造成的政治危害程度就很难估计。举例说,假定我们的行政机构效能低下,或者被认为是受政党的势力操纵,而一场有组织的和欺骗性的“通货运动”突然发生。一个有势力的报纸辛迪加发表一系列大肆渲染的文章,称英格兰银行的特权以及黄金储备法正在“扼杀英国的工业”。两百家报纸的内容提要海报一哄而起,天天大骂“垄断者”、“金蛀虫”、银行报告的“谎言和欺骗”以及“萨默塞特郡议会雇用的伪证者”。控制辛迪加的资本家集团可能会借助发行一种较“弹性”的通货赢得巨额钱财,并向自由货币同盟捐助大宗款项,这个同盟包括少数几位因受专业经济学家轻视而耿耿于怀的真诚的纸币理论家。一位有魄力的著名议员——或许是个名声不太好的贵族、或许是个同工党运动有瓜葛的人,迄今一直为人惧怕,谁都不信任他——觉得机会来了。他自封为运动的领袖,痛骂目前领导着保守党、自由党和工党的“老顽固”和“自大狂”,依靠报纸辛迪加以及“自由货币同盟”捐款的帮助开始控制各个地方组织,并通过这些组织控制了目前处于在野地位的那个党的中央机构。

这样一场运动,如果只受到竞选对方的反对,谁能保证它不会获得成功呢?哪怕它提的种种建议完全是欺骗,它的领袖极其愚蠢或极其恶劣,只有通过使国内三分之二诚实的政治家声名扫地并代之以“骗子”、“贪赃枉法者”、“受贿者”以及美国政治学已为其取名的其他不法分子才能掌权。普通选民——菜农、煤气工人或水彩画家——又如何靠他自己的知识和推理力来鉴别“改革家”和“金融专家” 向他提出的关于黄金储备与纸币发行正确比例的五花八门的主张呢?他的良心也不会是比他的判断更可靠的指导。自由货币同盟可能成立一个“基督教服务队”,选民的良心可能被一个围着白围巾的演说家激发,这个演说家陶醉于自己的口才,自以为真心诚意,把布赖恩先生十多年前从另一个人那里借用的“人类被钉在金十字架上”这句名言也搬了过来。在乐观的情绪下,人们可以依赖一张信任织成的网,有了这张网,每一个人在自己不了解的问题上可以信任一个秉性老实和消息灵通的邻人,这位邻人经过几重关系又信任另一位修养高的思想家。但是,在我们广大的非地方化城市人口中,能有这样一张私人网吗?

正是对这种危险的担心,就和对特权阶级的纯粹自私的担心一样,使欧洲至今保留着过去非选举产生的政府制度的残余,例如英国的上院以及意大利或挪威的君主。人们觉得政治上需要有一个第二基地,这个基地的人不受选举舆论据以形成的策略的影响,法律上有发言权。但是建立在世袭或财富基础上的政权事实上是无法防止舆论和感情偏私的操纵的。美国的参议院是富豪阶级的代表,已经被那种靠制造舆论而生存的金融力量所吞并;我们的上院也正在迅速朝同一方向发展。从人类有历史伊始,就发现任何一个老练的政治家控制一位世袭君主的意见要比控制一群人的意见来得容易。

在英国,真正的“第二院”、真正的“宪法制约”不是上院,也不是君主,而是一个永久存在的文官行政机构,文官的任用不受任何政治家意愿的影响,如无过失可终身任职。如果这种机构像在俄国或很大程度上像在印度一样,是一种最高权力,那么,就像我在上章所说,它本身就必须培养控制舆论的本领。但是处于目前地位的英国文官有权利和义务发表自己的意见,用不着不择手段地使自己的意志占上风。

文官制度的建立是十九世纪英国的一大政治发明,像其他发明一样,是在一个紧迫的实际问题的压力下完成的。自从1783年以来,东印度公司官员的任命方法一直是英国政治中一个重大问题。到那一年,已经看得很清楚,我们不能永远让一个由英国陆、海军维持的大帝国的统治者的任命取决于公司董事们的不负责任的偏爱。1783年,查尔斯·詹姆斯·福克斯以他惯有的莽撞态度建议快刀斩乱麻,使印度官员的任命成为议会任命权的一部分;他和诺思勋爵的印度法案被挫败,这不仅是因为乔治三世固执而肆无忌惮,而且还因为人们感到他们的提案中包含着巨大的政治危机。事实上,这个问题只能用一个新的办法来解决。使董事们宣誓诚实地任命官员的办法证明是无用的,而董事们任命的人必须在海莱贝里受专门训练的规定虽然比较有效,但是任命权的主要弊病还是没有触及。

因此,早在1833年,麦考莱为更新和修正公司章程而提出的政府法令就含有一个条款,规定东印度的陆海军官学校学员的地位应公开竞争。当时董事的势力还很大,足以阻止如此大的一个改革获得实现,但是1853年章程再次修改,竞争制被明确采用,1855年学员进行了第一次公开考试。

与此同时,查尔斯·特里维廉爵士(一位著名的印度文官,娶麦考莱之妹为妻)被要求在斯塔福德·诺思科特爵士的帮助下对国内文官的任命方法进行了调查。他的报告于1854年春发表,是对于上两个世代内形成英国宪法厥功甚大的最出色的国家文件之一。它揭露了财政部公务员铨衡长官将官职分配给议会中那些其表决将被收买或酬谢的议员的做法对现有机构人事的恶劣影响,并建议一切需具备智力条件的职位应一律向那些品行优良、构成当时绅士教育的各项课目竞争考试及格的青年人开放。

但是,建议议员放弃他们自己的任命权,同要求他们取消东印度公司的任命权,是完全不同的一回事。因此,查尔斯·特里维廉爵士在发表他的建议之前,把它送交政府内外许多知名人士阅读,并把他们的极其坦率的回答印在附录里。

提意见的人大多认为这个建议是绝对行不通的。这仿佛是政治世界中闯进了一个从另一个宇宙来的因果方案,好比向证券交易所提议当天的股票价格应由祈祷和拈阄来确定。例如,教育部常务大臣林根在《关于文官系统的报告和文件》中写道:“鉴于官职任命权事实上是权力的一个因素,而绝对不是一样虚无缥缈的东西;鉴于我国人民有悠久而极其宝贵的政治较量习惯,其中分享官职被认为是斗争的正当奖赏;鉴于在社交上、日常生活中以及在唐宁街,身份和财富(这是事实,无论我们喜欢与否)左右许多事情,我们的思想方式和行为方式莫不按照这个认识进行;鉴于这一切,我要慎重行事,决不会贸然劝告在文官系统中进行您本人和斯塔福德·诺思科特爵士所建议的这样一场革命。”殖民部的詹姆斯·斯蒂芬爵士说得更直截了当:“我认为,我们生活在其中的世界还没有完全道德化,接受不了这样一个严峻的道德方案。”几年后,当讨论印度军队中的官职实行竞争时,维多利亚女皇(或艾伯特亲王借女皇之口)表示反对,认为它“把君主贬低为仅仅是一台签署机器”。 [33]

然而,1870年,特里维廉的报告发表十六年之后,格莱斯顿颁布命令,在整个英国文官系统实行公开竞争,这个命令几乎没有遭到批评和反对;英国议会政体的一个最重要职能确实贬低为“仅仅是一台签署机器”了。

此举之所以成为可能,是因为政治气氛发生了变化,其原因是英国历史上最饶有趣味的问题之一。一个原因是很明显的。1867年,德比勋爵的“改革法”突然把下院的最终控制权从市的“十镑户主”转到工人手里。老的“统治阶级”可能感到他们的官职任命权已保持不了多久,让这种权力留在一个独立的文官委员会(像一个瞎眼的正义女神那样解释大自然的裁决)手里,要比留在施纳德霍斯特先生已经在着手组织的那些可怕的“地方议员会议决策委员会”手里安全得多。

但是,人们可以看出比选举权易手更深刻的变化原因。从克里米亚战争到1870年的十五年在英国是一个思想极为活跃的时期,在这个时期内,少数几位像达尔文或纽曼那样头脑敏锐的思想家所作的结论已经被许多杂志作者、宣传者和诗人讨论过,并广为传播。一个概念逐渐占上风:无论是在政界还是在别处,实现我们的宗旨的力量最终必须依靠严肃而持久的思考,而不是依靠舆论。

1850年,卡莱尔曾经发问:“民主一旦演变为备有投票箱之类东西的选举权,它能否自然而然地完成从虚到实的有益的全面转变?”并且回答道:“你的船是不能靠它的绝妙的选举计划绕过合恩角的。船员们可以在甲板上下以最和谐、精致的立宪方式投票表决这件事或那件事,但是船要绕过合恩角却会发现一系列已被古老的自然力投票赞成并严格规定的条件,自然力对你如何投票表决完全不放在心上。如果你能靠投票或不投票弄清那些条件,并勇敢地顺应,你就能绕过合恩角;如果你不能,狂风就会把你吹回原地。”

到1870年,卡莱尔的教诲已从奇谈怪论变成滥调。在这个转变过程中,最重要的一个影响乃是自然科学的发展。例如,1870年,赫胥黎的《非宗教家的宗教谈》编成出版。1850年不能理解卡莱尔的虚与实之间区别的人们,不会不理解赫胥黎关于生和死的论述,赫胥黎将生和死比作和一个从来不出错的无形对手下的一局棋。赫胥黎的非个人的科学在绕合恩角航行中似乎比卡莱尔的个人的和概念的英雄更有用处。

但是,竞争性文官制既经发明和采用,就脱离它在其中产生的严峻而困难的思想领域,而在我们的习惯性政治心理中生根。我们现在半无意识地把文官制想象为一个不变的事实,其优缺点要么全盘接受,要么全盘否定。公开竞争也同样成了一个“原则”,被理解为应用于已经应用的官职,而不能应用于其他官职。因此,如果我们要对这个问题进行卓有成效的思考,当前最要紧就是破除我们头脑中的这种想法,回到变化无穷的世界去。我们必须把竞争本身看作千变万化,会不知不觉地逐渐演变成其他任命方法,并且必须把提供竞争的职位看作与其余所有职位不同,与适宜进行某种形式的竞争然而尚未试行竞争的职位重叠,在其曲线的边际点上与那些不适宜竞争的职位相交。

在开始这个过程时,一个事实变得很清楚。官员的任命制度既然能应用于中央政府,就没有理由不能应用于地方政府。我们之所以从未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应该说是英国人头脑迟钝的一个惊人例证。在美国,文官这个词是同样应用于中央和地方两类官职的,“文官原则”既包括联邦的任命,也包括州和市的任命。两类官职之所以在我们头脑里分开,主要可能是历史上我们用不同的名字称呼它们的缘故。地方当局在任命官职方面可任所欲为(唯一的例外是教师和医师需要某些资格)。也许有五六个大城市和地方已实行有限的公开竞争,但是在其他一切地方,为数恐怕已经和中央文官一样多的地方文官 [34] 是在这样一些条件下任命的,如果政府成立一个调查委员会,可能会发现1855年前中央政府官职任命权中存在着的不少弊病故伎重演。

当然,不可能单独任命一个文官委员会对每个地方单独举行考试。任命官员的人只向中央政府负责,而同任命以后控制官员、给官员发薪和提升的地方当局没有联系,这样将会产生不少困难。但是同样的困难却被美国文官改革者避免了,只要认真思考几天就能够使该项制度适合于英国的地方条件。

为英国中央政府建立竞争性文官系统的一个目的是防止贪污。如果官员不再由议员任命,议员和官员勾结起来欺诈人民就困难得多。现在,一位英国议员如果想利用他的地位敛取钱财,就得贿买一大批完全不靠他照顾的官员,这些官员可能非常不喜欢他的为人,如果他们串通舞弊的勾当被揭穿,即使他不当议员已经好些年了,他们还是可能出丑或被送进监狱。

在地方政府条件下,显然更需要采取措施防止贪污。在联合王国,地方政府的支出已经比中央政府大得多,而且正在以更快的速度增加,由于绝大多数钱都用在地方上,每笔支出的数额都较小,因此舞弊就比较便当。我认为,英国市政当局总的来说是廉洁的,但是舞弊确有发生,而且被官员和议员之间可能存在着的密切关系加剧。一个手头拮据或者厚脸皮的市议员或贫民救济委员随时都可能教唆(或被教唆)一个曾在竞选中帮过他一把的穷亲戚,并且为该人(也许是应该给他的同事类似照顾的默契所致)在市里弄到一个职位。

再有,英国的铁路公司正逐年受国家的控制,但是从未有一位政治家曾试图像一个世纪前东印度公司那样在任命和提升方面定出一个公正合理的标准。有少数铁路公司为勤杂人员定出竞争制度,比市政府实行的那些制度更不适当,但是据说在大多数铁路公司里,任命和提升都受董事或大股东的影响。我们管理铁路的连接和信号等细枝末节,却没有认识到公众的安全甚至更直接地依靠铁路公司的官职任命制度。

这个原则应扩充到什么程度,举例说,在什么程度上可以阻止一家大私人公司的老板通过把他的企业交给一个无能至极的亲戚管理而使半数地方居民受害,这个问题取决于今后五十年内集体主义思想家所能发明的政治方法的力量。

同时,我们必须不再把现行对意想不到的试题仓促作答的竞争考试制度看作一样一成不变的东西。那项制度有某些非常实际的好处。候选人和他们的亲友都觉得它“公平”。它揭示候选人在某些重要智力素质方面的力量,这些素质无法用推荐信表明,除非经过考试,往往连候选人本人也不知道。但是,独立选拔的范围如果要大大扩大,就必须采取更多的方法。在这方面,自从查尔斯·特里维廉爵士的报告于1855年发表以来,英国始终裹足不前。考试的科目略有更改,但是过去半个世纪内英国教育状况的巨大变化基本上被忽视了。受过接近完整的“绅士教育”的英国青年依然只是极少数,大多数人根本没有受过任何智力训练。各种中等教育的普及、高等教育的日益专门化、世界各大学积累的关于测验“研究生”学位论文的真实性和智力质量的可能性的经验都很少或一无成效。

1875年的公平委员会发现邮政局雇用少数妇女做下级工作。自从那时以来,女打字员和少数待遇较好的妇女曾因为这位或那位议会领袖或常任长官一时高兴而被接纳进其他政府机关,但是并没有作系统的努力利用每年毕业于新老大学、修养高、耐心好的妇女的才智来丰富国家的思维力。

对于公众来说,1870年实行公开竞争似乎不仅排除了进一步考虑官员任命方法的必要性,而且也排除了考虑官员据以工作的制度的必要性。他们知道,尸位素餐之流行将销声匿迹。任命将按照“成绩”,而考试成绩的宣布犹如维多利亚女王中期小说里的婚礼,将会是故事的结束。但是在政府机关里,就像在法院或实验室里,除非在被任命官员全部工作期内由组织上提供适当的机会和动机,就不可能进行有效的思维。然而,1870年以来,政府部门的组织要么让各部按照机关传统自由发展,要么被一场只针对一个部(例如陆军部)的运动所改变。例如,每个机关内少数一级官员和多数二级官员之间的官方关系不是根据任何原则变化,而是按照某个曾经掌权但如今已被遗忘的首长的见解和偏见而变化。每个科的科长及其下属之间的关系亦然。在至少一个机关里,重要的文件先送领导,领导当即作出批示,然后逐级下达。在其他机关里,制度规定全部文件必须先送交一个下级,下级再送呈上级,不仅附上必要的文件,而且还附上他的处理意见,这样年轻人能获得无限宝贵的经验,年长者也不至于墨守成规。这两种组织方法必然有一种优于另一种,但是从未有人拿它们作过系统比较。

在殖民部,图书馆长的任务是使每一个必须就一个问题作报告的官员都能获得有关该问题的已出版的书籍和官方文件。在贸易部(对该部处理的问题,出版的书籍比官方资料甚至更重要)才刚找到房子供收藏多年前搜集到的图书之用。 [35] 外交部和印度部都有图书馆,财政部、地方政府委员会却一个也没有。

在财政和审计部,已实行一项训练下级官员的办法,就是每隔一定时间把他们调到不同的工作部门。效果据说很不错,但是我所知道的任何其他一个部都没有这样做,也没有进行过认真的讨论。

几乎所有的部的官员都参与组织比他们自己的工作更直接行政性的部以外的工作,一项培训官员的明智制度应当“暂时调派”青年官员去担任他们将要负责组织的那项工作以取得经验。农业部的干事在任职期间应至少一次被调派去帮助监督宰杀染上瘟病的猪并访问农民,而贸易部铁路处的官员则应亲身对铁路办事处的内情有所了解。这个“暂时调派担任特殊职务”的原则可以扩大为若干固定的学习期(如军队已经做到的那样),在此期内,官员可脱产(工资照发)获得对他的部门有用的知识,嗣后不是通过回答试题,而是通过提供一本有永久价值的著作或一个报告来显示他的工作成果。

布尔战争以后,由于迫切需要在英国军队的管理方面提供有效的思想,军事会议乃应运而生。如今大臣不只是了解通过他的高级军官头脑的“瓶颈口”传达给他的那些想法,每星期还和五六个部门的领导开会听取意见,学会选拔人担任高级职务,并省去不少冗长的案牍时间。与此同时,由于人脑生理学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对文件进行思考感到疲劳的人与同事交谈会获得一种新的刺激,正如说累了的政治家如果头脑仍清醒的话,会从静静地使用一支笔获得一种新的刺激一样。

如果这种定期交替的书面讨论和口头讨论在陆军部有用,那么在其他部门也可能有用;但是没有一个有足够权力要求得到这一个答案的人曾对此加以过问。

现代政府最重要的职能之一是有效地发布信息,然而我们虽有文书局却没有宣传部;一个部有公报,另一个部没有公报,公报如何刊印,何时刊印,都显然纯属偶然。对于各种官方出版物的统计方法,也无人负责调查和批评,并在必要时予以协调。

就所有这些和其他许多问题而言,一个小型的委员会(有点和1904年负责陆军部改组工作的伊谢尔委员会相似),由一个能干的保险公司经理、一个公正的文官、一个富有国外贸易和部门组织经验的企业家组成,可能无需增加经费而使现有政府机关的效率提高一倍。

但是,要任命这样一个委员会的话,议会的普通议员,特别是那些赞成大力扩充集体行为的议员,必须比目前更认真地思考集体思想的组织。比方,应该如何来防止一批官员养成“官方”的思想习惯以及一种对立于多数人民利益的公司利益观念的危险或使这种危险减少到最低限度?如果要引导每一代中相当数量最能干、最有条件的青年到政府里做工作,就必须提供工资,使他们立即跻身于富裕阶级。如何防止他们在一切行政问题上有意无意地袒护经济上与他们处于同样地位的人?如果他们这样做,那么,危险不仅在于社会改革将会延迟,而且英国的工人还会对受过高等教育的常任官员表示憎恨和不信任,这种情况是美国任何一个工人集会中都能看到的。

如今,人人都有受高深教育的机会,我们经常听说各种社会出身和阶级同情的人都有可能进入日益扩大的高级文官圈子。要是情况果真如此,那当然是件大好事,但是每个注意现行考试制度发展的人都知道,必须小心防止给希腊文和拉丁文等科目打高分(哪怕仅仅出于官方传统),因为这类科目的教育价值不比其他科目高,但是只有一个社会阶级的人能获得优异成绩。

当然,为了自下而上提升的信条而牺牲智力效率将带来毁灭性后果,1870年的政治家们认为从二级文官晋升一级文官在他们那时是凤毛麟角,以致可以把它置之脑后,他们的这种想法也许是对的。但是从那时以来,情况已经变了。二级文官的竞争已变得无比激烈,在任何一种合理的考试下,一些通过读书和进夜大学继续深造的二级文官在三十岁时都显示出比许多高等考试及格进入文官系统的人更适宜担任最高级的工作。

但是,无论我们的官员多么能干,无论他们的出身多么不同,官僚生活通常产生狭隘和僵硬的危险依然存在,必须用种种鼓励解放思想的方法加以防止。德皇立了一个大功,前不久他在一个关于特威德穆斯信件的半官方通报中宣称,官方身份为国王和大臣的人作为“专家”在思想界享有其他更广泛的权利。人们只希望他能允许他自己的官员们在一天工作之余,作为个人主义者或社会主义者、非洲土著居民保护者、通神论者、自由舞台或自由仪式鼓吹者以健康的伦敦方式同工人领袖、陆军上校、教师、朝廷女官和国会议员重新聚首在一起。

政府官员的智力生活确实正在成为一个问题,一年比一年更密切地对我们发生影响。在文学界、科学界以及工商界中,独立的生产者正在消亡,官员正在接替他们的位置。现在我们几乎人人都是官员,无论我们是报上写文章的、大学里教书的,还是银行里记账的,在工作日子里,都为了一个更大组织的利益而使个人自由受到限制。我们很少受直接而明显的经济动机的影响,这种动机促使一个小店主或农场主或农村推销员拼命加紧谋划如何压倒他的对手或从他的雇员身上榨取更多利润。如果我们在生活中只希望尽可能少干活,多享受,那么,采取那种既不促进也不妨碍提升的不慌不忙的“手法”是合算的。

因此,兴趣和多样性、公益精神和手艺人对自己技能的喜悦,这些间接促进因素作为高级形式思维活动的动机对我们正日益变得重要,而减少工资的威胁或增加工资的许诺却不那么重要。由于我们需要那些高级思维活动不仅是为了社会的利益,而且还是为了我们自己心灵的好处,因此我们每一个人都必须学会如何防止发挥有效思想的机会只限于极少数像希腊神话中的独眼巨人一样生活在不负责任的自由天地中的富人。如果我们清醒地认识到:今后有组织的工作将成为规律,而无组织的工作是例外,如果我们有意识地使我们的工作方法以及我们的个人理想适应那种状况,那么,我们就不至于再认为公众事务的管理工作只能让一群未受过教育的、反复无常的政客以及自私和迂腐的官僚来分担。

* * *

[1] 这个数字我是这样计算出来的:把联合王国分成平均人口十万的单名制选区,这样下院共四百四十席,此数比现有的六百七十名来得方便。另外每个市区人口也是十万人,大的城市可有几个议员选区,小的城市像目前一样是独立的市区,虽然只是一个议员选区的一部分。每个市区的地方议会平均五十人。

[2] 《维多利亚女王传》第3卷第377页。

[3] 1901年的统计数字为:国家文职人员九万人,地方文职人员七万一千人。但是自从那时以来,地方文官人数增加得比国家文官快得多。

[4] 贸易部的图书长时期内一直存放在外交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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